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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蒋峤西是1999年9月6号转学来群山市的。九月末的一天，林其乐走在路上看手里的漫画书。</p>
<p>漫画里，面对女主角琴子递过去的情书，男主角直树摆着一张臭脸，当众拒绝：“我不要！”</p>
<p>林其乐翻过一页往后看，下一页，果然所有的同学都在嘲笑琴子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太自不量力了，你明知道他不会理你的。</p>
<p>蔡方元走在林其乐身边，正和余樵、杜尚、蒋峤西绘声绘色讲着关于千禧年世界末日的传言。他看了林其乐几眼，发现林其乐看那个叫什么《淘气小亲亲》的漫画正入迷。</p>
<p>“淘气小亲亲？”蔡方元凑上去，怪腔怪调地念书名，“林其乐你在看什么黄书啊？”</p>
<p>林其乐合上漫画书，上去就殴打蔡方元的脑袋。</p>
<p>其实林其乐也觉得这个叫相原琴子的女主角傻傻的。对方明显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还要和他表白？</p>
<p>林其乐转头看了看四周：</p>
<p>余樵正叼着牛奶袋子，边走边看手里的体育报纸，他一贯对于林其乐和蔡方元的战争不感兴趣，对她也不大关心。</p>
<p>蔡方元就更别提了，动不动就说林其乐有毛病，是神经病，动不动就和她打架，惹她不高兴。</p>
<p>现在连杜尚也被蔡方元传染了。好几次，林其乐听见杜尚说“林其乐就是个泼妇”之类的话，真讨厌。</p>
<p>只有蒋峤西从不附和他们，也不被他们传染。上学路上，林其乐每次和蔡方元打完了架，回头时候，都发现蒋峤西抬头在瞧她，瞧她歪了的辫子，又或是被扯开的书包，瞧她气喘吁吁的脸。</p>
<p>这是在关心她吗？林其乐也不太确定。</p>
<p>数学课上，林其乐也不再害怕上黑板做题了。她每次都悄悄回头，专往蒋峤西坐的方向看去。</p>
<p>余樵他们几个在后面瞎说答案，一个个坏笑着，要看林其乐的笑话。只有蒋峤西偶尔抬起头，发现林其乐摇着马尾辫可怜兮兮地看着他。</p>
<p>数学老师从旁边走过去了。蒋峤西装作在看窗外的桂花树，他用手指在窗户上写出了透明的答案。</p>
<p>如果林其乐要写情书给什么人，她只有唯一的人选。</p>
<p>临近十月，街头巷尾，人人脸上洋溢着一种期待与兴奋。国|务院定了一个什么“国庆节假期”，宣布全国放长假，一放放七天，看样子以后每年都如此。</p>
<p>电建职工平时工作忙，连周末都没得过，一年到头除了过年就没几天假，如今好不容易有假期，谁都高兴。</p>
<p>可林电工夫妻俩却没能得空休息。国庆七天，大家伙儿都想歇，工程却是一天不能停。假期第一天，工地就安排了林电工值班。林电工倒也想得开：辛苦日子过惯了，一要放假，还真不知道在家干什么，不如去值班呢。</p>
<p>再说了，他闺女虽然在家，也是从不会孤单。</p>
<p>1999年10月1日，上午十点钟，林其乐、余樵、杜尚、蔡方元、蒋峤西五个人坐在林其乐家的沙发上，目瞪口呆看电视上直播的建国五十周年“世纪大阅兵”。</p>
<p>数余樵最投入，他盯着屏幕里的空军战斗机，眼睛都不眨一下。哪怕是蒋峤西、蔡方元这样见识多的，也对那些坦克车、洲际导弹惊叹连连。林其乐坐在一边，又看不懂，又怕落伍，只能撑着脸坚持看。</p>
<p>杜尚对她说：“樱桃你看！这个导弹这么大一个儿！！”</p>
<p>林其乐实在理解不了这种兴奋。哇！好大一个铁皮导弹！看起来好可怕啊！她从沙发垫子缝里摸出她的《淘气小亲亲》翻开了继续看。</p>
<p>中午结束了阅兵，余樵几个人各回各家吃饭去了。林其乐去喂兔子，等爸爸妈妈下班回来给她和蒋峤西做饭。</p>
<p>到了下午，余樵他们又过来了，余樵拿了一筐他妈炸好的虾片，蔡方元提了一个旺旺大礼包，还拿了好几盒大大卷。</p>
<p>杜尚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拿，他吃虾片，嚼大大卷，喝林樱桃家的可乐。一群九岁小学生在竹席子上围坐成一圈，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本读物，或坐或躺地看。</p>
<p>林其乐的《淘气小亲亲》，杜尚的《白马啸西风》，余樵的《体坛周报》，蔡方元的《大众软件》，蒋峤西的《奥数精讲》。</p>
<p>杜尚把手里的金庸小说一放，突然提议大家去市里玩跳舞机，蔡方元和林其乐第一个把他否了。</p>
<p>蔡方元嫌累。林其乐则说，每次杜尚都一个人霸占着跳舞机，把H.O.T的歌从第一首跳到最后一首，根本不让别的人玩。</p>
<p>蒋峤西在演算纸上得出一个答案，正往书上填，他听见林其乐说：“要不咱们再去探险吧！去看农民伯伯的大白鹅！”</p>
<p>“看什么大白鹅，”蔡方元躺在地上，嘴里塞满了炸虾片，含混不清道，“有路吗？又没有！浪费时间！”</p>
<p>杜尚也说：“又没有桥，怎么去啊。”</p>
<p>蒋峤西看到林其乐扁了扁嘴。</p>
<p>“哎樱桃，”杜尚突然说，“让我们看看张奶奶送你的小白兔吧！”</p>
<p>“不要。”林其乐说，埋头在漫画书里。</p>
<p>杜尚两条眉毛耷拉下来了：“为什么啊？”</p>
<p>“我的小兔子太内向了！怕见生人！”林其乐气呼呼的，她感觉根本没有人支持她的大白鹅之旅。</p>
<p>余樵从旁边冷笑了一声，低头看体育报：“给我看我都不看。”</p>
<p>等天黑了，吃过了晚饭，这一群人又来了。余樵奉命把他妈妈新做的一筐炸酥肉端到林其乐家来。蔡方元本来要在家打游戏，闻着酥肉的味儿也跟过来了。</p>
<p>林其乐爸妈晚上还去加班。杜尚从林爸爸的床头翻磁带，一盒一盒地看，想放点音乐来听。</p>
<p>余樵坐在客厅沙发上，拿着遥控器不停换台，他对杜尚说：“林叔叔那有盘黑豹，放那个！”</p>
<p>杜尚才不爱听黑豹呢。他翻了一圈，走进林其乐小屋里来：“你H.O.T磁带放哪儿了？”</p>
<p>林其乐还坐地上专心研读《淘气小亲亲》。</p>
<p>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杜尚，想了想，又转过头。</p>
<p>蒋峤西还在她身边低头做题，他皱着眉头，嘴里喃喃低语的，不断算一些新的数字。</p>
<p>“你想听什么歌？”她问他。</p>
<p>蒋峤西正投入着，外面太吵，也就林其乐这里边还安静点儿。林其乐问第二遍的时候，蒋峤西才后知后觉抬起眼看她。</p>
<p>“什么？”</p>
<p>“你想听什么歌？”</p>
<p>“都行。”他说。</p>
<p>说完了低头继续演算。</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