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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季舒能解琴曲中真意,不禁皱了皱眉,脱口道,“此首有所思,是故去的太子萧统所作,女郎如此感伤,难道故太子是她良人?”
高澄心里起伏不定,慢慢也涌上淡淡的伤感,口不能言尽,心不能思尽,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为何。好半天才对崔季舒道,“不过是一首乐府而已,感时伤世只一时,就算萧统曾是她良人也已经故去久矣。”说完,他又前行数步,双足涉溪,溪水漫足而过湿透袜履也不曾有感知。
高澄看清楚了弹琴的女子。她美丽到极致,如同雾中月、烟中柳,和他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又似远似近。她安静恬淡地坐在那儿,而吸引他的正是这种安静。仿佛只要在她身边就远离尘嚣,把俗世的妄念都抛得干干净净。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公子,不能再往前走了。”崔季舒焦急地在高澄身后低唤。
高澄充耳不闻。
奇怪的是,这时候舞榭里不只琴止歌歇,那女郎似乎吩咐了什么,舞姬们匆匆退下,而只留女郎一人安坐不动。
这时候,女郎竟然抬起头来向着这边看了一眼。她只看了一眼便又开始弹琴,她一边弹琴一边闭上双目,似乎徜徉于琴意中不能自拔。
“将仲子兮,无踰我里,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踰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踰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女郎一边闭目弹琴一边吟诗,慢慢地唇边浮出一丝笑意。有点得意有点顽皮,像是在和谁开玩笑。
这笑意直漾进高澄心里暗合了他的真性情。他再也忍不住便想涉溪直上。忽然却被身后的崔季舒拉住了。
“将仲子……无踰我墙……公子,这女郎就是在说你,她是在与你玩笑,已经被发现了,快走吧。”崔季舒一边说一边使劲往后面扯高澄。
高澄还没等说话,忽然觉得眼前一闪,一个白色身影犹如飞天飘飘而降,落在身前。金风一扫,利刃加身,一柄锋利的剑已经直指咽喉。
琴声止了,女郎也不再吟诗,她仍然高高安坐于台榭之上,清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高澄只看到眼前极近一个白衣披发的女子神色冰冷地以剑相向。他的命在她手里了。不知道为什么,却仿佛顾不上性命,只觉得她容色清丽极了。月光下白衣女郎发丝拂面,像温润清澈又雕饰雄健的汉玉珍品,等着懂它的人倾囊相易。但是此刻她却冷静而镇定地等着了结他的性命。
“汝何人?”高澄急问。
“你不必知道。”白衣女郎冷冷答道。
“舜华……”台榭上的女郎轻唤。
白衣女郎快如闪电般出手,拎住了高澄的衣领,点地腾空,如飞般跃上台榭,顺手将高澄甩在地上。
“公子!”崔季舒顾不得自己只穿着中衣,涉溪奔来。看到刚才高澄被甩在地上的一刹那间,真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高澄从来没有输得这么狼狈过。他不信一个纤纤女子竟然这么勇武。等他站起来的时候,那白衣女郎的剑已经又指上了咽喉。
“你不是梁国人,你是从北边来的。”弹琴的女郎倒是极温和,说话声音轻柔直率。但她只抬头看了高澄一眼便很肯定地下了结论。
“汝究竟是何人?”高澄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回话,却向侍立于那温柔女子身侧的白衣女郎迫上一步,急问道,“乞请告之?”
颈上一道尖锐的痛楚传来。疼痛之后是又痛又痒,鲜红的血顺着脖子往下流淌。原来那白衣女郎并没有对他有一丝怜惜,银光闪烁处早已以剑相逼,竟真的割伤了他的皮肉。疼痛唤醒了高澄,他回头看这剑的主人。白衣女郎双目寒光射来。
“我并未见罪于卿,何必如此狠心?”高澄竟似顾不得痛处,直视不避,白衣女郎似乎手中微颤。高澄伸手抚颈,指上染了鲜血,他反逼上一步,低叹道:“如今我已命悬卿之手,不必争这一时。”
白衣女郎稳住剑锋,仍然以剑封其喉道:“我本无心,何来狠心。但你若再敢近公主身侧,必无性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