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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竞聘名单的尘埃落定,前景诱人的值长梦终于化为了泡影,这一消息对于长期以来积极备战并苦心孤诣渴望成功的冯望舒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打击,一个很不小的打击。事实上,对于冯望舒来说,竞聘失败所造成的打击才算刚刚开始,因为令他难堪的日子还在后面。

新值长即将走马上任,老值长的去留就成了问题,正当冯望舒为此感到迷茫并且纠结的时候,制盐分公司的书记宋畅主动找他谈话了,询问他对日后的工作有什么打算。

宋畅人称“宋大炮”,文化程度不高,说话没脑子且直来直去。因为爱瞎放炮,上面的领导总不拿他当盘菜,下面的工人也不太把他当一回事。宋大炮有今天的成就,皆因为他修了个好老婆,老婆也在嘉信盐化公司财务部上班,长相虽然一般,但是能说会道,凭着一身的狐媚劲,使得她与财务部长之间有了特殊的关系,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宋大炮才勉强爬到这个位置,并且有幸多年都没有挪窝。

“落魄之人,还能有什么打算?”冯望舒苦涩一笑,回答。

“不要这么悲观嘛!”宋书记生就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用他那特有的官腔拉长声音说道:“一切要向前看 ,未来总是美好的!前途也会将是光明的!”

“宋书记,您就别拿我穷开心了!”冯望舒的内心反感到了极点,但是他却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只能用揶揄的口吻自嘲道:“唉!怨只怨冯某技不如人,理当避贤让位。”

“又说气话了不是!又说气话了不是!”宋书记拍了拍冯望舒的肩膀,用褒赞的语气说道:“在制盐分公司,谁不知道你冯望舒是最有两把刷子的!”

“两把刷子?”冯望舒摇头苦笑:“可不是么?最终的结果还是被刷下来了!”

“望舒同志,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宋书记拉足腔调安慰道:“就拿竞聘来说吧!有人入选,就会有人落选;有人高兴,就会有人悲伤,你说是不是?我看你还是不错的,你能一路过关斩将,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关,这本身就说明你是具备足够实力的嘛!”

冯望舒低头不语。

“小冯啊!你还年轻,日后机会有的是,不要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好不好?”宋书记见状,重又回归谈话的主题:“你看,竞聘的结果已经是既成事实了,既然是既成事实,我们就不要去想太多,要放眼长远。快跟我说说,你对日后的工作有什么想法?”

“我真的没有想法,领导愿意把我安排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干。”冯望舒头也不抬,一副任人宰割的表情。

“有这个态度就对了嘛!”宋书记一脸的欣慰,转而说道:“不过,话虽然是这样说,想法还是要有一个的!今天我可以代表制盐分公司的领导班子给你表一个态,在制盐分公司范围内,工人级别的岗位任你挑,你想到哪个岗位,制盐分公司的领导都将满足你的要求,你看,够意思吧?”

“宋书记,我真的无所谓!”冯望舒此刻已是心如死灰,他讪笑着抬起头回答:“您问到我的想法,我的心里就是这样想的!领导愿意怎么安排,我服从分配就是了,横竖到哪里干都是个工人!”

“既然你是这个态度,那我就代表制盐分公司的领导班子,谈一谈公司的想法吧!”宋书记清了清嗓子,拿腔捏调的说道:“分公司领导的意思呢,是希望你能留在制盐主控这个岗位上!之所以有这个想法,主要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第一,这个岗位相比较制盐分公司的其它岗位来说,劳动强度是最低的,你为制盐分公司立下过汗马功劳,公司领导没有理由把你安排到其它艰苦的岗位上去,这不仅是我本人的意思,也是分公司领导集体的意思,可以算作是对老同志的一点关爱和补偿吧!第二呢,即将接替你的胡尔利值长是从机关下来的,他这个人呢,你是知道的,一没有基层管理经验,二没有专业技术特长,而值长这个位置比不得其它,它既要求当事者具备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也要求当事者必须掌握制盐工艺各个环节的全部技能,因此,在今后的工作中,公司还需要你对他多帮助,多扶持。”

费了半天口舌,终于说到了点子上,原来说来说去,依然是要自己为他人做嫁衣!冯望舒的嘴角一抽,努力挤出一抹笑意,笑意里充满了沮丧。

“希望你能理解公司领导的良苦用心! 否则,我们分公司的领导晚上在家睡觉也不会踏实的!”见冯望舒闭着嘴不吭声,宋书记又补充说道:“当然了!对于你的工资待遇和劳保福利问题,分公司领导在办公会议上已经专门研究过了,无论你处于何种岗位,你的待遇将一如既往,保持现有的工资收入不变!”

领导把话说道这个份上,作为工人级别的冯望舒来说,再不表态就是不识相了,尽管他的心中是满腔愤慨,末了还是言不由衷地说了几句对分公司领导无限感激的话语。

新值长一朝走马上任,老值长的处境着实有些尴尬。

称呼的解决就是一个让人敏感的问题。

新上任的值长胡尔利可谓是人如其名,他在公司里有若干个名头,其中一个绰号叫“狐二狸”。狐狸在人们的印象中,是狡猾的代名词,狐二狸,意即具备两只狐狸的智慧,一听就知道是滑头当中的滑头了。在对于冯望舒该如何称呼的这个问题上,胡尔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没有称呼冯望舒为老值长,知道这样的称呼容易刺伤冯望舒的自尊心,因为称呼别人为老值长,显然是把自己当做新值长了,尽管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这不是拿刀子往冯望舒的心口上扎么?他也没有称呼冯望舒为老冯,因为知道冯望舒的年龄跟自己相差无几,自己这样一叫,一下子就把冯望舒喊老了,冯望舒的心里肯定也不会好受。

胡二利称呼冯望舒为“冯工”。

在企业上班,能够在姓氏后面被人冠以某“工”的人,一般都是些精明有余且技艺超群的人,这些人未必德高望重,也未必是名符其实的工程师,但其在企业的某一领域内,一定是有着两把刷子的。

人前“冯工”长,人后“冯工”短。冯望舒对于胡尔利赠予的这个新头衔似乎并不感冒,开始的时候,他也认真地谦虚过几回,请求胡尔利对自己就直呼其名最好,但是胡尔利死活不肯改口,坚持称呼他为冯工,如此谦让了三、四回,冯望舒也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俗语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冯工”这个称呼喊着亲切,也满含着称呼者对被称呼者的敬意,但这绝不是胡尔利的本心,因为胡尔利生性就不是一个喜欢捧人的人,以他的升官逻辑,把对手捧得越高,就意味着把自己踩得越低,在官途上,这样做显然是对自己越不利。

不管这个对手是现实存在的,还是具备潜在风险的,即便像冯望舒这样的手下败将,胡尔利也不会小觑。在胡尔利看来,人情终是虚伪的,竞聘也是功利的,国企的为官之道与其他的行业相比,更现实,也更直接:论资排辈升官进爵的历史即将成为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干部能上能下,工人能进能出,公司高层们将这种用人制度的改革美其名曰“创新”。凡事但凡冠以改革之名,都会给人留下美好的印象,然而,梦想的舞台虽美,却也时常给人留下昙花一现的感慨。

在嘉信盐化公司,效益最大化是企业始终追求的目标,这一点,在人事制度的操作上也不例外。当改革成为一种藉口,当权者便多了足够的舞弊空间,嘉信盐化公司从成立之初,一直在践行着这种干部能上能下的用人制度,并且声称这种改革可以给更多的人创造梦想的舞台。事实上是,员工升职晋迁靠的不再是本人的学历和能力,靠的完全是人力和财力,谁的人脉关系好,谁能够把自己兜里的钱送出去,谁就会得到自己追求的宝座。于是,铁打的职位流水的官,“领导”一词,在嘉信盐化公司就像农民在田野里收割的庄稼一般,一年半载,便能收获一茬。

谁能保证冯望舒不会在某一天用金钱和人脉打败自己呢?因此,当手中权力在握的时候,一定要尽可能的把竞争对手往脚下踩,踩得对手无地自容,踩得对手岩栖穴处,踩得对手再也没有资本和自己竞争,这才是官场的生存法则,也是胡尔利潜心研究总结出来的为官心得。

可是,胡尔利不能把冯望舒往脚下踩。准确的说法是,在现时的情况下,他胡尔利不能这么做,即便要踩,他认为也要等到合适的时机,即自己能够胜任所担负的职责的时候。

业务能力和管理能力确实是胡尔利的软肋。这一点,在竞聘制盐分公司值长位置的时候,他就认真考虑过,最终,权利的**和金钱的**诱使着他破釜沉舟。诱使胡尔利破釜沉舟的理由很简单,他是这样思考的:在嘉信盐化公司,能有几位领导是真正的熟悉自己所管辖的业务?又有几位领导能够称得上是真材实料的领导?实践证明,外行领导内行,同样能够把工作干得很好。

尽管心里不断地在给自己壮胆,待到真的竞聘成功了,胡尔利的心中还是有些个发虚。

冯望舒可谓是制盐分公司的几位值长当中的翘楚,无论谈生产管理,还是讲制盐工艺,他都称得上是制盐分公司的专家级人物。每年,冯望舒都会有几篇论文在国家级的制盐刊物上发表;每年,冯望舒所带领的值都会创造制盐分公司产量和质量上的头筹。关于冯望舒的点点滴滴,一直在生产技术部任工人级办事员只负责下基层跑腿拿报表的胡尔利,当然早就有所耳闻。

一个是落魄的工艺达人,一个是得志的无知值长,假如两个人能够在工作上相互配合,形成互补,是一定能够干好一些事情的。船到桥头,胡尔利开始打冯望舒的主意。让胡尔利拿捏不准的是,冯望舒愿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帮助自己?如果换了他自己,胡尔利的回答肯定是口头佯装答应,内心断然拒绝。可是如何才能搞定冯望舒呢?自己出面找他谈绝对会碰一鼻子灰,怎么说?说我胡尔利什么都不懂,现在来接你冯望舒的班了,你教我怎么干工作?冯望舒不啐自己才怪!胡尔利还没有这么傻,但是这个问题并没有在胡尔利的心里纠结多久,因为在他看来,世间的一切事情,只要你肯舍得花钱,基本上都是能够摆平的。

胡尔利不差钱,胡尔利在公司里的另外一个绰号,便是“胡百万”。

“胡百万”绝对不是浪得虚名,“胡百万”的历史也是短暂得可以用月去计算。就在两个月前,胡尔利还是一个穷得口袋里掏不出几个子儿的小瘪三,但是这个窘境在上一个月被改变了。难道说是天上掉馅饼了?当然不是!凭着祖居的风水宅地,凭着先人留下的三十几间破败不堪的平房,在h市的大规模的旧城改造运动中,胡尔利家发了大财。当然,发财的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胡尔利家是以“顽固的钉子户”这一头衔,在祖宗留下的宅基地上坚守了一年半,成功打败了拆迁办的无数张铁嘴,最终才如愿发迹的。

拆迁发了财,叫花子成了暴发户,一般人的心里都会有一些想法,譬如做个生意呀,置个产业呀,如何让手里的钱增值呀,等等等等。胡尔利的心里除了这些想法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想法,他的想法是:如果能早几年拆迁就好了,那样的话,自己的官运也不至于如此惨淡,到如今还是一个工人级别的生产技术部办事员。好在自己现在也就四十来岁,此时努力也许还不算太晚,嘉信盐化公司不是正在进行“三定”工作么?趁这个机会谋个位置应该不算太难。

有了追求上进的人生规划,就要尽快的付诸行动。胡尔利心里清楚,想在机关里谋个位置看来已经晚了,生米做成了熟饭容易,熟饭还原成生米不太可能,因为机关的竞聘已近尾声,所有的职位都已经有了确定的人选,总不能让领导推翻既成的事实,把登上位置的人拉下马来再竞聘一次吧?这样的想法显然很不现实,也很荒谬。

机关里没有位置,那就降低标准,把眼睛向下看吧!二级单位的职位中,可供选择的位置不多,最吸引人眼球的也就数值长这个官了,听说竞聘结束之后,值长就将归入拿年薪的行列,收入可是要翻两番的!唉!美中不足的是,值长的薪水虽然翻了番,但是倒三班的命运却不能改变,这在胡尔利看来,实在有些不太乐意去干。可是胡尔利转念一想,人是不能一口吃成胖子的,在公司里要想爬得更高,必须凭借实质性的跳板才行,值长的位置虽然苦了些,累了些,用它来过渡一下,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自己倒是想一下子能从工人变成高层,即便哪位领导有心帮衬自己,恐怕也怕工人会说闲话呢!

值长?值长?哎呀,我到底是竞聘制盐分公司的值长呢?还是竞聘采卤分公司的值长呢?或者是竞聘热电分公司的值长呢?胡尔利思来想去,始终拿不定主意,最后他决定把这个问题留给嘉信盐化公司此次负责竞聘的最高行政长官——庄来福。

月黑风高夜,行贿受贿天。

那天傍晚,胡尔利吃罢晚饭,便夹着一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出发了,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庄副经理家。庄副经理的家住在市郊,是一所单门独院,胡尔利到达那里的时候,正巧碰上庄来福从外面回来。庄来福看上去面色红润,一瞅便知道是喝高了酒,胡尔利待庄来福的司机开车走远,三两步抢到门前来跟他套起了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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