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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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你小时候爱跑爱闹，还一个人跑到省城来，”蒋峤西坐在她身边，他一说话，有雾气轻轻呵出，“怎么现在连大学都想住在本地了。”</p>
<p>林其乐仰起头，望那半缺的月亮。</p>
<p>“我也不知道，”她说，“小时候……总想往外面跑……”她想了想，“还是意识不到世界有多大，有多危险……”</p>
<p>蒋峤西垂下眼看她。</p>
<p>“省城的人事物，都和群山不一样，以后要是离开了省城，看到的听到的肯定也都和省城不一样了，”林其乐说，“走得越远……我越觉得还是家里好，特别是当我孤立无援，做错了事情的时候……外面的人，和我从小以为的很不一样。”</p>
<p>蒋峤西说：“你还像小孩子。”</p>
<p>林其乐说：“我已经快要十七岁了。”</p>
<p>蒋峤西说：“你要一辈子待在你爸爸妈妈身边？”</p>
<p>林其乐不高兴道：“我知道不可能。”</p>
<p>林其乐说：“但是我想和他们在一起，尽可能多。”</p>
<p>蒋峤西自问。</p>
<p>他能够像林叔叔林阿姨那样，让林樱桃把所有，把一切，把孤立无援，把做错了事的窘境全都托付给他吗？</p>
<p>他甚至连今天一早起来，都还在无意识地躲避母亲的房门。他现在花的每一笔钱，都是堂哥“借”给他的，蒋峤西还在预支自己的未来。</p>
<p>“蒋峤西，你会害怕吗，”林其乐说，她声音轻轻的，好像怕打扰了天上那轮受着全世界关注的月，“我不敢离家那么远。”</p>
<p>蒋峤西说：“我也是。”</p>
<p>林其乐扭头看他，大眼睛特别亮：“真的？”</p>
<p>所以我想带你走。蒋峤西心里这样想，却没有说出口。</p>
<p>三月五日，那是一个星期一。林其乐再一次花光了她攒了三四年的压岁钱，去商场专柜给蒋峤西选了块新的手表。手表有墨蓝色的表盘，却不是美国牌子了。她觉得蒋峤西应该不缺这样的东西，但她实在想不出他会缺什么。</p>
<p>蔡方元订了蛋糕，他已经是附近那家甜品店的VIP会员了。林其乐的父母专程去同事家串门，把家留给这几个十七岁半大的孩子。</p>
<p>蔡方元问，你想去哪个学校？</p>
<p>蒋峤西看着林樱桃在他面前弯下腰给他们切蛋糕，那枚宝石樱桃从她领口里落出来，牵连着一抹发尾。他仰起头看她的脸。“加州伯克利。”他说。</p>
<p>蔡方元把自己盘子递给林樱桃，说，行啊，以后去美国找你玩。</p>
<p>四月初，还是一个星期一。林樱桃放学回家，连澡都洗完了，就在她纳闷为什么蒋峤西到现在还没有祝她生日快乐的时候，门铃忽然从外面响起。</p>
<p>“我自己去开门！”林樱桃跳起来说。</p>
<p>她推门出去了，穿着睡裙，踩着拖鞋，看到蒋峤西就站在楼梯下面。他还穿着蓝白色校服，右手揣在裤兜里，左手垂在下面，提着一个盒子。</p>
<p>他好像为了林樱桃的十七岁生日准备很久了。</p>
<p>红色盒盖上印着一行字，F打头，林其乐不会读。她在楼梯扶手上把盒盖打开了，楼梯间里灯光昏暗，她抬起头轻声问蒋峤西：“这是什么啊？”</p>
<p>蒋峤西站在她跟前，也不说话，低头看着她拆。</p>
<p>林其乐把盒子里那双红色窄小的高跟鞋拿出来了。她抿住嘴，低头看了好一会儿。小红鞋有六七公分高的鞋跟，鞋头有缎带折成的方形蝴蝶结。林其乐还从没有过自己的高跟鞋，她只在很小的时候偷穿过妈妈的。</p>
<p>“你怎么给我买高跟鞋？”林其乐抬起头，脸都红了。</p>
<p>蒋峤西说：“你试试合不合适啊。”</p>
<p>林其乐说：“你知道我穿多大的鞋？”</p>
<p>蒋峤西说：“我去香港前看了一眼你的鞋柜，不过也可能不合适。”</p>
<p>林其乐把鞋小心放在地上，她手扶着楼梯扶手，脱了拖鞋，去穿那双红色高跟鞋。她膝盖弯的，尝试着站起来，蒋峤西在前头伸手扶住她了，因为林其乐一站直就往前栽倒。</p>
<p>蒋峤西手握住她裹着睡裙的腰，扶着第一次穿高跟鞋的林樱桃站稳了。</p>
<p>林樱桃松开蒋峤西的校服外套，抓住了楼梯的扶手，她重心不太稳，这么红透了脸，勉强站住了。</p>
<p>蒋峤西低头看她脚上的鞋子，又看她的脸。林樱桃低头在原地试着走了走，然后手握住扶手，转身往台阶上走去。</p>
<p>蒋峤西站在下面，看着林樱桃穿着孩子气的睡裙，下面却是一双鲜红色的高跟鞋，离他越来越远。</p>
<p>林樱桃背对着他，走得磕磕绊绊，膝盖始终不敢站直。</p>
<p>“疼吗？”蒋峤西在下面问。</p>
<p>林樱桃觉得脚有点疼，但她站在上面转过身，还是对他摇了摇头。</p>
<p>从很小的时候林樱桃就意识到了，她是女孩，女孩子长大，似乎总要面对越来越多的疼痛，无论是生理上，又或是藏在心里的。</p>
<p>蒋峤西站在楼下，看着林樱桃又试着踩着那双他亲手买的高跟鞋走下来了。</p>
<p>她懵懵懂懂，天天真真地长大，她还没有被完全嵌入那个“女人”的模子里。蒋峤西就渴望提前做那个推手了。</p>
<p>他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能拥有的只有现在。</p>
<p>“好不好看？”林樱桃走到他面前，抬头忐忑问他。</p>
<p>“樱桃，”蒋峤西突然说，“生日快乐。”</p>
<p>林樱桃笑的，不知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她不会穿高跟鞋，耳垂都红了，她说：“我去家里换个裙子吧，我的睡裙好傻啊——”</p>
<p>没有人再出声音了，只有楼梯间的灯还亮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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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p>
<p>本章注释：</p>
<p>＊2007年第一次月全食发生在3月3日，第二次发生在8月28日。在中国地区可观测到的时间为2007年3月4日凌晨。这是一次全球大部分地区都可以观测到的月全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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