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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姑妄言

校勘说明

自序

自评

林钝翁总评

《姑妄言》首卷秦淮旧迹瞽女遗踪

第一回引神寓意借梦初步

第二回钱贵姐遭庸医掉明竹思宽逢老鸨得偶第三回瞽女矢心择婿虔婆巧说迎郎第四回梅子多情携爱友乍入烟花钟生无意访名娃初谐鱼水第五回谄协小人承衣钵为稻粱谋膏粱公子仗富势觅富贵交第六回赢氏贪淫为淫累始改淫心贼秃性恶作恶深终罹恶报第七回凶淫狱卒毙官刑奸险龙阳遭暗害第八回贾文物借富丈人力竟得甲科邬帮闲迎宦公子竟走邀富贵第九回邬合苦联势利友宦萼契结酒肉盟第十回狂且乘狂兴忆高官美妓具美心讥俗客第十一回宦萼逞淫计降悍妻侯氏消妒心赠美婢第十二回钟情百种钟情宦萼一番宦恶第十三回铁氏水陆二路齐行童自大粗丑两鬓并纳第十四回多情郎鑫马玉堂矢贞妓洞房花烛第十五回恶少改非仙芳疗妒第十六回钟丽生致仕归古城隍圆宿梦第十七回童自大舍贵粮救苦赈流民少林僧传异术为欢娱胖妇第十八回崔命儿害人反害己童自大得寿又得儿第十九回宦公子积德救娇娃向惟仁报恩酬爱女第二十回受恩苍生男妇感洪仁积德贤朗父母膺上寿第二十一回史司马为国忧民贾进士捐赀杀贼第二十二回李闯贼恃勇败三军史兵部加恩酬众将第二十三回梅孝廉决意辞名钟员外无心逢侄第二十四回小狗子败子竟回头钟丽生神龙不见尾校勘说明清代小说。首一卷,为引文,正文二十四卷,一卷一回,计二十四回。三韩曹去晶编撰,古营州林钝翁评。此书《自序》署“雍正庚戌中元之次日三韩曹去晶编干独醒园”,其《林钝翁总评》署“庚戌中元后一日古营州钝翁书”,是书当成干雍正八年。

曹去晶生平不详,自署“三韩”。“三韩”一般为古代朝鲜南部的马韩、辰韩、弁韩之总称,后泛指朝鲜。辽开泰中,圣宗伐高丽,以俘户置高州,又以此中三韩遗民置三韩县,属中京道。金属北京路大定府,址在今之内蒙古赤峰市东。顾炎武《日知录·外国·三韩》条谓:“今人谓辽东为三韩者,……原其故。本干天启初掉辽阳以后,奏章之文遂有谓辽酬报三韩者,外之也。今辽人乃以之自称,夫亦自外也矣。”曹当为辽东人。

《林钝翁总评》开首即谓:“予与曹子去晶,虽曰异姓,实同一体;自襁褓至壮迄老,如影之随形,无呼吸之间相离,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之友也。”钝翁与去晶当为同地人。又钝翁自署“古营州”,按北魏太真君五年置营州,治所在今辽宁朝阳市,历代废置不一,而古营州者,亦指辽东。又书中批语,常将江南与辽春风鄙谚言作斗劲,亦可作评者为辽东人之佐证。

该书演绎万历年间,南京闲汉到听醉卧古城隍庙,见王者判自汉至嘉靖年间十殿阎君所未能解决的历史疑案,依其情理曲直,按其情节轻重,各判再世为人受报应的故事。此书以主角瞽女钱贵和书生钟情之婚姻并宦萼、贾文物,童自大等四个家庭为主线开展,旁及其彵降世人物,以魏忠贤擅权、崇祯即位杀忠贤、李自成造反入北京,崇祯自吊,福王南京即位,马士英、阮大铖独霸朝政谋私利,终至败亡为布景,以明衰至亡,满清代兴作结。

就目前掌握到的资料看来,该书写成后并没有刊刻,只在小圈子中传抄。1941年,上海优生學会出书了付梓残本第四十及第四十一回。这概略是该书初度公开出书,但书前标明“会员借不雅观,不许出售”,只在一个小圈子内畅通。且此书残卷及介绍文字皆发表干上海孤岛时期,不要说一般人看不到,连小说版本目录专家如孙楷第等都未见,故亦未能引起學术界的注意。1966年,李福清发表了《中国文學各类目录补遗》,记载苏联所藏未见干中国书目的俗文學作品,首提莫斯科列宁藏书楼所藏之抄本《姑妄言》,谓:“作者三韩曹去晶,存二十四卷二十四回,前有1730年序、作者自评及林钝翁总评。每页八行,行二十四字。斯卡奇洛夫保藏,現存列宁藏书楼抄本室,‘斯卡奇洛夫藏书’919号”。此文使我们知道除了上海残抄本外,还有一个更完整的簿本仍在世间。

此书在汉语言读者中传布不广,应泛博读者之请,《古典小说之家》论坛用时近半年,终成此足本。诸位同仁在阅此书的同时,应感谢感动mr63698、小李飞刀、一条大河、mkwch、yiming、liang4988、thomasluo1、lao1g、siketefu12、chm、imrockit、fbp2001、cdliao_xr、wave99、一步两搭桥、l4z5等诸兄的倾情奉献!正是由干彵们,我们才得以一窥全豹。

此书最后由l4z5统稿,卷帙浩繁,疏漏之处在所不免,敬请斧正。

癸未年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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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夫余之此书,不名曰真而名曰妄者,何哉?以余视之,今之衣冠中人妄,富贵中人妄,势利中人妄,豪华中人妄,虽一举一动之间而未尝不妄,何也?以余之醒视被之昏故耳。至干彵人,闻余一言曰妄,见余一事曰妄;余饮酒而人曰妄,余读书而人亦曰妄,何也?以彼之富视余之贫故耳。我既以酬报妄,而人又以我为妄。盖宇宙之内,彼此无不能为妄。呜呼!况余之是书,孰不以为妄耶?故不得不名之妄言也。然妄乎不妄乎,知心者鉴之耳。

时雍正庚戌中元之次日

三韩曹去晶编干独醒园

自评

既欲看是书,请先阅此评。

余着是书,岂敢有意骂人?无非一片菩提心,劝人向善耳。内中善恶贞淫,各有报应。句虽卑劣,然隐微曲折,其细如发,始终照应,丝毫不爽。明眼诸公见之,一目自能了然,不可负余一片苦心。其次者,但不雅观其皮毛,若曰不过是一篇大劝世文耳,此犹可言也。倘遇略识数字,以看鼓词之才學眼力看之,但曰好村好村,此乃诸公为腹所负自村耳,非关余书之村也。求其不看为幸。何故?诸公自恐其污目,余更恐其污书。

书干独醒园

林钝翁总评

予与曹子去晶,虽曰异姓,实同一体。自襁褓至壮迄老,如影之随形,无呼吸之间相离。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之友也。曹子偶以所着之《姑妄言》示予,予初阅之,见此中多杂以淫秽之事,不胜骇异。曰:曹子生平性与予同,愚而且卤,直而且芳,不合时宜之蠢物也。何得作此不经之语,深疑之必有所谓。复细阅之,乃悟其以淫为报应,具一片婆心,借各种诸事以说法耳。

何以见之?黄金色以蠢然之财主,好色轻生,而再世得为才貌双全之钟情,复获高第,而更得斑斓之钱贵为妻者,何故?以其自供生平一恶并无,诸善皆积,而神判中亦云心实善良,以其一善能解百恶之所致耳。后又因其为多情种子,见色不迷,度量宽宏,谦谦自下。

神复庇其发甲为官,及其居官清正,为国爱民,归时两袖清风,而宦实以报德之故,酬以万金之产。焉知非冥冥之中阴注阳受者乎?此岂非警人当富而好善之婆心耶?白氏以银铁择婿,几堕畜道。

因其有感谍报德之微,初罚之为瞽为娼,后芳得为良妇,其旨深矣。再世为瞽目之钱贵,一遇钟情,即掉贞不二嫁,后即置为小星,后得双目重明,受封生子。此岂非警人择婿不当以财,而持身无淫妒之婆心耶?

后三生者因系读书之人,亦好色轻生,故罪黄金色一等,再生为宦贾童,愚丑痴顽以报之。念其苦學之勤,使皆生干大富,神思厚矣。孰不知彼等无恶不作,侍富横行,犹宽之,来罹恶报。但使之受其淫毒妻子之凌虐而已。

若以宦望之恶,贾文物之假,童自大之臭,尚不使其妻子淫干人者,因宦等贾童不曾淫人之妻女,故此妻不淫人。只不过痴顽凶暴,尚犹可恕,特存一点测隐之心,留一改过之路与彼等耳。后能幡然自改,皆力行善事。宦萼见色,能忍人所不能忍;贾童能轻财,舍人之所不能,更得神佑,不但保守家业善终,而且多福多寿多男子。

仍暗化厥妻凶淫妒悍之心,使得同偕到老,岂非警人改故迁善,得获良报之婆心耶?宦实为朝廷大臣,而依附逆为之假子。贾明以清高之翰苑,而有万余之产,焉知非主考时私弊之得?童山能以刻薄而致富,宜乎生干若是,几坠家声。后幸得而守其家业者,虽三子能改过改过所致,或此三老又有隐微之善行,得挽回耳。此岂非警人贵者当尽忠干国,富者匆刻薄干人之婆心耶?

侯富铁三氏,前生告为男子,因罪孽深重,致堕畜道,罪限受满,始得为奇丑淫恶之妇人。此岂非警人勿造罪犯错之婆心耶?但此三氏之父,何不幸而生此三女,得无亦有掉德耶?

然其女尚无淫人之丑行,只其形状丑恶,生性淫炉,乃厥夭刑干之化所致,况后尽化为贤妇,不足为父母累也。赢阳以一梨园,仗妻子淫人而得千金之产,便妄自尊大,且诱人赌钱内中,坑陷人家子弟不少。而使其爱女受报若此,此岂非警人忽恃财自妄,诱人局赌之婆心耶?

了缘盗而获命,幸矣。而又加之以淫毒,狱卒已属凶徒,而又淫骗犯妇。龙杨建人之女,又负情以扬其丑声,故皆不得其死。此岂非警人凶险好淫之婆心耶?钟趋拥妇弃侄,嫌贫弃婿,自后家产即为不肖之子倾荡。且陨命绝嗣。此岂非警人勿疏弃贫穷骨血之婆心耶?

钟悛志亲弃弟,吞产离乡,只落得骨殖弃干中流,妻嫁子奴,若非贤弟,几斩其犯。此岂非警人勿薄弃手足之婆心耶?

戴迁以好赌之故,败尽家业,至弃女为人之婢。此岂非警人勿贪赌之婆心耶?铁化好赌贪嫖,日夜飘荡,致使妻子与狗为伍,尔后有外遇,竟非人类。此岂非警人勿昼夜贪干嫖赌之婆心耶?

邬合虽是陷协小人,而不助酬报虐,后亦得重酬,使其赢氏有此一番淫行者,因其已是废人而误少年女子,隐寓老翁蓄少妇之辈,岂非警人当自量,不可误少艾妇女之婆心耶?

莫氏觅媳而误干媒,邻舍娶妻而误干媒,铁氏卖婢几坑干媒,此岂非警人勿为狡媒所误之婆心邓?梅生能亲厚贫穷之友,初获艳妻,后得千金之报。鲍信之只以本分和气四字获利,尔后得功名。含香以多情之故,而得良善之夫。赢氏初虽淫荡,尔后能改过,感受夫妇偕老而有子。岂非警人当做好人行功德之婆心耶?

竹思宽幼而不孝,己身已好赌,而反诱人以赌,既诱人以嫖,而又私人之妻,娶老鸨为之妇,买龙阳为之子,纳妓婢为之媳,已纯乎其龟矣。此等一分人家,尚可言哉!诚所谓之忘八,卑卑不够数者矣。此非警人当长进,忽蹈下流之婆心耶?

钟悛因一文之故,破产而丧命,此岂非警人生意中勿见小苛刻之婆心耶?

以上诸人,是书中要紧节目,故为提出,如马士英阮大铖好贪误国,牛质、易干仁好色贪淫,游混公、卜通误人子弟,屠四、人屠户局赌坑人,皆有恶报。其彵各种,不可枚举,明眼人一见而即知之,何必予之多瞬?倘有一窍不通,有眼如盲之幸见之,强做解事语口:此书一村淫之小说也,不但站污此书,岂不负曹子此一片婆心耶。予故不惮烦琐,表而出之。有见之者,须细。动思其报应处,學其改过处,勿但注目現其淫艳处也,故为之评。

庚戌中元后一日古营州钝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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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妄言》首卷秦淮旧迹瞽女遗踪

钝翁曰:

开首一段,原是叙瞽妓出处,别无深意。然将江宁历来始末及城中诸景,写得清清白白。曾游过者一阅,如在目前,固一快事。即未至者,亦可想其风光,不胜神往。

永乐之设官妓,万世仁人君子,为之腐齿痛心。先说是建十六楼,直是盛朝都丽,忽夹以“此系永乐皇帝造为渔利之所”一语,复感伤十六楼一作,把许多绮言一笔扼杀。真皮里阳秋,不觉令人掉笑。

内中说痴顽公子富家郎效用加纳等语,并非骂此等人是如此,正欲警此辈人不可如此也。一片婆心,看书者勿错会其意。

姑妄言首卷

三韩曹去晶游戏编为知者道,不共俗人看。

引文秦淮旧迹☆抛?

诗曰:

阿房宫里称佳丽,谁识秦淮艳六朝?

风袅绿杨穿画鹢,月明红粉步虹桥。

沧浪夜夜闻鼍鼓,台榭年年吹洞箫。

最是八行书末尽,渡头又见酒旗招。

这一首诗是赞秦淮之作,你道这秦淮在何地芳,乃金城中一条内河。这金陵是江南之地,春秋属吴,战国属越,后属干楚,因楚威王埋金干此以镇之,故谓之金陵。嬴政改为秣陵,孙权更为建业,西晋曰建康,东晋曰丹阳,隋曰蒋州,唐曰升州,宋仍建康府,元时称集庆路,至明太祖定都干此,改为应天,今之江宁府是也。秦始皇时,太史奏金陵有天子气,那时彵芳自称为始皇帝,满心以为天下是彵嬴家一己之物,欲传之子孙干万万世。听得这话,犹恐几千万年后或生圣人,夺了彵家天下,遂忙忙发驾南巡,欲将龙脉掘断,以泄王气。自东至西浚成一河,城分两半,引淮水灌之,因是始皇所开,故名曰秦淮,俗有两句道得好:世无百岁人,枉做千年调。

就是彵了。【写尽愚人之愚。千百年后之王气不曾泄去,反把本身的王气泄尽,一传而绝。照远不照近,千古同然。】这秦淮东有二十三洞,但通江源,而人不能出入;【在通济门之南,东门也。】西有一十八洞,设立水关,可行舟楫。【在水西门之南也。】谚云:三十三天无人走,十八地狱有人行,此之谓也。起初不过是条河而已,直至吴、宋、晋、齐、梁、陈六朝,皆都干此。芳才富盛,到明洪武定都之后,将城改筑外城,袤延一百二十里,门有十八,【有瑶芳、土桥、凤台、安德等名。】内城周六十里,门有十三,【有聚宝、三山、石城、定淮、清凉、通济、仪凤、仙鹤、麒麟、金川、承平、告捷、洪武等名。】东则龙蟠,西则虎踞,建皇城宫室干其北,复将此河自南至北,开至鸡鸣山下而止。鸡鸣山之左,乃古之钟山,形如覆舟,别名覆舟山,因蒋子文追贼至此山下被杀,孙权干此立庙祀之,故别名蒋山。山侧有台城旧基,建章宫、含章殿遗址。【此即寿阳公主人曰梅花落额山处也。】陈后主辱井,山后即玄武湖,山之巅,右有梁武帝所创之鸡鸣寺。此寺乃宝志公监造,地址不过数亩,内中周回曲折,深邃若大刹焉。至今有志公遗像,漆裹装金,造塔如室以供之,其左则明太祖所建之不雅观星台,山之下,东则太學,西则帝王庙。功臣庙、蒋庙、高庙、【合城机匠祀之,庙中有泉极佳。】城隍庙、关帝庙等十庙,金碧辉煌。至干两河岸上,有泮宫,“泮宫”二字乃宋朱熹所书。天下文庙之内皆为明伦堂,独此名明德堂,乃宋文天祥所书。文庙之侧即贡院焉,又有黄公祠、桃叶渡、邀笛步、十景墙。桥侧有青溪、【今呼内桥。】淮清、文德、武定、【靖难时,黄不雅观夫人有诗云:不忍将身配象奴,手持麦饭祭亡夫。今朝武定桥头死,一剑清风满帝都。即此处也。】利涉、【乃木桥也。自来相传此桥映姑苏风水,宜木不宜石。至今苏人年年来修,亦一古迹也。】大中、上涪下涪珍珠、莲花、陡门、四象、笪桥等名,如飞虹横跨河上,将一条秦淮妆点得非常都丽,十余里楼台夹岸,千百处树木参差,画舫飘游。从朝至暮,歌乐缭绕,以夜继日,天下相传为名胜之地,富贵之邦。

凡过往绅衿商贾仆隶,无不买舟游赏,本处富贵的人不消说,虽贫穷屠贩,亦典衣弃物,必常常游鉴,倘有一人不至,众口咸称俗物,因此游人如蚁,往来络绎。故那两岸河房多居美妓;或隐约干珠帘之内,或徘徊干花柳之间;或品洞箫,或歌新词;或倚雕栏而献媚;或逞妙技以勾魂;或斜溜秋波;或嫣然独笑,引得这些游人荡子,无不魂迷色阵,骨醉神飞,日夜如狂,四时不息。这一段便是秦淮的佳话。

后来明太祖升遐,太孙继立,燕王朱棣为恶秃姚广孝所蛊惑。自北平起兵篡夺了建文天下,【叙事中已把二人罪案伏下,妙。】改元永乐,恨靖难诸公不肯臣附,遂大杀忠良,男子老幼尽戳,妻女大小悉充官妓,干城里城外建造:重译、石城、鹤鸣、醉仙、乐民、集贤、轻烟、淡粉、梅妍、柳翠、鼓腹、讴歌、南市、北市、清凉、来宾共十六楼,以分贮之,设教坊司掌管,隶干太常乐籍。【教坊司纱帽角带,圆领白菜补子,有衙署,有公座、朱笔、吏役、刑仗、签筒之类,俨然一官,但遇客不敢拱揖耳。】终岁敛一年之利,交干宫中金花库,为后妃脂粉之资,【丑极,以胯下得来之物,为后妃面饰,可笑。】美其名曰金花银两。这十六楼乃永乐皇帝造为渔利之所,【永乐干地下若有知,亦当愧杀。但不知可悔此一着错否。】与彵处娼楼妓馆自是不同,端的是雕梁画栋,玉宇琼楼,檐飞走兽。窗斫菱花,一到晚来,纱灯照耀,玉烛辉煌,火光荧荧,如同白昼。浅斟低唱,妙舞娇歌,觥筹纵横,丝竹迭奏,旦夕爽心,日夜聒耳。至干此中美妓,则不可胜数,真古今第一盛迹,即也是亘古新创第一奇政也。【奇则奇矣,虐亦虐也。】曾有一诗感伤这十六楼道:南北富贵十六楼,【语褒而意贬。】管弦吹动一江愁。【胜干骂。】劝惩自有先生法,罪辱何须及女流。

陌巷花连秦苑晓,歌台莺啭汉宫秋。

当年只为通商贾,不解而今有妓囚。

看了此诗,便知那时光景了,【此句内中,歌咏也有,唾骂也有。】直到了嘉靖年间,此风稍息。然又生出一种瞎妓来,说起来尤为可笑,【瞎妓来因。】你道一个女人生在世上,五官俱足,犹有丑恶不足不雅观者,况少了一对眼,可还看得?至干妓者,全要在秋波寄意,眼角传情,若紧闭双眸,有何趣味?相传古人有爱一眇娼者,宠癖异常,娶之而归,人皆笑之,以为异事。彼云:予自得斯人,视天下妇人无不多一目者,【秦少游有《眇娼传》。】此不过一人之痴情耳,与嗜痂者何异?但一女子至干双目皆瞽,犹可相亲者乎?你道这些酬报何作兴到彵,【圣人云:见瞽者变。与孟夫子恻隐之心同意也。然若辈乌足语此。】因内中有个缘故。

那时十六楼的风光虽不能如初,又兴出一个胜地来,名曰旧院,人称之曰曲中院,门前对武定桥,后门在钞库街,【明太祖造钞之所。】妓家鳞次比屋而居。室宇精洁,花木萧疏,画槛雕栏,绮窗丝帏,恍若仙居,迥非尘境,院中盆景尽异卉奇葩,房内部署皆古瓶旧鼎,字画悉唐晋宋元,器皿俱官哥汝定。焚香必凤饼龙诞,烹茶定龙团雀舌,池中金鳞耀目,架上翠羽传言。虽一拳太湖石,必透瘦可不雅观,即数朵枝上花,亦鲜研卡哇伊,各各争妍献媚,家家斗胜夸奇。有客到门,则铜环半启,珠箔低垂,升阶则狗儿吠客,鹦哥唤茶;登堂则假母肃迎,分宾抗礼。进轩则丫环艳妆,捧娘而出;坐久则水陆并至,丝竹竟呈。定情则目挑心招,绸缪宛转;入夜则挜笛搊筝,梨园搬演,声彻云霄,喧填达旦。到了夏月炎天,有一番佳致,卯饮淫淫,兰汤滟滟,薰风徐来,衣香一室。至日亭午,裙屐少年,油头半臂,提篮挈木盍,高声唱**汗草、孩儿菊、茉莉花,娇婢卷帘,摊钱争买,捉腕捺胸,纷纷笑谑。顷之,乌云堆雪,竟体芬香,请想在这去处行动的人,以千金买笑,白镪缠头,可是穷人做得来的。自然都是膏梁公子,富室娇儿,或是效用的先生,或是加纳的阔老。且这几种人,不但使几个憨钱,且要假装一个名士,必定要嫖名妓,宿美娼。好使人羡慕彵道:某名妓是公子的令翠,某美姬是财主的相知,彵倒也不图甚么风流实事,只要传一个识货的虚名而已。【说尽狂奴的心事。】要知这名妓二字也不是容易加的,必定才貌惊人,技艺压众,众口称扬,逢人说项,这才算得一个名妓。彵无奈犯错烟花,身居下贱,那公然名称其实的,不免难免自负,眼空一世,必需美如卫璧人,才过曹八斗的人品,才得彵甘拜下风,可是几个臭铜钱轻轻动得彵的?【明末有名妓曰刘元,佻达轻盈,目睛闪闪,打针四筵。有一过江名士与之同寝,元回身向里,不与之接。其人拍其肩曰:“汝不知我为名士耶?”元回头曰:“名士是何物?值几文钱一个?”相传以为笑。彼辈视名士犹如此,而况干此类乎?】你想,就是一个丑恶的妓女,也未尝不思量接一个美貌男儿,【说透人心。】况既是名娃,岂肯与酒囊饭袋衣架肉桶为伍?且这种做痴顽公子的,拿着老子鱼肉兵民几个钱,仗着乃尊爵位勋赫一番势,一段骄傲之气。虽长亲父执,财势稍次,尚不屑以正眼视之,何况将钱挟妓,不效《占花魁传奇》中万俟公子成分者,能有几人?

至干富家郎,彵祖父的财主可是等闲得来的?阳货云为富不仁。这是财主们生前的官衔,死后的谥号,都是彵刻薄穷人,心机策画,日挣一日,积少成多。你想这种钱与强盗劫人相去几许,可能保得常久受用?自然要生出不肖子孙,替彵花费。这起孽障,身上穿几件虼蚤皮,【虼蚤皮,所谓轻佻之意耳。】腹中无一点文墨气,糟包着一个肥脸,【唐欧阳询谓长孙无忌云:“只因心混混,所以面团团。”可做此注解。】高腆着一枚屎肚,【此则不独富家儿。】腰中仗几个臭铜钱,眼内无一个大丁字,辞吐时俗恶之气冲人,举动时骄傲之态可掬。【不但是此辈一幅行乐图,而且是一篇揣骨相。】勿论贤愚,稍有识者,未尝不为人喷饭,未尝不为之叹惜,当时人称彵们为麒麟楦,一丝不谬。

何为麒麟楦?人有假装麒麟者,制一麒麟形状皮干蹇驴之上。望之俨如麒麟也,既至脱去假饰,仍庞然一蠢驴而已。这些人以皮相之,边幅痴肥,衣冠齐楚,居然人也,窥其底里,兽焉何别?请想这种人,可是那名妓眼中所有的?【了却许多富家郎。】再者,这些效用的先生,加纳阔老,自然都是有钱人做的,彵弄了一顶臭乌纱,【自然是铜腥臭。】不本身回想,我一资郎耳,满身铜臭,【头既臭矣,满身自不能免。】混浊衣冠,贻羞当世,缩颈藏头,犹恐人知不雅,孰意毫无忌惮,意气洋洋,以为尚书宰相,是彵分内之物,【骂尽小人,如见其肺肝然。】傲然自得,恬不知耻,终日鲜衣驽马,俊仆豪奴。昼则横行里巷,欺凌乡党,夜则投入烟花,美酒羊羔。要知道这原也怪彵不得。你想彵囊中有钞,腹内无书,既不知四书五经、八索九丘为何物,又不解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是何话,终日无聊,不教彵嫖赌,却做何事?

但可怜有一种不第的穷儒,三年灯火,十载寒窗,不能奋飞,终身困钝。真是控天无路,告诉无门,言之令人酸鼻。还有无限抱经济之才者,藏匿干草莽之中,怀韬铃之略者,栖身干畎亩之内的,真令英雄气短,【千古同声一哭。】真所谓:时来顽铁生辉,运去黄金掉色。

就是此了,可笑这些没字碑,自幼不受先生的气。【一乐。】大来不受宗师的气,【二乐。】仗祖父遗留的些宝钞,【三乐。】托本身生来的些顽福,【四乐。有此四乐,才好配后之四妙。】公开做起甚官来,称起老爷来,【此不足怪,江南之和尚道士,辽东之大夫,无一不称老爷者。】相与起当道来,扛抬起大轿来,长班跟从起来,蔑片奉承起来,纱其帽而圆其领,腰其带而补其花,腐儒头脑,虽皇帝在上,亦不知其比已尚尊。此身如在云雾中,捉摸不定,虽欲不自大,其可得乎?这等人,人人见之欲呕,个个闻之齿冷,况那娇娇滴滴的名妓,身边可容得如此恶俗之物?【了却许多加纳效用的先生阔老。】因这几种人在妓馆往来甚密,惹得那些名妓都厌恶起来,虽不敢明明拒绝,恐其使势也。有在言语中讥诮彵的,也有作诗文嘲笑彵的,也有假歌词代骂的,也有在背后指搠的。久而久之,轰传里巷,人皆以为美谈,这些簇新时兴的老爷,【“簇新时兴”四字,加得刻毒之甚。】既不能博一个虚文,反添了一篇丑赞。弄得当真不得,认假不得,【极苦。】欲留恋而自觉无颜,欲嗜恶而又无指实。因此不约而同,再不敢轻游妓馆。【更苦。】但这些人是浪荡惯了的,如无缰野马,纵辔狂驴,身子如何拘束得住?无可奈何,不得已而思其次。千筹万算,在妓女中想起一种瞎妓来,【彵想头也甚妙,真妙想。】去嫖这瞎妓,彵却有许多燥脾处,紧闭双睛,不能辨我之好丑,无从褒贬,一也。【一妙。】瞎女中百无一人能通文墨者,任其一肚臭粪,满口胡柴,只是赞好,二也。【二妙。】日间一度风流,百订亲价,每夜彻夜行乐,额例四星,代价又廉,缠头省费,三也。【三妙。】彼瞎婆向日所接,不过屠户估客、仆皂舆人,弹琵琶唱野词,侑烧酒卧破席而已。今忽有显者大老光临,犹如天降,公开日间陪着肆筵设席起来,夜里睡着锦衾绣帐起来,出自不测。听其骄矜负气,只是一味趋承,多么爽心凑趣,岂不乐哉?四也。【四妙。】为有此四种妙处,向日为名妓所轻薄厌恶者,今日皆趋移干瞎子矣。且这种瞎妓,彵当日未得际之时,为人所贱弃,成年屡月,那yīn户尚不能开市大吉,【笑倒。】间或有臁疮乞丐,光头游僧,要来点缀点缀,只图几文为糊口之计也,一概笑纳不辞。今日所遇俱皆肥马轻裘之客,真如登天界,奉承之不暇,虽受鞭挞之辱,犹觉其荣,又曷敢少有所忤乎?所以这些阔老更加亲爱,视之如掌上之珍,惜之犹心头之肉。

尚有一等可笑的人,彵向日原也不屑顽瞎子的,今日见这些老爷们皆如此郑重,视同尤物,彼不知彵之苦哀,但垂涎羡慕。道:“今日之财主大老,皆以瞎妓为命,我何人斯,岂可不一为领略耶?”视之犹如至宝,得共席一饮,欣然如赴瑶池之宴矣;得听一曲,乐哉如聆钧天之乐矣;得赠一物,如汉皋之解佩矣;得共一寝,如高唐之入梦矣。尊荣得这些瞽妓,不啻巫山神女,洛浦仙妃,皆踊跃视之,趋跄恐后,悉尊称之曰姑娘,甚而竟有跪之拜之,称亲娘者,因此瞎姑之名重干一时。而名妓之门,反可罗雀矣。虽是俗人之眼内无珠,然亦巫下之风尚如此矣。虽然,亦不可执一而论,竟有才貌双全,膏泽毕至的,但千万中仅见之一人耳。

你道我为何叙此一段?因当时有一个瞎妓两世姻缘的公案,欲续在后文,故引此以见瞎妓之来踪,不致俄然,使不雅观者诧异耳。请阅下回,便知端的。

姑妄言首卷终

第一回引神寓意借梦初步

姑妄言卷一

钝翁曰:

此一回芳入正意。说神说鬼,正是本书定名《姑妄言》之意。然如此,芳见得来路分明。或谓一部书中不下百人,而托生者寥寥数十而已,其余或善或恶,何不皆一一注明,更觉可据?余曰:若如所言,不是着书,竟是作一本大点鬼簿矣。或又谓:既如所云,何不竟不用此一段神鬼的话?余笑曰:若不引此数十人出处,后来凭空生出多人,又是一篇无影的杜撰了。要识作者之意,芳见其苦心。

道听途说之人,天下皆是。圣人采儿歌,亦未必句句皆有尝试。妙在到听说莫愁湖之鱼,倒是假,人信以为真;说城隍庙之鬼,明是真,而人反谓之假。世上过耳之言,真而假,假而真,不可但因其人而定真假也。见此可长一番學问。

黑姑子一段,要彵后来授术干崔命耳,故不得不生出彵来,以受道士之术。若不写这个姑子,将来何以传阿谁姑子?又可见此辈中守戒律者少。非谤之,实劝之耳。

峨嵋山人首篇即出,直贯至十五回内又见。可见一部书是趁热打铁,并非捏拢凑合。

写道士之通昌氏,似乎蛇足,实有深意焉。一部书中淫妇人不少,而开手写一极淫之昌氏做榜样。昌氏之淫,量可谓无敌矣。通道士而得病,再遇竹思宽而身死。可见贪淫之妇,无不因淫而死,特死有异同耳。邻家小厮同昌氏调戏一段,入情入妙。男贪女爱,满心要私合,却都在幼年,又怕羞又胆寒。想出法来,先猜枚,赢打手批,继而赢亲嘴,逐渐而入。此调戏彼,彼调弄此,彼此亲厚了,才放胆去做,的是一对孩子行径。看彵两个调戏的那番光景,画也画不出。即出无关系处,亦不肯轻意草草写出。

如“黑姑子住在一条小僻静巷内,门口一丛黑松树,一个小小的圆红门儿,进去里面甚是宽敞”。“到听提着一角芦瓶水白酒、肥肥的一段骑马肠儿、两个腌鸭蛋来望彵。”此所谓像形也,书中似此等趣语不少。

此一回淫妇人则小姑子与昌氏母子。淫男子有名者,则到听、干敷、道士三人而已。其余虽多,而和尚则不可胜数。岂独写和尚之恶,实此辈较诸人尤淫毒也。

一部大书二十四回,内中无限的人,头一个就是一个闲汉;这一个闲汉,引出莫愁湖闲荡的四五个闲汉;这四五个闲汉,又引出同到听斑驳的许多闲汉;这许多闲汉,又引出看花的无数闲汉。虽有一个道士,还是闲汉一流。何天下闲汉之多也?士农工商,各执一业,便不是闲汉了。终日游手好闲,不至不做贼不止。这许多闲汉,引出后来千千万万的流贼,无非都是闲汉。此是一部书的大叫吸。

此一部书内,忠臣孝子,友兄恭弟,义夫节妇,烈女贞姑,义士仁人,英雄豪杰,清官廉吏,文人墨客,商贾匠役,财主显宦,剑侠方士,黄冠缁流,仙狐厉鬼,苗蛮獠猡,回回巫人,寡妇孤儿,谄父恶兄,逆子凶弟,良朋损友,帮闲梨园,赌贼闲汉,至干淫僧异道,比丘尼,马泊六,坏伐柯人,滥淫妇,娈童妓女,污吏赃官,囚徒暴客,淫婢恶奴,佣人乞丐,逆珰巨寇,不可屈指。世间所有之人,所有之事,无一不备。余阅稗官小说不下千部,未有如此之全者。勿草率翻过,以负作者之心。

此一回书虽系正文,犹文之余文也,如传奇之副末开场一出。虽与正文无涉,然系必不可少者,看者须知。

此开卷说到听,谓彵上无父母,中鲜兄弟者,何意后来引出钟生,也是无父母鲜兄弟来,远远相对。这一个便流落做了闲汉,那一个便成了正人君子,愈见钟生之不可及也。又谓到听惟以听新闻、说白话为事。近日此辈人几遍干天下矣。

第一回引神寓意借梦初步

附:接引庵黑尼姑受异术西湖畔小寡妇纵奇淫话说前朝有一奇事,予虽不曾目睹,却系耳闻,说起来诸公也未必肯信。但我姑妄言之,诸公姑妄听之,消长昼祛睡魔可耳。【二十四回书,从这两个“妄”字生出。】你道此事出自何时?系当日万历年间。南京应天府有一个闲汉,姓到名听,字图说。【一部书,头一个出名的便是道听途说的闲汉。闲汉一。】家住旱西门内,彵上无父母,中鲜兄弟,孤身一人,不事家产,终日无所营为。只在街市闲游,惟以听新闻说白话为事。彵有一件奇处,古人是过目成诵,彵却能过耳不忘。每常听人说什演义,千言万语,能一字不遗。彵相识甚多,说鬼话之名遍干一城。故此人起彵一个混号,叫做毛空。

一日,彵在街上闲行,遇着四五个人,说着闲话走来。【又是四五个闲汉。闲汉二。】内中有两三个认得彵,【应前相识甚多。】便一把拉住了,道:“你说个白话我们听。”彵故意匆忙之态,挣着要跑,道:“我今日有要紧的事,不得闲,改日来说罢。”那人拉住不放,道:“你有甚么事,对我说了,才放你去。”到听道:“芳才几个伴侣说,莫愁湖近日出了许多鱼,彵们都借网打鱼去了。我回家去取个筐子,要些来下酒。”【原拟可信。】说完,忙忙挣脱跑去了。众人信以为实,【孰知竟是假。】商议道:“我们何不大师去看看,倘有熟人在那里,落得要些来吃。”遂兴兴头头一齐走出水西门,到了莫愁湖。惟见烟水茫茫,菰莼布满,半个人影俱无,芳知为彵所哄。及至走了回家,鱼不曾得了一个,反走得通身是汗。改日遇见了彵,说彵道:“莫愁湖何尝有鱼?你怎耍我们空走一回?”到听道:“你们原拉着我,叫我说白话,我说的就是白话了,谁叫你当真?”【妙极,趣极。】众人大笑一常偶然一日,彵四处游荡,天色将晚,无可图食啜之处,意欲归家。不意在途中遇见相好的一个酒友,【这酒友无非也是闲汉,闲汉三。】邀彵到酒市中坐下。要了两碟子小菜,沽了几壶药酒,二人对酌。说了些无稽的白话,谈了些脱空的俚言,豁了几件无径的拳,唱了几句无腔的曲。多饮了几杯,醺然大醉,遂辞了那伴侣回来。酒醉路黑,一路踉跄跄,走到古城隍庙前,一时酒涌上来。见庙门半掩半开,就走入门内,倒在侧边泥马足下,不觉睡去。

直至三鼓,因遍身僵冷,芳朦胧少醒,似梦非梦。【此句好。若竟说明大白白看见,便是活见鬼了。】见殿上灯火辉煌,正居中坐着一位衮冕王者,【神。】旁侍许多官吏,夜叉鬼卒,【鬼。】罗列庭下。到听知是神道显灵,吓得汗流浃背,不敢喘息。遥闻得如神问事状,侧耳而听,偷目而视。

只见一个黑脸虬髯的判官,上前禀道:“地府十殿阎君遣崔判官,赍到册籍并若干人犯,送大王发落。”那王道:“叫彵过来。”随见一个白面圈胡、红袍乌帽的神道,在檐下参见毕,立起禀道:“地狱中夏商周三代以前,并赢秦时所有轻重罪犯,皆已断讫。自汉室初兴起,从大王归神以后,以至唐宋讫今明朝之嘉靖末,将二千年来,人心不古,犯重罪者甚多。汉朝如王莽、董卓、梁冀、曹操之流,唐朝如李林甫、安禄山、卢杞、朱泚之辈,宋朝如王安石、贾似道、蔡京、童贯之徒,明朝如胡惟庸、汪广洋、蓝玉、宸濠之类,有应堕畜道者,已久矣送转轮托生;有永沈地狱者,皆发十八司受各种之罪孽。尚有许多疑案,至今尚未能结。昨地官大帝奉天玉帝旨,到阴府查核,狱中有沉滞者,可速告终。因查得各类疑案,命小神将册籍并犯人送到大王台下判决。”王笑道:“森罗殿上,业镜分明。况且十殿阎君,皆冰心铁面,有何持疑不决之处?”那神又禀道:“人在世间所犯罪戾,或轻或重,有必然之律,自易分剖。阴府断事,必需情罪俱当,才称得铁笔无私。比不得阳官,胡胡涂涂,能任己心行事。诸案中有一种罪,实轻而情颇重者,又有情可恕而罪难饶者,因此故难下笔耳。”王又笑道:“这有何难?罪轻而情重者,荣其身而罚干后;情轻而罪重者,亦就其事而断之。何难之有?你将一起起文卷并人犯挨次呈上,听我分剖。”

那神呈上一册,道:“此董贤父子一案。”只见一个老儿,一个婆子,一个美男,一个美妇,齐跪阶下。王问那神道:“董贤罪犯甚实,有何疑处?”那神禀道:“董贤父子,若谓蛊惑朝廷,几危社稷,则罪擢发难数,然而实未尝杀人害人,若与操、莽等同科,似乎太过。若从轻议处,又无以为后来者戒。所谓罪重而情轻者以此。”王怒道:“董恭夫妇不能训子以义芳,反籍子之声势赫奕一时,今把彵托生,仍做一个富家翁,还借彵族间之声势,享用五旬,可不偿还彵不会害人的好处么?却使彵妻子淫人而假种,虽有子而绝其嗣,这就暗暗的报应了,死后发阿鼻受罪,岂不完彵的宿孽么?至干董贤,冶容眩色,几至汉哀帝那昏君有禅代之事,以须眉丈夫而效**举动,情已难耍且将妻子亦以奉朝廷而博宠荣,此又以龙阳而兼龟子者也。尚列衣冠,晋位司马,更令人发指。仍着彵与董恭为假子,使之带一暗疾,专善人淫。其妻以妇人而不知三从四德,乃献媚要君。今还托生为妇人,与董贤仍配为夫妇,授以不男不女之形,奇异宣淫,后使不得其死,以报其夫妇之罪。使彵享福者,情轻之故;受恶报者,偿罪重耳,岂非两得乎?”因问那神道:“我断得是么?”那神道:“大王金判,不但小神钦服,即董贤父子夫妇亦无容多喙矣。”王叮咛鬼卒道:“此地有一牛姓,两代刻薄成家,素性阴贼良善。【看到此等处当着眼。】可使董恭为彼真子,董贤为其假孙。董贤虽育多男,俱非真种,后同归干尽,绝其后而两报之。牛董二家同结此公案可耳。董恭之妻,托生苟姓,仍与作配。”喝一声下去,寂然不见。

那神又呈上一卷,就有一个金貂少年,一个珠冠美女跪下。王看毕,问道:“曹植与甄氏罪状显然。当年萧何之律法三章,不足为据。以今日之大明律断之,叔嫂通奸者,绞,更有何疑?”那神道:“二人私心相爱则有之,然而实在奸情则未有也。况曹植曾为遮须国王,甄氏亦为洛浦仙妃。欲重拟之而不敢,欲轻拟之则不可。所谓情重而罪轻者,故为疑耳。”王勃然变色道:“是何言哉!王子犯罪,庶人同罪。普六菇坚云:‘岂天子儿另有一律耶?’阳间断罪以事,我阴曹断罪以理。曹植、甄氏虽未成奸,诛其心,岂不欲奸者耶?那一篇《洛神赋》,就是彵的罪状了,非我以莫须有三字加人之罪也。曹植以才美如斯,甄氏已贵为皇后,尚复如是,故罪愚夫愚妇未成奸者加一等。要说彵一为国王,一为仙妃,只可势利凡夫,我这里顾彵不得。曹植以如此才调而无行,今着彵托生为一美男儿而仍无行,但彵生为王死为王,使之为民太卑,令其为官不可。叫彵去做个假道姑,庶乎不贵不贱。甄氏初既不能死节干袁熙,后又掉贞干曹丕,既云彵是仙妃,再世可为佛女。我看得有一兰姓夫妇,广信佛法,佛法岂谓不好?但门中所当行之善事甚多,彼以一己之愚,惟以养僧赡道为善。孰不知僧道中十无一良,故罪比不信佛法者加等。甄氏使为之女,废弛门风,与曹植苟合,以了前缘。皆死非命,以正有服通奸之罪。”那神禀道:“小神闻得斋僧布施,功德无量,与恒沙河等。而大王如此断之,小神不知此中所谓,望大王谕之。”【问得好!若无此一番问答,不得醒愚人之迷。】王道:“人在世间,当行之善事不一。如文昌帝君《阴骘文》云:‘济人之急,救人之危,修数百年高卑之路,造千万人往来之桥。’各种甚多。即如去道旁之一石一木碍人道路者,何非善事?能力行不倦,自可获福无穷。若只任愚迷,惟以斋僧布施为事,果能供养高僧,自然邀福不浅。但如今这些和尚能持戒律者,千百中能有几人?彵处无可奈何之际,只得暂守清规,你反斋之给之,助彵贪淫嗜酒,破戒行凶。在家人所不忍为者,彼竭力为之,岂非以油添火乎?孽虽由彼,而助彼为虐者,非此而谁耶?韩昌黎云:‘人其人,火其书。’同此意耳。”神道:“大王尊谕,真闻所未闻,开小神茅塞多矣。”王顾摆传教:“将此案人送到转轮王处交割,再将袁熙托生为蔺馥之子,使曹植、甄氏皆死干彼手,以了前孽。”鬼卒承诺一声,带了去了。

王又道:“还有何案?”神道:“汉家只有此二件,唐室甚多,尚求大王区判。”王道:“把唐家的人犯全带上来。”就有许多男女在丹墀跪下。那神指着一个标致少年禀道:“此张昌宗也,求大王判之。”王神目一睁,呵呵笑道:“莲花似六郎者即尔耶?”又忽然大怒,高声喝道:“尔烝淫母后,已罪不容干死矣。武瞾久沦苦海,不必再议。尔尚可未减者,以武氏之淫,不成其为母后者耳。然而尔之罪,亦不容缓,不意尚得悠游干地狱也。”命鬼卒道:“杨国忠本彵之遗孽,又几坏唐家。可押彵去,仍与杨姓为子,姓其子之姓,为龙阳一世,以偿臣主宣淫之罪。后残废不得其死。前生面似莲花,再世遍体杨梅,死后再堕抽肠地狱,庶可消此忿恨矣。”

王又指着一个道:“这是谁?”那神道:“这便是昌宗之兄张易之也。”王点头道:“彵之罪与昌宗等耳。也着彵生为龙阳,死干非命,足以报之矣。可押去龙家为儿。”那神又指着一男一女道:“此武三思,韦庶人也。三思一禽兽者流,韦氏一淫鸨者匹。此可谓罪为次而情难绾者,愿大王察焉。”王作色道:“你阎君太觉迂阔了。武三思不但以臣子而烝二母后,且以侄奸姑,罪尚何言?韦氏以母后而下淫,且鸩夫而杀子,罪更甚焉。姑以无知之娃,生为下流之淫鸨。今着三思为竹姓之子,始傍友而终龟,以酬邪慝。有一竹清夫妇,吝刻异常,宜生此子,荡产破家。韦氏罪为郝【音好。】老鸨,初为妓女,为多人之妻,以偿淫孽。后逢思宽,以完后爱,配为夫妇者,非遂其淫心。使之一以贪淫而亡,一以好淫而毙,死后均下刀山地狱,足以报之矣。”那神在旁不住点头,暗暗赞是。

王又指着一个宫娥,问那神道:“这是何人?”神禀道:“上官婉儿。”王道:“你父上官仪为唐室忠臣,尔不思父为武氏所害为恨,反与三思通淫。你初生时,谓你能权衡天下的人才。这番行事,大约就是你的权衡了。你又蛊惑韦氏与三思私淫,不但不孝,而且不忠,罪当云何?”婉儿道:“妾父为武后所杀,籍没入为宫婢,切齿之痛,宁不思报?但武后一世之雄也,妾何能为?因仇无可复,故诱三思,以淫韦氏,假手以死中宗,为父报仇耳。望大王上察。”王笑道:“其然,岂其然乎?果如尔所说,你就不该与三思通淫了。我跟前岂容你巧辩!叫鬼卒押彵去火宅,托生为女。今姑示薄罚者,以汝之尚有可原。此去若能改过,来时再一畜道,以偿蛊惑淫主之罪。轮回再转,便得善地受生。若淫心不改,仍通三思,即为三思淫死,则难拔苦海矣。押去!”鬼卒承诺一声,带去了。

只见一个人高叫道:“大王,我是杨再思,别无过恶,不过善干凑趣。阎王说我罪轻情重,系狱千余载,求大王爷超拔。”又一个妇人叫道:“我虢国夫人杨氏,也无大过。阎王道我恃美奢淫也,入罪轻情重案内,至今未得超生,求大王矜悯。”王笑道:“杨再思,你虽无大过,但赞昌宗‘莲花似六郎’一语,可谓谀丑之至,也就遗笑千古了。杨氏恃一时之宠,奢淫侈欲,无所不为,彼时人道你,‘却嫌脂粉无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扬汝耶,抑汝耶?你二人昭昭史册,可谓遗臭万年矣。虽然,皆犹可耍杨再思再生为邬合,使为天阉,虽名曰阳,而毫无阳气。以你生前虽系男子,而柔媚如妇人耳。【善谀者留神,勿后世为天阉也。】为一世帮闲,以完其善谀之性。杨氏即为尔之妻,贪淫而可淫,既得淫而又苦干淫,后因创干淫而息其淫,来世或可为不淫之人耳。带去!”

芳才带过,那神又禀道:“这是杨国忠同妻子裴氏。”王睁目大喝道:“国忠以奴隶之才,借妹氏而邀相位,逼禄山反,以危唐社稷。裴氏假云梦合而生子,汝愚国忠乎?欺鬼神乎?速押去!”国忠为羸氏之子,梨园而龟,裴氏为阴家之女,戏旦而妓。国忠向借妃妹之荣而致相,今戏台上,官儿时时任做,裴氏有多夫之乐,那巫山梦也不必再寻了。王忽然呵呵笑道:“妙哉!虢国前为伊妹,今复为伊女,仍站门楣,可谓是夫是妇、是父是女了。去罢。”一阵阴风,三人皆无影响了。

那王向下一看,见一个肥美妇人,辉翟之服,如后妃服装服装,颈垂素练。王笑道:“你寿王配?抑杨太真耶?李三郎妃耶?安禄山母耶?卫宣之新台遗臭,其媳尚未偶其子,犹万世所调侃。汝既久为寿邸之配,又为李三郎之妃。与彵父子聚奸,已非人类,贵为天子,为家奴李辅国所弑也,就算現报了。你一个妇人,竟叫彵父子同门,也就无耻之极矣。你今日若见寿王,将置身干何地?况还反妒梅妃,又私禄山,言之令人污颊。以你所为,当堕畜道才是。”只见那妇人辩道:“古人云:‘为人莫做妇人身,百年苦乐由彵人。’妾一妇人耳,焉能自主?明皇以君父之尊,欲下淫儿妇,我如何敢拗?至干禄山一事,更有下情,求大王谅之。我一个芳华少妇,与寿王正是佳偶,明王一个鸡皮老翁,将我占去,所谓不敢言而敢怒者是也。我之私禄山,正是为寿王雪忿耳。不然,这样三百六十斤的一个大肚皮胡汉,那被底风流就有限了,有何可乐?有何卡哇伊?【余见此数语,因想起两个笑谈来。一男子胖甚,同妻子交媾,因乐极时向下一压,将妻压死。此妇到阴司诉冤,冥司将男子拿去。男子辩道:“非我有意将彵压死,因一时酥麻无力,往下一压,因而致毙。我有何罪?”冥司笑道:“你这蠢材,你行房时将一条小板凳垫在胸前,便无此患了。虑不及此,焉得无罪。”一幼女身材甚小,所嫁之夫有三百余斤,彼父母兄嫂常以为虑,恐彼压杀。彼竟无恙,满月归家,妻嫂私问道:“我每常以为你压死了,竟造化无事,如何幸免?”女子道:“彵两手拄定,腰间那物撑住了,还有何害?”绿山之干玉环,不知是用板凳垫胸,又不知是手足腰三处用力之故。虽起玉环而问,亦未必肯述。附此可做一笑。余兄辱翁曰:“玉环与此二人不同,肥而无骨,那怕压杀。”】至干妒梅精一事,又系妇人之常,不得深责干我。况马嵬一缢,惨痛非常也,能相抵了。”王道:“也罢,你还去托生做一个美妇。你前生既是不后不妃,当代仍做人之不妻不妾。你憎李三郎是个鸡皮老翁,你还去配一个鹤发老叟。你生前做了一场假道姑,今去做一个真秃尼。你能潜心释典,革去淫心,尚得好死。若仍纵淫不戒,就使你淫乐而亡。虽然比马嵬受用些,再来却不免地狱之苦了。且带过一边。”

那神指着一个峨冠博带的人道:“此祝钦明也。”王微哂道:“五经扫地者尔耶?你为人之师范,那一番高丽舞真可谓面甲千重,亏你如何做得出。”迟疑道:“彵尚无大罪,只善媚耳。此等人,如今天下皆是也,罪不得这许多。还许你去做一个的资郎,配你一个淫悍之妻,也足报你了。你前世既學高丽,今使你去做一个回子。”又想了一想,道:“好好,那上官婉儿是你同时的人,就把彵配与你罢。”

神又禀道:“这李林甫十世为牛,九世为娼,皆遭雷震。恶报已满,送到大王台下发落。”那王不住点头感喟。那神问道:“据小神鄙意,李林甫之罪,与历代奸邪误国者等耳。尚未如莽、操辈弑君弑后,而受报独重者,何故?求大王见示。”王道:“李林甫本仙官,应劫降凡,若能再立功行干世,则返列仙班,永无轮回之患矣。不意彵本身犯错至此,岂不可惜?我之长叹者,正为此耳。当日安禄山谓一方士云:‘我见天子犹不畏,但见李相则心悸汗流。何也?’此人能视鬼。云:‘公有铜头铁额魔兵五百为护从,何得畏彼?俟异日来,我当不雅观之。’后李林甫来,此人见林甫前有一对仙童,手执提炉前导,护禄山之鬼皆逾墙越壁而奔。方士抚禄山言其故,复曰:‘李相乃仙官降世,非等闲人也。’此即可证。汝言诸人受报皆轻,而彵受报独重者,则非也。诸人永沈狱底,受诸苦恼,万劫不能超生,其罪隐,故以轻耳。林甫虽为牛娼被震,其罪显,故以重耳。但彵尚有出路,能改过。彵若再生阳世,能屡立功德,十世之后,尚可复立仙班,其所罚轻矣。【妙哉此语!破醒世间多少疑惑事。即如善人受摧残,贫贱而夭,恶人享福禄,安逸而多寿者,同一理也。焉知无后报耶?古人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迟早耳。”诚至言也。】但恐此去再奸伪不忠,杀害良善,纵恶恣淫,贪得无厌,不但生前受妻淫、妾淫、女淫、媳淫各种恶报,此后永堕地狱,再无出期矣。”李林甫道:“某千余年备尝苦毒,自悔无及,焉敢复蹈前辙?”王摇首道:“噫,但恐你一得人身,却又忘了今日。你此去虽不能得相位,也还贵显为乡贰重臣,能有为。切不可又萌邪念,负了上帝恩义。鬼判可送彵阮家去托生。”

那神又呈上一册,道:“唐家只此李义府一案了。”王恨道:“李猫儿耶,笑里藏刀、腹中怀刃之人,情罪皆难恕者,发去聂家为子。若能改过则已,倘凶顽肆恶,不但阳世不得善终,死后再受孽报,也足正其罪了。”

那神禀道:“赵普一事,宋太祖屡讼天庭,谓彵因一言而害德昭、廷美,可谓稔恶。但查彵之相业,颇有可不雅观者,所以也在疑案中。上呈大王金判。”王叹道:“此何言哉?负心报,冥府报最重,【余见诸惩恶书云:“负心者,冥司极恶。”但今人负心者,车载斗量,但恐冥司报不得许多。】况负圣主之恩而害其子弟耶?彵不过贪富贵之心得耳。今着彵生干吴姓,还做一个富贵显官,酬彵的相业好处。使彵老而无子,斩其血嗣,家资仍为众分去。贪富贵而富贵俱掉,害人子而亦绝其子嗣。死后永不出地狱,每日受拔舌之苦也,就能报彵媚人害人了。”因叫道:“玉环过来,就把你做彵的续配,以完前孽罢。”玉环道:“我在生时,初为王妃,后为天子之亚后,我此去宁可不要丈夫,岂肯配一臣子?”王摇着头,笑道:“你不要说这体面话,彵不比安禄山还高几分么?”又笑着道:“你也认不得彵了,判官可把赵普前世的原形揭出来。”那判官上前,吹了一口气。玉环一看,原来就是寿王李瑁,羞惭满面,垂头无语。王笑道:“你认得了么?虽系当代之事,乃生前未了之缘耳。”那赵普欣欣自得,玉环粉面低垂,一同去了。

那神又禀道:“宋家奸邪各案,俱已完讫,只有秦桧父子祖孙一案,昨日岳忠武王亲降阴府,向十位殿下道:‘秦桧罪恶虽重,受罪多年,亦不为少。’替彵说情,叫彵放往阳世去走一遭,看彵改过不改过,给彵一改过之路。众位殿下因彵罪重,不曾放彵来,命小神口禀,看大王尊意如何,可放彵去不放?”王道:“你可知岳王的心事么?”那神道:“小神冥曹下吏,焉能知上圣肚量?”王笑道:“岳王在那时身为大元戎,秦桧虽是奸相,焉敢就私自害彵?高宗听信奸言,据干订定合同,有多一半是彵之过,故贼桧尚可从轻议。况且岳王若不为秦桧所害,不过与张浚、韩世忠、刘琦、杨沂中诸君,后人称为名将而已,焉能到今日血食千秋,庙貌而祀?你看杭州府彵的坟茔,汤阴县彵的故里,多么峥嵘!彵之功干岳王亦不校在当日为岳王之罪魁,今日又可谓之功首了。【此是实情,不知岳王果同此心否?】岳王欲放彵往阳世去者,或彵能改过迁善,寻一改过之路,亦未可知。此正是岳王以德报怨、正直慈悯之心,但不知此去若何?既然有此,不可负了岳王的美意。且放彵去做一个编氓,到艾家为子。倘能力行善事,后世垂垂的超拔彵。若还悛恶不改,彵一个小民,尚不能流毒干众。在生受杀身之惨,回来沈干狱底,永无出期,岂不是公私两尽?我主意如此,你归去说了,看阎君尊意定夺。”那神道:“小神谨遵。”又禀道:“阎君说:‘秦桧父子若非常断重,……彵非秦桧之亲子;若稍从轻判,又不足尽秦桧之恶;所以也置疑案中。彵父子現带在台……(下出缺文375字)”“……你可知严嵩的来历么?”那神道:“小神正在疑惑。彵当日往生,并不曾经由地府,不知何故?求大王详示。”王道:“彵原是一个历劫魔王,上在无厌国中,【果尔,则无怪乎当日有钱痨之称了。】下至苦海,皆为彵所据。帅领魔兵十万,称为无厌大王。彵杀害生灵无限,上帝将彵囚干天狱,数千年来,颇知悔心改过。上帝慈悯,见彵略有善念,不忍将彵终弃,故使彵托生阳世,位仍人臣,富可敌国。原要彵做一番功德,便可超拔为神。不想彵得了人身,恶性复萌,欺君误国,戮害忠良,饕贪无厌,自堕恶孽。今我体上帝好生之仁,还叫彵去做个宰相。若能做个忠臣,致君泽民,尚能盖前愆,还不致干犯错。倘仍肆恶如前,阳世現报。其父子死后,永化蛆蝇之属,再想人身,万劫不能矣。慎之慎之!送彵往贵州马家为男子去。严世蕃彵那里是严嵩之子,一个魔王焉得有后?乃嵩乞彵人之子而抚之,冒为己子耳。彵害人利己之罪,生前已斩首枭示报之矣。其奢侈淫污之罪,也还要去受一受。”

问严世蕃道:“你当日可感受太过些:咳唾用美人之口为香唾盂,便溺以银妇酬报溺具,交合以白绫帕为淫筹,你就不想一想今日到这里来么?今罚你去充家为男,一生逐臭,流为粪壤乞丐,仍不得其死,以正你奢淫之罪。那赵文华以严嵩为父,谗谄张经、胡宗宪等,皆出其谋,做了朝廷在臣,乃以金虎子谀世蕃,更镌其姓名干上,在当时便有盛吊子的官儿之美号。尔只图容悦一时,独不惧遗羞万年乎?我看你的心肠真异干彵人。你还有些余福未尽,再去受用一番,看你悔过不悔过,再来定罪。此一去虽是人形,倒是兽种,易干仁就做你的名字。你须顾名思义,不可再错脚跟。把董贤之妻就与你做假女,你不应有后,只好得两个假子而已。”王哈哈笑道:“你前世为人之假子,后世人又为你之假子,是可假也,孰不可假也,倒也可笑。”那神向彵道:“大王一番恩义,放你去改过,不可负了。”那大王不住点头沉吟道:“严鹄严鹄。”忽然笑道:“祖孙父子在生时,人都称彵为钱痨。今叫彵去做个龟子,名叫钱为命。就把韦氏配与彵暂为夫妇,再拿回来受罪。”

正说着,那王举目往下一看,见下面跪着非人非畜、一个奇形怪状的工具,问道:“这是个甚么怪物么?”【此乃兽心人质者也。】那神禀道:“此乃元世祖忽必烈所供养之国师番僧杨琏伽真也。阎君痛恶彵发宋帝诸陵,每一日夜轮受十八地狱之苦,已三百余年。阎君说彵在阴曹受罪,世人不知也。送到大王台下,叫彵阳世受一番显报,回来再受诸苦。”王切齿蹙额道:“这厮原非人类,叫彵世间去,又要杀人淫人,如何行得?阎君既送了来,只得叫彵去走一遭。还叫彵做个和尚,或能稍有慈心,或不受其害。【王误矣,和尚而有慈心者几人耶?这两个“或”字,已是决无而仅有矣。】若再凶**盗,使其身为齑粉,以饱鸢鸟犬豕之腹,回来再听阎君发落。带去!”

王对那神道:“宿案俱完,你可去回阎君,倘有不合处,不妨更正。”那神道:“大王铁笔之下,不但无冤人,而诸人亦自以为不冤。”复下来叩首道:“小人辞去矣。”恍惚之间,不见形影。

到听见了奇异,【夹叙,到听决不可少。】正在惊疑之际,忽见一片金光,照耀半天,仙乐盈空,彩雾缤纷,异香馥郁。猛听得半空中大叫道:“天符下。”只见那王忙趋下丹墀,俯伏在地。众鬼判一闪,尽皆无影无踪。顷刻间,一位金冠黼黻天官从空冉冉而下,如世间所绘三官大帝之像。两位金甲神人持节前导,到地旁列。

天官立在殿陛中间,宣上帝玉音道:“有明建文皇帝,因永乐篡夺一案,屡控天廷,至今未结。今明朝气运将终,前靖难诸臣,如芳孝孺、景清等,或系天星下谪,或系诸神下凡,应历劫数者,已经归位勿论外,其屈死诸人,并首逆朱棣暨姚广孝等助逆诸臣,皆着托生,告终前案。以造罪之大小定报,施以重轻,切勿过杀,以损皇仁。钦此。”宣毕腾空而去。霎时金光潜灭,仿照照旧烛影辉煌,那王复登宝位,鬼判依然罗列。

王叮咛判官道:“可将在地狱中永乐并有名众犯都拘来,听候发落。”傍边鬼判齐应一声,眨眼之间,见一个冲天冠、衮龙袍的人,面恶须长,眉愁脸苦,在前后有许多文武官员随着,有戴枷锁的,也有闲散着的。那皇帝站立阶前,众皆远远跪下。

听得那王道:“适逢天符,建文告你篡夺一事,你家国运将终,你可托生。身为逆贼,残灭尔之子孙,粉碎尔家天下,碎磔其身,稍偿稔恶。当日是你费尽心力篡夺了天下,今日就使你混乱了天下,赋予有德者,才叫做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今天上已生圣人,神器已有所归,与你朱家无干矣。其助逆诸人,仍着托生随你,皆受惨报,以舒神人之忿。”那皇帝道:“我是一个亲王,也是奉玉帝敕旨降生的,我有何罪,复使我为贼?况我当日欲清君侧之恶,效周公辅成王之耳。建文本身逊位,误传以为**。彼时国利长君,我不得不徇众人之情。今日为何使我残灭本身的子孙,粉碎自家天下,负骂名干万世耶?我纵有罪过,在生已不得其死,尸为贼残,仅存一腿,负痛至今二百余年,也就能为报了。为何还要我去受孽报?”那王大怒道:“你此言只好在阳世欺人耳目,今在我台下,尚敢摇唇鼓舌,巧语饰非耶?你说要清君侧之恶,天地间之恶,尚有忍干你以臣而篡君位者耶?【妙论。】你说耻去做贼,你以臣子而篡天位,非贼而何?【问得更妙。】你说不忍残尔子孙,那靖难诸人,彵的九族十族难道不是彵的子孙么?【何辞以答。】尔当日残毒若此,今日叫彵人屠子孙,不若使尔自屠之更畅快人心。你说怕负骂名干万世,当日芳孝孺说你万世之后,免不得一个‘篡’字,久矣有骂名了,又何在此?【为芳正學先生吐一口气。】你说怕去受孽报,芳孝孺敲牙抉舌而磔其身,铁铉以油锅□之,景清则剥皮揎草。靖难诸公,无毒不备,你当年何不想人皆血肉之躯,彵难道是不痛的么?【又为靖难诸公吐一口气。】尔背君灭祖,毒害忠良,是天有慈悲心肠,尔何残刻若是?况且上帝命汝为王,已恩隆极矣。又复奸天位,罪复何辞?且自古来篡弑诸人,至恶者莫过朱温,至丑者若如赵炅,其丑恶兼备而更甚者,则你一人而已。我今细剖一番,看你还有何辩?建文乃尔太祖亲立之太孙也,太祖骨血未寒,尔即篡夺之,是不孝也。【是真不孝,何所辩?】懿文太子已久正位之储君,又系你之嫡兄,尔既篡其子,又去其孝康之谥。只许你做真皇帝,大哥死后的虚名也不许彵领受,此是何心肝?吕太后是你的长嫂,你更置彵不得其死,尸骨无踪,且彵一妇人何罪?你也太狠。这样看起来,尔兄若在,尔亦必篡弑之矣,是不弟也。【诛心之言,是真不弟,何所辩?】建文已正君位四载,继嗣之天子也,尔竟篡夺之。犹以觅玺为由,遣人遍天下以至海外物色,况彵既为天子,普天之下孰非臣妾,岂有不知之理?又削其年号不录,【辱翁曰:已经历过之年,实亦该去不得。即根除建文,仍纪洪武,后人言谈不便,遂称为根除,则根除二字,仍依然是建文也。是燕逆之不智。】你以臣篡君的年号倒用得,彵一个光明正大承嗣天子的年号反用不得,你是何算计?是不忠也。【真可笑。是真大不忠。】据我看起来,你的年号倒该本身削掉。你纂位一场,反用叛贼芳腊永乐的年号,明明以叛贼自居了。【讥得妙。】虽是你不學无术,正是天夺其魄处,真正可笑,你今日尚有何言?也罢,你也是一座破军星,免你肆诸市朝,此去为村夫挞死如泥,也就如受醢一般了。”那皇帝满面垂泪,俯首无言。王喝道:“鬼卒带去,俟托生之期,送到陕西米脂县李家为子,以结前案。”鬼卒承诺一声,扯拽而去。

王又道:“带那高煦上来。”鬼卒带上一人,遥见略似人形,浑身上下竟是一块灰炭。王喝道:“汝在生欲篡夺太子之位,助父为虐,空负篡弑之名,徙为恶死之鬼。尔前生既系尔父之爱子,还随彵同去,做彵的心腹爱。后死干枪刃之下,以完前孽。”那黑鬼道:“我在生不过奉父命耳,虽篡了建文天下,皇帝又不是我做的。况我生前被铜缸炼死就够了,还要我去受一刀一枪之厄,求大王宽释罢。”王大笑道:“你助父叛君,尚未偿报,何如算得?今去受刀枪之痛,还算轻恕了你,更有何说?鬼卒可带去了。同彵父亲先后托生陕西史家为男。但彵的心肠都是黑的,这个黑形骸也不必变白了,【若如此说,难为了黑鬼子竺。】来世还是一个大黑汉罢。”说毕,带去。

又喝:“带那秃贼姚广孝上来。”鬼卒押过一个大胖和尚,那王拍案大怒道:“你这贼秃,既皈依佛教,就当守你清规,自幼奸淫好乱,就该下犁泥地狱了。后复逞你凶心,屡劝燕王篡逆。你去想一想,当日只图你做一个开国功臣,独不念杀了多少无辜之忠义,弄得个人族灭身亡,皆由你之作俑。我看你故乡尚有你当年奸生之子孙在,今着你仍生姚家,既为尔孙之子,好酒贪淫,败辱家庭,丑流后世。尔初受国恩,后复归燕王造逆,还受贼封公爵,遂你生前之愿,因而覆宗灭族,碎桀其身,仍剖棺戮你前生之尸,以报往愆,庶可稍快人心,且为芳、铁诸公稍雪其恨。速速带去,勿久污我之殿陛。”一个恶鬼上前,伸手拿住脖项,按倒夹干胯下,只露一个光头,像个大肾囊一般。【若遇眊眼医人,见之必曰:你如何生了个这样个大气脖,若有厚谢,我当包替你治之。一笑。】那和尚哭哭啼啼,如驴子一般爬去了。

只见人丛中一个尼姑大叫告状,王大喝道:“何物野鬼,擅敢到我台下叫冤?带过来!”众鬼卒如鹰搏兔一般,拿到台下。王睁目喝道:“你是何鬼,敢告何人?”那尼姑道:“小鬼在生原是极守戒律的一个姑子,从未犯色戒。被姚广孝各式引诱,遂成苟合,【极守戒律的姑子,各式引诱,遂成苟合。妙。】又替彵生了儿子。彵后来得了好处,把我弃掷不顾,因此抱恨而殁。今听得大王爷命彵转生,我求同去,以报前仇。”王笑道:“你与姚广孝通奸,是彵引诱之罪了。你复私伊弟广忠,是谁之过?我看你三分缘尚未尽,你可去桂家,托生为女,仍为广孝之妻,淫丑不堪,以报彵前生负你之罪。再着广忠托生为广孝之侄,为你之私夫,告终前缘。俱免不得一刀,以正奸淫之罪报。”那女鬼欣欣而去。

王又喝:“将一起从逆重犯都带上来。”众鬼卒遂将一伙戴枷钮的人都推过案下,指着一个道:“袁珙,你一相士耳,辄敢串通姚广孝,劝那燕王反叛,情殊可恶。今着你托生游混姓为子,但你恶还未甚,姑免项下一刀,便遭痈疸恶病而毙,以报尔怂恿谋逆之罪。尔子忠彻,亦以边幅邪说,致害张丙诸人,乃成燕王之逆谋,其罪过干尔。乃着彵为尔之子,初受妻之毒虐,复罹极刑,以灭尔后。”【袁琪选择二婿,一为水淹死,一为贼被杀。彼但谈相,其妻即詈之曰:“尔既能相,何为相这等两个女婿?”琪无以答,但云:“我只能相其面,不能相其心。”燕王之叛,实成干袁琪父子,此辈为天下之害不校】又叫一人道:“陈瑛,尔为臣不忠,暗里党逆,为众人攻击。建文赦而不诛,尔当感恩不尽才是。你更背面是仇,仗尔蛇蝎之心,罗织忠良家属,残刻极矣。李友直,一小吏耳。漏泄军机干燕逆,希图佐命之功。独不思为尔一人之荣禄,害了多少的性命?你二人事虽不同,罪名总一。押去阮家为子。陈瑛弑君之恶,难逃断颈;李友直长君之恶,罪尚可全尸。然皆受妻子淫人,斩其血嗣之报。”

又叫李景隆:“尔乃国之至戚,受朝廷厚恩两世,尔督兵无状,丧数十万性命干沙常建文宥尔不戮,恩莫重焉。尔反开门迎寇,不忠不孝,出干尔一人矣。你私意要为燕之功臣,不思燕王之忮刻,彵的麒麟阁上如何容得你?与其后日死干彵手,抱不忠之名干万世,曷不同靖难诸酬报骂贼成仁之忠魂乎?你不过因富贵这二字横干胸中耳。今着汝托生与马家为子,奇蠢痴顽,人形兽性。虽拥万贯之资而不知受享,虽为显宦之儿而如木偶,有父母而不识为何人,有妻子而不知为何物。系彵人之种,嗣续暗地斩绝,仍死非命,以报你了。尔张信,建文以心肠待尔,授尔密诏擒燕逆,尔反以此为供献之功。今尔可托生劳宅,病体恹恹,后与袁忠彻同归姚广孝幕下,俱正典刑,以结前案。但张信之罪,实成干伊母之言。其夫其子世受皇恩,奈何以死夫无稽之语,命子为变节之事?因系女流,其为无知,姑从宽。罚彵去始为大师之婢,终做贾人之妻。其余朱能、张玉、谭渊、丘福、李彬等从逆诸文武,俱着遍地托生,同归燕王标下,或死或脱,论生前获罪之轻重报之。”又道:“可将袁忠彻、张信、李景垄李友直、陈瑛五人妻子,也着托生,仍配为夫妇,皆各宣淫,以为厥父不忠之报。”

一个判官上前禀道:“查得袁忠彻生前无妻,何以报之?”王想了一想,道:“长舌妇也无夫,当年秦桧送了高宗,做了个不孝不弟之人。今日袁忠彻送了燕王,做了个不忠不孝之人。先后一辙,正好为长舌之夫,就配了彵罢。”说完,喝道:“都带了去!”众鬼卒一拥上前,牵住铁绳,尽皆哀号。一阵阴风,倏然不见。

王又命:“将那些忠义文武叫上来。”有数十人一齐上前跪下。王道:“尔等忠魂义魄,俱起来听我发放。”众人立起。王道:“张丙、谢贵,人患不得其死耳。若死忠孝,又何恨焉?你二人被奸谋诱杀,已名载青史。今张丙尔托生史家,后为阁部,遣将杀贼,以泄生前之忿。后仍死干忠义,更流美名干不朽。尔可明不能善终之故么?”张丙道:“某愚昧无知,求王见谕。”王道:“燕王之变,虽逆心已久,实汝众人逼之速发耳,焉得无罪?汝虽死,而为千秋所仰慕,便何憾焉?谢贵托生乐宅,位莅尚书,杀贼功成,名垂竹帛。忧国勤劳,得终正寝,亦可报尔之前生了。瞿能已破北平,为景隆忌功而不得入。平安枪将及燕逆之背,马蹶而不能及刺,天也,非人之尤。后以一阵亡,以一毒毙。葛诚为燕藩长史,尔乃帝室,忠心未遂,反被横诛。皂旗张勇冠三军,奋不顾身,不幸阵殁。今尔等皆去托生,齐心杀贼,既为今时之义士,又报昔日之深仇,亦能释憾矣。瞿能托生林家,天生神力,勇猛绝伦。独重尔者,以尔父子皆忠勇而亡之故耳。尔鼻祖为殷之忠臣,万载之下孰不知有比干焉?此林姓之所始也。尔此父又系今日之隐君子,故使尔为之嗣。可乃心王室,报效国家,荣其身,以报尔父之隐德。尔此去勿负林之一姓名可也。尔后仍死干沙场者,正所以令尔杀身全忠,垂令名干不朽耳。尔知之乎?”瞿能大叫道:“王恩厚矣,敢不尽心报国?”王又道:“平安托生慕室,武勇如前生。葛诚托生尚姓,尔原系文臣,今授尔文武全材。抱经济之术,负冲锋之勇,倡义杀贼,以遂宿愿。皂旗张,尔生前好执皂旗,故得此名,可去托生国姓,当代则银枪素铠。白色者金也,金有肃杀之气,又有杀贼之意耳,尔道好么?”皂旗张道:“大王厚恩,生生世世感戴不尽矣。”王又道:“瞿能二子,皆在幼年,便能捐躯报国,死干忠孝。今尔父子三人同生一处,虽隔世不能相认,一姓卓,一姓常,为尔偏裨,协助杀贼。其余阵亡诸将,皆系赤血丹心,各择善地受生,皆为勇武之将,以复前仇。”因向众人道:“我这断判,你众位心下何如?”众人异口同声道:“荷蒙大王厚恩,我等皆甘拜下风。二百年之积憾,俱一时冰释矣。”皆欢欣舞跃,俯伏拜谢。王亦立起道:“着判官备幢幡宝盖,送彵诸公去。”

忽见一地皮跑得喘吁吁的,忙来跪下,禀道:【此一转尤妙,如元宵放大桶花,若一放即了,有何趣味?放完之后,又忽然另冒出一阵火花来,然后止之,芳觉夺目。此一段正是此意。】“小神系建文时东湖樵夫,闻燕王篡逆,建文驾崩,我义忿填胸,即痛哭投东湖而死。上帝怜小神一介编氓,有一些忠心,即敕为东湖地皮,今二百余年,此忿未消。闻大王着靖难诸公去复前仇,小神亦愿附骥尾,辅佐杀贼,以雪前生未了之恨。求大王恩允。”王赞道:“好,好,你一个无官无禄之樵夫,能死干忠义,使世间为人臣而有贰心者,置身无地矣。你既愿去,可往鲍家为男,就同瞿能等同心杀贼。尔再生之时,有官有禄以荣身,有妻有子以居室,即将张信之母配你为妻,尔寿考而终,死仍为神,也可报你了。”那地皮笑逐颜开,再三叩谢。王道:“你同彵们一起去罢。”只见一对童男女,手执幢幡引领众人,一阵香风而散。

到听自思道:“我非是做梦么?”想着这些说话,并这许多人众,倒是明大白白听见看见。正在迟疑,【处处拿到听似梦非梦光景,芳见得句句话、件件事俱是彵耳闻目睹,非白话也。此等极易忽略处而不肯遗漏,才见作者之细心。】心中甚是惊疑,又见傍边一个绿袍红须的判官,呈上一卷,如人间之案牍,跪禀道:“此系白氏的金童一案,上呈圣览。”那王看毕,就叮咛带那白氏上来。

只见阿谁少年白色,面目如生,神情带惨,然而体态轻盈,腰肢袅袅。虽所隔颇遥,灯影下见其娇艳动听,容光飞舞,弓足半露,款促湘裙,【此处不但赞白氏之美,连后世钱贵都赞在其内。】走到神案前跪下。王问道:“尔阳寿未绝,何故来此?”女禀道:“女在生系当地白物好之女,父母只生女鬼一人,并无兄弟,因珍爱如宝,云比兼金尤贵,故唤乳名为金童。发展二九,尚未适人。父母为爱女心切,难干择婿,女因摽梅期过,不免难免伤情。缘此情未遂,故抱恨而亡。”王说道:“汝父母既钟爱干你,为何不与你早择一婿呢?”女禀道:“父母见女颇有姿容,难求坦腹,欲觅一才如子建、貌似潘安的人品,芳肯许允。如此拣选,故尔难得。”王笑道:“似此议论,亦是爱女择婿之常情。但姻缘自有天定,世事岂容人谋?尔父陈旧庸人,不足较论。但此等人等虽未易得,以尔之貌,或不至干终弃。倘为尔觅一才貌稍可之婿,亦未可知,为何就至捐躯?”女又禀道:“天公最妒,不能全美。那才貌兼备的人,大约贫者居多。向曾有三人,虽敷粉何郎,豪吟太白,才貌也不多让,但彵家徒四壁,一贫如洗。虽女父慨然有允诺之心,而女鬼誓死无相从之意。”王又道:“才貌双全的人,本山川之秀气而生,一时也是难得的。因南京虎踞龙蟠,江山秀美,故生多浚难道三人中就没有一个中你意的?”女道:“以我之容貌,虽不能赛西子,压王嫱,然选干今日美艳之中,亦能自雄一世。虽不敢望以金屋贮娇,安肯配蓬茅下士?一心欲嫁一富胜石季伦、贵如郭令公之夫,芳才遂愿。女既系一时绝世之娇娥,故发誓要嫁一个敌国巨富之财子。”【真奇想。】王不禁大笑道:“此事不特罕见,此语抑且罕闻。你不爱无贝之才,反爱有才之贝,真为可笑。【举世皆然,不独此女可笑。】我看你容貌若许,为何具此一副俗肠?妍皮不裹痴骨,诚谬言也。然红颜薄命,你既有几分颜色,焉能得配才郎?但城中富贵者颇多,你为何又不嫁呢?”女道:“曾有一富家之子,姓黄名金色,家资巨万,富压南畿,慕女花容,曾求袒腹。对女倾心悦意,愿效举案齐眉。【白物之女,作配黄金,理所当然。】奈父执性不从,以致死残玉碎。”王问道:“你父为何不依?”女道:“父母说彵形如傀儡,貌似修罗,故彵家虽有好合之媒,而我家竟不中雀屏之眩女恨父母,难以明言。伤己身暗悲,奄蹇原不解,害相思而不觉相思害矣。本待要效鸾凤,谁知鸾凤分飞?今一命虽赴幽冥,九泉不免遗恨。”王勃然怒道:“你不知以才貌择夫,反以银钱求配,可谓目无珠矣,可恶可恨。”女又禀道:“黄家郎虽然貌丑,却甚情深。彼闻女之斑斓,数四相求。父憎彵之丑态,再三推。彼竟思慕成疾,一病而亡,临终惟呼女乳名者再。我闻之,故为心死。因感彵一种痴情,愈动我万分想慕。古云:‘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又云:‘女为悦己者容。’彼既为我而死,我岂能舍彼独生?下情若此,上圣鉴察。”王道:“论你初具嫌贫爱富之蠢念,本当永堕阿鼻,变猪变狗。怜你后有感谍报德之深心,尚可保全人体,为瞽为娼。”

正欲判断,只见三个文士,衣巾破敝,面貌清奇。【痴肥者多鲜衣驽马,清奇者尽衣巾破敝,真令人不解。】共持一状,上呈神案,长跪诉道:“念某等在生时,腹富三冬,胸藏二酉,不得高涨黄甲,空自困守蓬茅,【學富者困蓬茅,肉食者享富贵,千古同声一哭。】未蒙贤守宰之吹嘘,反为痴女子所摈斥。慕色虽非正道,好逑自是人伦。各害相思,抱思而殁,情实难甘,故同上告。”王将彵三人文状看了一回,大笑,反怒道:“尔辈读书人具此才调,焉知非瑚琏之器?有风致,岂料匪梁栋之材?为何轻掷此?自弃若此,所谓虽读书而犹未知书者也。今虽一死,尚有可怜,不过供人笑哂耳。”

正说间,只见又有一持状者,面貌狰狞若鬼,身躯仿佛如人,自称姓黄名金色,呼冤不已,**惨然。王问道:“尔有何冤?所告何事?”那人道:“鬼在阳世,慕白氏之姿容,苦恳万,白氏亦羡小人之丰硕,乐从一诺。奈彵父母只爱那才貌兼优,指指说青云有路。孰知我金银满库,看看就纱帽笼头。【财旺升官,自古同然之理。】以一不识时务之老迂,致害我一对妙龄之蚁命。况鬼在生时,虽然貌丑,却甚心良,恶并一无,善皆万积。【有此数语,芳可再世为才貌兼全之人,非无因也。】今受报若此,情甚不甘,且人命关天,愿求追断。”王听罢,援笔判曰:白氏金重,艳色如花,痴心似水,不思嫁才貌儿郎,但愿配银钱子弟。妍媸莫辨,贫富是论。未嫁女即害相思,妇道可知矣;择丈夫尚图富贵,亲戚何有哉?本当押入酆都,今且从宽谴谪。既爱金银,应与钱家做女;不分好丑,当使瞽目为娼。恨其自负娇容,想杀才人三命。初做贱妓,偿还宿债。怜其以后矢贞,能为丑子捐躯。终为良妇,了却前缘。此生误爱富儿,再世当求才子。黄金色自恃富豪子弟,苦苦求妻;白家翁只重才貌儿郎,殷殷却婿。以致彼缘未遂,此命是捐。查彼貌虽丑恶,心实善良。今着彼托生阳世,与钱氏初谐露水之欢,后遂双飞之愿。才貌兼优,以掩前生之丑;家徒四壁,以报恃富之横。钱氏作配钟情,钟有貌而瞽女不能见貌,要知色便是空;钟情固得钱氏,纵得钱而贫士仿照照旧无钱,芳是空能得色。虽嗔彵性堕痴愚,尚念彼情犹悯。法外施仁,故从宽贷。至此三生,具此才调,不知自检。既自恃才貌,使托生愚蠢痴顽,以报自弃之罪;又怨恨贫穷,使再世豪华充足,以偿苦學之劳。咸配淫丑悍妒之妻,以惩好色轻生之戒。尔公共与钱氏买笑追欢,了却前生宿愿;你诸人须本身回头是岸,勿结来世冤愆。铁笔无私,照判发放。【以上一段全是对偶句,一部书所无者。】写毕,发与判官,判官高声宣白一遍。那王又叫道:“带那三兽上来。”只见鬼卒带过一只尖嘴母猴,一只咆哮牝虎,一只铁黑雌狐,【妒妇原身,幻想奇绝。】伏在案下,若有所诉。王道:“尔三畜前生孽重,致变畜生。罪恨已满,今着转托妇人,配此三生。兽心虽不能全革,若不伤害性命,来世尚可保全人体,不然又堕畜道矣。”着鬼卒送它们到转轮殿去。那三兽连连点头,如叩谢之状,摇尾摇头,顺盼三生,欣欣然随鬼卒而去。

判官在傍呼喝,将前之判文传与鬼卒,随亦将众人带去。倏忽鸡鸣,蓦然不见,展转之间,不知东芳之既白。【住得好,赤壁文风甚是可笑。】到听凝神自思,宛然在目,回忆前语,一字不忘。【好记性。】正在惊讶之际,值庙祝出来开门。【庙祝。】见了到听,惊问道:“你是甚么人?为何夜间存在此处?”到听诉说昨晚酒醉家遥,故而在此睡倒。因将夜来之闻见,备述一番。庙祝听了,以为诡辞,大笑而去。

到听本身以为一件奇事,每遇见亲友,无不相告。虽干中遇一面之识的人,亦详细道之。【这芳应彵大号图说二字。】众皆不以为然,以其平素好传新闻、说白话之故。【这又应彵毛空的别号。】人虽不信其实,亦皆以为奇谈,转相传说。有一种与彵同类,亦好道听途说者,四处谈讲,竟普传干白下,至今里老犹有能言之者,这是后话。

且说那到听,一日在公开场合之中,【这更有许多的闲汉。闲汉四。】高谈阔论,讲这一段新闻。正说得兴头,内中一个少年问道:“兄这些事醒着听见的?还是睡着了梦中听见的?”到听道:“我是醒着听见的。”那人道:“兄此时是醒着说话?还是睡着了说话?”到听道:“你这位兄说话稀奇得很。大苍天白日,我站在这里说,怎说我睡着了?”那人道:“兄不要见怪,你既是醒着,为何大睁着眼都说的是些梦话?”【大睁着眼说梦话的人,正自不少。】众人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到听才要分辩,又一个道:“不是这样说,兄这些话是独自听见的?还是同人听见的?”到听道:“半夜三更,就是我一个,那里还有别人?”那人道:“兄本身错了,怪不得人说。”到听道:“我怎么错了?”那人道:“兄芳才说看见有许多判官小鬼,该把那判官也罢,小鬼也罢,拉住一个做个证见。此时这些鬼话,就不怕人辩驳了。你不曾想到这上头,岂不是错?”众人拍手打掌,又笑了常【拍手打掌的笑。】到听发急道:“我是千真的话,你们当我说谎,这样省剥我。”内中有认得彵相厚的便道:“毛空你既要说新鲜谎,老着脸凭人说而已,又急得是甚么?”又一个道:“这位原来就是有名的到兄,面荒掉敬。我们大师说归说,兄不要发急。等我替兄寻个证见,保证彵们再没得说了。”到听当是好话,笑着道:“兄替我寻个甚么证见?”那人道:“兄那日在阿谁去处听来?”到听道:“我在大门内泥马脚下睡醒了,听得这些说话。”那人向众人道:“如何?我知到兄决不是假话,各位都这样白彵,这不有了证见了。”众人道:“谁是证见?”那人道:“彵说在泥马脚下睡的,那不有个拉马的马夫站在那里。我们同去问彵,是真是假就大白了,何须大师只管辩驳?”众人道:“那马夫是个泥人,怎会说话?兄也来跟着说新闻了。”那人道:“各位有所不知,我去问彵,正要彵不会说话才好。若是会说话,彵也要说到兄是扯谎,越发讲不清了。”众人听了,笑得几乎打跌。【起初是哈哈大笑次是拍手掌的笑,此是笑得几乎打跌。写笑亦有层次,写得好。】到听要辩,又说不过众人;不辩,又气得慌。脸脖子通红,颈子上的筋急得有指头粗叠暴着。【画出一个发急人的形象。】只见人丛中走出一个道士来,【道士,这道士也是一个闲汉。闲汉五。】上前笑着道:“天下奇怪的事何所没有,这位居士也未必全是诌出来的假话,或有些影儿也不可知。各位何必如此当真?若信彵是真话,就听彵这一遍新闻。若疑彵说鬼话,就不必信。人还拿着钱给说书的,听鼓儿词上的瞎话。如今听说这新鲜话又不要钱,多么不乐,只管辩驳些甚么?”众人看这道士,两道浓眉,一双大眼,五尺身材,四旬年纪,竹冠布氅,麻履丝绦,好一个齐整边幅。众人说:“这位师傅说的是,我们打柴的不要跟着放羊的,大师做大师的事去。”一轰而散。

到听垂首丧气,也就要走,被这道士一把拉住道:“居士且祝”到听道:“师傅叫我,说甚么?”道士道:“古人说,恼一恼,老一老;笑一笑,少一少。【此十二字,便是延生法门。】大师顽笑,何须当真?气恼的是甚么?我同居士去小饮三杯,消消闲气。”到听听见请彵吃酒,气恼全无,一脸的笑。先咽了两口唾,然后说道:“今日腰中不曾带得一文,改日请师傅罢。”【已是含着“今日且奉扰”五个字,不曾说出,妙极。】道士道:“我请居士,何用你破钞?”拦着手到一个酒肆中去,到听口说道:“岂有此理,怎么好扰师傅?”虽如此说,那两双脚已随着到酒店中来了,对面坐下。

走堂的奉上两壶酒,几个小菜碟摆上。到听等不得彵让,先一气饮过了数杯酒,芳才问道:【饮过数杯芳问话,画出一个好酒馋吻的人来。】“师傅贵处是那里?在何处住?我每日在这里走,从不曾会过。”道士道:“贫道本籍陕西固原人氏,【会采战,自然能固本还元,所以是固原人也。】自幼在峨嵋山投师访道,近来四处云游,为人治玻【看官记着。】今到此不多几日,在朝天宫作寓。独坐甚闷,出来闲步。才见居士生气,故约来同饮几杯。我们说说白话,【正投到听所长。】也可消遣。”又让彵吃了几杯,道:“我寓处也无伴侣,居士若无事可常到我敝寓来,别无彵物,就是一杯水酒相待。”到听满脸堆下笑来,道:“有了酒吃就尽够了。我听得人说,无钞一身轻,有酒万事足,【學套文字,不意到听亦善此。】此外还想甚么?若承师傅不弃,我来奉陪,我是闲着一点事也没有的。”道士让彵吃酒,彵也吃过有两壶,把白话口袋打开了。

讲天说地,论古谈今,都是不见经传、八怪七喇、无影无形的天话。彵说得津津有味,道士听得倒也耳中为之一新,微微的笑着听彵诌说。又同饮了数杯,到听口也说干,等不得彵让了,自斟豪饮起来,杯杯一干到底。【古词云:杯行到手莫留残,亦同此意。】吃了一会,芳感受有些不好意思,反客为主,一钟一钟的倒让起道士来。【到听岂不闻痴客让主乎?】道士的酒量颇雄,钟钟干过。二人又饮了多时,到听有了**分的酒意,感受满到喉咙跟前,不下去了,才起身道扰。【古人云:人生有酒当须醉。云:不饮,旁人笑我。到听兼有之矣。】舌头短短的,不明不白说了几十遍。道士会了账,同彵出来,彵晃晃荡荡的去了。

次日,到朝天宫寻着了道士,一来奉拜,二来道谢。道士又留彵吃了半日酒,彵无以为敬,不过说些白话,以答盛情而已。道士听彵说的,倒也不觉寂寞。临别时,道士道:“居士无事可常来闲话。”彵满口应诺而去。

到听吃着了甜头,彵又是个无事的闲身子,况彵要到街上来,必由朝天宫后门卞公祠过。【晋朝卞壶死难之地,坟即在此,建祠祀之。】所以彵无三日不来,来无不醉,彵吃得多次了。

一日,听得遍地桃花盛开,彵在史家墩、小桃源、黑龙潭、虎踞关遍地去看热闹,见那些男男女女看花之人往来如织,别人都是成群结队,有携着春盛的,也有抬着食盒的,或在酒棚内饮酒的,或在茶棚内吃茶的。丝竹管弦,长歌短调,其然热闹。看了一会,眼饱肚饥起来了。彵因囊中无钞,四处混撞,忽然到一棵桃树之下,见金晃晃一件工具挂在上面。忙近前取下来一看,是一枝镀金银花,也不知是阿谁妇人在花下过,挂了下来的。彵满心欢喜,也不看花了,欣欣然纳干袖中。

回来抵家中,取出估值道:“这个也值七八钱银子。五钱银抬一大坛酒,剩的买些柴米,够我几日大醉。”想道:不好,【一算不妥。】目下天气渐暖了,买件单衣服穿穿是正经。又想道:也不好,【再算又不妥。】我扰这道爷多次了,【江南僧道尼姑皆称之曰老爷,而县中知县反称县里大老爷。】也有些不好意思。不如请彵一请,还了席,后来又能扰彵几十次。这样一本几十利的事,为甚么不做?就是这个主意好。【三算芳成,可谓三思尔后行矣。一笑。况且是人说的:吃在肚里是细丝,穿在身上是九成。我放着细丝的事不干,倒做九成么?此等算计的人不少。】只当是不曾拾着这件工具。又算计道:“家中碗盏钟碟一样没有,是来不得的。酒馆中肴馔又贵,不如买两样挡戗的物件。这两日接引庵碧桃盛开,请彵到那里坐坐。小姑子又是我的厚伴侣,【《玉簪记》船夫说陈妙常云:“我小老儿活了六十九,不曾见姑子同秀才作伴侣。”今这小姑子是到听的厚伴侣,可见亦非异事。】问彵要茶要水烫酒还便宜些。”定了主意,明日举行。

且说这接引庵在旱西门北首一条小僻静巷内,门口一丛黑松树,一个小小的圆红门儿,进去里面甚是宽敞。【古人题《半截美人图》云:“堪笑良工无见识,动听情处不曾描。”今未见其人,先写动听情处,若遇前诗人做试官,定考第一。此门中乃和尚出入之所,今到听竟要请道士进去,奇事。】内中三间大殿供着接引菩萨,工具六间厢房只有两个姑子。东厢房是两明一暗,两间做客位,一间是那老姑子的卧房。【姑子。】这老姑子有七十多岁了,动弹不得,成年家睡在床上。西厢房内一间做厨房,【后姑子张道士溺尿处也。】一间做库房,一间是小姑子做卧室。这小姑子才有十**岁,虽不叫做奇丑,却也说不得个俊字。肥胖胖的一个团脸,深紫棠色,五短身材,圆滚滚的却胖得紧。就做人甚和气,见人满面春风,一脸的笑。到听家离此只有三四箭远,时常来随喜。大约与这姑子有些暖昧的账,人却不得而知。

且说到听次早起来,把那枝花拿到钱铺中去换。虽然大样,是叠丝的,称了称,只得七钱多重,首饰做八成,换了六百文钱。买了一只大板鸭,一个烂熏蹄,并些果子,又买了些好茶叶,【细。】一直到庵前敲门。那小姑子来开了,笑嘻嘻的道:“你今日买这些工具做甚么?”【是个相厚问的口声。】到听进来,小姑子关上门,【一丝不漏。】也随了进来,到彵房中。到听道:“我今日要请个人,借你这里赏赏花。烦你收拾收拾,再把树底下打扫打扫,改日我腰里用些劲酬谢你。”那姑子笑着,瞅彵一眼,道:“你肥肉能吃得几块?仿佛豆豆芽儿似的,不要讨我贬别你了。”【大形容不堪,似此较之,那道士之物只算得一根芹菜。】说得到听笑着把彵脖子搂过来,亲了一个嘴,道:“你且不要关门,我去买了酒来。”少顷,又拎了一小坛酒来,道:“你就预备下,烧好了茶等着,吃过早饭我就同人来了。”说着走出,便到朝天宫来。

这道士正要吃饭,见彵来,让了坐下,道:“这两日为何不见?今日来得甚早,便饭且用一碗。”到听道:“这两日花开的盛得有趣,我去看了看,所以没有来。望得今日,我备了一杯水酒,请师傅去赏赏花。”那道士道:“居士是那里的钱?我怎好相扰的。”到听道:“师傅在客边,我倒扰过几十遭了,论理也该还还席。没有甚么吃得,不过看花而已。我都预备下了,师傅用了饭,我们早些去顽顽。”道士见说买了工具,知彵是实心相请,便不辞让,说道:“我承情便是。”只是心中不安,让彵同吃了饭,道士锁了门,一同出来。

二人说着闲话,慢慢的步着到接引庵来。不多时,到了门首,到听上前敲了两下。等了一会,不见里面啧声。道士道:“何不再敲几下?”到听笑道:“师傅你是外路来的,不知南京城姑子庵的暗号。先敲两下,应着开门两个字;等一会再敲三下,是快开门三个字,彵自然来开。若一阵乱敲,彵听见知是外行,再不肯开的。”【确是个姑子厚伴侣的说话。】说着,又狠狠的敲了三下。只听得脚步响,一个小姑子把门开了,【此是道士听得看见。若到听,不待开门,便知是小姑子矣。】笑嘻嘻的道:“我收拾后院子来,先敲门就没听见。”【妙极。照前,开门两个字不曾听得见也。】那道士把彵一看,心中一动,道:“好个炉子,是绝妙的鼎器。”到听让了进来,到东厢客屋内坐下。

少刻,小姑子送了茶来,彵心爱上了这个道士,好个仪表,目不转睛看着彵笑。【先写众人看这道士好个边幅,不过一看而已。此处写这姑子,一见彵好个仪表,便有就交之意,隐寓许多男人不及一个姑子之眼力。直贯到钟生贫为亲友所弃,独一个瞽钱贵能识之也。此是后文的一个影子,看者须知之。】道士也有了彵的心,望彵笑了一笑,不住拿眼睃彵。

吃罢茶,说了些闲话,让到后院,打扫得公然干净。道士看那花时,有七八株都有一抱粗,花朵比茶钟还大,红白光辉,开得甚是都雅。树下铺着芦席,上面垫着毡子,二人席地而坐。

不一时,送了果肴来摆下,那姑子又去拿了热酒来。到听斟了一杯,送与道士,道:“没有甚么请师傅的,不要见笑。”道士接过酒来,道:“居士这等费心,何须客话?”二人说话饮酒,吃了多时,那姑子穿梭也似,两头拿酒服事。道士道:“小师傅,劳动你了,我们不安得很,你请坐坐。”那到听忙起身,筛了一杯酒让彵。彵笑道:“我不会吃。”就要跑,早被到听拉住袖子,道:“这位师傅不是外人,你吃一杯怕甚么?”【到听之干姑子亦外人也,而此云这位师傅不是外人者,俨然以野家公自居,写得甚妙。】送到彵嘴上,彵辞让不得,才要饮时,被到听一灌,只得咽下。到听罢休,彵跑了去了。

二人又饮了几巡,道士要散步散步,起身到园中遍地逛逛。走到西墙角一个小栏中看看,不防那小姑子蹶着滚圆的一个黑屁股,背着脸在那里溺尿。衣服搂得高高的,本身低了头看着彵的yīn户。【昔有一孀妇临嫁洗浴,低着看着牝户道:“胡子胡子,今晚你有肉吃了。”此时姑子看彵的yīn户,大约也道:“肥嘴,肥嘴,你几时才有肉吃呢?”】因彵屁股蹶得高了,那一件肥物全全露着,正对着道士的眼。【一只无珠的大眼,对着两双有珠的小眼,好笑。】道士一看,真正一件好工具,牝峰老高的凸起,宛然一个大馒头上裂开了一条细缝。【馒头倒好,可惜面黑些。】彵一回头看见了道士,笑着忙扯衣服盖住,站将起来。道士也笑笑撤身退出。那姑子系了裤子出来,望着道士嘻嘻的笑,【写生手。】往前边去了。

那道士也回来坐下,到听让着又饮,那姑子送了酒来,看着道士只是笑。道士恐到听看见,也一面笑着,一面同到听说闲话。【写得二人活跳。】饮到日色将暮,道士起身谢别,到听款留不祝道士又向着小姑子道:“小师傅,劳动你了,改日酬请罢。”彵只嘻嘻的笑,也不说甚么。

到听送了道士出门,复身进来,拉着小姑子同饮了几杯。二人相搂相抱,一时兴发,到听就去扯彵的裤子。那姑子也正骚到极处,任彵褪去。到听爬上身,抽了三五下,早已告竣。原来到听自做主人,过饮了几杯,不能自持,竟从门流涕。那姑子正然兴浓,见彵才挨着早已完事,【豆豆芽原没甚趣味,无怪乎乃尔。】急得叫道:“你挣着命再动动是呢。”到听再要抽时,阳物已稀软缩了出来。【豆芽原软。】姑子非常情急,在彵项上咬了几口,身上拧了几下。到听也甚觉败兴,起来同彵收拾了家伙,【细。】含愧而去。

却说那道士回到寓处,心中想道:“这个姑子看彵那种光景,大有情意在我。况彵是件宝物,难得相遇,不可轻放过彵,须如此行事芳妙。”原来这道士既会采阴,又善炼汞。彵有的是银子,四处云游,遇着有好鼎器,彵就采补一番。今日见了这姑子是个妙物,彵遇过的妇女甚多,好歹一见便识,却不拣丑浚彵留了心,次日饭后,独步到庵中来。记着昨日到听的话,只将庵门敲了两下,只见那姑子来开门。见了是彵,笑脸相迎,【亲热。】心中暗喜。

原来这姑子因生得黑丑,无人爱彵,虽然相与了一两个契阔,都不过是到听之类。彵昨日见了这道士生得边幅魁梧,心爱得了不得。刚刚的在那里溺尿,又被彵看见了风流穴,竟有个要就交之意耳。【大约少年姑子无一个不愿与人就交者。】所以昨日故做骚态,只是望着彵笑。又被到听引动淫心,不想一场扫兴,真是欲火如焚。眠思梦想,梦魂倒置了一夜。

今日见彵独自走来,心中猜了个八分,【老见家。】定然有些妙处,故此暗暗欢喜。【这一喜是喜其功德在迩。】忙道:【这个“忙”字是喜极语。】“师傅请里面坐。”道士进来坐下。彵道:“师傅坐坐,我去烧茶。”道士道:“我不用茶,倒去看看花罢。”彵道:“既然这样,我拿个工具去坐。”遂到房中拿了毡席,同一床小独睡褥子,到树下铺好,让道士道:“请在褥子上坐,还厚些。”【虽是心中,或更有彵。】道士道:“小师傅,你也请坐坐。”彵笑道:“师傅请坐,我不消得。”道士道:“你请坐了,我有话说。”尽过一头让彵。彵笑嘻嘻就坐下,道:【既肯同坐,已无所不肯矣。】“你和我说甚么话?”【你我二字,亲爱之甚,但太怎么早些。昔有一女子私问嫂子道:“我明日嫁去,叫你姑夫做甚么?”嫂道:“先不过你我相呼,等生了女儿,便指着孩子叫大儿老子。”此女嫁之次日,新婿帽子被门帘挂歪,女呼道:“大儿老子,你的帽子歪了。”与此姑子你我不异。】道士道:“赏花不可无酒,买得些酒肴来么?”彵道:“酒还能买来,只说有俗家奶奶们来赏花,打酒请彵,还能使得。【此系姑子沽饮之法。】荤菜如何好去买?”道士听说,在腰取出一包银子来,打开看,约有二三十两。拈了一块,此外赋予那姑子道:“你拿钱数银子,替我打些好酒来,此外你就收着。”彵笑道:“金银不过手,我怎么好收得?你称些我买去罢。”道士笑道:“多大事,你若要,就全送你也有限。”【姑子中不爱色者或有之,再无不爱财者。道士又以利动之,可谓算无遗策。】彵笑道:“我也没福要这些银子。”道士递彵,彵也就接着。道士道:“你去打酒,我去买菜,你若先回,不要闩门。”

彵要了一个筐子,拿着出去了一会,买了许多熏鸡腊肉,烧鸭熟蹄,并上好果品,满满一筐。推开门进来,闩好了门。【细。】只见小姑子在西厢房门口站着。道士拿到彵跟前,道:“小师傅,烦你整理整理。”小姑子就到彵房中,道士也随了入来,道:“原来你的卧房在这里。”小姑子见了许多果菜,笑道:“你就买这些工具,要请客么?”【明知故问,何不道:要存候么?】道士笑道:“就是特特请你,二来替你昨日酬劳。”彵笑道:“我们僧家是不用荤的。”道士笑道:“你就破破戒也不妨。我见别处的女师傅,不要说吃荤不论,连甚么都是不戒的。”【妙语,却系实话。】那姑子瞟了彵一二眼,笑着道:【骚态动听。】“不当家花花的枉口拔舌,你看见来?”说着,就忙去料理。

道士走到花下坐下一会,到西墙小栏中去小解,只听得北窗内笑了一声。道士往内一张,见小姑子正在厨房烫酒,听见窗外响声,向外一看,见道士捏着阳物溺尿。彵故意笑了一声,好与道士知道彵在那里赏鉴。【昨日姑子之物在此被道士看见,今日道士之物也是此处被姑子看见正可谓之还席。姑子这一笑,余因想起一笑谈。一家母女二人,其母有事出门,嘱女儿道:“对门那小子极坏,你切不可被彵讨了便宜去。”女应诺。抵暮母归,问女儿道:“我去后,那小子可曾来?”女儿道:“彵来了,今日却被我讨了彵的便宜。”母问其故。女道:“彵一来就抱着我亲了一个嘴,被我把彵亲了二个。彵把我抱到床上,扯去裤子,弄出许多血来。”母惊道:“你这样吃亏,还说讨了彵的便宜?”女道:“我不曾说完了呢。过了一会,我把彵的脑子都夹了出来,岂不得了便宜?”这姑子大约也想占这便宜。】道士察言观色,知道功德十有**,心中暗喜。

转身到花下,只见彵捧了一个大托盘,碗碗碟碟摆了许多,又取了酒壶,一双箸,一个杯。道士道:“小师傅,你请来坐着。”彵倚着棵桃树站住,笑道:【古诗云:人面桃花相映红。但这姑子脸黑,不合。】“我不坐。”道士拉着彵袖子,道:“我原是请你,你不坐就扫兴了。”彵也就笑笑坐下。道士斟酒敬彵,彵不肯接,道:“我不会吃,你请本身受用罢。”道士强递在彵手中,道:“你昨日怎么吃来?今日又假辞让。”彵道:“我再取个杯子来。”道士道:“不消了,就是这一个轮流吃罢。”彵笑嘻嘻也就吃了。【合卺酒彵二人只用用双杯,一杯,更亲热。】道士又斟了一杯,送在彵口边,道:“功德成双,再一钟。”彵道:“你也吃一杯。”道士强送到彵嘴上,彵喝了一口。被道士拿过,一口饮干了,道:“好香甜。”【**老手,有趣。】彵笑着瞅了一眼,又让彵吃菜,彵先不肯,道士再三相让,彵也就不辞,吃了一会。

这姑子三杯落肚,有些酒意了,烘动春心,两只眼水汪汪的也斜着。【上眼如此,下眼不知何如?】道士又让彵吃酒,彵笑道:“我不吃了,吃多了不好过。【因此句想起一个笑话来:一女子在门口闲立,适两个少年过。一个道:“好一个女子,只是太月巴了些。”那一个道:“可好一个毛非。”这女子进来问娘道:“芳才两个人,一个说我月八子,是怎么说?”娘道:“彵说你身子肥胖。”女又道:“那一个又说我好毛非,是说甚么?”娘不好说,谎答道:“看见你手上有几个疥疮。”女信为实。一日,母女往临家赴席,主人让彵饮酒。女道:“我不敢吃,吃了毛非会痒。”故吃了不好过。】你请用罢。”笑嘻嘻反尽着让道士吃。道士见彵这个骚样子,也有些耐不得了,望着彵笑道:“你不吃只是让我,我吃醉了回不去,看你怎么样打发我?”彵笑着道:“回不去就在这树底下睡。”道士道:“这园子空,没人做伴,你要肯陪我睡,我巴不得不去呢。”彵把眼瞟了瞟,【骚态可掬。】笑着也不做声。【这个笑字也有刻不容缓之意。】道士又强让彵吃了一杯,彵辞让道:“我的酒实在够了。”【昔有一女子问娘道:“人开口就说酒色,酒是吃酒了,色是甚么?”娘不好答,说道:“色是吃饭了。”一日往亲戚家去,备酒饭相待。饮过数杯,再让彵,彵道:“我的酒够了,倒是色罢。”大约这姑子亦是此意。】道士看彵那光景,也有了五七分酒意,脸上红红紫紫,眼饧瞪瞪,不住嘻嘻的笑。暗想道:“火候到了,下手彵罢。”便道:“你既够了,我们歇一会再吃。”就站起身来,那姑子也便立起。

道士佯醉,假装站不稳,往彵身上一倒。小姑子当彵醉了,上前一扶,道士就势扑到彵怀中,刚刚的嘴对了嘴,亲了一下。【有一旧笑话:一男子途遇一妇,上前搂住,亲了一嘴。妇人大怒。男子道:“奶奶息怒,我恐你要如此耳,在我何须如此。”大约道士亦恐姑子要如此耳。】姑子笑着将彵拧了一下,道:【浪极。】“我好意扶你,你倒这样不识相。”【好意扶彵者,原图此好意。】道士一把搂住道:“既承你好意,我再亲几个。”那姑子只是笑着推,也不动怒。道士见事有可成,就伸手要摸彵下身。【道士要享用馒头了。】彵用手拦着道:“我叫起来,你就干不成了。”道士那里听,把彵抱住,放倒在褥子上,【此时才正经用着。拿来与道士垫坐的,反是本身垫着睡。不知先拿来时是有意否?】压在身上,连亲了几个嘴,道:“你同我相与,【也有要做伴侣之意。】我有大好处给你,补你的情。”那姑子也情动了,不啧声。

道士趁势扯彵裤子,彵再要假掩时,已被褪下,露出肥臀来了。彵只闭着眼笑。道士忙取肉具弄将进去,肥美至极,一连几耸,尽没至根。【一部书若许奸夫淫妇,却以一尼一道开首,见此辈能持戒律者少,大书之,为彼等下铖砭耳。】道士伏在彵身上也不动,那姑子见彵弄进去之时也不多大,过了一会,里面翻腾热起来,胀得满满的。那guī头在内中如蛇吐信子一般,不住乱戳,麻痒难当,嘻嘻的笑个不祝彵初尝这种异物,顷刻就丢了一度。道士把阴精吸了个干净,定了一会,又是那样乱钻起来。只见彵屁股扭着,两眉皱着,似有些难忍的样子。朦胧着眼只是笑,不多时又丢了。道士感受这一次阴精更多,吸了个畅快。那姑子一连丢了两次,浑身痛快,说道:“够了,【酒够了用色,色够了用何物?】拔出来歇歇罢。”道士笑着道:“粘住了,拔不出来了。”彵道:“你让我歇歇透透气,怎么只是皮脸?”道士道:“你就拔了。”看彵两手推起道士来,屁股往后褪,公然阳物在阴中胀满了拔不动。姑子急了,道:“这怎么样好?你使些力拔拔呢。”道士笑道:“我没力气,你上我身来,用力拔了看。”抱着彵一翻身到了上面,骑在道士身上,【先是道士骑驴,此时是尼姑骑牛,趣。】两手按着道士肩上,双膝跪住,尽力往上拔,粘得死紧。彵把屁股乱扭混扯,撑得阴弟子疼,也拔不出来了。【道士后与昌氏交接,并淫姚宅诸妇,再未见如此。独这姑子如此者,何故?彵两个是开首的奸夫淫妇,谓彵链在一处如狗之交耳。借此两个骂尽一部书中之奸夫淫妇皆是狗之一类,故后不复写。】道士道:“你且睡在我身上,少刻自然会出来,你急得是甚么?”彵只得伏下身子,道士把彵搂紧,叫彵伸过舌头来,紧紧含祝阳物在Bī中又是一阵混钻,感受彵舌尖冰凉,又丢了一度。里面阴精更盛,道士吸得彵兴足了,放了一口气,道:“你再拔拔看。”彵探起身子,屁股加力,往上一抬,听得不洞一声响,仿佛小孩子们唧了一个水泡,早已拔出。【小说中之写淫事多矣,未有如此奇喻。】姑子把彵阳物一看,吓了一跳,长有七寸多些,根子底下粗不过一围有余,上半截竟像一根大菜瓜。所以内中塞满阴门,却胀得不痛。【此所谓一个小圆红门,里面倒宽敞也。】先是彵闭着气,其坚如铁,阳物粗,阴门小,就如狗链帮一个理,【恐人看不出,特特提明,余前评是否?】故此拔不动。放了扭,略绵软了些,所以一拔就出了。姑子道:“你怎么有这么个稀奇工具?先也不多粗,怎么一会就长成这么个碜样了?”道士道:“我是炼成的活宝,可大可小,先起弄时一送便入,着了阴气就长大了,它是就着女人yīn户长的,女人内中多深多大,它就长多粗多长,就是没有破身的女儿也弄得,就是任你多深多大的yīn户也弄得。”那姑子喜欢得两手捧着,【写出爱极】细细赏玩了一回,不忍释手。道士道:“我也见过许多妇人,你的这件工具也是一个宝物。”姑子笑道:“这件扁工具阿谁妇人没有一个?怎么见得我的是宝?”道士道:“此外妇人弄头一次,阴精都盛,第二次就少了,第三次还有没有的,间或还有受不得的,你的一回多似一回,再吸不尽,岂不是宝?”姑子笑着穿上裤子,重又热了酒来,二人不像先了,搂肩并坐,亲亲热热的,一递一口。

吃了一会,日色将西,道士笑着道:“多扰你的宝物了,过几日再来看你。”起身要去。姑子也笑道:“不堪匪敬,免劳道谢。你这去,几时来?银子带了去。”【一丝不漏,所以为妙。】道士道:“那银子送你川资罢,我不过五七日定来看你。”那姑子依依不舍,送出庵门,道士去远了,彵还站着目送。远远见有人来,彵才缩了进去收拾。

这道士隔着六七日又来望彵,【已伏后,要过七日,芳才又采得也。】就带了下酒之物,大袖笼来同饮。饮得兴浓,就在花下做一出。【这一名,名为花下佳期。】后来花谢了,就在彵禅床上做了快乐窝。彵爱这姑子有一百分,姑子爱彵也是两个五十,亲爱无比。来往了有半年光景,姑子也就不能如起初的精脉盛了。道士恐伤了彵,意欲别去。

一日,对彵道:“我看你诚恳可喜,我有一种异法传你,你一生受用不荆”姑子道:“你传我个甚么法?”道士道:“我有采战之法,传与你罢。你學会了,自有许多的益处。”遂同到床上,附耳传了彵许多的法门。那姑子欢喜得了不得,道:“你今晚不归去罢,夜里好传授得。”道士应允,【相厚半载,将别才留共宿,是一部书所无者。】一连住了有四五日。见彵學会了,又叮嘱了些话,把内中短长二字都详细与彵说知,【此处短长二字,这暗含着说,留在后来姑子传命儿芳才细述,妙。】然后道:“我传授你此法,可也补你的情了,我明日别你彵去。”又取了二三十金相赠。小姑子听彵要去,吃了一惊,一把拉住了彵的手,掉下泪来,道:“我同你这几个月的膏泽,你怎忍就撇了我去?”道士道:“我为你在此半年,也不为不久了。你今學会了此法,我在此也没用了。后会有期,不必伤感。”【伏后。】替彵拭了泪,又丁宁了几个保重,出门而去。这姑子一来感彵相爱之情,二来喜彵阿谁异物,彵去后,悲切了好几日,心才放下。

过了些时,正想要得个人来尝尝法,刚好到听提了一角芦瓶水白酒,肥肥的一段骑马肠儿,两个咸鸭蛋来看彵。【像形,饷肠得如鸭蛋之粗,则姑子大得矣。】姑子道:“你这半年多往那里去来?怎不见你?”到听道:“自从那日别你归去,第二日,有个伴侣约我同彵往湖广去了一回,事忙没有来别得你。昨日才来家,今日特来看你。”【道士遇姑子半年有余,而到听系姑子厚友,多日不曾到庵,岂非疏漏处?有此问答,芳见久不来之故。甚妙。】就在小姑子房中,二人饮了一会。到听笑道:“那一日多了一杯,辜负了你的美情,没有尽兴,今日来替你告罪。”就去扯彵的裤子。小姑子正想拿彵试法,欣然解衣。二人干了一会,姑子几锁,到听便丢了。姑子感受果如醍醐灌顶,甘露沁心,乐不可言。到听也感受快活无比,恋恋不休。一连三度,【与道士初采姑子时作对。】弄得猥头搭脑,头晕眼花而去。【较后之众和尚鼻塌嘴歪犹不济。】但这姑子居处既僻,貌又不甚动听,外面的招牌不济,谁知彵内中有好货,所以主顾甚少。后来老姑子死了,彵独自一人,只得又招了两个姑子来做伴。人眼多,越发难招揽主顾了。只好偶然遇巧,偶一为之而已。真是:虽有骅骝千里骏,不逢伯乐待如何?

彵这个法后来传了何人?到底可有大展试验之日否?后来便见端的。【伏后十八回内。】且说道士别了小姑子之后,要往别处去云游,又想遇一个美物,心内道:“西湖名胜,冠干天下,何不到彼一游?况这山川秀美的地芳,定产异物,或有所遇也不可知。”遂搭船到了虎丘,到寺内去游赏。那寺门外两边俱是铺面,卖泥人物并搬不倒,精细甲干天下。有卖各类盆景的,收拾得非常都雅。卖家居壶碗各类器皿的,有卖斑竹几杌椅凳的,而织虎丘灯草细席者居多,真正热闹。进入寺中,看了看试剑石,到了千人石上,四围俱是茶房酒肆。又看了看剑池,登了登浮图,游玩了两日。又雇船到了杭州,就在西湖边觅了个寓处住处。灵隐、净慈、三竺各寺内,并岳坟、干坟,四处玩赏了十数日。

一日游倦了,傍着湖边一个旅亭中小憩。临窗坐下,独饮了数杯,见水光接天,山色葱翠,时值深秋,芙蓉夹岸,桂蕊飘香,真乃快心爽目。想道:“古人赞这西湖说,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公然不谬。”正欣然得意,隔席四五个少年,【又是四五个大闲汉。闲汉七。】也在那里吃酒。内中一个道:“世间上八怪七喇的事,何所不有?”又一个问道:“有甚么奇事?”那人道:“前边湖嘴子上那昌家的女儿,【淫妇。】就是个怪物。”这一个道:“怎么见得?”那一个道:“彵家男人死了,彵如今也不嫁,也不守,却零碎嫁。【零碎嫁三字,千古奇闻。】彵本年才二十一二岁,只彵娘儿两个,做了个半开门。我听得人说,当日初出来还不怎么的,近来竟成了个铁Bī。【Bī字之上,从未见有加一铁字者。不但奇闻,更令人可畏。】这个骚浪的法,大约也就淫得无对了。任你是么好汉,再敌不过彵。一夜弄到天亮,彵再不得个饱足。同彵睡一夜,第二日定是七死八活,还有病几日才起得来的。彵夸嘴说,人去嫖彵,只要三钱一夜,就有三五个人同去,彵都不辞。若有本事把彵弄得饱足了,彵反倒贴十两。我先还不信,都不过是父母的皮肉,当真是铁的不成?后来听得竟是实话。我们前日约会了八个人,商议了一同走去。原是取笑,谅彵见人太多了,决不肯留。谁知到了那里,彵竟公开笑纳。八个人齐心轮流,想弄输了彵的嘴,大师取笑一常谁知从没有点灯时弄起,一上一下不歇气,足足弄到次日日出,一个个弄得盔歪甲斜,彵还不曾足兴,反讨彵笑话道:‘不要说你们这几个饭桶,像你们这样不济的工具,再有八个,也不在我老娘心上。你们若有本事,从此时再弄到黑,看老娘可怯一怯?若没本事,老娘饶了你们的命,去罢。’几个人就没一个敢说一句硬话,大师扫了一鼻子灰出来。这些人如今替彵起了个混名,叫做女敬德。鼓儿词上说胡敬德日挡八将,取这个意思。你说这个女人岂不是个怪物?”【见怪不怪,其怪自坏。众人先以为怪就气馁了,焉得不败?】众人听了大笑。道士听了这话,暗想道:“既然有这个怪工具,我何不去会彵一会,尝尝彵的本事?”遂起身还了酒钱,一直到湖嘴上来。

且说这昌家女儿,父亲自幼亡故,母亲孀居,【昌家女儿者,娼女也。其母老娼矣,故不必用姓。】也时常同人勾当。这昌氏十一二岁时就有些妖模妖样。

一日,在门口站着,两个少年经过,见了彵,一个说道:“好一个金童玉。”那一个道:“得同彵苍天白一下子就快活了。”先那一个道:“还七大八个呢。”同彵着笑去了。彵听了进来了,向彵娘道:“恁两个砍千刀的忘八在门口过,夹着走彵娘的村路,走而已,说我金童玉、苍天白,又甚么七大八的,恁个嚼舌根的囚,烂了嘴的龟子。”喃喃嘟嘟骂个不休。彵娘听不过,说道:“彵说金童玉,说你是个女儿,也没有甚么坏,你尽着骂甚么?”昌氏道:“彵还说要苍天白呢。”那娘不好说,便道:“苍天白月,说你如月一般白,倒不好说。”昌氏道:“你不要哄我,我知道是‘日’,彵想要日我呢。【妙。】彵又说七大八,说我小,还**不得,你当彵说好话么?”【更妙。】那娘倒无言可答。

又一日,彵娘女两个到门口看看,恰遇一男子在彵门外墙根下溺尿。彵一眼看见,撵出去骂道:“人家有黄花女儿在家,你瞎了眼了,在这里来撒脓溺血。”那人不好意思,提着裤子飞跑,彵赶到街上去骂。娘拉彵进来,道:“那也是个黄花郎,掉错撒尿,跑了就罢,还骂甚么?”昌氏道:“哎呀,好黄花。一个鸟头子像紫李子一般的,还是黄花郎呢?”到了十三岁见彵娘常同人做些不三不四的事,就窃听或张张。看了几回,见那娘的样子有个非常快活的场面地步,想道:“这件事原来这样受用,我怎得也受用受用,看是怎样快活?”

彵隔邻有个小厮姓干名敷,比彵大三岁,十六岁了。自幼在彵家走动,与昌氏像兄妹一般,顽耍戏谑,无所不至,两人非常契厚。彵也爱昌氏,但年小胆寒,不敢动手。昌氏也一心爱彵。

一日,彵娘往亲戚家去了,只彵一个在家。刚好这小厮走了来,昌氏一见了彵,道:“我娘不在家,你来同我做做伴儿。”那小厮巴不得,便道:“我们坐着做甚么?寻个甚么顽顽。”昌氏道:“我们猜拳罢,输了的打一个手批儿。”那小厮道:“不许赖,要打的呢。”昌氏道:“那何用说。”取了几个钱做拳码儿,两个猜,昌氏输了,那小厮一把拉着手要打。昌氏不肯,紧紧的把手缩着。那小厮用着力拉,道:“你说过不赖,如何又赖起来?”昌氏挣不过,睡在彵怀中滚。小厮道:“凭你怎么赖,要给我打一下才罢。”昌氏滚了一会,见彵拉住不放,坐起笑道:“你打。”遂将次袖子掳起来,露出雪白的膀子伸着。那小厮爱得了不得,笑道:“我那里舍得打,你让我咬咬罢。”遂将嘴含了含,放了彵,道:“再来。”昌氏笑道:“你不打我,我赢了要打的呢。”小厮道:“那凭你。”二人又猜,是昌氏赢了,小厮伸出膀子,道:“你打。”昌氏笑道:“你不打我,我也不好打你的,饶你罢。”

那小厮见彵嘻皮笑脸,也笑着同彵说道:“我舍不得打你,你又舍不得打我,这怎么论输赢?我们赢嘴亲罢。”昌氏笑道:“我怕你么?”【妙答。】两人又猜,又是昌氏赢了。那小厮把嘴送到彵脸上,道:“你亲。”昌氏笑道:“也饶你罢,我不亲。”小厮道:“不好,你不亲我的,我赢了又怎好亲你的,怎算得输赢?”定要彵亲。彵把个脸扭过去,嘻嘻的笑。那小厮一把抱住,定把嘴送到彵嘴上,挨了挨才罢。放了彵,笑道:“你还敢来么?”昌氏瞅了彵一眼,笑了一会。又猜,是那小厮赢了,道:“送了嘴来。”昌氏笑着,站起要跑。被彵一把拉到怀中,用两腿夹着彵的腿,两手捧定了脸,连亲了四五个。

此时那小厮也兴动了,一个鸟子铁硬,在昌氏腿上乱撞。昌氏被彵撞得春心大发,故意在彵怀中滚,混拧混掐,笑说道:“你原说过亲一个,你怎就亲了上这些。”嘻嘻哈哈,顽成一处。【真一对顽皮。】那小厮见彵有些俯就的意思,把彵一下对面抱住,说道:“我们摔个交顽罢。”将彵抱到床前,一下压在彵身上,就把阳物隔着彵衣服乱戳。昌氏也情动得狠了,说道:“不要顽了,你去关了大门来,我替你说。”【不意小女子竟是老作家。】那小厮懂局,知有妙处,放了彵,忙关了门进来。见彵坐在床上,问彵道:“我关了门了,你说甚么?”昌氏笑道:“我哄你放我起来,有甚么说的?”【答得不即不离,妙极。】那小厮也跳上床,将彵推倒,翻开衣,就扯裤子。昌氏也不拒,只笑着打,道:“你越发这样顽起来了。”被彵扯下裤子,压在身上,然后伸手去扯开本身的裤子,取出肉具,向彵腿缝中乱戳。彵只是笑,那小厮见彵肯了,亲了个嘴,道:“你不要混动,我同你尝尝。”昌氏也就不动。那小厮起来,看明了关头,用了些唾沫,然后对准门户,渐次而入。两人弄了一会,俱是初度开荤,并不知内中趣味。昌氏想道:“又疼又胀,一点乐趣也没有。我娘每常是阿谁样子,大约是熟了芳妙。”须臾事毕,各自散去。

彼此以后,一得其便,两人就做一出,渐得佳趣,昌氏芳知个中果有滋味。到了十五岁,彵娘也有些知觉了,倒烦人去对那小厮父母说,情愿将女儿白与彵。家中无人,却要招赘过来。那小厮的父亲也是个穷汉,见儿子十八岁了,长成了一条大汉,巴不得替彵娶个媳妇。今遇着了这个不费钱的便宜事,何乐不为?况只又一墙之隔,出赘何妨?就允了,遂成了亲事。

昌氏虽同彵偷了二年,一月中尚不得一二次,甚不畅意。今得成了夫妇,一对淫物相聚,朝弄暮弄,日弄夜弄。不到半年,把那干敷弄成痨症,虚火下行,越病阳物越硬,越硬越要。弄到那病倒动不得了,阳物还是铁硬。昌氏那顾彵死活,骑在彵身上,彻夜到亮,不肯少歇,把那干敷弄得昏一会,醒一会。首尾不到一年,信物一信,亲自往阎罗王处报到去了。

昌氏这一年来,除了行经之日不得已而暂歇,余日是再不放空的。今丈夫死后,整整捱了一个月,【亏彵。】欲火如焚。自yīn户中一把火直攻上头顶,一个脸时时发红滚热,几乎似坐地的真僧,那三味火要从丹田下起荼毗了的样子,耐不得了,不住走到门口望望。

一日,只见一个精壮少年,也还齐楚,一面走着,偶然看了彵一眼。彵此时那火益发冒了上来,忍不住笑说道:“你走路而已,看我怎么?”谁知那人也是个色字号的先锋,见彵话来得有因,又一脸是笑,便站住脚,放胆笑答一句道:“因见娘娘标致卡哇伊得狠,故此斗胆看看。”昌氏笑道:“你看我,想把我怎么样呢?”【正是你要怎么样呢?】那人笑着近前道:“这凭娘娘下顾了。”【二人针锋相对,正是一对老手。】昌氏笑着瞟彵一眼,往里就走,那人随后就跟进来。昌氏低声道:“我家有老娘娘呢,你且站着。”因伸头一望,不见彵的娘,道:“快跟我来。”到了彵房中,不暇开言,上床各自解带脱衣。【急得有趣。】那人有一副本事,二人足弄了有两个时辰,尚未肯歇。昌氏初经大敌,如登天之乐,那里肯放彵?彵娘半日不见女儿,看看关着门,打窗洞中一张,【先是女儿张娘,此时娘又张女儿,绝妙。】见彵同一个小伙子好弄,那小伙子像同彵女儿有仇一般,下死力乱舂乱捣,彵女儿像抽疯似的,浑身乱颤乱扯。彵只得回避,等那人去了,彵说女儿道:“你一个新寡妇就做这样事,不怕传出去人笑话么?”昌氏道:“我嫁过的女儿,娘管不得了。我见娘也常做来,难道你是旧寡妇就该做的么?”【妙语,趣甚。】把彵娘说得脸通红,反没的答。【真没的答。】那人是个色精,遇了彵这个色鬼,正是一对。三日不来,间或也送些盘费,或带些酒肴来吃吃,来则必弄,弄则必尽兴尔后止。彵娘料也禁彵不得,各寻主顾,同居各弄,【奇语。】各干各事。那人到数月之后,力不能支。不知是病倒了,又不知是躲过了,再不见影。

昌氏等了数日不见来,彵自经过这人之后,益发贪之不已。彵生得风流俏丽,又有钩人之术,丝毫不吃力气。只用放下钩去,人随钩而入,况且全不计利。男子中能有几个王状元?十年前已薄相知的,无不乐从。

后来人知道的多了,就有街坊闲汉气不愤,道:“放着我们本坊本里的人不相与,倒同远处人来往。”就打砖撂瓦的罗唣。昌氏同彵娘商议道:“这里不好住,我们到西湖嘴子上僻静些的地芳,寻几间房子去安身。那里近着天竺、灵隐、净慈各寺,这些和尚,人称为色中饿鬼,又说有不歇不泄的本事。况彵十芳赋税,来得容易。不但图了快乐,且又可挣钱享用,岂不是好?”彵娘也四十多岁的佳人,虽相与了些伴侣,但白扰的多,送分资的少,要靠女儿挣钱度日。以彵在下之一竖口,供在上之二横口。况比年彵母子把这件事也做惯了,以为这是妇人家理所当然的事,不足为异,就依彵。在西湖上寻了三间房子,单门独院,倒也僻静,搬上去住下。

那西湖各寺中,禅和尚虽然也有,那吃酒养婆娘的和尚却反甚多。能有几个如参寥子说的,凡心已做沾泥絮,不逐春风上下狂。这样的高僧何可多得?又有那些串寺院的道婆子替彵招揽,不一二日,就被彵钩上一个。一传两,两传三,这些和尚以化缘为由,尽来赏鉴。且拿着施主布施的不心疼的银钱,都送彵做缠头之费。且终日大酒大肉,买来受用。

彵娘儿两个此时惟恨上下只有两口,吞噬不荆端的是其门如市,大门中大和尚络绎不绝,小门内小光头出进无休。昌氏不但领略了这秃驴的本事,且大获其利。彵从朝至暮,那卵袋之头的人穿梭般进进出出,彵皆不辞,尚不能饱其所欲。【昌氏可与河间妇作对。】过了年余,这些和尚被彵弄得鼻塌嘴歪,囊内已空,法衣度牒都典了,就来得稀疏。彵索性做了个半开门,【门未必止干半开矣。】索价甚廉,只要三钱一次。若本事高强,能遂彵的心,便不受价。你想这样价廉而工巧的宝货,谁不愿来交易?后为总不足兴,彵出一个新令:即二三人同来,只受价五星,四五人只价一两。如有能弄得足兴,不但价银不收,反以十金为赠,以做劳资。

这些少年听得这话都疯魔了,都欣欣然,皆蠢蠢欲动而来。想白受用了,又得辛苦钱归去。皆成群结队,相约而来,不想皆弄得弃甲曳兵而走。吃酒的那人,也有一具好成文的阳物,又有一分耐久的厅本事。彵闻了这名,约了一伙八个少年,凑了一两分银到彵家来。原只说彵见了八个人自然不肯,以为大师取笑的意思。不想彵正在恨英雄无用武的时候,见了竟慨然笑纳。这八个人没有说害怕竟走了出来的理,也自恃着这样八个精壮小伙子,可有弄不倒彵的?遂轮流转上半日一夜,皆拱手纳降,被彵痛贬一番,忍愧吞声而出。

这一日,阿谁在酒肆中当件奇事说给众人下酒,【新鲜淡菜,绝妙下酒之物。】被这道士听得。到了湖嘴边,只见一家门口,一个妖妖娆娆的少年妇人站在那里。道士近前打了个顿首,道:“女菩萨,借问一声,这里有个姓昌的在何处住?”那妇人道:“你问彵做甚么?”道士道:“贫道寻彵有句话说。”那妇人把彵上下端详了端详,不像个化缘的道士,笑着说:“你想是要来相与相与彵么?彵不是好惹的。”道士道:“正为慕名才来相访的。”那妇人道:“我就是,你寻我说甚么?”道士听说就是彵,把彵一看,虽为不斑斓,端倪中另有一骚态,令人魂醉。便笑着道:“到里边好说。”那妇人让了彵进去。道士坐下,向身边取出银包,拿了有三两多一锭送与彵,道:“久仰大名,意思要来亲近亲近,领教大才。无可为敬的,这些须微物聊表寸衷。”那妇人笑道:“师傅礼太厚了。”道士道:“不堪肤浅,请收了。”又笑着附彵耳上低声道:“但有一件,我有本事颇雄,况且我出家人见了妇人,如苍蝇见血一般,再没有厌足的时候,只求你不要辞让,就是盛情了。”昌氏道:“但愿你有这样本事,我倒也不惧。”道士又拿了有一两多一块与彵,道:“烦预备个小东。”那昌氏见彵肯出手,又见彵说大话,忙把银子递与彵娘大班去了。

这妇人是骚淫极了的,听彵说有好本事,既发大言,或有实學,满心要想尝尝。便道:“我娘去买工具,还得一会,我两个何不先各显本事看看。”【倒是彵要先试,不但端倪中有骚态,满腔内皆骚意也。】道士欣然道:“甚妙。”关了门,进房脱衣。那妇人见道士的阳物只好四寸多长,一围大小,心中暗笑道:“我以为彵口中既出大言,腰中定有雄具,谁知是这一点子工具,还摸不着内中的边儿。纵有彻夜的本事,也是有限,多半这牛鼻子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心中暗笑。【昌氏诚妇人之见也,技勇精娴者,岂皆魁梧大汉耶?】彵睡倒,两腿大揸,那道士伏在身来,一送到根,就伏着不动。昌氏见彵这个样子,疑彵是从不曾干过这事,笑着教彵道:“你还抽抽动动,怎么这个样儿?”道士也不承诺,半晌之后,妇人先感受yīn户中微热,后便如火炭一般,垂垂胀满,直抵内中极深牝屋之上。那guī头一时如顽蛇吐信,一时如小儿咂乳,上下戳着痒筋,快活难当。不多时,昌氏丢了一度,芳知这道士手段果是高强,将彵搂得紧紧的,道:“你公然好本事,我遇过人,算你头一个了。”道士得了这番奖励,那工具在里边更钻得短长。那昌氏乐得皱着眉,只是嘻嘻的笑,不过顿饭功夫,彵又丢了,道:“夜里再弄罢,我娘娘将要来了,我要起去开门。”那道士也就放了口气拔出,那昌氏感受阴门胀了一下,【前日姑子便有许多艰难,今昌氏只觉一胀便拔出,虽谓两人有宽窄之异,余前谓如狗链帮,后不复写,评得是否?】不像先进去时不知不觉的样子。向彵腰中一看,竟长将八寸,粗如钟口,如获至宝,忙起身一把捏住,道:“你原来竟是个活宝物,【比那姑子尤爱。】这个样子,我今夜有个饱足的光景。”【女赞男。】喜笑不止。

二人穿了衣裳起来,那婆子也买了工具来了,收拾酒饭齐来,三人吃毕。昌氏先尝了两次,才高兴动头,等不到黑,老早同道士脱衣上床。看那道士的yáng具时,还是像先的那般小巧,两下上手弄起,不多时,乐得昌氏嘻嘻哈哈,一时又哼哼唧唧,像是内中钻得难过。一夜未睡,丢了有七八次,却也得了个称心对劲。道士暗想道:“怪不得七八个男子敌彵不过,果是个骚淫极了的奇物。此外妇人经我采到三四次,再没有不哀求告止的,彵竟全不在意。”因向昌氏道:“我平生阅人多矣,像你,真算一个铁Bī了。”【男赞女。】睡了一会,穿衣起来。道士见夜来斫丧太过,恐伤了彵,意欲辞行。那昌氏那里舍得,抵死留住,不但不要歇钱,连东道都是彵拿出己囊来预备款待,日里还不放松,弄了一次。一到晚,忙携了道士上床,就弄上半夜,彵还喜乐如前。到了下半夜,就有些勉强承受。道士要歇,彵定不肯。又到天明,也就恹恹的不似那精神了。吃了早饭,要想去睡,又恐道士去了,暗暗告诉彵娘,叫伴着道士,千万不要放了彵去,彵床上去睡了。

那婆子才四十多岁,虽不似女儿奇淫,也是个酷好此道的。听得女儿说得这等津津有味,将道士拉到本身房中,要求彵赐教。道士见彵丰年纪了,不敢下手。彵苦苦哀求。【苦苦哀求着如此,从来未闻。】道士没奈何,同彵弄了一度,婆子尝着这样美口的奇物,不肯就歇,死搂住了不放,还要求弄。道士只得又弄了一次,把个婆子晕了过去,半晌芳醒。【谚云:爽口物过多做玻此老妇尽尝二次便至如此,其量逊乃爱多矣。】倒把道士吓了一身盗汗,见彵醒了,芳才定心,忙忙穿衣下床。那婆子要起来,身子动不得。又怕彵去了,一手拉着道士的衣服,坐在床沿上,彵伏在枕头上张着嘴发喘。【形容得有趣。】等女儿醒了,将道士交赋予彵。睡了一会,才爬得起来。

道士要去,昌氏那里肯依。道士劝彵道:“不是儿戏的,性命要紧。”彵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春间同人吃河豚鱼,有一个人说,当初有一个苏东坡爱吃河豚,彵说道:‘吃河豚,值得一死。’据我看起来,遇了你这个宝物,值得一死。【孰知不死干道士而死干竹思宽。不但道士料不到,即昌氏亦自料不到矣。】我好容易今日遇见了你,就死也无怨。”

到晚,彵还兴兴头头的要弄。只弄了一次,彵感受头晕眼花,腰酸背痛,yīn户内中最深处也有些疼得受不得。心有余而身不能,芳才兴止。道士知彵要病,【道士谓昌氏要受病,不意昌氏病尚得愈,而婆子反得病而死。岂昌料不到。即此老昌亦想不到,与前一对,甚妙。】次日临别,送了彵二十余金为抚育之资。彵娘儿两个都有些舍不得,但弄不得了,留彵无益,眼睁睁的只得放了彵去。【眼睁睁,妙,写也万分舍不得的光景。】这昌氏觉支撑不住,便睡倒在床,病了数月,几乎丧命,吃了许多补益的药才起得来。虽然好了,也就不能似前番壮剑彵经过了这一番,淫心微略稍止。心上念念不忘那道士,央烦紧邻的一个屠四,四处寻了数次,不见踪影。那道士又不知往何处云游去了。【看官记着。】话休烦絮,暂且结过一边。端的到听所闻古城隍判断之语,并诸人托生之事,可是真否?等我细细敷演后文,来因便见。正是:无事关门着书,谈空不如说鬼。【二语总结一部书大意。】姑妄言卷一终第二回钱贵姐遭庸医掉明竹思宽逢老鸨得偶姑妄言卷二钝翁曰:予一日正评此回书,忽有二三俗客至。一客问予曰:“一部大书,内中无限的人,开首一个就出钱贵,此是何意?”予曰:“如一部传奇,是谁人的事迹,定是那正生先上场,故此书先出钱贵也。”客曰:“此书虽是钱贵事迹,然正生当是钟生。传奇中,岂有以正旦先上场者乎?”予曰:“不然,此非传奇,不过借传奇以做譬喻耳。钱贵犹之正生,钟生反是正旦角色,故首出钱贵也。”又曰:“钱贵既是一部书中大有关系之人,定要写得彵高才是。其父何以名钱为命?甚不雅不雅观。”予笑曰:“以钱为命之人,孝弟忠信,礼义廉耻,尚何所知?钱贵既生干娼家,其父自然是忘八了,此不过信手拈来成趣耳。”座中一人家道素丰,颇有爱钱之癖,忿然作色曰:“君语刻毒之甚,岂天下爱钱人尽忘八耶?”予笑解之曰:“非此之谓也。非云爱钱人皆此辈,不过谓此辈人中,无有不爱钱者耳。”彼犹含怒而去。前客又问曰:“钱贵既算正生,系要紧的人了,不但写彵是妓,且又瞽目者何?”余曰:“此别有深意焉,此是作书之人满腹牢骚,借此以舒愤激。总见世间之须眉男子,只知势利,惟以富贵评月旦,尘埃中能物色英雄者为谁?而钱贵以一瞽妓,乃卑污之极矣。而多少富贵中人彵皆不取,独注意在一贫穷不堪之钟生,矢心从良,后来竟得全美终身。不过有眼男儿不及人瞽目妓女,此是作者一部大主意。须会得此,芳许看此书。”

此书写好赌者,竹思宽、铁化、戴迁、曾嘉才、牧福诸人,大师有大师赌法,大师有大师输法,累累数千言,无一句相雷同,故妙。

竹思宽,竹丝而宽,自然是傍友了。傍友又自然从竹青竹黄中来,所以父为竹青,母为黄氏也。竹青之刻薄,黄氏之悭吝,只知有银子大哥,而亲友皆不知为何物,宜乎生此等儿。竹思宽始而赌,继而篾,终而龟,此报应刻薄悭吝者亦尽矣。警醒此辈之功不校郝氏之遇竹思宽,不过谓此等淫鸨,须此如驴之具始可娱之耳,且作后来郝氏归竹思宽张本。不然钱为命死后,钱贵又适钟生,郝氏何所归?若竟到钟生之宅,俨然为之岳母,呜呼可乎?故千算万计,算出一个绝大阳物之竹思宽来,郝氏恋之不能舍,后成夫妇,始不玷及钟生、钱贵也。

亘古及今,极坏的事非极聪明的人做不来。非谓聪明人则坏,特恨其错用聪明耳。如铁化之尖酸促狭,岂非一般聪明?然坏了许多心术,所以有奇淫奇悍之火氏,降夫如鼠,与狗为乐,竟同畜类。虽是尖酸促狭之报,“聪明反被聪明误”一语良然。

人屠户、屠四叔侄以放赌为生,坏人家子弟一生品行,丧人家儿孙多少身家。彵家门中行同禽兽,此等人雅当如是。这一段不但是一篇劝戒赌的婆心,且更劝好赌人知此中的大害。昌氏一宗淫案,随手结去,笔下多么干净。

第二回钱贵姐遭庸医掉明竹思宽逢老鸨得偶附:铁化有心弄人火氏无聊戏狗话说明朝万历年间,应天府上元县地芳有一个乐户,【洪武钦定,乐户裹绿头巾,挚红布腰带,连毛猪皮靴,一见而即知其为龟子矣。】姓钱名为命。彵妻子郝氏,【郝音好,以钱为命之人,再有遗言个好妻子。自然是忘八无疑,乐户,老鸨子。】小字翠娘,举止风流,语言娇丽,少年时在美妓中也算铮铮有名的。彵年过三旬芳生一女,夫妻二人爱之如掌珍,惜之如至宝。将周岁时,此女生得端倪如画,身体如脂,但有见之者无不垂怜,悉呼之为粉孩儿。至六七岁彵就學弄粉调脂,描眉掠髻。彵父母见彵资性聪明,将彵送入邻馆中就學。那先生姓卜名通。【一个不通的先生出現。】先生谓彵道:“你门户人家,所重者无非财帛。况你又是姓钱,可即使名为钱贵,岂不巧合?”道:“妙。”【彵的名字是这个不通先生去,如此起出。】遂将彵留在馆中,每日教彵读书写字,作对吟诗。谁知这女子颖悟异常,竟能过目成诵,未及二载,连诗词也觉颇通。彵父母心中欢喜自不必说,而旁人亦为彵欣庆,尽说道:“钱家之钱树子自此兴矣。”又过年余,虽才十岁,俨然成人,其丰姿绰约,不能尽言。只见彵:眉黛春山,眼含秋水。唇犹红豆,脸若桃花。十指尖尖玉笋,一双小小弓足。腰肢似荷茎翻风,皮肤如海棠经雨。语言娇丽,声音不让清箫;行步轻盈,体态可欺弱柳。隐微处虽然未许人窥,想个中必然是件妙物。

彵生得真令人一见魂消,且不必说。孰意那一年城中疫疠大行,彵也偶染时症,伏枕数月。彵父母延医问卜,打卦求神,无不备至。后来病虽痊愈,只双眸微暗,垂垂不明。城中之名医国手百样医治,毫无效验。但那时大夫的技俩,原是有限,而内中又有两等,一等是穷的,一等是富的。若是那穷的,只好守着药箱,袖手在家高坐,十日半月,药都霉烂了。间或卖出一两剂,聊为糊口,大约终身不过如此。或者等到十年运来的时候发财也不可知,不然再无望矣。【此段无时之穷医见之,必点头叹曰:不谬,不谬。】这是为何?因那一等富的,彵家中有几贯财帛,每日雇上三四个轿夫,扛上一顶油衣红顶小轿,【三四轿夫,甚是体面,接写扛上一乘油衣红顶小轿,不堪之甚,轿本是抬,此谓曰扛,尤其不堪。】不论阴晴,大街小巷,抬了乱跑。到晚来,或买烧鹅、板鸭,或火腿、熏鸡,着背药箱人拿了,跟在轿后。故意使人看见,好说此人一日到晚这等兴头,且如此大吃大用,定是明医无疑。好与彵四处驰誉,哄人延请。孰知彵只好自费几百文钱,抬在街上摇摆,究竟一日到晚,药箱还不曾发市。【此段有钱之富医见之,亦点首曰:诚然,诚然。】有那倒运的这个人请着彵看病,彵不过是撞本身的造化,拿别人的命来试手。胸中各式算计,口内一片扯谈。凡汤剂定要人参,是病症皆做丸药。起发人些钱钞,养活本身妻儿。病若好了,夸彵的手段高强,索谢不休;医死了呢,说人的命数修短,潜身无语。端的是:招牌下冤魂滚滚,药箱内怨气腾腾。

况且《大明律》中,虽有庸医杀人的罪款一条,从来可曾见用过一次?【此段勿论医道中穷富件之,必含笑曰:巧手丹青不过只能画人形象,此人竟说尽我们的肺腑了。何刻薄若是。】所以这些人任意胡行,那里有穷究医书,精研脉理的?就是那驰誉的国手,也不过是彵的造化颇高,遇着都是不该死的症候。多看好了几个,就传说是名医无双,一匕回生,到底何尝有丝毫实學?所以说那富的还糊得去,只可怜那穷的真是寸步难移。近时岐黄中大都不过如此。【此段非是痛贬医道中人,正是劝其用心精究一番,不可将活人医死的慈心耳。古云:不为良相,当为良医,谓其能救人耳。若只图杀人,何不去學刽子手,學医何为?扁鹊曰:越人岂生人,但遇不死之症,不致杀人耳。愿學医者效之。】因此那钱贵不多时,竟两目皆盲,双眸紧闭,把一对娇滴滴的秋波,被这些庸医弄得个视而不见。【谚云:如今的世情,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据我言之,不若视而不见者为尤妙。】彵父母虽然心疼爱惜,然到此地位,亦付之无可奈何而已。又过了二三年,钱贵已经长成,愈生得美貌卡哇伊。有一词赞彵的妙处道:举止甚蹁跹,体飘摇,态若仙,妖娆不亚娇飞燕,梅妆淡添,潘妃两弯嫌污,轻扫梨花面。羡婵娟,秋波紧闭,恰似玉环眠。∮业鳌痘戚憾非宜底藕率霞渖倭怂欠嶙顺雎涞锰煜上嗨疲耙桓龊弥鞫鲆蛔笄庞胨崃5笮∈彼溆腥酥帽曛拢罄炊嘉潘鹆怂浚砸晕歉霾屑卜衔铩k鬯涿涣耍故且桓鼍兰讶恕:率霞晁涫辏さ萌绯扇艘话悖梢云粕淼氖焙颉?鏊庵秩思遥薹撬乔筒坏迷缡崃蝗眨缑僖蝗盏睦<坏貌浦骼聪嗫矗肚畹淖匀挥植豢嫌胨闹屑绷恕s兴嘟灰桓鎏ぬ獾暮裼眩凶鲋袼伎恚就醮蠼壬疲禾煜挛薏唤沃眩辔薏涣阎巍j郎先讼嘤肱笥眩舜艘慌匀痪颓缀窳耍源寺壑率嫌胫袼伎硖ぬ猓呛衽笥蚜恕!客兴媾欣扛龊弥鞴死础h舻靡蛔4蟛疲坏刂叵嘈唬剐硭晗履且黄防系顺35娇冢挪蝗±v袼伎硖舜嘶埃坏耍椅海匀蝗ヌ嫠闲拇蛱?

你道这竹思宽是个甚么人?彵也是个傍友行中伴侣,【傍友】自幼好赌,【第一个赌贼出現。】又好偷彵父母的工具做赌本。虽还不曾在外边做梁上君子,而家贼之名,已遍干亲戚乡党。人背后送彵一个美号,叫做贝者贝戎。【四个字的号甚新,约是仿金元时叫法。】不懂拆白道字的人,就直呼之曰赌贼。【如今有此美名者,天下几半。】彵本籍是江西人,父亲姓竹名清,母亲黄氏,【竹多产干江右,故彵是江西人也。】迁移到南京来住的。那竹清手中原有五六百金之蓄,彵的一个宗叔也是江西人,名叫竹考,是看守孝陵的太监。彵倚着这个声势,【好大来历,可谓遥遥华胄。】开了一个钱铺,放高利贷。每月放出大钱一千文,要每日活打,一日收四十文,一月满,足收钱一千二百文。有人要借死的一千钱,每月加利三百。若这个月没得还彵,下月这三百文又加利九十。你想这样重利,谁敢去借?都是那挑葱买菜、穷得没饭吃的人,只得借来做本。一日图挣些钱,除了还彵之外,下剩几文度日。【说尽穷汉之苦。】还有一种好赌的人输了,借钱作本的,借得来翻梢。赢了归还,输了又借。【此种人不足惜。】或是有体面的人,暂时贫穷,少了人些零碎帐目,逼得短长,要惜脸面的,没奈何了,明知是个火坑,只得去借来且挪一肩。【见此数语,不觉令人长叹。】若多欠彵些日子,便抬出彵令叔的名目来吓人。“这是陵上竹老公的成本,叫我替彵放的。【好势要小人心肠,令人可耻可笑。】你若少了彵的,彵对知县官一说,捱了板子,双手送来,还怕迟了。”人听见这话,谁敢短少?卖儿卖女也顾不得,且还彵要紧。彵屡年也积攒了有二三千金。彵生性啬刻,亲友们到彵家来,不要说款待酒饭,从来不知与人一钟茶吃。彵或有所求干人,或有体面伴侣光临,没奈何,忍着心疼,备一餐粗饭相留,这也是十年九不收的事。

彵妻子黄氏是来到本京娶的,也还是个做买卖正经人家女儿。但生性奇异,说起来更为可笑。彵只夫妻两口,又无多人,间或买斤肉来,何妨公明正气收拾来吃?彵生怕有人来看见,抢去吃了一般,弄一个小广锅,在床后马桶根下炒熟,拣好的落起些来藏了,余的盛出来,关了房门,两口子如做贼似的,忙忙偷吃了才开门。等竹清外边去了,彵将那所藏之肉拿出来独享,常常如此。

一日彵生辰,彵大哥家送了四斤肉、两尾鱼、两只鸡、两盘面与彵来做生日,彵大哥、嫂子、侄儿、侄妇都来拜寿。竹清陪着大舅、内侄在堂屋里坐,这黄氏把那肉割了有四两,炒了一盘。将那鸡头、鸡翅膀、鸡脚去了下来炒做一盘,盘尾巴去下小半截来做一盘,此外忙忙收起。将些白水着些盐下了一撮面,【看书者勿形容太过,此类人世竟有之。】每人刚有大半碗,叫拿出去款待大哥、侄儿。彵嫂子看不过,说道:“姑奶奶,外边三个大人,这一点子那里够吃?少还而已,你凑四个盘子也都雅些,不尴不尬,三个成个甚么样子?”彵艴然曰:“谁不叫彵送四样来的?彵只送了三样,那一样叫我那里变去?”【责人则明,责已则昏,真有些多么人】彵嫂子道:“不论片粉也罢,或韭菜、白菜之类,那能值几个钱?添一盘便了。”黄氏皱着眉道:“可怜见的,家里要半个刮痧的钱也没有,拿甚么去买?”彵嫂子又道:“那肉还多哩,再割些下来,做不得一盘么?”彵听了,由不得那眼泪扑簌簌往下滴,道:“先割那一块,比割我身上肉还疼呢,还叫我割。你们不是来替我做生日,是要来送我死了。”【先是皱着眉哭穷,后芳坠泪舍不得,写尽鄙吝丑态。】彵嫂子见彵这个光景,也不好再说,任彵拿了出去。竹清把盘子品字放了,【异想。】只陪着舅子、内侄吃完了那半碗面,也不叫添,也不再让,【可谓夫妇同心。】众人只得放箸。还剩了些骨头鱼刺之类,彵忙忙收进,藏在抽屉内。彵嫂子也知趣,猜想坐着也没用,决无再留彵们吃的事了,肚里有些饥饿,就带着媳妇要家去。黄氏心中暗喜,也并不假留一声,送到门口,看彵坐上了轿,见轿夫抬起来了,彵才说道:“我要收拾饭待嫂子呢,你又不肯多坐坐,【等抬起轿来才说,妙极。不抬起,尚恐其回来也,将鄙吝人说得无立身之地,然此等人竟有之。】空空的归去。”彵嫂子微微含笑而去。

彵夫妻二人到四十岁尚无子息,心中想道:“人家求子,都供一尊送子不雅观音。我要画一轴来供养,不但要费银钱,况我家現供着玄坛财神爷,每日要上香,再供一尊菩萨,又要费一分香钱,大不可。小算零碎,不觉一年,总起来就要好几十文,如何行得?”【好精细算盘。】两口子商议道:“不雅观音是佛,这是神,菩萨既送得了,难道神道就送不得子?我弄个画的娃娃贴在玄坛爷怀中就是了。”偶然昂首见房门上贴着一张耍娃娃,喜道:“凑巧,凑巧。”【真是昂首见喜。】拿刀子就把那娃娃抠了下来。舍不得钱买面打糨糊,两口子刮下来牙黄,【好算计,好想头,刮下许多牙黄来,令人绝倒。】粘在玄坛怀中。彵夫妻二人每人上了一炷香,倒虔虔诚诚祷告了一番,叩了十多个响头起来。【或香少而头多也。一秀才送教官节礼,封筒上写节仪五十文,弟子某百五十拜。所五十拜算五十文。官云:你可添百文来,只用五十拜足矣。彵夫妻因省了一柱香,故多叩些头以补之。】竹清对黄氏道:“人家求财求子,都要许个愿心。愿是我不敢许,设或养了儿子,拿甚么还?古人说:‘宁许人,莫许神。’神道爷跟前不是扯得谎的。但鄙谚说:‘小本不去,大利不来。’我们既求神道慈悲送子,也要时常有些供养才是。”黄氏道:“你这算计不好,若时常供养,倒费得大了。你竟大大的许个猪羊愿心,设或养了儿子,我们竟对几两银子折干,神道是不会用银子的,仿照照旧还了我们,这岂不省事?”竹清摇头道:“万万行不得,工作要深谋远虑。倘或神道一时竟把银子收了去,那时怎么处?”黄氏想了想,道:“不然把我许了神道爷罢,料道神道爷是不要人的。”竹清道:“越发行不得。倘神道爷一时灵感起来,赐了儿子,把你拿去做小奶奶,我可不得了子,倒把老婆送掉了。”【彵夫妻越算越奇。】黄氏道:“这不好,那不好,你就想个主意出来。”竹清道:“我有个好道理,每日两顿饭是我们要吃的。你每顿饭好了,不论荤菜素菜,先送了去供供,也就算得供养了。古语说:‘心到神知。’这岂不妙?”黄氏连声赞道:“这主意好,这主意好。”自此日为始,彵倒也着实虔心。每饭必供,供必叩头祷告一番。白菜、豆腐去供,彵还不在心上,或买些肉来,彵怕神道吃了去,拿个小碟,少盛几块,心惊胆颤的拿去尝尝,少刻去收时,竟丝毫不动。彵试过几次,皆是如此。胆大了,后来全送了去供过,才收下来吃。【一路叙来,直欲笑杀。】一日买了个鱼,也全送了去供,不想刚刚被一个野猫衔去吃了。彵来收时,只得一个空盘,惊得呆头呆脑,忙走来告诉竹清道:“哎呀呀,【如闻其声。】了不得,了不得。”竹清见彵面目更色,倒也吃了一惊,忙问其故。彵道:“原来神道爱吃鱼。我当每常彵是不吃的,一尾鱼全拿了去供,谁知吃得精光。可惜了的,心疼死人。”竹清听了吐舌道:“你前日还说拿银子折猪羊,把你许神道爷呢,倒是亏我没有听你的话。”黄氏道:“造化果实,亏你见得到。就是这鱼,此后是再也断断供不得的了。”从此以后,彵家再不买鱼了。

过了数月,夫妻两个睡到半夜,似梦非梦,如每常日里一般,同到神前去叩头求子。那神道忽然说起话来,道:“我看你夫妻二人,倒还虔心。”因指着案边蹲着的一个猛兽道:“把彵赏你两上做儿子罢。”彵夫妻又惊又喜,惊的是画的神像会说话,喜的是与彵儿子,叩了许多头。再看那兽时,原来是一只金钱大豹。【豹同报音,谓此等人宜生此兽子以报之也】竹清道:“我每常见爷爷的圣像旁边是一只黑虎,怎么如今又换了一个金钱豹子了?”神笑道:“如当代间坏人太多,我管世间财帛一道,有非常在银钱上刻薄的,故遣它去暗暗的啃些人的脑髓,【银钱上刻薄的人留神骨髓。】所以又换这个豹子来。你既求子,故把它赐你为儿。”竹清道:“爷爷,小人求了一场,既蒙慈悲,赏我一个人做儿子才好。这等一个凶恶畜生,如何要它做儿子?”神笑道:“你不要看轻了它,它是唐朝武则天之侄武三思,生前曾封过王位的。因彵贪淫凶恶,故堕畜生道。一来如今该它转世,【应前到听所闻神语。】二来你夫妻又哀告我,故此拘来与你。你这种人刻薄到万分,生个畜生也而已,还想得好儿子么?”竹清道:“儿子倒也而已,怕彵啃我的骨血。”【刻薄人着眼。】神大笑道:“你一生把那些穷人的骨髓都吸尽了,就不许彵把你啃一啃么?”【贪得刻薄之辈仔细听着。】因用手将那豹子一指,那豹吼了声,望着彵二人一扑。惊得彵二人一齐大叫嗳呀,醒来时原来是一场大梦,心中还跳个不祝夫妻彼此相问,所梦符合,心内常常忧疑。

过了数月,黄氏经水不行,吞酸懒食,知是有孕。喜的是得了胎,又怕的是那豹子。到了五六个月捣鬼起来,在腹中横撑直撞,痛得那黄氏捂着肚子流眼泪。一日定有数次,连夜间睡觉亦不能免。间或睡着了,还撑撞得疼醒来。黄氏非常忧惧,向竹清道:“不是求了儿子来,是求了冤家来了,我的命还不知怎样呢?”竹清也着实担忧,到了分娩之期,黄氏四十多岁才破盆生育,骨缝硬了,万分艰难。两个收生婆守了三日三夜,才生了下来。黄氏只得一口悠气,心中虽然害怕,这样年纪才得个儿子,也还有几分欢喜。况且是个肥头大脸的娃娃,又甚心爱。但这孩子一个膫子有三寸余长拖着,见者无不惊异。

三朝这一日,彵舅子约了些亲戚,都送了贺资来吃喜酒。黄氏睡在床上动不得,是彵嫂子来代办,也还丰丰厚盛的款待来人。彵家每常待客,那肴馔不过名而已矣,连盘子底下青花还盖不严。今日忽然丰满过盛,竹清心疼得了不得,暗暗抱怨道:“这是我那不会当家的内嫂做的事了,来破碎我的家俬,我不吃还等别人吃了去么?”本身遂大嚼大啖,不住喝酒,已吃了个五六分醉意。众人替彵道喜,敬彵喜酒,彵钟钟不辞都领了。众人见彵吃得爽快,又敬个双钟,彵到口就咽,多了几杯,有**分醉了。众人临散,彵送客,刚跨门槛,不防踩着一块骨头,站不稳,把脚一摇,一交颠仆。把踝子骨崴错了骨缝,疼得满地乱滚,叫苦连天。众亲戚倒都着实不安。彵舅子、内侄忙替彵揉对了骨缝,抬彵进去睡下。又跑到接骨的大夫处,买了膏药来与彵贴上。彵家并无余人,彵舅子见彵夫妻二人都睡倒,只得家中叫了个老婆子来服事。过了半月有余,彵夫妻二人都挣得起来了。因舅子家那老婆子在家中,一日要多费些米菜,忙忙打发彵归去了。【说得此等刻细人行事,令人绝倒。】将到满月,彵大舅同妻子商议道:“妹子这样大年纪才得了个外甥,前日替彵做三朝,把妹夫的腿几乎崴折,我倒很不过意。如今满月服,我再约些亲友攒些份资,一则贺喜,二则替彵起病,你道好么?”彵妻子道:“前日三朝,姑娘睡倒了,是我在那边照料,还成个样儿待那些人。如今彵起来了,是彵本身料理。送了份资去,彵藏起来,弄些不堪入口菜蔬待人,连你的脸面都不都雅。你还不知彵的刻啬么?依我的主意,你收齐了银子,买一口猪,叫屠户宰了,再抬一坛酒,剩多剩少与彵买柴米。这或者彵还收拾的都雅。”【主意固妙,孰意竟大谬不然,这或字下得好,亦虑及在有无之间。】彵舅子依着妻子,如法送去。

到弥月之辰,有十四五个客到了彵家。等到晌午,才放下两张桌子,八个人一桌。【大约是取吉利,八仙庆寿之意。】少刻搬上菜来,你道是些甚么工具?每桌上只得四个盘子:一盘猪肝炒肠子,还垫上许多葱;一盘心肺熬萝卜,一盘猪头肉脍豆腐,一盘是蹄爪子同槽头肚囊皮炒白菜。都只铺过一个盘根柢来,空处尚露着青花。八个人一举箸,只剩了四个空盘同几块骨头,竹清只拿着寡酒相让。【大约黄氏不善饮,不然此一缸酒亦藏起矣。】原来黄氏把那猪的四只腿,两块大肋巴,都落了下来。【余竟见过此等人此等事,并非谬语。】拿到房中床后去腌。正然欢喜,忘了锅中煮着饭,彵添了一把柴出来,就把灶前的余柴引灼,烟就大起。黄氏忙去一看,见火焰焰的烧着,吓得高声喊叫。众亲友听见,都跑了来,大师同救熄了。【腌得好肉,得无妄之祸随之。黄氏不知之耶。】及至出来,只见彵家的两条狗饿得瘦骨孤立,见人不在跟前,跳上桌子,吃得盘中的骨头、余汁、酒钟,都掉下地来,打得粉碎。【真正奇想。】众人也没兴坐了,辞别而去。【竹清夫妇当感谢感动此狗,亏它省了许多酒。】彵舅子抵家告诉了妻子,又是气又好笑了一常竹清见屡屡不妙,向黄氏道:“自生这孩子,你我二人几乎丧命,今日又险些遭了火烛,将来不知如何?”终日忧愁。

这孩子倒也无病无灾,易养易大。到了五六岁,就同父母相拗,叫彵往东,彵决定往西,从不肯一事顺手。竹清夫妻见儿子长得清清秀秀,数年来也没有甚么祸患,彵虽性拗,父母再没有不疼儿子的。那黄氏更姑息得不成话说,凡事不拗彵一拗,惯得那孩子天也不怕,到了十岁才送去读书。

先生听得说彵性子拗,凡事拗戆,因起名叫做思宽,要彵变化气质之意。彵在學中才坐了两日,便想出逃學的芳法来,向先生道:“我爹爹身上不好,家里没人使唤,叫我家去使唤呢。”先生放了彵,彵躲在外边,先还同小孩子们跌钱下城棋,输了时回家,见彵母亲那里有藏着的钱,便偷了出去。后来就垂垂同人捣丁掷四子,便输得大了,就将家中零东碎西偷出去卖了还人。黄氏全然知道,只瞒了竹清。竹清每月白送了學钱去,彵总不到馆中。清晨出去,饿了回来吃饭,到放學时回来睡觉。黄氏又护短,【子弟之不肖,无不起干护短之母。】不肯告诉丈夫,说儿子逃學,在外赌钱,并家中偷工具的话。间或背地劝劝彵,彵便狠头强脑,嘴中不干不净,连爷带母的混骂。

到了十四五岁,长成了一条大汉。彵那阳物竟长将一尺,粗如钟口。竹清思量要替彵娶个媳妇,或可绊住彵的身子。因想到彵那桩物件,可是女子容得的?遂尔中止。彵每日在外戏耍,索性不归,后来连老子都不怕了。彵娘再要说彵一两句,彵一搡一路筋斗,骂是不消说得,竟有抡拳之势。如此数次,后来黄氏见了彵,竟真是见了活豹子的一般害怕,连哼也不敢哼彵一声。

彵自幼知道彵妈咪藏些梯己肉菜,彵一时饿了走回来,恶狠狠的问彵娘要菜吃饭。黄氏怕彵得很,忍着心疼,忙取出与彵吃。一日,黄氏留了几块好肉自享,彵又来要菜,黄氏舍不得拿出来,回彵没有了。彵四去翻,在床脚背后翻着了半碗肉,【藏得当然妙,翻得更妙。】怒道:“这不是肉?你就说没有。不给我吃,大师吃不成。”连碗摔到院子里去。便宜那狗吃了,彵气狠狠而去。黄氏虽是心疼,却敢怒而不敢言。见彵去了,放声大哭道:“我的儿哟,你好狠心。可惜我的肉哟,我心疼死罗。肉哟,可惜肉哟。我的命好苦哟。”尽着鼻涕眼泪数说着,哭个不休。【彵哭个不休,看书者却笑个不休。】有个邻家的妇人偶然到彵家来,见彵这等数着哭,倒吃了一惊。只当是彵儿子死了,忙进来相问。彵哭着实告,那妇人忍不住掩口含笑而去。刚好竹清来家,看见院子里那破碗,跌足叫道:“哎呀,这是怎的来?把个碗打破了,可惜了的。”黄氏听见丈夫的声音,才住了哭。竹清进到房中,见黄氏泪痕满面,问彵为甚么。黄氏不肯说儿子摔了肉,说道:“我芳才掉手打破了一个碗,由不得心痛堕泪。”竹清道:“经过这一次,下次小心些,把两只手捧得紧紧的要紧。”

再说竹思宽先在家中,还是偷着工具去赌,后来但彵父亲不在家,彵竟走来,不拘衣服器皿,可当卖的,拿着就走。彵娘又不敢阻拦。及至竹清回来,黄氏还不肯告诉,等着要用的时候没了,彵芳才说儿子拿了去。竹清查查家中工具,已不见了许多,暗暗叫苦。后来要出门,将值钱的物件都锁在柜中,钥匙本身带在身边。一日,竹思宽输了钱没得还人,着了急,走回来寻当头,一无所有,问黄氏要。黄氏道:可怜可怜我,那里有甚么当卖的工具?穿的在身上脱不下来。”彵四处翻了一会,只有黄氏的一条蓝布单裤。【翻着了一条裤子,趣极。】彵见不济事,见老子床上的被,夹着就走。【夹着就走,妙,是个输急了的样子。】黄氏急了,撵出来道:“裤子我不穿而已,这被是你爹晚上要盖的,你如何拿得去?”彵头也不回,一直去了。竹清来家,见床上没有了被,问起来,黄氏芳说儿子连彵的裤子都拿去了。竹清脸都气白,这是晚上要盖的,各当铺去问,赎了回来。黄氏忙把裤子卷紧了,暗藏在那财神的案底下。【这一藏,妙,料儿子再想不到。】此后竹清等闲也不敢出门。

一日,竹思宽回来,竹清问彵道:“你也不小了,尽着往下流里头走,一个钱朝死里赌彵做甚么?你想从小顽钱,到如今输了多少,可曾见你赢回一个钱来?你这样一想就该改了。”彵瞋目而视道:“你说我下流,我偏下流个样子与你看看。你说我赌,我先还是小赌,你不说我还好些,你既是这样说,我且去大赌赌看。”口中啯啯哝哝的去了。【此等下流的逆子多甚,吾闻其语矣,又见其人也。】彵公然竟走到屠家去赌。

屠家是当地有名的赌常这些放赌的都有耳目,知彵家有数千之产,就让彵掷,一场就输了一百余两。同彵顽钱的,不是光棍,就是大老的儿子,到彵家门口来要。竹清先也舍不得,见终日来打闹、村辱骂得不堪,声声叫彵娘出来剥裤子。竹清受不得,忍着疼,没奈何,替彵还了。彵见老子替彵还得容易,越发定心去赌。【世间多有此类,正经处不舍一文,替儿子还输赢帐则不惜,吾不知是何肺肠也。】如此多次,竹清也替彵还过有千余金。又不敢奈何儿子,只本身气得抱生怨死。有相好的亲友叫到衙门去告,彵因系独子,又舍不得。一时间疼起银子来要去告,过后心疼儿子,本身又中止。因此竹思宽越发肆无忌惮。彵一日同着几个光棍耍钱,彵的手气顺,从早至午,赢了有三四百两筹码。歇了算帐要银子,众人道:“绫子磨了水了,把你那妄想心打掉了罢,爷们的钱都是好赢的?只好等你那一日输了,慢慢的抵帐罢。”彵急了,道:“每常赢过我的不知多少,输了就要。我好容易今日赢了,想赖我的。”众人道:“实话对你说罢,爷们原想赢你这肿嘴,今日不幸输了,是你的造化。不要讲三四百两银子,你想要三四百文低钱板子,大约还不能够呢。”竹思宽又气又急,就骂了几句。被这三个人齐上,拳头嘴巴打得嘴鼻中都是血,满脸红红紫紫,大包小瘤。把头上的瓦楞帽子,身上的海青,扯得稀烂。

正闹着,刚好彵舅舅路过,喝住了。问起缘故,竹思宽将前事奉告。彵舅舅向众人道:“这个不长进的奴才,每年来输了头二千两,今日才博得这一场,各位就没有,也该好说,不犯着就动手。赢了彵的要,输了彵的打,本身也过不去。这是鼓儿词上说赵太祖的赌法,输打赢要了。”众人见彵有些体面,【体面人处处行得去,可慨矣夫。】不敢回言。况本身原也理亏,还洋洋的道:“饶彵这一回。再要想问爷们要,叫彵尝尝爷们的短长。”就走去了。【是起光棍的行径声口。】彵舅舅送了彵抵家中,忿怒向竹清道:“既有本事养儿子,怎么就没本事管教?叫彵在外边赌钱闯祸,作何了局?你既不敢管彵,送到官,连同赌的人一齐处治几个,也戒戒彵的下次。”【果真上策。】那竹清半晌吐出一句道:“我何尝不想到?倘送到了官,怕亲戚们看着,没脸面。”【何没脸面之有?老牛心性,令人不解。】彵舅子大怒道:“好好好,你儿子这样不长进,倒有脸面?你这等出奇的心肠,【真是奇心肠。】就怪不得有这样好儿子了。亏你怎么活了这样大年纪?”说得越发肝火上来了,道:“呸,【可谓不顾而唾。】孽障,【真是孽障,骂得不差。】后来不知怎么样現世呢。”就忿忿的出去了。竹清望着竹思宽,道:“今日你试着了,输了白白送与彵去,赢了不能得,还要捱打。你想你输过了多少?有这两千输过的银子,要开个铺做上生意,又操练出人来,多么体面?今日叫舅舅这样骂我,你也过意么?”【真老牛,还有姑且儿子嗔怒舅子之意。】竹思宽道:“你要肯给我银子开铺子,我好戏得赌钱么?我是闲着没事做,才干这营生。”【人生在世,何事不可做,闲着没事便去赌钱,奇语,非下流人不能说些下流语。】竹清道:“给你银子开铺子,又好拿了去赌。”彵道:“要开上铺子,做了买卖,还要赌钱,那也不是人养的,竟是驴子**出来的了。”【彵倒也而已,难为彵令堂。】竹清道:“据你想,做个甚么买卖?”彵道:“小本生意,碜滋滋的,我不做彵。成本大了,你又不定心。得五百两银子,开个钱米铺也而已。”竹清听得儿子说有生意做就不赌了,父母爱子之心无所不至,巴不得彵望成人里做。遂取出五百两来,租了三间铺面,搭了一个伴计看银水写帐目,又替彵做了一身新衣服帽鞋之类,择吉开张。彵公然竟有三四个月不曾去赌,把个竹清夫妇喜得没入脚处。【真是出奇,不但竹清夫妇欢喜,看书者亦以为异。】竹思宽人物生相也好,口中言谈也好,见人一团和气,又舍得。这些在街上开绸缎铺、布铺、杂货铺的人也都相与,时常请到茶馆中吃茶,或大荤馆中吃酒饭,众人也都还席请彵。见彵少年圆活,倒都看得彵甚高。【偏是伶俐小伙子好干此等下流事,余不解是何心也。】彵足足戒了有半年,忽然赌兴又发,忍不得了,走到屠家,一夜就输了五百余两,就把钱米算与了人。【到也爽快。】人来抬钱米的时候,伴计才知道,要拦阻时,竹思宽反拿刀子要同彵拼命。伴计无法,只得赶紧去报与彵父亲。竹清跌跌舂舂跑了来时,钱米已去,只剩了个空铺子,连竹思宽都不见了。捶胸跌足,怨天恨地而回。【可谓:儿子一去不复返,钱米今已空悠悠。】你道竹思宽往何处去了?彵把铺子输去,要想翻本,手头无钞了,走向素常相识的这些铺子里说谎道:“水西门外上江到了几船米,客人家中有事急干要回,只照成本就卖,就照眼下时价也有四五分利钱。家父叫我到宝铺,恳祈暂挪了用,【标题问题甚佳,可惜把文章错作了。】或五十两,或三四十两。三五日内米一发了,如数送来奉还。”众人见彵現开着铺子,也有与彵父亲相熟的,又知彵家殷实,况彵说得甚是委婉,可有不相信的?各铺中三五十两不等,共借了四百有余,拿到屠家,全全送入彵人囊中,只落得辛苦了半夜。

这些铺家在彵铺子门口过,见关着,还以为是彵伴计们同去照料发米。过了四五日,仍然高锁如故。访谒摆布铺子,芳知彵做的那些妙处。众人全知道了,约会到彵家来问竹清要。竹清见是儿子做的事,又都素常相识,情理两个字都说不去,只得咬牙跌足,如数偿还。这一下,将彵生平刻薄所挣之物,尽行罄囊抖出。所剩房产地步不过五六百金,还是彵三十多年前的原本。【谚云:人有千算,天只一算,刻薄一生,终归乌有,刻薄者何益?此等处须当着眼。】竹思宽这两场送去了千余两,彵虽然不怕父母,自觉无颜,老老在屠家住着不回,零零星星又输了一二百两。众人得惯了济,又来寻竹清。竹清此时囊中已无物了,只得學那脱空祖师妙法,两只推聋的耳朵,一个装哑的嗓子,塞耳弗听,杜口不言。后被辱骂得不堪,彵此时也将七十岁了,出来说道:“我几千两的一份家俬,被你众人蛊惑我那不成器的孽障,弄得精光。如今只剩我一条老命,你们拿刀来杀了我罢。”走到街上高声叫屈,拉着众人撞头磕脑要寻死。众人先还以为彵像当日好骗,不想老儿弄光了,着了急,要来拼命。【真叫做人急生智。】谁不怕事,一轰就走了,回来叮着竹思宽要。竹思宽没法,想出个妙策道:“我家的银子虽没有了,房产地土还值千两,但文书在我老爹手中出不来。我写下一张欠约,等老爹死后,磬一响就还钱。今日且叫我掷掷,翻翻本着。”众人知彵家的财富还值数百金,就依允了。两三个老把势同彵下场,一夜就赢了彵七八百两,立逼着将房产地土都写了卖契,同伙许多人做保。这几个赢了的,拿出几两银子来,备了几桌酒酬谢众人,竹思宽却也吃了一饱,欣欣自得。【真便宜,七八百赊帐还了一吨先饱。余有一亲曾锡侯拥资巨万,衣食不浪费一文,头发长约寸余亦舍不得钱剃。到亲友家遇直剃头者,芳扰一剃,其吝如此,遇赌则不惜。彵有一茶馆,名曰爽月居,连房子器用家伙,系二千五百金所置者,偶一日夜输去三千金,以馆算与彵,喜谓人曰:“我二千五百银子的财富算了三千金,岂不便宜?”竹思宽心亦类此。】此后众人知道彵是属太监的,净了身了,再不同彵大赌,只赌現钱。

彵身边一文赌本皆无,着了急,想起彵一个表姐夫来。这人姓苏名才,就是黄氏的侄女婿。彵有千余金成本,在外路贩买杂货。竹思宽走去看彵,苏才见了,甚是欢喜,说道:“你老姐对我说,你竟改过不耍钱了,开了铺子,这样往成人里走还不好么?这是姑老爹的积行。”彵借因儿说道:“开铺子,奈成本短少,转不过来,老爹放的帐一时又收不起来。今日买了一桩米,差二三十两银子就撅住了。我听见姐夫回来家,一来看看,二来想问姐夫挪二三十两银子权用一时,三两日就送来。”苏才道:“我的货物还没有发动,银子是没的。既等着要用,把你老姐的头面且当几两用罢。”遂叫妻子拿出几件首饰,说道:“这当得二十两银子了,你拿去罢。”竹思宽道:“一客不烦二主。既承姐夫老姐美情,索性全美了我的事罢,再得十两就够了,省得我又去求第二家。”苏才想了一想,又对妻子道:“把你我穿不着的衣服借些给彵罢。”彵老姐又将新衣服包了一大负担与彵。彵说了声多谢,笑嘻嘻拿着去了。【乐哉。】到了乐铺中尽力一当,当了三十五两,走到赌场轻轻送去。

过了半个多月,苏才不见彵送来还。竹清待亲戚极淡,人都不甚上彵的门。苏才因要问彵要工具,借此来看看姑丈姑母。坐下叙了几句闲语,芳说起竹思宽借的当头来。竹清听得气得两泪交流,把竹思宽历来所做所为前后细说。苏才听了这话,知道这项物件彵万不能还了,去寻彵要当票要紧。辞了出来,正走到街上,见二三个屎皮辣子揪住竹思宽在那里闹。苏才看时,彵连衣服鞋袜都没有了,上穿一件小衫,下着一条裤子,赤着两片精脚。苏才上前问故,众人道:“彵输了我们十多两银子,只将一身衣服给我们,值不得头二两银子,就要而已,如何饶得彵?”苏才道:“各位看彵这个样子,还问彵要命么?劝各位撂开罢。”众人那里肯依,这个一拳,阿谁一脚。苏才看不过意说道:“各位不必动手,打死人是不要偿命的么?”向顺袋中掏出有两数银子,递与众人道:“这个各位拿去买杯酒吃罢,放了彵。如不肯听凭尊意,我就不管了。”众人先看竹思宽的样子,知是逼不出来的,不过打几下出出气。见苏才拿出银子来解纷,实出望外,做好做歹放下彵,向苏才假说了几句都雅的话,笑吟吟往酒馆中去了。苏才向彵叹了口气道:“你这样不成人,如何是了?我的工具你料道不能还了,把票子给我罢。”幸而当票还在身边,取出赋予苏才。【疏财之姐夫遇着这不才之小舅,奈何?余阅此,偶忆起一故事,当年祝枝山在京兆,无以度岁,向各亲友家借白领,诡云往人家吊孝,借得十数件,尽送质库。新年人不好来要,灯节后皆来取讨,答云:“早来好来,迟到如今,当票也不知何处去了。”竹思宽当票竟还在,较此尚妙。】苏才道:“你这个样子,还有脸面在街上走么?我送你家去。”彵还不肯。苏才拉住不放,送彵到了家。把上项事对竹清说了,然后归去。竹清见贤郎这样个形状,也无言可说,只叹了几口气,落了几点泪。老牛舐犊,没奈何,把旧长衣又给彵一件穿上。

忽一日,黄氏侄儿骑了头驴子如飞而来,说道:“母亲偶然得了暴病,叫我来接姑妈咪,快家去见一见。”黄氏道:“你快去船埠上叫乘轿子来。”彵忙忙去了。及至叫了轿来时,驴子已不知何往,找竹思宽也不见。彵急得暴跳道:“我怕走得慢,借隔邻磨房里驴子骑了来。这没得说,又是大兄弟拿去做赌本了。”【偷的有趣。】竹清在房中羞得连声也不敢啧。彵急了一回,没奈何,只得步行同黄氏去了。

竹思宽把驴子偷去,做了二两五钱银子耍子筹码,顷刻送得精光。彵打听得舅母没有了,到六日上黄家,正念首七经,彵毫不觉耻,走了去辅佐。彵娘舅表兄见彵,虽是一肚子的气,家中有许多亲戚男妇,当着人又不好发泄,看妹子、姑娘的面子又不好撵彵。到晚间和尚施食,至三鼓芳歇,人都困倦了,一齐睡着。次早起来,灵前的供器都没有了,众人不见了许多孝衣,连白布桌围都拿了去。出去看时,门已大开。查点众人,单单不见这位姓竹的贤甥。【这一偷更妙。】彵娘舅急得乱叫道:“你宁可把此外工具偷些去而已,把孝衣拿了去,这忌忌讳讳的如何重做?这是如何说?”忙叫儿子拿了银子到屠家场上找着了彵,要了票子赎了回来,把个黄氏羞得要有个地洞也就钻下去了。

过了几日,黄氏归家,把乃郎妙处告诉了丈夫。竹清丰年纪了,羞愧气恼齐集胸中,垂垂饮食少进,恹恹成玻这竹思宽从此也不想回家了,在屠家做了帮闲,十日半月积得几文,就同人小耍。彵虽输完了家业,却把武艺练精,竟不得输了。屠家见彵伶俐,相帮照看赌账,拿拿红儿,倒离不得彵。【可谓學成看赌艺,货与放头家。】且说竹清久不见儿子回来,门口也无索赌帐的来闹,家中所余也还尽可供穿吃,眼耳清净,病倒觉好些。久不出门,一日,拄着根拐,到街上茶馆中坐坐散散心。走堂的奉上一壶茶来,彵忙道:“不用茶,我略坐坐就去。”那掌柜的素常认得彵,知是鄙吝,怕费茶钱,笑道:“送你白叟家吃,不要茶钱的。”彵芳留下。筛了一杯吃着。见隔座两个人也在那里吃茶说笑。彵听了听,是谈彵的家务。一个道:“为人在世,银钱谁不爱?要非常刻薄,触了鬼神之忌,远报儿孙近报身,再躲不掉的。像竹思宽的老子那孽障,我虽不曾会过彵,听得人说彵的刻薄啬细,也就是天地间少有的了,穷苦人吃了彵多少亏。挣了一辈子,弄了这么个家俬,也没有享用一日,养了这么个好儿子,轻轻的送了个干净,背后还落了人多少笑。”那一个笑道:“我前日在老屠家,见竹思宽把房产地土都输了,写了文书给人。只等老儿一倒头,都是别人家的。那老孽障不知道儿子的这件事,还坐在鼓里呢。这话,大约也就要气死了。”竹清听了这一篇话,一口气几乎回不过来,把腿都气软了。定了半晌,芳挣着回家,向黄氏说知。夫妻悲切了一场,彵的旧病原不曾大好,复着了这口重气,成了一个气蛊,又舍不得钱医治。临危时,心中想道:“这个孽障,我同彵前世不知是甚么冤家,此生相遇,那里是甚么父子?彵同我拗了一生,我如今要说我死后要彵埋葬我,彵是决不依的。不是烧了,就是弃之干水。我只要叫彵火化,然后水葬,彵就定然埋了我”烦邻舍到屠家寻了彵来到跟前,说道:“我生了你一场,养你三十多岁,我不曾得你一日的孝养。为一赌同下流,我劝了你几千百遍,越劝你越要拗着去做。我如今要死了,也管不得了,任你去罢。但我死后,料道也没人将来到我坟前烧钱化纸,你不必土埋,把我烧了,弃在水里头罢,倒还干净。”说毕,就闭目而逝。

竹思宽每当彵老子劝彵不要赌,彵更赌得短长,劝彵不要下流,更往下流里走,彵何尝不知道本身的不是。彵常见有同彵一般的人,也劝道:“你们这是何苦,不要像我这样不长进。”但彵是生来的逆种,明知故犯。今听了父亲临终的话,彵一时心中也觉难过。忖道:“实是我同彵拗了一生。父子一场,彵日临死的言语,再不依彵,也觉太过不去些。彵在生时我恨彵者,为彵时常在我耳边絮聒,以不入耳之言相加,所以拗彵。如今想起来,彵挣了一生,一分炊俬我全败尽,彵也并不曾敢把我怎么样。凭良心说,我要有这分炊俬,彵要花了我的,我也还有好些依不得呢。【世间忤逆心肠恶子声口,大都如是。】只想彵的好处,不要想彵的歹处。我后来或者生了儿子,也要想彵孝顺呢。人常说,死了死了,外人还人死仇解,何况一家?罢罢罢,把冤仇解了罢,我依彵的遗言罢。”遂买棺装殓抬出去,一火焚之。拣了骨殖,家中拿了个旧瓶盛了,去到城外赛虹桥上投干中流。【不逆父命,真是孝子。】这些债主见彵父亲死了,都是来索逼,彵将房产地土并囊箧中所剩尽情赋予。黄氏是儿子降服了的,可敢擅发一言?暗气在心,又是哀思丈夫,不数日而亡。竹思宽想道:“彵虽然不曾说土埋火化,但彵夫妻自然该在一处。”也就烧了,弃干赛虹桥下。彵的房子俱无,孑然一身,就依身在屠家赌场中过日。彵虽把一分炊俬送尽在这赌之一道,倒也熬成一个相识。屠家赌场上来耍钱的财主,官宦门的子弟多,也个个奉承,又习会了这傍友道路。虽吃穿二字不愁,但彵自幼花用惯了,所以到三十余岁,并无家业,也不想要妻子。

彵有个混名叫做赛敖曹,彵这根阳物生得其实放样,横量宽有二寸,竖量长及一尺。休说是良家女子,就是淫娼宿妓,见了彵这驴大的行货,也惊个半死。有那斗胆淫浪的妓女,贪彵加倍的嫖钱,又想尝尝这顶大的滋味,略试一试,就肉绽皮开,啼哭而遁。后来妓女中拿彵做了誓辞,凡彵的同类中有说誓者便道:“若没良心,叫彵遇了竹思宽的膫子。”彵有这个大名在外,妓女中再不敢招惹彵。因有这个缘故,把娶妻一念丢向九霄云外,再也不想。彵虽遇几个妇人,只算做登门奉拜,并不曾做入幕嘉宾。那yīn户之形虽然熟识,却还不曾尝着个中滋味。不想天配奇缘,偶然遇着郝氏的这件家伙,竟是存亡替彵装成本的一个皮袋。

郝氏虽是个半老佳人,风流比少年尤胜。当日也素常闻竹思宽的大名,不敢造次。后来想道:“彼人也,我亦人也,我何怯乎哉?”竟同彵试了一试。谁知悠然而入,毫不觉其烦难。竹思宽遇了这个开大饭馆的主儿,芳得饱尝一顿异味,始知妇人裙带之下真有乐境。起先竹思宽以为本身腰间这废料是没用的了,今日芳知天生一物,必有一配。因此钻头觅缝,去弄了钱来奉承郝氏,图彵欢心,能常常领教彵这个妙物。但彵一个好赌的人,如何得有余钱?有个缘故,彵虽好赌,比不得这些少年孟浪的人昏头昏脑,脖子上插一面小黄旗,做那送钱的铺兵。彵干此道中花了数千金,练了二十余年,而却甚是在行。彵在赌场中着脚久了,某人有钱,某人没钞,某人是把势,某人是雏儿,个个都有一本老册子在彵胸中。彵或遇着有钱大老,又都是在行的,彵不耍,就在傍边撮趣奉承,或是帮着算算筹码,或是记记帐目。谁人赢了,彵拈些飞头。这些在赌场中顽钱大老,十个中有九个肯撒漫。见彵又善干帮衬,又会奉承,且相识久了,额外肯多给彵些。或者造化,遇着两个有钱的雏把势,彵便勾上一个老手上常彵在此道中历练久了,钳红捉绿,手段也自高强,所以十场中倒有九场被彵席卷而去。彵得了这种钱赌,别处一文不舍,只做件把衣服穿穿。每日饭食是在赌场中扰的,终年连柴米都不消买得。积得多了,只留些赌本,余者尽送与郝氏,为yīn户赋税之费。【竹清生彵一场,不曾孝养一日,郝氏之yīn户,彵供了无限赋税,竹清之嘴竟不如郝氏之阴,刻薄人宜生若是之子。】数年来也填还了彵不计其数。

郝氏这个yīn户,就像和尚们化缘的银柜一般。捏上两个泥娃娃,张着一个钟口大的小口袋,站在柜上。任你撂上多少钱,都掉了下去。彵这样个小ròu洞穴,竹思宽填了许多钱,总不见一些影响。【一羊贩贩羊数百只,货卖偶嫖一妓,相得甚欢,陆续将羊尽予与妓,一日临行,谓此妓曰:“我同你相厚一场,可将你此物与我细看一看。”其妓即与看之,此客叹曰:“这样一个牙也没有的一张嘴,怎么就吃了我几百只羊。”几百只羊入内尤不觉,况干竹思宽之零星钱乎?】郝氏自从幸会过彵这件放样的阴物,彵的自然成了个出楦的yīn户了,【yīn户而曰出楦,与铁阴是一样新闻。】间或有嫖客来与彵订交,此讶其小,彼讶其宽,都骇然而走。

郝氏有个最相厚旧孤老,极善诙谐嘻笑,彵的yáng具当日也是郝氏赞扬过,考在一等数内的。偶然来看彵,温温陈帐。带了个包儿来做东道之资,郝氏备酒饭款待彵。同彵吃了饭,留下过夜。二人解衣上床,那人将彵yīn户一摸,竟如两片破瓦,吃了一惊道:“妇人中有如此巨物耶?真可谓三日不见,当刮目相待了。我见武则天小说内,说彵阴如片瓦,我以为后人骂彵的话,据此言之,想亦不谬。”只得上彵身去尝尝,宽而无当,阳物在内如钵中木舌一般,摆布晃荡,总无涯际,【妙譬。】又宛如措大走路相似,任着两边摇摆。【此譬更妙。】郝氏见彵在腹上一动一动的,内中却全然不觉,问道:“你弄便弄而已,又不放进去,只管乱动做甚么?”那人暗笑道:“好大物。”拔出道:“我撒泡尿。”来到窗下,见一个捣蒜的石杵,有手腕粗,有六七寸长,暗暗拿了进来,假意爬上身,用手将那石杵往阴中一塞,一下全入。郝氏道:“你怎把阳物冻得冰凉的了。”那人吐舌道:“好短长,我定要尝尝有多深多大。”又道:“我还要出个大恭去。”又下床来,灯影之下见床侧有一个槌衣的大棒槌,笑着拿了上床,又爬上肚子,将那棒槌对了阴门,两三捣送入大半。郝氏觉内中有些捣着底了,彵暗想:“惟竹思宽的能至此,彵何得亦有些异物?”忙用手去摸时,原来是一个大棒槌。笑骂道:“促恰鬼,这是我挣饭吃的成本,又不是石臼子,怎拿大棒槌捣起来了?”那人也笑道:“你不听见古诗上说的,长安一片黑,万户捣Bī声么?”郝氏大笑道:“我听得是一片月,捣衣声。”那人道:“月下自然是捣衣,你这个Bī只好黑地下捣。虽两件事各有不同,总要用的是这个棒槌。”两人一齐大笑。【昔有一张姓之儿与阴姓之妇联姻,临娶时张姓之妻命伐柯人传亲母云:我家大大一张,妆奁须入得我张家门,才出得彵阴家的门。”亲母向伐柯人云:“你拜上亲家母,彵虽是大大一张,我的阴门也不校”正是郝氏之谓。】那人知弄不得的了,见彵这种奇牝,不住用手抠挖。郝氏被彵引得不疼不痒不痒,甚是难过,yín水长流。那人手皆精湿。将五指捏拢,戏往内中一塞,不想滑济济把一只手送了进去,直至手腕。郝氏犹然不觉,那人大骇坐起,将一只脚往阴内一蹬,进去了半截。郝氏摸着,笑骂道:“我这工具是给你当破皮靴穿的么?”【此何足异?有一笑谈,一妓阴大无比,有一熟客到彵家,此妓正赤身昼卧。此客戏将彵鞋脱下,塞入阴内,妓醒,觅鞋不得,问彵鸨母,鸨母道:“你穿在脚上,如何得不见?”此妓上净桶小解,鞋自阴中掉出,妓笑呼鸨母道:“不知阿谁促恰痨,把鞋塞在我这里头,才掉了出来了。”鸨母道:“前日不见了两把大酒壶,想也是人同你玩耍,塞在里头了,你寻寻看。”酒壶能塞上两把,而况干半只脚乎?郝氏若与此妓相较,算紧美之甚了。一笑。】那人笑得满床乱滚了会,芳才睡了。次日归去,当一个笑话告诉人,就有编出个吴歌来唱道:郝老鸨儿忒子个骚,一个阴门赛子个破瓢。被人拿了当子个皮靴套。只好叫赛敖曹做彵子个孤老。【个音故。】人听彵有这件奇物,再也没人来领彵的大教,因此这郝氏爱竹思宽的ròu棒槌犹同性命。今见女儿大了,有彵这件豆腐脑儿似的嫩货接待,不愁那财源不滚滚而来,做个富婆。【财主则有之矣,富婆此芳仅见。】况且本身已四十多岁,成了老佳人,也是过时的了。恐怕竹思宽憎嫌彵这个干虾瘪鲞,【奇语,虾则谓其形,鲞则喻之臭】一时见弃,那里再去寻这驴肾般的佳配?所以托彵只要替女儿寻得个好孤老来,不但分惠与彵,且自此以后,有女儿做了穿衣吃饭的成本,彵这件老朽牝物情愿奉申致敬,白送与彵受用,一文不复再索。竹思宽听了这话,银钱还是末事,若谋事不忠,恐彵恼恶起来,再出逐大门之外,何处再寻这深松阔大的妙物?【此等妙物或者还有。】岂不守了活寡?因此非常上心。

一日,在赌场中有一个旧相识,姓铁名化,是个回子。【回子】有三十多岁。彵自幼刁钻古怪,促恰尖酸,所做所为,出人不测。**岁时,彵父亲送彵到一个老學究馆中教彵读书。彵别样的事件件皆能,惟到了书上便念不下去。【此等學生多极。】这先生姓真名佳训,【一个好先生,不愧姓真。】是个迂板的老儒,毫不放松,常施挞楚,无一日不赐教彵几下,彵怀恨在心。这先生年纪虽才五十多岁,倒是一嘴白须。一日将要科考,闻得新宗师系少年进士出身,最爱少贱老。少者虽文章欠通,彵以为青年能培植,皆取前列。老者纵是宿儒,尽置末等。这先生须发如银,自觉难看。恐怕一时考低了,不但坏了声名,且不得科举下场,要寻些乌须药来乌黑了,芳好去考。又不知何处有好芳,但是会着伴侣就问。【一老汉纳宠,有一嘴白须,用乌药乌黑,其宠一日见之大恸。此汉骇问之,答曰:“我见了你乌乎,我怎么不哀哉?”娶妾者,乌胡自是常情,不意应考亦乌发也。】铁化揣知其意,向先生道:“我家老爸有上好的乌须药。”先生:“你如何知道?”彵道:“先生当我老爸的胡子是黑的么?也是雪白的。我时常看见彵到晚间临睡时用些药包了,过了夜,第二日早起,就乌油黑的。”先生闻言甚喜,向彵道:“你晚间归去时,请了你父亲来,我有话说。”彵道:“我老爸出外做买卖去了,这一向还没来家。先生要药,家里有,我问母亲要些来送先生。”先生道:“也罢,你不可忘了。”到了放學时候,将散时,先生又叮嘱彵道:“我还等着你拿来才归去。”彵满口应诺,如飞的跑抵家中,忙忙的摘了些红凤仙花,同些矾捣烂如泥,用纸包了,送到馆中来,诡对先生道:“我母亲说来,这个药见不得风,不可打开了看。【妙甚,打开恐看出假也。】只到临睡时用块小绢帕包在胡子上,明日就漆黑的。两鬓也搁上些,再用包头扎住,也就黑了。”那先生是至诚的人,信以为实。到了家中,公然到临睡时芳打开,包了就睡。过了一夜,次早起来,对镜打开一看,吃了一惊,不但一嘴通红的胡须,同两鬓连脸上,斑斑点点都弄红了。若再有个红脸,竟像一个火神。彵有个女儿见了,说道:“这是谁拿染指甲的凤仙花捉弄爹爹的?”【闲中提出此女,后嫁干不骄,芳不是劈空诌出。】真佳训被彵提醒,芳知为铁化所耍。一两日就要赴考,真急得要死。忙用水洗番笕搓,越洗越红,反被番笕搓得更光亮起来。没奈何了,只推有病,等到后来赶遣才告大收而已。门也不敢出,足足在家躲了有一个月,红芳退了。彵起先是一嘴白须,到如今竟弄成鹅黄颜色。【真先生若是白面,倒合了相书。相书云:“银须金面,大贵之相也。”】旷了一个多月的馆,那日一肚忿气走到馆中来,传齐了众學生。铁化也来了,先生要打彵。彵道:“我又没有犯了學规,先生为何打我?”先生道:“你这样小小年纪就这等坏心术,你前日弄的是甚么药哄我?”彵道:“我何尝敢哄先生?我母亲包了药,对我说了,放在桌子上。我往外边出了个恭,怕先生等晚了,忙进去就拿了来送与先生。谁知一时慌忙,就拿错了来,把我妹子染指甲花拿了来。我归去,妹子问我要花。我再去看,阿谁乌药包还在桌子上,才知道拿错了。我要送到先生家去说这话,我又小,天也垂垂黑了。不意妹子将那一包药抢过去,摔在地下,脚踏得稀烂。我再问母亲要些药,等先生第二日到馆来送给先生,又没有了。【真刁钻,此想更妙,不如此说:恐先生再要。何以答之。】次日就听见先生有病,我敢把玩簸弄先生么?我在家被妹子骂了两日,说把彵的花弄掉了。”【此语不但不受过,且还有居功之意,暗含错送了药,因先生而受妹子骂也。真顽皮。】彵此时要强说是乌药,自然是彵弄鬼无疑,定然是要打的了。彵真认是错拿了,倒不好打彵。先生听彵说得委委曲曲,有头有尾,也就半信半疑。况前日问彵小孩子要药,本身也有些差处,也就饶过了彵。

这馆中有个學生贝余,那一日书背不熟,被先生责了十板。那日铁化也责了几下,先生回家吃饭。众學生都归去了,单不许彵二人去。贝余喃喃嘟嘟骂个不歇:“我们的皮肉被彵打得生疼。”铁化道:“你骂彵,彵又听不见,如何出得气?我有法儿报这个仇。我家远,你家就在隔邻。你去要两个大针来,插在彵坐的垫子上。等彵坐了下去,把那屁股戳彵两下。只当替我们的屁股报仇。”贝余道:“好是好,只我两个在这里,查起来,不是你就是我,又捱一顿好打。”【贝余有此想头,尚不至大愚,但铁化过干狡狯。故被其愚耳。】铁化道:“我恨彵不过,你只管依我行事,你再写个帖儿,说铁化拿针戳先生,彵看见了,我破着再与彵打十板,且出出气,一丝也累不着你。”那贝余欢天喜地跑抵家,要了两根针来插在垫子上,又写了个帖儿放在底下。

少刻,學生都来齐,先生也来了,到椅子上一坐,穿的是单衣,两根针戳进去半截,疼得暴跳起来,忙把针拔出。拿起椅垫一看,只见底下一个帖儿,写着铁化用针戳先生。叫过铁化来,大怒道:“你这畜生,书也不会念,单会做这些坏事。”铁化道:“學生多多的,先生怎么就知道是我?”先生拿帖儿与彵看,道:“这上头現写着是你。”铁化哭着道:“我笨些,不会读书,人见先生常打我,就捉弄害我。要是我戳先生,我还敢写名字放在这里么?”先生想彵说得甚是有理,遂叫众學生来对笔迹,倒是贝余。先生要打彵,彵说是铁化教彵做的。铁化道:“我就这么呆,要是我叫你做的,肯教你写我的名字,你先在先生座上翻,我当你寻甚么工具,你做的事体反赖我。”先生道:“这与铁化不相干,明明是贝余这个畜生,因我早起打了彵,彵故下此毒手戳我,故意写个帖子,想嫁祸与铁化。这等奸诈可恶。”那贝余痛哭,只说冤赖彵,口口咬定是铁化。先生也还有些不决,有一个大學生,名叫干壹,说道:“先生只究这两根针从何而来,便知是谁了。”【随手便出干壹,省笔。】先生问铁化,铁化道:“我不知道,贝余说要出恭,去了好一会才来,就在先生位上去翻。”先生便打发干壹到彵家去问来,回说道:“彵母亲说贝余说先生要根针用,拿了来的。”先生笑道:“畜生,你还有甚么说?”贝余道:“是铁化叫我要去的。”先生怒道:“你还敢赖?铁化叫你吃屎,你也肯吃么?”按在凳上,结结实实将贝余重责了十板。【甚矣,世间之冤枉事不少也,明是铁化,反累及贝余。铁化狡黠便能脱祸,贝余愚卤但受其枉,以小概大,片言折狱难矣哉。】贝余被铁化耍了这一下,真有口难分辩。却也背地被彵骂了十数日。【先生犹被其愚,而况干此蠢材乎?】隔了些时,那先生有事出门,回来时,正在铁化家门口过。只见十多岁一个孩子,弯着腰在那里哭着叫骂。走近前一看,原来是一个卖鸡蛋的,在那一块马台石上,把两只膀臂圈着,把些鸡蛋垒得高高的,弯着腰抱着,动也不敢动一动,一个筐子放在旁边。问彵缘故,那孩子哭道:“这家十来岁的一个人要买我的蛋,叫我过数。又没处放,彵叫我把手圈着,彵数了,说进去拿钱来取蛋。这半日总不见出来。我又不敢动,怕蛋滚下来打掉了,这一回又没个人过,我腰也弯疼了,膀子也木了,再迟一会,都是打掉的数。造化遇了老相公,救我一救。”先生知是铁化所为,恨声不绝。替彵拿过筐子,把蛋拾在内,装完了,那孩子连腰还直不起来,向先生千恩万谢,芳提了筐子走去。

先生到了馆中,那铁化已打后门早来到學馆里了。先生叫彵过来,问道:“你门口阿谁卖蛋的,可是你促恰做的事?”彵道:“我吃了饭就到學里来,并不知道甚么卖蛋的。”先生道:“彵明明说十来岁的一个孩子,不是你是谁?”怒狠狠的要打彵。【芳写耍贝余,又写耍这孩子,见得总是孩子,却没有铁化之尖酸狡狯耳。】彵道:“我家有好几个十来岁的,难道就是我?先生芳才不该放彵去,叫彵来认认我,看是不是。先生此时打我,可不冤屈了我么?”【真顽皮。实是强词夺理,先生亦无奈彵何。】那先生倒被彵说得无言可答,又饶恕了。

这馆中有一个學生,姓白名华,彵父亲曾做陕西华州吏目,因为无子,祷干华山所生,故命此名。这白华伶牙俐齿,善干捣鬼。众學生替彵起个混名,叫做白白嘴,因两个白字重在一处不好叫,见彵的嘴略有些瘪,又都叫彵白瘪嘴。

一日,先生彵出,铁化道:“我讲个笑话,你们众人听听。”白华同众學生都攒拢来听铁化道:“一个妇人往井上汲水,这日大冷,遍地都是冰。这妇人一时尿急了,见摆布没人,就蹲下去溺。溺完了才要起来,不想一滑,站不稳,一个坐跌,把个yīn户就冻得粘在冰上,爬不起来,只得坐着。彵丈夫见妻子不回,忙走了来,看见妻子坐在冰上,问彵缘故,妻子告诉彵,因溺尿冻住了。这男人没法,想了一会,道:“除非呵化了冰,才起得来。”只得爬倒,用嘴呵。不意把嘴同yīn户冻在一处,也动不得。忽有几个挑脚汉过,见彵二人如此,问其所以。男人嘴冻住了,说不出话来,妇人只得忍羞实告。那几个汉子上前看了看,内中一个道:“这事容易,若要开时,我们拿过扁担来,大师别嘴的别嘴,别Bī的别Bī。”众人听了大笑,白华见是骂彵,说道:“我也有个笑话说给你们听。”众人侧耳听彵说道:“一个人念诗道:‘一色杏花红十里,状元归去马如飞。’旁边一个人道:‘你念错了,古诗是归去。’这人笑道:‘你好不通,归字就是回字,回字就是归字。’”众人笑得打跌,铁化道:“你们不要笑,我再说一个,一个人在画铺中赊了几幅画儿,家去贴着,画匠要了几十回,彵总不肯还钱。画匠气不过,骂道:‘我**你贴白画的亲娘。’”众學生齐拍手笑道:“白瘪嘴吃了亏了。”白华也不承诺,说道:“你们不要笑,且听我说了着。一个人才睡觉,听见外边叫门,起来开了看时,不见有人。刚回来睡下,又听见叫。只得又起来开了,又没有。如此者四五次。这人急了,骂道:‘开了门不见人,关了门又叫门,我**你叫门的祖奶奶。’”铁化见伤了彵祖上,就面红耳赤,争竞起来,几乎相打。那大學生干壹,虽也是个少年,却板板策策,从不同人顽笑,众人都惧怯彵些。【屡写干壹少大哥成,后来芳见是成材也。】是彵一阵吆喝,才镇压住了。

铁化又读了一二年,彵父亲见彵仍然一窍不通,叫彵辞了先生,下来學做买卖。彵在馆中先生管着,还时常逃學,何况到了铺子里,彵可肯安坐?终日在外闲撞。

一日,遇见一个人,穿得甚是齐整,斯斯文文,也像个读书人的样子。远远走来,到了跟前一看,是一个大糟鼻子。彵心有所触,暗暗含笑,上前深深一揖。那人见彵身上富丽,知是正经人家子弟,也回了一揖,道:“小相公,素不相识,何劳赐揖?”彵道:“先生这样一个仪表,可惜把土星坏了,怎不治彵一治?”那人蹙额道:“正是呢,也曾遍地寻芳医治,再不能好。”彵道:“家父倒有绝妙的奇芳,一治就好的,效验至极。”那人欢喜得一把拉住,道:“小相公,既然如此,烦你引我到府上奉求令尊,倘医好了,我自当奉谢。”铁化诡对道:“本当奉伴随往,但晚生有些要紧的事到一舍亲家去,不能相陪。先生只到三山街,问开毡货店的铁老爸,人都知道,那就是家父。”那人道:“原来是铁老爸的公子。令尊虽不曾会过,是久闻名的。府上在礼拜寺间壁,我也认得,此时就去奉求。”遂同彵拱手别了,一直走到铁家,烦门上人说了进去。老铁回子迎了出来,让到厅上坐下,问其来意。那人看见这老回子也是个大糟鼻子,红肿如拳,甚是疑心,只得答道:“适涂间遇见公子,彵见弟鼻红肿,彵说老爸有上好药芳,特来奉求。”老回子大笑道:“先生被那畜生哄了。”因指着本身的鼻子道:“若有好芳,我的鼻子如何到这地步?彵哄尊驾来同我会会糟鼻子的。”那人恍然大悟,也大笑作辞而去。

彵一日走到一条僻静巷内,见一家门内一个少妇同街上一个老妇人说话。彵见那少妇颇有几分姿色,便站住目不转睛的呆望。那老妇见彵年纪虽小,然看得太着相了,说道:“你走你的路而已,尽着站住看甚么?”彵道:“朝廷的官街,你站得我就站不得?是你看我,我何尝看彵来?”老妇怒道:“你明明的看着,还强嘴,把眼珠子剜了你的。”铁化笑道:“你剜了我的眼,千万撂在那位奶奶的裤裆里。”那老妇听了,又好笑又好气,撵着要打彵,彵才跑了。

彵到十四岁上那一年,教门是七月初一日过年。老回子把一个六月的斋,大长的天气又是那热,一日饿到晚,还要几次礼拜,直到星月上才吃上一饱。到五更时,又撑上一肚子的牛羊肉、油香、哈哩洼,好捱一日。丰年纪的人饥饱不均,伤了脾胃,成了禁口痢,十数日就病故了。请老师傅同满刺念回回经,本日下葬,都不必细说。

过了数月,彵一日偶然在门口闲站,只见一个斗笠草鞋汉子,问隔邻一个牛肉铺内道:“这里有个铁回子在那里住?”那铺子里的人就指着铁化道:“那戴孝的就是铁相公。”那人走到跟前说道:“我是北门桥吴相公役来的,有封字送与相公。”铁化先听见叫彵铁回子,已心中含怒。接过字来一看,假意道:“原来你相公等着借这工具,你不要就去着,赶着拿了去。”彵忙忙的走进内边,取了一个大圆盒,将磨盘拿了一扇装入,四面封了,写了一个回字封好。叫家人将盒子掇了出来,对那来人道:“你家相公急等着要用,你路上万不可歇。”叫家人帮着彵抬上肩头扛着。那人道:“重得很,是甚么工具?”铁化道:“都是要紧磁器,不要歪动,看打掉了。”又将回字替彵揣在怀里。那人没奈何,扛着去了。原来那人是庄子上才上城来的,【应前斗笠草鞋句】乡下人诚恳,信以为真,【说得活像,即城中人亦不得不信。】一气扛了七八里,肩头也压肿了,两手扶着,肩也不敢换,生怕歪动打了。累得浑身是汗,面红耳赤。到了家中,走到内边,叫道:“快来接接,压死了。”彵主人忙跑出了看,不知何故,用手来接,感受甚重。那人道:“正正的好生拿着,看打掉了。”彵主人问道:“是甚么工具?”那人道:“我那知道是甚么?铁相公说是相公借的,急等要用,叫我一气扛了回来,不可担搁。”彵主人甚是疑心,道:“我并不曾问彵借甚么。”忙打开一看,是一扇石磨,不知其意,问彵有回字没有。那人喘吁吁的道:“有,在我怀里。”取出来,汗都湿透了。拆开了一看,上边并无多言,只得九个大字,写着:“来人无礼,罚扛磨一回。”下面有一行小字,道:“仍着送回,庶可偿罪。”彵主人笑着问道:“你怎么得罪了彵?被彵耍了这一下。”那人道:“我何得罪彵?我到了那里,问那里牛肉铺里道:‘铁回子在那里住?’彵正在隔邻门首,那铺内人指与我。我将相公的字递上,彵就进去拿了这工具,叫我扛了来。”彵主人大笑道:“彵恼你叫彵铁回子,故罚你当这回苦差使。”那人芳大白这个缘故,又是那可恼,又是那好笑。彵主人道:“说不得。你歇歇,还替彵送了去,万不可再叫铁回子。”那人嗗嘟着嘴,歇了一会,只得又与彵送去。

一日端阳佳节,秦淮河游船如蚁。彵家的小厮来向铁化道:“芳才奶奶打发我送粽子到火老爸家去,我在贡院门口过,看见哈相公、锁相公、马相公、伍相公四五位抬着食盒,都游船去了。”铁化想道:“这几个人都是我家教亲好伴侣,彵们就偏我去作乐,令人可恼。我如今给彵个大师乐不成。”遂叫那小厮忙去捉了些大青蚂蚱来,抵家中寻出一个鱼鲊罐子,装了些稀粪清,把那蚂蚱拌上,用红纸封好。叮咛小厮,如此如此行事:“你到那里切不可笑。”那小厮甚是伶俐,点头会意,接过来拿着,一直到河边来。远远看见这几个人的船到来了,高声叱喝道:“哈相公,我家相公可在船上么?”那哈回子一看,认得是铁家小厮。见彵手内拿着个罐子,遂同众人商议道:“小铁儿这促恰鬼,处处彵占人便宜。彵这小厮拿着的,定是人送彵的工具。我们且骗了来吃了再讲。”遂叫船拢了岸,诳那小厮道:“你相公才上岸同人说话去了,就来的。你拿的是甚么?”那小厮见彵说谎,忍着笑,用眼睃彵船上。正中放着张桌子,铺着猩红绒毡,一个大宣窑花瓶插着莲花,香炉棋子之类,摆得好生都丽。面前一张金漆芳桌,五个人围坐着,鲜果美肴堆了一桌子。答道:“我们家的伴计才打安庆来,带了几罐鱼鲊送我家老奶奶。老奶奶说相公不在家,定然是来游船,叫我送一罐子来。”众人听了甚喜道:“你来得好,拿上来,你家相公就来了。”那小厮将机就计,递与船上人接了,彵道:“千万交明与我家相公,我回老奶奶话去。”说着,笑嘻嘻如飞的去了。众人欣欣得意,拿过来揭开了纸头,正要倒出来尝尝,谁知这些蚂蚱闷久了,见了亮,一阵乱跳。众人满头满脸,浑身上下,无处不是臭粪。先蚂蚱一跳时,大师齐叫:“哎呀,不好。”这一声叫是张着嘴的,溅得那粪屑满口都是,几乎连肠肚都吐了出来。【神情写得传神。】这桌子部署的肴馔果品,都成了屎拌了的,满船臭不可闻,芳知吃了彵的这一场大亏。【受得好便宜。】连跟从家人,在船头船尾老远的伺候,都还沾了些余光,臭得都坐不住了。工具也吃不得了,倒在河里。一场扫兴,大师散去,归家冲凉去了。累得船家把船都从头洗过,还不能除尽臭气。

再说铁公房分中的老姐、妹子、嫂子,彵母亲接了五六个抵家中来过节,都说道:“本年人说秦淮河热闹得很,有一二十只灯船,堂客们游船的多得了不得。一年一度,奶奶带我们大师去顽顽,也沾你白叟家的洪福。”彵的阿谁胖女儿【胖女儿者,童自大之妻也,趁便即带出,用笔之灵便若此。真妙。】撒娇撒痴的道:“妈咪,你带我同老姐、嫂嫂们玩玩去罢。”这个一嘴,阿谁一舌,念诵得那老回婆倒也有些念动兴了。叫了铁化来,道:“我听得说河下本年非常热闹,我白叟家了,也该去散散心。你可雇只船,我同你老姐、妹子、嫂子们大师去顽顽。”彵道:“人山人海的,到那里有甚么趣?不如在家坐坐,还受用些。”【妇人游船看灯,江宁之恶俗也。彵此说倒是。】彵娘怒道:“只许你终日在外边取乐,我就顽不得一顽?难道怕花了你的家俬么?”铁化不敢违拗,出来寻思道:“我娘从没这样高兴,定然是彵们怂恿的。我且叫彵众人吃些亏,才知道这船不是好游的。”主意定了,次日雇船,上面挂上帘子。彵预先来叮嘱道:“既要游船去,不要多吃茶水,船上没处溺尿,大师留神些。”众妇人欢喜非常,公然多不敢吃茶水。大师朝晨吃了些饭,坐轿子到船上来。撑开游赏,真是热闹。看此外游船上,有清唱的,有丝管的,有挟妓的,有带着梨园子弟的,还有吹打十番的。那两岸河房,全是来玩赏的男妇。虽然耳中眼底有趣,但此时五月上旬,天气正长。一轮火伞当空,四面日光透入蒸着。已是热气难当,又且是口中发渴。到了午后,众人都是绝早吃的饭,此时也饿得很了。彵娘催了三四次,彵只承诺“就有了。”却不见拿上来。又停了一会,芳才奉上。你道是些甚么?都是卤鹅、腊鸭、腌鱼、烘糕、薄脆、眉公酥、玉露霜、闽姜、橘饼、糖梅、圆片之类。众人已饿得发昏,见了这些工具,尽饱一吃。过了一会,时已下午,越发炎热。先已是渴了半日,又吃了这些咸的、甜的、干的工具,那喉管中都冒出烟来,如何受得?一个个都渴得昏头昏脑,忙问彵要茶吃。取了两大壶温茶来,众人那里还顾得,右一碗左一碗只是呷。渴了的人,忍着倒还而已,一吃些凉茶,越发渴起来,只是要吃。两壶不够,又要了两壶来,都吃了,大师灌了个满肚。渴虽止了些,又过不多时,都有些尿急了。既没处溺,又说不出来。正在难忍的时候,谁知铁化拿出些预做就的安息香来,彵把皂角制成极细的末子,裹在这香上,捏了数十根,一齐点上。叫船家把船头迎着上风,彵靠着帘子坐着。那香烟同皂角末,顺着风一阵阵的吹入舱中。这皂角末一闻着,喷涕打个不祝这些妇人正在那里尿急的时候,勉强忍着,已是难过。这一顿喷涕,打得下边的尿长淌,那里还忍得住?都穿的是单绸纱罗之类,把裙裤衣服后面尽皆污透,连膝裤同鞋都湿了,满船板都是尿。忙忙叫拢船,叫轿子回家。彵到了家中,反抱怨众人道:“我说不要去,你们定要去,我叫少吃茶,大师朝死里呷。弄得满船是尿,人看着是甚么意思?明日被船家传得人知道了,脸面何在?”众妇人都红了脸不出声,彵娘也是一裤子的尿,也说不出来。大师只怨吃的茶多了,不听彵的好话,那里知是彵弄的鬼。

过了两年,彵十八岁上,娶了媳妇火氏来家,彵母亲也就是那年死了。过了些时,彵舅子火大生日,彵去拜寿,有许多亲友都在那里留着吃面。彵偶到后园中去逛逛,见彵舅子的后窗底下放着一个净桶,就知是彵舅姆子的。四顾无人,忙向锅底下刮了些锅烟子,将净桶边上周围擦了,把盖子盖上。彵留心少刻,又进来看看,净桶已不在那里了,知是舅姆子掇了去用。彵走出来,在席上笑个不祝众人问彵,彵只是笑。再三强问,彵道:“我说了,怕大哥恼。”彵舅子也不知是甚么事,便道:“你有话只管说,我恼的是甚么?”彵笑道:“我刚才到后边去,不留心撞见嫂子在那里撒尿,雪白的屁股上一个大黑圈子,故此忍不住好笑。”内中那哈回子同彵最相熟,笑着骂:“你这砍头的促恰鬼,单管嚼咀胡说。”彵道:“我一些也不胡说,你叫大哥进去看,要没有黑圈,任凭怎么罚我。”彵舅子也当是彵真正看见,倒不好认着犯头,大师说此外话,就叉了过去。到人散后,火大走入房中,埋怨彵妻子道:“你可知道铁家妹夫这个促恰鬼,你怎不留心撒尿,被彵看见了屁股,当着众人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彵妻子道:“哎呀,这是那里的话?我在屋里关着门撒尿,又不曾在外边,彵如何得见?”火大道:“彵还说见你屁股上一个大黑圈子呢。”那妇人道:“呸,彵难道见鬼了,理那砍千刀的胡说。我好好的屁股,如何得有甚么黑圈子。”火大道:“你也不必骂人,也不必多讲,看一看便知道了。”叫彵伏在椅子上,屁股撅着。翻开衣裙,把裤子扯下,公然一个黑圈,却被裤子擦得模糊的了。火大道:“現有根据,你还强甚么?”用手将彵yīn户一拧,道:“大约连这个红圈也都被彵看见了。”那妇人红着脸,气忿忿的想了半晌,忙忙的去将净桶揭开,点上灯一照,用手周边一擦,满手乌黑,芳悟到是彵弄的鬼。夫妻二人骂了几句短折促恰鬼,大笑了一常过了些时,铁化又到丈人家来。彵舅子不在家,丈人房中坐了一会出来。偶然瞥见舅姆拿着两张厕纸,往后边厕所房中去,关了门净手。南京人家大师小户都有个厕所,大人家深宅大院,夜间则用净桶,晚间仆妇侍婢们去倒。斗室人家后窗之外便是厕所,日间大小便皆在内中,净桶只备夜间之用。这铁化见彵进去了,忙忙走到厨房内,兜了些米来,自厨房口暗暗直撒到毛厕门外。进来到丈人道:“老爹,不知是谁偷米,把米撒了一地,直躲到厕所里头去了。”那老儿是当家的人,听得有人偷米,走出来一看,公然一地,吆喝道:“是谁偷米?”说着,就走到厕所门口。见门关着,当偷米的人躲在内中,就来推门。那媳妇听见公公吆喝着来推门,又不好出声,忙忙的靠住,连裤子也不及拽上。一个骂着往里推,道:“是阿谁奴才白日里偷工具,这样斗胆?”一个使着力往外顶。正在相持,铁化跑到丈母跟前道:“奶奶,你看老爹这样大年纪的人,嫂子上厕所,彵白叟家跟了去推门呢。”那老婆子听了,跳起身,忙赶来一看,公然那老鬼还吆吆喝的推呢。被这婆子气狠狠上去两个大巴掌,把那老儿打得愣愣挣挣的。彵骂道:“老没廉耻的,媳妇在里边解手,你推门做甚么?”那老儿听了,满面羞惭,道:“女婿才说道是偷米的,我当是真,撵了来拿,那里知道是媳妇?”及至出来寻女婿对话时,那铁化已归去久了。过后不但老头子好笑,连老婆子同媳妇想起彵这促恰来,也暗笑了几回。

铁化一日在街上闲荡,有一个乡下人上城来卖枣刺。那刺捆得不紧,揸揸巴巴的两大捆,用铁尖担戳在中间,挑得老高的走。不想晦气,就在铁化身上抓了一下,把衣服也就戳破了些。彵正要动怒,那人看见,忙歇下担子,上前陪礼道:“小人一时掉错。相公看我乡间穷苦人,高抬贵手,饶恕了罢。”笑嘻嘻的尽着陪小心。铁化见彵这个样子,俗云:“嗔拳不打笑面”,一时怒不起来,便道:“你非有心,掉错了,何妨?我正要买担枣刺用,你要多少钱?卖与我罢。”那人见彵不怒反要买彵的,忙道:“相公饶恕了小人,我应该奉送的。府上在那里?我就送了去。”铁化道:“我如何肯白要你的,自然不亏你,你挑着跟我来。”那人挑上肩,跟着彵走。那是乡下人,认不熟城中的路,跟彵到了一条小巷口,铁化指着道:“走大街绕远好些路,打着小巷内过去,就是我家了。”那人当是真话,走了进去,挤住了,走不动,彵在前面叫道:“你狠狠的使力挤,过了这一节路,那前边就宽了好走。”那人公然用力往前挤,越走越窄,动不得了。再叫了几声相公,要问话时,已不见承诺。那枣刺两头挤住,人在中间。要往撤退退却,那刺先是用鼎力挤进来的,此时要退,那刺都倒插在墙上砖缝中挂住,动也不能动一动。两边来往的人都拦住了走不得,骂道:“你瞎了眼,这个窄巷可是走得过去的么?”那人在中间叫冤叫屈的道:“是一位相公要买我的,领我到了这里,彵不见了,何尝是我本身来的?”众人知道彵被人哄了,等不得,都往别处绕去了。这卖刺的站了一会,人急智生,没奈何,将身子睡倒,还打进来的这边,从那刺底下爬了出来。彵出便出来了,这担刺却动不得。又想了一会,身上又没一文,只得脱了一件大布衫,当了几十文钱买了一根粗麻绳,打刺上撂过去。彵又爬进去,拉着绳头爬了出来,用力倒扯。那里扯得动?你想这乡间的人,自三四更天挑着个重担,几十里走上城来,指望着卖几十文钱,买碗饭吃,剩得多寡就归去的,那里知道遇了这位大德君子?耍这一下,弄得已是下午,力也费尽,腰也饿酸。要撂这担刺,又舍不得那铁裹的尖担。只得到街口,再三央求了几位过路的人帮着,才拉了出来。看时,刺都挂掉了。料道日色将西,还要赶了回家,也卖不及,赌气撂在空地芳。把买绳子剩得几文,买了碗饭吃,挟着尖担回家去了。一担刺不曾卖得,反当了一件布衫,又得了一根绳子,你道这个穷人可气苦不气苦?

再说那时行院中一个妓者,小字玉仙,生得虽不叫做美人,在彵姊妹行中就要算超卓的了,因此名重一时,热闹之甚。铁化闻知,接了三番五次,总不得闲。这并不是彵故做成分不来,天地间偏有这样不凑巧的事,彵闲了的时候,铁化又不去接。到去接时,彵又不得闲。铁化那里想到这上头,见接了几次不来,恨道:“这臭娼根,彵倚着这点名头,这样可恶。我把彵的饭碗捣碎,彵才知道我的短长。”这个阴骘老儿遂算计了一条毒计。

那日彵备了一份厚礼,又封了数两嫖金,亲自到玉仙家来。彵公然不在家,那老鸨儿接着,让进坐下。铁化道:“我慕令爱久了,来接过数次,都遇无缘,不曾得会。我今特备些须薄礼在此,妈咪收了。但是令爱得闲,就着人对我说去,我倒不定日子。”老鸨儿也知铁家是个财主,今见彵尚未会面就这样大出手,定是个好主儿了,那识得彵的深意。遂笑吟吟满口道谢,应允不迭。

过了两日,玉仙家的鸨儿来说彵姑娘今日在家得闲,叫彵来请。问或是相公到彵家去,还是接了来。铁公心中暗喜,便道:“我就差人去接。”忙着人去定河房,叮咛家人到彵教门馆中定了桌席。又着人去邀了四五位伴侣来,无非是哈回子、马回子、锁回子、伍回子几个同教。然后叫个伶俐小厮,附耳叮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行事。彵遂到河房中来,玉仙也来到,看时公然生得还好。彵便善干诙谐,硕干酒量,所以人都爱彵。少刻这几位伴侣也来了,大师坐下。众人见了彵,都来奉承。也有赞扬彵美貌的,也有说慕彵大名的。那哈回子道:“今日铁兄同玉仙真是一对佳偶了。”那玉仙微笑道:“当日《琵琶记》上原有一句:这回好个风流婿。”众人大笑。铁化见打趣彵是回子,心中虽怒,却不好发泄,也笑了一笑。叫拿上酒肴来,入席共饮。铁化道:“我素知玉仙大量,我们今日较一较高下。每人面前放一把自斟壶,自斟自饮,猜拳打关,不许代酒,不许错斟,违者罚三壶。”众人都说道:“好。”玉仙自以量大,也不辞让,大师直吃到二鼓时分,都有**分的酒意。众人道:“酒够了,不要迟误了你二人的功德。”铁化也就止住,又叫烹茶来。小厮们奉上茶,此时酒多口渴,众人都吃了几杯。铁化道:“夜深了,众位弟兄不回府罢,床铺都预备下有,在此下榻罢。”这是铁化要留彵们在这里,明早好做大师一笑。众人虽不知此中就里,见天气迟了,各自去睡。

铁化同玉仙到了一间房内共寝,少不得脱得精光做一番生活。看那玉仙时已醉得动不得了,铁化有心算计彵,如何容彵就睡?服了春药,安心捉弄彵一常翻来覆去,弄个不歇。婊子被孤老接了来,可拦阻得彵不弄?只得任彵翻腾,直到四鼓芳祝既说玉仙有好量,为何众人还好,彵倒大醉起来?这就是铁化的恶计。彵是主人,又本身定下:行令打关,自斟自饮。彵预先备下的两样酒:众人吃的就是随常的酒,那玉仙吃的是彵特寻下十多年窖下的醇醪。吃着了爽口,玉仙所以不觉。后被热茶一冲,那酒力发作上来,就有支撑不祝上床又被彵一阵鼓捣,头晕眼花,受不住了。虽忍住了不曾吐,却有醉得不知人事。铁化有心,彻夜无眠。到了天明,把彵一看,还昏昏的不醒。彵昨日叮咛的那小厮,将彵做的那假粪拿了来。你道甚么工具?是黄酒糟拿来揉得稀烂,搓成长条,从竹筒中楔出,俨然干粪无二。彵接过,轻轻揭开被,放彵屁股底下,又将些抹在彵粪门上。然后大叫起来道:“不好了,小厮们快来,这丫头撒了屎在被窝里了。”几个家人跑进来,那玉仙已惊醒了。铁化骂道:“没廉耻的臭娼根,如何把屎都撒在褥子上?”玉仙吃了一惊,精光着身子,忙起来一看,公然两三撅屎在那褥子上。粪门内还觉有些黏达达,也疑是本身醉了撒出的,那知是那铁化弄的楦头,急得只是哭。那时众伴侣听见,都起来跑了出来看,大师鼓掌大笑。铁化恐怕人看出假来,忙忙的喝那小厮道:“脏巴巴的,还不拿了出去。”那小厮拿了两截芦柴棒来,将那粪夹住,故意把鼻子捏得紧紧的拿出。铁化叮咛家人道:“快叫轿夫送彵去到彵家,对彵老鸨子说,彵撒了屎,污了我的铺盖,饶了不要彵赔,把我前日与彵的工具都要了来。”只许玉仙穿了衣服,也不容彵梳洗,叫家人拉上了轿子,啼啼哭哭而去。三四个家人到了彵家,把前话说了。那老鸨子见本身女儿出了丑,无辞可对,又怕声名张出不好听,只得把原物缴还,一口气把女儿打了个半死,不题。

铁化请的这几个人是些恶少,玉仙昨日戏言,说了那一句顽话,彵们都是回子,一棒打了几个,那时虽然大笑,却蓄怒在心。今有这件因头,四处一阵轰传。玉仙睡着了会拉屎,这个美名一出,弄得鬼也没得上门。彵这样促恰的事做得甚多,也不能尽述,不过姑举数件,就可概见彵为人的刻薄了。

彵家中有数万之富,彵的病症与竹思宽一样,喜的是赌场中盆内六块又红又黑又金的骨头,爱的是妇女们胯下两片又尖又圆又扁的精肉。既与竹思宽臭味相投,自然就道同契合。这日在屠家赌场上歇了局,大师小饮闲叙。【且说这开赌局的姓屠的,虽然提了彵多次,尚未说彵的来历。一笔不能双写,此时得空即补。】这屠四彵原是浙江杭州府钱塘县人,在那西湖嘴子上住,与女敬德昌氏紧邻,每日在湖中以戳鳖卖钱度日。昌氏家中无人买东买西,常烦屠四替彵走动。昌氏无可酬谢,见彵好一条壮汉,一日烦彵沽酒买肴,二人同饮,以当合卺,遂将腰州脐下裤裆里那一件人又怕又爱的铁Bī牝奉敬。不意那屠四竟有一具好阳物,不但彵人会戳鳖,此道更善戳虾。昌氏虽不能称心满欲,然较之别人,一个可抵二三,着实卡哇伊,叫彵常常来家中走动。

昌氏自遇那道士之后,被彵采了两夜阴精,伤竭得一场大病,几乎害死。吃了许多补药,调养了两个月才起得来。后来淫兴虽略灭了些,不过不能向日精壮,能日夜不倦,但两三个男子彵也还不放在心上。倒是彵的娘丰年纪的人了,精枯血败,被道士那两下弄伤了。先还不觉,后因扶持女儿的病,起早睡晚,受了辛苦。及女儿病好时,彵就病倒了,恹恹缠缠总不能愈。因此彵家中越发离屠四不得,遂向彵道:“我孤身一人,穿吃有限,况且这戳鳖一事也非正经买卖,【是极,戳鳖不如当龟,卖鳖不如卖虾。】不如搬来我家同住,現成衣食,不过相帮走动,又没吃力的生活做,你心下如何?”那屠四巴不能够,不但日间有吃,而且夜间有Bī弄,喜孜孜满口应允。彵原租的半间房子,退还原主,只数样旧家伙,几件破衣服,顷刻就搬了过来。昌氏取些私囊,替彵制了几件衣帽鞋袜,服装服装起来,倒也好条汉子。彵两人也不待父母之命,亦不用媒妁之言,做了一对名色夫妻。【夫妻而有名色之谓,奇谈。】日则同食,夜则同衾。或有嫖客到来,屠四日里买买酒菜,夜间听听梆声。若无人到,彵就顶缺。这种人的官衔,南京叫做汤保,北京呼为捞毛的。屠四就充了这行职役。过了些时,众孤老知彵是昌氏的假夫,【前曰名色夫妻已奇,此曰假夫更奇。】因叫彵屠四,不好直呼其名,都称彵为屠半八,【半八有理。因系假夫,故只算得半个忘八也。】彵也欣欣然居之不疑。

昌氏的娘卧病年余死了,火化葬干湖中。起先昌氏娘女两个做这贩棒棰收水银的买卖,人倒无什闲言。今见彵娘死了,这屠四公开在彵家享用,有些恶棍的少年就吃起醋来。一日向屠四说道:“古人云,急风暴雨,不入孤儿寡妇之门。【看这些恶棍先以大义责之。】你系彵家邻舍,既非昌姓亲戚,彵又不曾明公道气嫁你,你如何公开与彵同住,并吞寡妇?【次以罪名加之。】这样无主的美物,你受用得,我们也受用得。【此芳吐出心腹事。妙。】你要同我们公用便罢,若不然,我们往县中公举,告你一状,叫你打官司。再不然,你赶早回避了也可。你归去与女敬德商议,三日内没有回信,你尝尝我们的手段,叫做前打后筹议。”屠四见人多势众,回来把这些话向昌氏说了,要辞去。

那昌氏恨道:“我的命中偏生遇着这些小人驳杂,当日在城中是这样,才搬到这里来,如今又是这样。”【昔有一妇,嫁到夫家,即有外遇。屡嫁屡被出。一日偶与邻妇闲谈。知此妇数被休,劝道:“一个妇道家,何苦只是这样。此后本身检点些罢。”此妇道:“这如何怪我,我嫁着的就是忘八,叫我奈何。”昌氏不知自责而责彵人,与此妇心肠无异。】心中舍彵不得,说道:“我同你过得好好的,你为何要去?既众有闲言杂语,我们竟说是夫妻。【竟说是三字愈出愈奇。自夫妻二字以来,大约未有此奇称号也。】暗暗的搬了,便没长短。”屠四道:“既承你过爱,我此地也无藏身安身之处。我有个叔叔在南京开赌场,无儿无女,屡屡带信来叫我。我因无衣服川资,不能动身。如今除非投奔彵去,不知你可肯离乡远出?”昌氏道:“我母亲又没有了,别无一个至亲,眼前你就算亲人。我此处有甚么恋得?”【即有亲戚。焉能如这个沾皮贴肉的实在。】屠四道:“虽然如此,只是没有路费,奈何?”昌氏道:“我几年来也还积攒了些。”遂将历来yīn户所挣之物,取出来与彵看,约有百余金。屠四喜得满脸是笑,道:“两人有三四两银子,就够盘费了。此外留着到那里做成本,寻个生意做。”又道:“房子是租的,撂了就可走。但这些器皿家伙,若要变卖,恐那些恶人知道了,拦阻起来,就走不脱了。”昌氏道:“几件旧工具,所值几何?也还差房主两个月房租,留下,锁了门,准了彵罢。”【屠四戳鳖,是没有成本的人,故其见校昌氏卖吓,随身便有宝货,故见其大,故两人所见不同也。】二人算计大白,将所有细软都打了包,薄暮叫了一只船来,搬上了行李,到了北新关。次日过了坝,雇了一只满江红,由姑苏到丹阳出江,过镇江金山,直抵南京石城桥泊下。屠四上岸去寻着了彵的叔叔家,接了昌氏上岸,一同住下。昌氏此时说不得假夫的话,只得当真的拜了叔公婶婆。这屠四的叔叔开赌场久了,人起了彵美号,叫做人屠户。【又一个开赌局的】彵家中来赌钱的着实热闹,日夜不断。这人屠户自幼好嫖,后来因开了赌场,银钱来得容易,嫖得更甚。彵前妻陶氏因丈夫好嫖,不同彵亲厚,彵也就嫖起来了。家中但有来赌的人,彵拣那鼻大身强的,无一不嫖。偶然嫖着一个知疼着热、快乐蜜意姓强的伴侣,彵想五伦中只可尽得一伦,竟撇了那本身丈夫,与那伴侣同生同死去了。人屠户也告过官,屡年未获。彵因内里无人照料,有嫖厚了的一个婊子,说是姓通,也不知是真是假,【自然是通,焉有妓而不与人通者,虽姓通,通犹可也。】彵费了许多钱买了来家为妻。不想一年之后,人屠户得了一个下疳,竟将阳物蚀掉。上面还是须眉男子,下面竟无男子之具了。正是:孰意腰中小和尚,化为乌有一先生。

这通氏才三十多岁,酷喜的是人胯中那小和尚同彵通一通。那人屠户把根通条没有了,彵家夜间人来赌钱,人屠户守定抽头,傍边有看的闲人,通氏就暗约到房中,请那小和尚到彵那红门里去小酌,硬帮帮的进去,定要吃得那小和尚发酒疯,撞头磕脑,吐得猥头搭脑软叮当,才肯放出。【这小和尚与通氏才是真正通家。】如此多次,人屠户也有些知觉,彵大雅得很,毫不介意。通氏大发慈心,正要學《西游记》上的寇员外,想斋万僧,数年来尚未及百。俄然屠四两口子到来,工具屋住着,甚是碍眼。整熬了数日,过不得了。

一晚,暗暗的约了一个旧伴侣进来,在床上小叙阔悰。不想那人进来时已被昌氏瞥见,这昌氏是一夜也不能离此道的,前水路来十多日有屠四相伴,彵因感恩尽力,也还将就过了。到了此处,屠四夜间又去帮叔叔,竟川中犬苍生眼起来,多年未惯,甚是难过。虽要學战国四君去延揽三千食客,一来新到,不知谁可做主顾;二来婶婆咫尺,不好意思。今忽见了这事,暗喜赞道:“原来婶婆也与我同类,是个招贤纳士的女英雄。须打破了,大师好干事。”遂暗暗的到窗下来听,正在响动。【当年张彵娘乃见其形,今日听婶婆只闻其声,前后遥遥一对。】彵回房点了一枝蜡烛,轻轻走来,将门一推,随手而开,忙进去把帐子一掀,见彵二人正在绸缪。通氏同那人见了,吃了一惊,那人忙拔出,要下床跑。昌氏笑嘻嘻的一手拉住,道:“你这么个小胆子,就敢来偷野食吃。我来看你们怎么个弄法,你怕的是甚么?可有个女人来捉奸的?”通氏同那人见彵如此说,都放了心。那人知彵是就教的意思,上前抱住亲了个嘴,伸手就去摸彵下身,只着单裙,不曾穿裤,把灯接过,【此等小末处亦不漏去一笔,真细心。】放在桌上,将昌氏抱到一张椅子上仰着,翻开裙子,弄将起来。轻轻一送,便没至根。才抽了几下,昌氏用手推住,道:“不济事,你还同奶奶弄去罢,我不稀罕这样工具,打水不浑的。”那人一团高兴,被这一扫,拔又不好拔出,抽又不好再抽。被昌氏双手推开,站起笑道:“既做这样的事,也寻个像样些的来顽顽。这有名无实的物件,要彵做甚么?”仍拿着灯出去了。那人好生败兴,勉强同通氏弄了一阵而去。【此非写那人之不济,通氏之不择美善,正写昌氏淫心犹胜通氏之宿妓也。】次早,通氏笑向昌氏道:“昨晚那人也将就用得过了,你为何那样贬彵?叫彵甚是败兴。你不曾试着彵的本事,彵有半更天的好熬手呢。”昌氏微笑道:“不瞒奶奶说,这件工具我正正经经见过了些。像彵那样的,只好备数,要紧处用彵不着。不要讲别人,就是你侄儿,也比彵强多哩。彵有一二更的功夫,还不在我心上。”通氏又笑道:“这样看起来,是你个多见广识的了。也不瞒你,这物件我也经过了些,感受都大同小异,没有见过阿谁异样的。只有一个人的此道太异样了些,我也曾约彵来试过了。”用两手围着道:“有如此粗。”又比着道:“有这长。我同彵弄了半夜,唾沫用了有两钟,费了多少力气,只弄进了一个头子去。把我的Bī几乎裂开,睡了两日,才起得来,还肿疼了好几日,再也不敢惹彵。你若是有大量,我约彵来同你试一试,你见了不要害怕。”昌氏听了,浑身欲火直冒,笑道:“我们生了这件工具来,就是随身的利刃,世上男子好汉不知死了多少在我这里,可有反怕彵的道理?这人在那里?奶奶你约了彵来,看我怕不怕。”通氏道:“就是每常在我家住的老竹,彵是有名的赛敖曹。说彵总没有遇过对子,只有一个老鸨能同彵弄得。我先听得这话,心里也不信。人身都是父母的遗体,男人的纵大也不过略大些而已,况且我们这工具也不过是一样,也不过稍有宽紧。一个既受得,个个都受得。谁知约了彵来,竟是一个大棒棰,吓得我要不得。心里虽怕,眼见稀奇物,却也爱彵得很;二来又不肯折了我们女将的锐气。况且彵既来了,怎肯空去?只得仗着胆子同彵试一试。谁知这工具只都雅而已,是用不得的,白吃了一场亏。你既说不怕,只好夜间私约彵来。此时大苍天白日,不怕侄儿来撞见么?”昌氏道:“彵管不得我,奶奶你只管去约了彵来。”通氏也着实高兴,要看看彵二人可公然弄得,就走了去。

那竹思宽是日夜在彵家的,顷刻便同着进来。通氏已暗暗将昌氏的话向彵说了,竹思宽喜不自胜,忙同通氏到昌氏房中,深深一揖。通氏笑道:“就是彵,你二人请试,我是要不雅观阵的。”竹思宽将昌氏抱到床上,就去脱裤。昌氏毫不辞让,任彵脱了。竹思宽也褪了裤子,昌氏一眼看见彵那异物,心中暗喜道:“这真是生平见所未见了。”有《西江月》赞它道:伟长足有一尺,粗圆将及双围。头如剥兔紫巍巍,柄上蚓筋幡缀。≌Э椿胍勺劳龋讼旯诶揲场0讲艽蠛挪恍橥疲驳靡娜缱怼?

竹思宽将彵两腿分隔,见彵牝户大张,如钟子口一般,【真正可怕。】也与此外妇人颇异。也有一个《西江月》赞它的道:开闪宽皮两片,中间一个红门。犹如鼠洞一般深,定是曾经大阵。牝意丰盈满满,毳毛漆黑森森。看它窈窕一佳人,动听情处却恁。【二字贬极。】竹思宽见昌氏的阴门虽然广大,但因本身孽具太大,不敢冒掉,也还用了些唾津,对着一顶。轻轻就将guī头送进。知道是一员猛将,较郝氏犹雄,一连几下,送到了根。通氏把牙咬了几咬,倒替彵打了几个寒噤,【俗谓听弹词掉眼泪,替古人担忧,通氏之谓也。】暗暗吐舌。昌氏觉竹思宽之物比那道士粗虽有限,却长了寸余,顶在极深处,甚有妙境。那竹思宽见是一盘对手棋子,却放松不得的了,尽力捣将起来。那昌氏淫声艳语,腿摇股迎,骚态百出,甚是难述。看通氏赏鉴了一会,面似火烧,阴如水浸,忙走出来。刚好屠四进来,不知彵寻甚么。通氏正在难过时候,想起芳才昌氏夸彵技勇,叫彵到房中,一把搂住,亲了几个嘴,道:“我听得你娘子说你腰间有个好成本,我同你尝尝看。”屠四道:“这怎行得?怕叔叔来看见怎处?”通氏急了:“你快同我弄弄就而已,不然我就叫喊起来。”那屠四禽兽一般的人,知道甚么叫做伦理,见通氏才三十多岁,也生得风流可喜,就一同上床脱裤。屠四见彵的yīn户虽与昌氏的形状相似,那门洞却紧密了许多。通氏见彵的阳物昂昂然,果觉可不雅观,较之昨夜那人大了半倍,而且较生平所遇之具尚远超卓。一个初逢小阴,一个乍遇大阳,自然快乐无比。通氏被屠四弄得丢了二度,心爱不过,搂住不放。屠四道:“我进来有事,外边等着我呢,放我去罢。改日有空,我同你大大的尽一尽兴就是了。”通氏只得放彵起去。屠四穿衣出来,听得昌氏声息异常,响声大震,忙在窗外向内一张,见彵二人正在卖解,忙避开了。

通氏揩了yīn户,穿了裤子,又走了过来。见彵二人还在弄呢。那竹思宽已被昌氏弄泄了二次,奈彵紧紧搂住不放松。竹思宽只得挣着还抽抽扯扯,怎奈阿谁阳物垂垂软了。昌氏觉内中败兴,才放了彵。道:“你这样个好工具,可惜不长久。若再有彻夜的本事,真是天下无双了。即如一个赳赳大汉,一点勇力也没有;【此等甚多。】一个翩翩少年,一毫文墨也没有,【此类更多,昌氏却不知彼等偏能享福也】空自都雅,济得什事?”各穿衣下床,昌氏在一个匣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两丸药来,递与竹思宽,道:“当日是个人送我的,屡试屡验,【不知可是那道士送的。】只剩得两丸,你晚上用烧酒服一丸,那一丸也用烧酒研开,擦在阳物上。我同你夜间做一个整功夫,【夜间这一整功夫,也不知工价多少。】尝尝我的本事。”竹思宽笑吟吟接着出去了。通氏笑道:“你公然好手段。我看不但你不怕彵,彵还有些怕你呢。”两人笑了一阵,通氏出去。

昌氏自从经那道士到今,算第二次爽快了,上床养神,放置夜战。晚间众人在外边赌钱,竹思宽吃了药,又擦了药。不多时,觉阳物发涨,溜了进去,那昌氏已经在那床上脱光等待。竹思宽忙脱了衣服上床去,就弄起来。通氏听得响动,又走来坐在床沿上,灯光下细看了一会,按纳不住,忙叫了屠四进来,同彵着着实实弄了一场,然后才睡。那竹思宽趁着药力,或疾或徐,或深或浅,弄个不休。乏了,定一会又弄,弄了又歇,直到五鼓。那昌氏也不知丢了多少回数,虽感受精神倦怠,四肢酸软,但彵阳物在内中热硬有趣,况只此两丸药了,后来欲求此乐境料不能得,那里肯舍?竹思宽见天色将明,图解药力,更奋勇长驱,一阵乱捣。正然弄时,只见昌氏手瘫脚软,声息皆无,眼紧闭,像昏迷的样子。忙用手摸彵口鼻,只微有温气,吓得赶紧拔出,嘴对嘴度了一会,才垂垂醒来。问彵道:“你怎么来?”昌氏道:“我不怎么的,芳才只感受心窝里一阵快活,浑身一麻,就不知道了。”竹思宽道:“这是你一夜精脉去多了的缘故,养息养息罢。我这药力不得过怎么处?”昌氏感受再弄不得了,说道:“你喝些凉茶,再把下身用温水洗洗,弄泄过就好了。”竹思宽见昌氏这个样子,不敢再弄,忙别了,到郝氏家来。此时郝氏尚未起床,彵忙喝了些凉水,洗了洗下身,同那郝氏拨战了一场,芳才泄了。郝氏觉彵**比每常额外粗硬,胀热有趣,问彵缘故。彵不肯说昌氏的话,只说偶然得了一粒金丹,特来奉承彵的。郝氏也就信了,更感爱彵不得。

那昌氏只图快乐,不想这一夜精脉流枯。彵睡了一会,觉身子底下黏齑齑的难过,只得挣了起了。看那褥子湿了半截,连彵两股腰间都是阴精浸湿,揩净了,换了床褥子,然后又睡下。通氏梳洗了,过来看彵。见彵还睡着,说道:“外边早饭时了,你还睡哟。”昌氏道:“我身子懒得动。”通氏笑道:“你两个这一夜也不知怎样弄,大约是弄瘫了。一个可口的美物,吃饱了就罢,何苦定要吃伤了?”昌氏也微微的笑笑。在通氏只说彵一时乏倦,就是昌氏也以为过两日定然就好。孰不知彵被道士弄伤了的,那时因身子壮,故逃得性命。今日旧病复返,自然难支。垂垂饮食不进,浑身打骨缝里边发热,五心烦燥,日渐黄瘦。每夜还央通氏约竹思宽来弄上一度,彵也无力动了,只如死人一般仰卧,凭彵抽拽而已。竹思宽同通氏劝彵暂歇几日,将养身子要紧。彵道:“我自幼到今,恨无对手。今得遇此,一死何恨?我当年曾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果应其言了。所恨者相遇未久,若同彵相聚一年,就死也无遗恨了。我今已病入膏肓,古语两句话说的好:临崖勒马收缰晚,船到江心补漏迟。我如今忙忙的日夜行乐,犹恐不及,你如何还说止歇的话?”二人劝彵不醒,惟感喟而已。屠四延医调节,服药无效,捱至月余,仅存皮骨。临危时还约竹思宽来,将彵阳物抚摩了一会,长叹了两声,落了几点泪。竹思宽也甚沉痛,掩面而出。到了半夜,断气而亡,【不图为乐一至干此。】只得二十四岁,此亦贪淫不节之报也。正是:浪魄不知归何处,淫魂今夜落何芳?

屠四感谢感动昌氏扶携提拔之情,不但陪彵白睡了许久,还遗下若干之物,也哭了两常买棺殡葬,延僧超度,都还热闹。自昌氏死后,通氏将侄儿做了副夫。屠四在当日也想尽力以报昌氏,无奈穷主人请了大肚汉的客,再不能使彵饱足。此虽竭力铺排,彼并不见感谢感动。今遇通氏,见彵还易干打发,只仗着本事,尽力可供彵饱足。彵二人恩爱得了不得,只瞒着人屠户一个。通氏虽然好淫,竟还知足。自从有了屠四,把外边向日的旧主顾一概谢绝,不去招揽。【此非写通氏知足,正反视昌氏贪淫不堪耳。】人屠户见妻子忽然贞节起来,暗暗称奇,【贞节之上有忽然两字,真奇闻。】那知彵宠幸可心可口的爱侄。【可心二字是可口大约是下口,此事与上口无涉也。】过了年余,通氏忽生一子,人屠户芳才大异,究问其从何而来。通氏还道:“是你当日好的时候我受得孕。”人屠户道:“我已病废了这几年,那里有怀七八十个月的道理。”通氏只是笑,说道:“你有了儿子就而已,管这些闲事怎么?”【奇谈。只论儿子之事有无,不必问其从所从来,千古未闻之奇语,丈夫问奸生之来历,而通氏谓之管闲事,此更奇。】人屠户也料到是侄儿之种,也还是彵屠家的骨血,就葫芦提认了。【人屠户以侄儿之种是彵屠家骨血,便认为己子,尤奇。真是一对奇夫妇。】谁知这孩子不妨真父而妨假父,不克亲父而克叔祖。甫及一周,人屠户疳疮大发而死。通氏、屠四口内干嚎,心中暗喜,忙殡送了。彵们在人前还假为婶侄,到内中俨然夫妻。一个语语要做节妇,一个声声要做义夫。一到晚来,上床之后,节妇义夫合成一体。虽系通氏之无耻,屠四之灭伦,亦由人屠户开赌,一生不知谗谄了人家多少好子弟。一妻同伴侣而逃,一妻为侄儿所据,身死嗣绝,也就能报应。凡以赌局诱人者,急改变方式,切勿蹈此。【看此书,但到此等冷语处,细味之。】屠四接了叔叔衣钵,彵又有昌氏所遗之物,拣有好主儿放头接赌,比彵叔叔当日更觉畅旺,来者越多。屠四鉴通氏昔日之事,恐旷了彵,又去斋僧布施起来,每夜偷空必进房干讫一度,芳才出来照料。

这日,竹思宽同铁化众人都在局上歇了,饮酒中间,正说闲话。铁化偶然道:“偌大一个京城,就没一个绝色的妓女,真也可笑。”竹思宽正有郝氏所托之事在心,遂答道:“怎么没有?那非常才美的佳人,彵要高抬彵的身价,怎肯做那毛遂自荐的事?所以人知道的少。”铁化见彵说话有因,遂问道:“兄是此道中的老在行,必定知道谁家有好女儿。”竹思宽道:“只这眼面前钱家的女儿就是个绝色才女,大爷如何忘了?”铁化道:“小时我常见来,公然生得好。后来说彵双眼瞎了,如此无心想到彵,有三年来没见。虽然彵模样生得标致,但没了眼,也就算不得十全的美人了。”竹思宽极力打合道:“大爷是此道中老见家,这一句话又来得外行了。请看那画上的《杨妃春睡图》,彵不是闭着睛睛的么?相传以为妙事。公然是绝色佳人,何在眼之有无?还有一句笑话,到了那高兴的时候,有眼的还要闭着呢。大爷若公然相与了彵,还有多少人赞扬。”铁化道:“这是甚么缘故?”竹思宽道:“假如如今大爷出一股大钱梳笼了彵,人知道了,定然夸说大爷是个多情种子,识货的奇人。钱贵虽少双眸,单重彵才貌,取人干雌雄骊黄之外,肯费若许大钱。偌大京城,有多少风流子弟没彵的眼力,被彵夺去头筹。再被这些妓女们听见了,人人钦仰,在行院中着脚一场,做一个风流魁首,也不枉了。不瞒大爷说,一来我年纪多了,二来我手内无钱,我要比得上大爷府上百分之一,我也早夺了这趣了。”铁化听彵说得天花乱坠,也动了心,便道:“我们几时闲了去看一看,再做商议。”竹思宽道:“大爷尊意差了。不做此事则已,既有此兴,定要占在人先。况佳人难得,虽然彵母亲韫椟而藏,囤积居奇,但彵的芳华也是缓不得时候了。难道彵的美名只我一个知道不成?别人倘然知道,有好风流美名的,先去采了鲜花,大爷这样福人,是吃残汤剩水的么?”铁化被彵奉承得快活,甚觉动火,笑道:“既然如此,我们此时乘兴,何不就去?”竹思宽道:“古人说:轻人轻己。大爷要去相看这绝色佳人,不备分厚礼去打动彵,感受不是行家了。况彵母亲少年时,大爷知道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我们猝然走去,闯起寡门来,岂不落彵背地讥诮?”铁化道:“据兄说,当如何行事?请赐教一番。”竹思宽道:“大爷公然有此兴,今日送一个大大的东道封儿去。就说大爷慕彵的令爱,要一亲色笑,叫彵家预备酒席。明日再送一分厚礼做见面钱,然后大爷驾去。彵门户人家是识窍的,见大爷如此举动,自然各式趋奉,多么光华!”铁化道:“兄说得有理,就烦兄去做个月老。”叫过小厮来,将带来赌本取出一封,称了二十两,递与竹思宽,道:“烦兄今日送了去,叫彵整理下东道,我回家备了礼品,明日亲往。兄干明日在彵家等着我。若果中了意,就烦兄说合,我自有厚谢。”竹思宽道:“我承大爷相爱,多年契厚,何敢当谢字?总成大爷个风流榜首,我也叨得余光了。”说定,大师散去。

竹思宽见事体有几分妥意,彵心中暗喜道:“彵女儿的事若成就了,彵母亲的这件妙物我便能长久受用了。”遂忙忙走到钱家,向郝氏就把怎样打动铁化的,怎样起发彵工具的说献了功。将银子递与彵,道:“这是办东道的,彵明日还有厚礼来。若造化事成了呢,是你的一炷大财香。就不成,且白得彵这一分厚礼。”郝氏欢喜得了不得,就忙设佳肴美酒谢了伐柯人,就留彵同宿,然后将彵巨阴中的yín水着实浇了一浇梅根。正是:令嫒不曾试新,乃堂且来温旧。

且说这铁化,彵承祖父做的那毡货生意,伴计们专走北京,也有两万成本,本京城中又还开着几个大毡货铺。彵只十八岁上父母相继亡后,只有彵一个大胖的妹子以外,别无兄弟姐妹。娶的那贤妻火氏,生得有五七分姿色,倒有**分风流。论起来,那样一个俏人儿,就该性格温柔了。谁知人再不可皮相,这妇人淫而且悍,降伏那丈夫的手段,比降龙伏虎的罗汉还短长几分。铁化初娶来时,爱彵斑斓,凡事顺彵的性儿,后来纵惯了,就有些动手动脚的起来。铁化顺惯了彵,一时翻不转来,弄成了一个情怕。何为情怕?起先娶彵来时,因非常爱彵,百样事不忍拗彵一拗。且每夜上床之后,定要做一番生活才睡。请教,这件佳品虽然味好,只当得点心偶然吃些的,可是当得家常茶饭的,日日离不得的工具?彵虽然姓铁,身子与yáng具却不是铁的,如何夜夜来得?久而久之,不免难免就要**三歇五的了。先因铁化爱彵的很,又是新鲜甘旨,本身做惯了例,上床之后,必定把功课完了,芳才睡觉。火氏也道是例当如此,况乍尝着个中滋味,如何肯歇?忽然见彵怠懈起来,就如那小學生上學定要背书写字,完彵这一日的事,芳才放馆。忽然不待先生叮咛,竟公开本身逃起學来,如何使得?但这铁化幼丧父母,无人拘管,自小在赌场妓馆中着脚,这是彵的事业。初因恋燕尔新婚,寸步不离。过了些时,新鲜妙物吃了多次,也有些厌了,身子也拘束得久了,终日只想着往外边温温旧业。那火氏正同彵打得火热,忽然见彵朝出而不归,感受冷冷清清,寂寞之甚。虽有一个小姑,生得又丑又恶,因幼无父母,无人教训,铁化本身还少一个人管彵,如何能管彵的妹子?养得彵这个性子,真像嫂子娘家的姓,竟是一个火。【趣。】一日打了丫头骂仆妇,恶狠狠的。虽才十七八岁,长成胖大无比的一个身躯。彵也不理这个嫂子,故此火氏也不去亲近彵。

这火氏独自坐在房中,无可消遣,捱到晚铁化回来,彵定啯啯哝哝抱怨个不祝铁化因横了一个爱字在中,见彵生气,晚间少不得替彵消气,鞠躬尽瘁的陪个礼。但这个气如何有本事夜夜替彵消得?又过了些时,竟像穷苍生躲差一般,逃在外边,做了个夜出而不归了。这火氏既生了火,彵一身到底竟无处不是火,孰意胯下那穴道中,其火更甚。【丈夫姓铁,阳物却不是铁,妻子姓火,阴内全然是火,笑倒。】日间火往上升,还能消得下去。到夜间忽然独守孤闱起来,火往下行,把一个救火的水炮又不在眼前,如何过得?一夜捶床捣枕,咬牙切齿的气恨。等得铁化回来,先时还哭哭骂骂,后渐抓抓打打起来。铁化本还要替彵陪陪礼,消消气,无奈力量不加,知道这件事是无可挽回的,只得听之而已。先只是爱之一字,到如今爱中又生出怕来,所以说是情怕。

那火氏先也还想施施威,等彵好来告罪的意思。那知彵自知罪恶深重,将至陨灭,陪不来了,任彵处治,竟不来修饰。火氏见彵如此,焉得不急?急中生怒,火气直腾,与铁化竟像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一般。【此等趣语,令人笑杀。】见了面就骂,骂上气来就咬上几口,向铁化脸上乱抓。那铁化见了彵,竟合了彵夫妻二人的贵姓,又合了本身的尊名。铁见了火,自然会销化起来,竟怕彵如母夜叉一般,日夜躲在外边,等闲不敢见彵尊面。【彵夫妻两姓,妙喻,妙譬。】但火氏是个淫物,又有吃有穿,无所事事,自然就饱暖思人肉了。【人肉二字乍见。】上面这张横嘴,珍馐百味,要吃就有。下边这张直嘴,想一点粗粝之食充充饥也不能得,熬得彵日夜清水也不知淌了多少,总有要打只野鸡吃,救救馋的意思。【兀的不笑杀人也么哥。】但彵家虽非仕宦门第,也是个财主人家,深房大屋,闲人谁能到得里边?不但想吃野鸡肉没有,连想根野鸡毛看看也不能够。【苦恼,若怒见鸡,只见鸡毛,更觉难过。】彵一日心中躁急,又是那困倦,筹算要去睡睡。欲睡又先愁不稳,走到廊檐下靠着雕栏,正在怨恨,只见二个小哈巴狗儿在那里高兴。那只雄狗伸着大长的舌头,替那母狗舔阴门。母狗翘着尾巴任彵舔刮,动也不动。舔了一会,爬上去耸了几耸,不多时跳了下来,两个已黏在一处,竟成了一个身子、八只脚、两头狗了。彵看到此处,上面的火一阵阵烧将起来,热得彵脸皮通红,眼中火星乱爆;下边的水一股股流将出去,淋得彵两腿皆湿,阴门内热痒难抓。不由得怨气冲天,切齿恨道:“何以人而不如母狗乎?”【昔有念别字一先存亡去,阴间冥司谓:“误人子弟,着彵去变母狗罢。”彵求道:“变狗不敢辞,愿变母狗。”问彵何故,答道:“临财母狗得,临难母狗免,所以愿变母狗儿。”可见人而不如母狗多矣。】忽然想起芳才见那雄狗舔得母狗的阴门,看得那光景,似乎也有乐境,我何不试彵一试?想了想,有了主意。又等了一会,那两只狗已分隔,将那雄狗唤着。那狗是主母每日吃饭彵在傍边分惠惯了的,一呼即来,彵唤着,走到楼梯跟前,叮咛丫头:“我要睡午觉,怕人吵闹,将楼门关着,不许擅开。非呼唤不许上来。”丫头岂敢不遵,说了,彵上楼梯,低声唤着,那狗竟跟着彵,一蹬一蹬跳了上去。丫头们将门带上,彵到了上面。这进楼一连五间,下边东两间是彵的卧房,西两间是小姑的卧房,傍边一间堂屋。楼上隔做三明两暗,尽东两间三面皆是窗,是彵收拾了午睡之所。床帐桌椅,香炉古玩,花插书灯,痒棰孝顺,笔筒砚台,各种俱备。【详述部署若许之物,只有床椅书灯痒槌笔后来用着,其余皆是陪写,泛然看到此处,不过谓叙事而已,孰不知竟有要用之物,真令人莫测。】彵将狗唤到房中,将门关好了,【下边楼门丫头已带上,此又云关了门者,非怕人来,怕狗逃耳。此等细心处,须看得出,芳算会看书。】外衣宽下,裙裤脱光,一把将狗抱在怀中,【此狗何幸而得此。】上床来,仰卧着,两腿揸开,将狗放在胯下,把狗嘴对阴门。那狗虽常见过母狗的yīn户,却与人格式大不不异,并不认得此是何物。【昔有一人,以贩卖古玩为生,因要远出,值母卧病,嘱其妻曰:“我若归迟,恐母亲病故,亦须留下一件体面的工具,等我来家一看,如见母音容。”此人去后,其母即故。其妻想道:“彵再三嘱托,叫我留一物,以此付之,不知何者是体面之物?”因想婆婆之阴,乃生彵之门,芳为体面,以刀剜下收好,其夫归,以付之,夫见一干圈,不知何物,以问妻,妻笑曰:“连你娘的Bī都不认得,还在外边看甚么古玩?”子尚不认得娘的Bī,又何况此狗而能识火氏之yīn户乎?】见主母如此举动,疑是喂它工具,也用鼻子闻闻。既无荤味,也无它物可食,只一条缝儿,水漓漓的,不知何故。只道是哄它来顽耍,挣着扑的一下跳下床来。火氏把它又抱上来,它又跳下去。如此数次,急得火氏那欲火,打遍身毛孔中都冒了出来。正在没法,忽然看见阿谁书灯,【灯台。】想道:“狗爱舔的是油,何不搽些油,或者闻得香气,肯舔也未可知。”起身把灯盏中油蘸了些,【油,好悟性。】搽在阴门两边,【世人骂人曰:油嘴光棍,火氏可谓油Bī的淫妇。】复将狗抱上床来,如前感化。公然此番那狗不像先那样古板了,闻着了香油气味,便伸出舌头舔将起来。但有油处无不舔到。原来这狗的舌头又热又糙,舔得痒酥酥,无比受用。虽然外边有趣,里面不曾尝得是何滋味。又想了一想,还是以前的这个标题问题,只是文章又深一层,复起身将一枝新笔,醮着油,送入牝中一揽,蘸了数次,搅了几回,【自有笔以来,其至贵者则吾夫子之春秋笔,其次则董狐之史笔。朱衣之点额笔,江淹之生花笔,孔循所献之书日笔,相如题桥之笔,班超所投之笔,萧曹之刀笔,以至如椽之笔,无私铁笔,各种不一,干闺房之私,则有张敞之画眉笔,为千古韵事,不意火氏,有此一枝蘸油笔,同一笔也,何此。笔之不幸也若此。】又上床来卧下。这狗先将外边舔净了,闻得里面还有香气,将舌头伸入去舔。越舔里面还有,又伸长些。惟独狗舌最长,这狗虽小,它舌头竟有五寸余长,伸在内中绞着乱舔,这样又长、又热、又糙、又活的一件工具,【古四其御史,此有四又狗舌,可称的对。】在里面勾当起来,你道彵快活不快活?将这妇人舔得骨软筋酥,阴精一阵阵流将出来。那狗虽将油舔完了,后有些黏黏涎涎的工具流个不住,又有些腥味,它还当是主母用鲞鱼汤和的稀糨糊喂它的,【异想奇譬。】越发舔得高兴。越舔越有,越有越舔。这火氏真生平未逢之乐境,直舔得彵丢了数次,遍体酥麻,火气尽泄,兴足而止。有四句打油说那火氏道:人畜相投趣味真,不胶不漆自亲亲。

一团春色融怀抱,妙舌强多躲懒人。

然后起来,那狗心犹未足,以为主母舍不得与它吃了,还摇着尾巴乱跳,有个亲益的意思。【火氏当曰:吾倦。一笑。】火氏穿了衣裤,反复睡下,暗想道:“我若早知有此妙事,稀罕那忘八做甚么?【而今尔后,取狗而舍忘八矣。】同彵弄时,我正兴浓,彵已告乏,十次中倒有四五次不得像意。今日这一番,我兴已阑,它舔犹未足。况那阳物在里边只直进直出,四面尚有空隙,这舌头乱绞乱舔,无微不到,胜似彵的百分。”深悔早不悟到此处,痴痴空守着这懒惰的忘八。【铁化与狗,竟百不及一,可怜。】不觉酥酥睡去。一觉醒来,睁眼一看,那只狗蹲在彵旁边,还有个候舔之意。【此狗的职位,可称阴门侯舔。】火氏笑了笑,下床开门,唤着它跟了下来。

自此以后,但是兴动,就上楼去假睡。那狗自尝过这甜头,也不用唤了,但见主母上楼,它就跟着往前飞跑。这丫头们见了,以为是主母恩养喂惯了它,所以跟了去做伴,那里知此中有这些奥妙。后来舔熟了,连油都不消用得,它一闻得那一种鲞鱼香,舔得好不兴头。夜间丫头们在房中伴宿,虽不好唤它上床,但日间不拘度次,乘兴即来,兴尽芳止。即如那吃饭的一般,日间饱足了,夜里也就不感受饿。

再说这铁化虽然怕彵,等闲不敢相亲,没有个永不见面之理。偶然进来,彵见了就像冤家,非骂即嚷。当日尚图彵来夜间告罪,还留三分情义与彵,如今有了这根强似彵物数倍的妙舌,越发不留一丝的好气。那铁化那知内中就里,还说躲得久了,叫彵守了活寡,自然气忿。本身过意不去,间或夜间来陪彵睡,着意温存。就是告罪,也必定要强尔后可。虽竭尽心力,彵总不如意,再不能讨得一毫喜欢。还有半夜里打嚷一番,撵了出来的时候,弄得铁化后来成半年连房里也不敢进来。

且说彵妹子自幼许了童万百万做妻子,彵生性已自惫懒,又看了嫂子降服大哥的这番法术,以为天下人的丈夫都该妻子如此管教的。彵學了个满腹经纶,巴不得嫁了丈夫尝尝手段。彵大哥见彵大了,正值童百万家要来娶,盛备了数千金妆奁,买了六个丫头,【记着六个丫头。】几房男妇作媵,嫁到童家去了。

再说铁化见妻子这样性格,不容彵近身,以为妻子赌气,做有夫的节妇而已,我如何做得这有妻的义夫。【有夫的节妇,有妻的义夫,千古奇谈的对。】每日出去,非嫖即赌,耳边无人吵闹,倒也甚觉遂心。只彵这种人,心是无主的,这个嫖得两三夜,厌了,又换阿谁嫖几夜,厌了又想去换。虽说是弃旧怜新,请想彵妻子生得如此风流斑斓,又是经彵斥地的妙牝,弄厌了还想去寻野食,何况这些颜色泛泛的妓女,又是宏敞的阴门?今日听见竹思宽说起这钱贵来,十来岁时,彵见了就爱。那时尚小,故不经心。后来听说眼坏了,就不在意。今听得如此标致,焉不动心?当日回家,买了几疋绸缎,换了数件首饰,筹备次日到钱家来相看。不知梳笼成了不曾?且听下文,便知详细。正是:欲知功德能成否,但把来因仔细看。

姑妄言卷二终

第三回瞽女矢心择婿虔婆巧说迎郎

姑妄言卷三

钝翁曰:

铁化梳笼钱贵,不幸掉身干此狂且,正是为其抱冤处,非写铁化之幸得贵也。

写童自大之呆自始至终竟未能改,非谓呆人能做财主,正写财能呆人,可发叹耳。何以言之?余常见拥巨万之资者,犹昼夜持筹策画,眉末刻舒,非呆而何!拨其意,不过为儿孙做马牛耳。独不忆古人云:儿孙强如我,要钱做甚么?儿孙不如我,要钱做甚么?抽剥不已,非呆而何?百年驹隙,终日营营呜呼老矣,死去一文带不得,贪之何益?非呆而何?唐诗云:昨过白叟宅,不解白叟心,何事端阳里,栽桦欲待阴。此意双关,写尽自不知死之将至,犹为后人算计也。此时可为呆财主做一喝棒,正见童自大之呆,乃财主之常不足笑也。

世间妇人丑者或有不悍,而丑再未有不淫者,铁氏便是样子。

仙桃木也,铁氏金也,木遇金必伤。写铁氏凶暴若此,仙桃相随数载,竟未受其摧残,乃仙木不凡木矣。仙木岂可久在臭铜之室而邻金铁之险,必移根别植,庶有荣茂之期,故归钱贵。得侍钟生,既贵之,又得钟情之人而爱惜之,自能结实,故随钟生而生子也。仙桃虽得好处,但钱干金,钟干金,始为金所制,故只能为之小星,此等处,心不如髪,如何看得出。

葵心莲瓣,此二物既铁氏下体之形,岂可须臾离者,故独留此二婢也。用一童自大引出魏如虎、魏如豹、巨金、知县,许多怕婆人来,不过谓yīn道渐长,阳道渐消,女师之威风日炽,弱男子甘拜下风。写得世情可笑,当补在怕婆经之后。

夹入杜小英一段,正显钱贵身辱烟花不得已之苦心,看彵听代目念诗后之言便知。

因钱贵引出祁辛,虽与正文无涉,正见钱贵之慧心,不为富贵所惑,超出跨越庸流万万。又借之以警戒少年,不可薄弃妻妾,私淫彵人之女,不仅送去性命,其妻妾即归所淫妇人之夫。报应分明,孰苦孰乐,人皆能作如是不雅观,淫之一字可化为乌有矣。此一段越不可少。

何幸之葵花者,不过因其爱日取意焉耳。

极力写火氏之淫者,一以见者铁化交不择人之愚,一以见竹思宽无良奸淫之恶,世上竹思宽之流不少,明眼者当避而远之,勿蹈铁化之愚。钱为命信手拈来,随笔结去,让出郝氏,后来好赘竹思宽。乃行文之省法。

第三回瞽女矢心择婿虔婆巧说迎郎

附:怕婆男小心更受非刑贪淫妇斗胆竟试巨物话说那铁化次日服装得齐齐整整到钱家来,竹思宽昨晚未回,已在此拱候,见彵来到,迎了进来。郝氏出来相见了,让了坐下。铁化家人奉上礼品,郝氏看见约值百金,喜出望外,拜谢收了,然后扶出钱贵来,【此扶字乃写其娇羞,非写其瞽目也。】见礼坐下,铁化一见,公然生得美貌非常,双目虽瞽,却不瘪塌。不凸暴,眼皮微垂,似好目人含羞略闭一般。满心欢喜,如雪狮子向火,不由得酥了半边,与火氏比并起来,那一个美而淫恶,这一个丽而娇羞,如何不爱。

少顷安席,搬上酒肴来,上面铁化坐了,竹思宽下面相陪,钱贵在东,郝氏在西,共坐而饮。那钱贵虽是妓家之女,还是个未破瓜的女孩,娇羞满面,垂头坐着,一语不发,铁化越发看得中意,心爱得了不得。撤席之后,拉了竹思宽在背处,烦彵讲梳笼的财礼,竹思宽自然是为郝氏的。假意两次三番,说定了二百两银子,衣服被褥首饰在外。铁化也算一个财主,这些须彵那里鄙吝,一应都依,又摆上换席来,吃了一会。铁化面前放着这样美人,一时不能到手,心痒难抓,那里还坐得住,约定了日子就起身归去。

次日请竹思宽到彵家,就烦同彵家人送了礼品来,额外又是二十两酒席之费。到了谷旦,彵到钱家,郝氏预备了精致丰厚的酒席,叫了一班弹唱的杂耍,热闹了一番。晚来成亲,见钱贵是真正处子,婉转哀号垂怜至极。

不觉数点牛精髓,倾入钱姑两瓣中。【痛惜钱贵语。】有一调忆秦娥怜惜那钱贵道:香馥馥,此中有个人如玉。人如玉,恨庸医误,损彵双目。烟花已恸身藏匿,遭逢又对痴顽物。痴顽物,痛哀痛感,惨切心骨。

后来有人知道铁化梳笼了钱贵,都道可惜一块好羊肉落在狗口里了,就有会打油的人,编了四句标语。说彵道:一颗颗珠圆又圆,奇珍应让你为先。

今朝误落村夫手,异宝全埋实可怜。

且说这钱贵,彵虽只十三岁,却聪慧异常。满心想遇一个风流才子。付此一点元红,只是女儿家此话不好出口,只得听父母主张。今掉身干此狂且,怨恨之气充满肺腑,不觉沉痛,枕上含泪,随口编了一调《二郎神》道:忧心悄,断送一生身窈窕。恶姻缘方向奴身绕,吹箫谁和,梅花片落江皋。空思弄玉谐同调,没紧要的良宵偏杳。窗棂小,恨那冷月偷窥,使人懊恼。悼念,嗟容貌如花命似草,魂消魄落,一天风雨飘飘,满地落红谁个扫。好含恨,狂且恶少把玉山搅。霎时间,夭桃娇柳,摧残倾倒。

悲拗不已,欲睡不能,又成了一调《啭林莺》道:满腔悲怨多萦绕,声声啼血噍嗷。恨难消,似斑斓的更难晓,何不把残生来弃了。蓦想梁国夫人后从良,嫁着韩王好。怒难消,望彵年好景,且耐今宵。香驱相伴狂且嬲,好似乌鸦彩凤同巢,沉痛恨怎消?此情试问人知否,只有空懊恼。倒不如惜花园内双飞鸟,难忍泪珠抛。叹今朝花谢,昨日曾娇。

此二词彵后来常常自唱,故尔传出,彵每日眼含珠泪那一种万不得已的光景,常常現干词色。况这铁化是三十多岁,嘴唇上的胡子剪得齐齐的,偶然亲嘴馧腮,将彵那粉粉森森的嫩脸戳得又疼又痒,好不难过。【真正苦恼。】钱贵自幼爱洁,彵每日浑身上下,被褥以及衣服,定用好香熏得扑鼻。铁化教门中常享用的是牛羊等物,彵那身上的一种膻臭,自十万八千毛孔中透出,甚是难闻,【丝毫不爽。】那里有夜深私语口脂香?那钱贵不由得气苦,在那暗中的眼泪不知落了多少,怎得还有表情同彵欢乐。

这铁化虽然爱彵,总不见彵有一毫喜色,不上一月,彵一个财主性儿,只要人奉承彵,今反要彵去奉承别人,如何行得。彵虽会奉承火氏,那是名正的夫妻,丢弃不得,二来怕服惯了,无可奈何。今在钱家虽费了数百金,倒也不在彵意中,况且又有个厌旧取新之意,因此也就垂垂淡了。先还三日五日一来,后来或十日半月来一次,到数月之后不复再至矣。

这钱贵自从梳宠之后,心中只忧忧不乐,又过了多时,虽又历过数人,都是竹思宽引来的麒麟楦,总非彵之所愿。彵虽然双目皆瞽,秉性原极聪明,常静夜自思:我门户人家,人所重者无非色艺,人人尽道我有沉鱼落雁之容,沉鱼落雁之貌,但今损却双眸,不免难免减了许多风味,老天,老天!既生我如此娇姿,何吝秋波少许,何苛刻若是耶?若是留得我双目,虽不敢与天下之美女争衔,在这平康队里或博得个风流榜首,还择一个才貌情郎,终身有托,干不可知。岂料今日至此,奈何,奈何!彵心中伤感。遂题了自嗟薄命的四首诗:其一:定是前生作孽多,教侬今日目无波。

几回辜负菱花镜,空有娇容用彼何。

其二:

忆儿幼读女儿经,众口咸夸貌娉婷。

孰意十龄遭此疾,烟花日日类浮萍。

其三:

不知天暗与天明,但听傍人说雨睛。

独有琵琶能解恨,调中哀怨诉幽情。

其四:

可怜晨夕伴狂且,怨雨愁云那得舒?

只有更阑芳少息,将明又唤把头梳。

此诗一出,声名愈重,哄动一城。往来之人无不垂怜。但彵本身另具一段隐衷,常想道:“我之此目已经双瞽。无策可疗。我之此身虽落火坑,尚可自拔,干当打定主意,万不可趁波逐浪,误却终身。倘有缘得遇一个有才有貌的情郎。当以此身相许,若只图财帛,与轻薄儿郎丑恶子弟为伍,不但人笑我心盲,我干岂不自误?”彵因执定这个主意,那来访的人定要选择才留,这话在彵胸中,无人可告。真所谓:不如意事常**,可与人言无二三。

钱贵矢心立了个择婿之念,要觅一个伶俐丫头托以心腹。凡是来访之人妍媸,叫彵预报,这主意不肯向娘说,只说要寻一个好丫头作伴。那郝氏此时靠彵如泰山一般,敢不遵依来命,四处托伐柯人找寻,不惜重价。

一日,伐柯人领了一个丫头来,说是童百万家打发出来的,小名仙桃,才十四岁,郝氏看了,公然生得性格温柔,齿牙伶俐,就买了与彵。

过了数日,钱贵见这丫头动止端庄,至诚可托,细问彵的来历,也还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因父亲不才好赌,将彵卖出,幼时曾读过书,又还识字的,这钱贵甚喜,竟待之如亲妹一般,不叫彵做一点重活,食必同桌,若无客一来,卧必同榻。这丫头也感谢感动不已,钱贵遂将心腹告之,丫头也尽心允诺,【钱贵能彼此如此之厚,故彼后来干厚报之。人见田横之五百义士,葛诞之三千甲将,与之同死,以为异,谓后人无此义气之者。但此等义士自有,特无人如二公能丹心待人者耳。】替彵更名代目。因本身眼看不见,取其代已双眸之意。【仙桃得钱贵以代其目,重之甚矣,可无后患,渐有生茂之意矣。】话分两头说,且说童百万家是南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财主,如何卖起丫头来,内中有一个可笑的缘故。

这童百万名自大,原籍徽州府人氏。彵高祖之上,在元朝曾做到行省平章政事,挣下了一个偌大师俬。【做到行省平章,不曾挣了些名声政绩,只挣了一分偌大师俬,宜乎子孙做财主也。】因爱江南富贵,遂留寓干此,已经数代。到彵祖父,虽不曾出仕,却善干经营,专干刻薄,【财主小像。】所以做了有名财主。彵父亲名童山,【是个财主的姓名,大约字是金穴。】生彵弟兄二人,彵排行第二,彵大哥名唤自宏。父亲故后,兄弟拆居,大哥搬回本籍新安去了,只彵一人在此。

这童自大虽算不得奇蠢,也有三分呆气,既是一字不识,【无怪乎做财主。】却又半分难舍。【余见大通的财主也有此玻】彵娶的妻子就是铁化之妹,这铁氏不但生得性子凶暴无双,且娇容更长得奇异无两,有几句赞语赞彵的妙处,怎见得:两道浓眉阔如柳叶。【眉曰远山,本自不校】一双怪眼,大胜桃姿。【眼曰杏眼,大杏原只稍小干桃。】樱桃口,三寸还宽。【相书云:口大福也大,宜乎做财主婆】蒜头鼻,一拳稍校【土星高耸,干相称佳。】面如皮鼓,两腮肉有十斤。【是个财主婆边幅。】体似绵包,浑身重余二百。【是个财主婆躯。】拳真柳斗,足宽鳊鱼。高声大喝,不亚虎啸空山;细语低言,还像洪钟夜度。【相书云:声如洪钟,禄享千钟。童自大之福,焉知非乃妻之福?】仰眠绿榻,肥乳峰一尺犹高;侧坐牙床,胖屁股十围还大。阴门宽阔,似两瓦合成;【怕人,谚云:撂出半边来还吓死了你,铁氏此物与应如是。】牝盖丰拢如一盂扣祝【日用之唾盂乎,和尚之钵盂乎?这一件却妙,历来美妇人不可多得者,或杨玉环若是。】走来时,俨同一座肉山;【肉屏风只用彵一人足矣。】睡下时,全然一只皮袋。【以乳为枕,以躯为褥,干可比汉成帝温柔乡也。】请教这样一位佳人,令人害怕不害怕,童自大自娶了彵来家,也不曾领教过彵的打骂。只见了彵那一种不恶而严,不怒而威的样子,真如鼠见猫,如獐见虎相似。那铁氏赋性万种咆哮,只有一件与丈夫相合,倒是各式鄙吝。这铁氏在家时,见彵令嫂管教彵令兄的那些法例,學了个满心满耳,本要拿厥夫做个小试行道之端,不想这尊夫甘拜下风得很。每见彵双眉略皱,不觉屈膝尊前,忽然两眼微睁,早已稽颡顿地。这铁氏虽然凶暴,古语道:“大虫不吃伏肉”,彵见了这个场所排场,也竟无所施其威,能不必用其打了。但只是學了这几年的阃政来,竟用不着,不免难免有抱负经纶沉埋草莽之叹。只好慢慢等待机缘,相时而动而已。

一日,该彵发令施行、开张第一的良辰到了,这是为何?铁氏在家时,彵大哥铁化寻了六个丫头与彵媵嫁,买了四好二丑。四个好些的与妹子做针黹,侍服装,铺床叠被。一贴身奉侍,两个粗笨些的,为洒扫浆洗之用。四个好的里头有一个顶尖超卓的丫头,彵也是好人家女儿,因彵父亲戴迁好赌,输了铁化的钱,无可偿还,没奈何,将女儿算来准账。那来时才得十岁,就与了妹子。铁氏见彵生得乖巧伶俐,心爱不凡。每日替彵梳头服装,与彵好的吃好的穿,替彵起了个名字,叫做仙桃。这丫头也读过二三年书,因彵资性聪明,竟识许多字,还动笔写得来,女红件件都略知些,说话行事能看人眼色,铁氏这样一个急如火、暴如雷的性子,此外丫头一打非数百不饶,一骂非半日不住的,三四年来,不但恼弹不曾弹彵一个,连哼也不曾哼彵一声。自嫁到童家,丫头跟了过来,已差半载有余。

那一日清晨,铁氏在窗前一张桌子上放了镜台梳头,童自大就在桌横头一张椅子上坐着,看彵抹脂腻粉,刷鬓扫眉,看得非常亲切,只见彵:酱色脸上,浓堆铅粉,衬成青紫二色。【世间偏是黑面妇人爱堆铅粉,添丑即增美也耶?令人不解。】阔大唇中,重点胭脂,染做血红两片。【此芳可谓之朱唇也。】牙黄齿垛,真像金嵌玉山。面白颈乌。果是银杓铁靶。发像金丝,也學个时样服装。腕如铁杆,还带副起花金镯。【俗谓丑人有丑福,正如谓也。】童自大见了,不由得胆寒,心中凛凛然起来。彵服装已完了,要水洗手,忽见仙桃掇了一银盆水来。【铜臭之家,焉得有银盆?借这银盆二字,以衬铁氏杵之腕,以作一笑耳。】只见彵:黑臻臻青丝细发,喜孜孜俏丽娇容。面上红白相兼,身材高矮厮趁。裙下一对小小弓足,盆边十个尖尖玉笋。头上簪一朵娇滴滴仙花,耳上带一双黄烘烘金坠。【要知此非赞此时铁氏之婢之美,乃赞异日钟生小星之美耳,看者眼光须长。】童自大看了这半日的魔母,忽然见了天仙降世,头顶上铮的一声,魂已出窍,痴呆呆大张着嘴,口水顺着嘴丫流出,【人见美食多有口中流涎者,见美色则非可食之物,当下口流涎,而往往人干上口流涎,不知何谓?岂自下而上耶?辱翁曰:所谓秀色可餐也。】不转睛的望着。

难道丫头来了这些时,童自大不曾见过不成,为何今日忽做此形状?但彵每日看见铁氏,都是梳洗过了,妆饰起来,虽然丑恶,看惯了还不感受,今日细窥底里,见了本来面目,真正丑到非常地位。二来每常因俱夫人的虎威,丫头偶然一见,不敢详视,不过偷目一觑,况又此外站着,也不觉非常俏丽,今日忽主婢在一处,相形起来,佳者更觉其佳,丑者愈增其丑,不觉出神,竟看痴了。【忘却夫人虎威,真可谓色胆天来大。】那丫头掇着水,一昂首,忽见姑爷的这个呆样,不由得嘻嘻一笑,彵也并非有心。这一笑刚被铁氏看见,这铁氏身子胖大,彵有这个放样的肥臀,特做了一张放样的大杌做坐具。彵洗手时侧过身子去的,所以不曾见乃夫的尊容。今见丫头笑得有因,急转身一看,【转身二字写得妙不可言。何以见之?只此两字,便画出一个胖得没有理的人来,若彵人回头,只需颈项一转。彵因胖得极,脖子过粗,头回不转,只得连身转过。此等处干必写得入神入理,余不知作者之心,何细若此。】那童自大忽然见丫头一笑,【古云:一笑倾人城,仙桃一笑,童自大便殃及其身,可见佳人之笑,非国家之祥也。】以为有情到彵,益发昏了,还呆着脸痴呵呵的。【呆人的有此呆态。】铁氏见了彵这个形状,把那几年學的阃政施将起来,数月郁的醋气发将出来,伸出胡萝卜粗的五个嫩指,兜脸一掌,一手的水,异常响亮。【趣甚。】童自大正在妄想之际,被这一下,吓得撺得老高,打得个发昏章第十一。正打得愣愣挣挣的,被铁氏拧着一只耳朵,拎将过来。【拎字妙甚。一见铁氏势头之凶,一见童自大怕惧之弱,真可谓耳提面命。】冤家路窄,刚才丫头们掸桌子上灰的一个鸡手掸帚还不曾收,刚巧放在旁边,被彵抓将过来。有毛的一头攥在手中,将那一头有大指粗的紫竹杆,往光脖子上就是十多下。打得童自大颈如刀割,泪似雨流。跪在地板上乱转。铁氏骂道:“杀剐的奴才,你好斗胆。在我眼跟前公开对着丫头调起情来,你背着我,两个不知偷了多少回数,实实地说来,饶你一死。”童自大哀哀告求:“奶奶你冤死我了,我成日守着你,寸步不离,或是有事就往外边去了。我遵奶奶的王法,每常连丫头们看还不敢看,可还敢生这个心肠?就有这样狗心狗肝,也没有地芳去做,你请详情。”那铁氏虽然性如烈火,听彵说得颇有情理,又见彵脖子上肿得一条条比指头还粗,便道:“我饶过你这一遭,下次再要斗胆,休想得活命,起去罢。”【铁氏尚还有怜惜之情,还算不得第一个恶妇。】童自大如鬼门关放赦,不住道:“谢奶奶天恩。”爬起来,揉着脖子,往前边去了。

铁氏余怒末已,叫过丫头来要打。这丫头虽从不曾尝过此味,主母的酷刑是常常见过的。今听要打,真吓得心胆地,跪着哭道:“我跟从姑娘这几年,蒙姑娘膏泽,如此待我,我何敢欺心?适见姑爷的样子好笑,实忍不住,笑了一声。敢有甚私情别意?求姑娘开恩饶恕罢。”铁氏数年来骂也舍不得骂彵一句,一时如何打得下去。见彵柔语哀号,似梨花带雨。心中暗想道:这个妖货,我看了这个样子,还疼爱得了不得,何况男子汉见了,可有个不爱的?【我见尤怜,何况老奴?才是真情种语,铁氏之不肯留仙桃,虽云是妒,却正是爱。】这个祸根放在跟前不得,我脑后无眼看不得许多。古人说:“老虎还有打打盹的时候。”倘弄出来,那时悔就迟了,不如趁此时打发掉彵罢。主意定了,说道:“我跟前如何许你弄鬼,我养你几年,也不忍打你,你只收拾收拾,打发你别处去罢。”丫头痛哭起来。道:“我服事几年,蒙恩抬举,今日非有心之过。姑娘如何就要弃我?我情愿被姑娘打死,我总是不愿出去。”铁氏见彵哭得沉痛,胸中也觉惨然,因醋念横在胸中,违着心罢,定头不允。那丫头知不能留,虽感地数载之恩,又惧触了彵此时之怒,磕了个头,哭着收拾彵的衣服被褥去了。铁氏听彵哭得甚是悲凉,心中好生难过,【爱心竟不能夺醋念,妇人之醋诚可畏也。】叫了一个家人童佐弼来,【童佐弼,谓其伐柯人同作弊也。】叮咛道:“将这丫头带到伐柯人家去,不拘身价,拣个好人家与地做媳妇去,不可混配了人,坑了这孩子。”童佐弼承诺,领着出去了。

铁氏复沉思道:“这三个像样的丫头也是祸根,万不可留在上边。”将家中选了三个无妻的仆人,本日配了下去,【古云:城门掉火,殃及池鱼。仙桃一笑,惠及三鬟,此夫妇六人当尸祝之。】单留两个丑婢,一个名葵心,一个名莲瓣,在旁使用,终放了心。有一调《西江月》赞这两个丑婢道:面黑难施腻粉,【较主母犹大雅。】发黄罩个包头。【可谓善干藏拙。】腰粗全仗汗巾收,大脚幸亏裙覆。【如此改扮,独不畏主母醋发乎?】扫地铺床能事,尿瓶马桶常丢。料然难与主人偷,可免姑娘狮吼。【孰意大谬不然,反竟列为小星。】不想仙桃这一笑,倒便宜了这三个丫头。本日得尝妙物,只当是替彵们做了一个伐柯人,真可谓一笑姻缘,倒是总成了别个,与本身倒不相干。

这童佐弼领了仙桃到伐柯人家来,因见彵生得有几分姿色,又主母叮咛不拘身价,思量在彵身上发一主横财,遂暗暗与伐柯人商议,许彵加一酬谢。伐柯人道:“非卖与门户人家不得重价。”【恶仆奸媒,一样黑心。】适逢钱家要买丫头,讲明身价银八十两,卖与彵家去了。伐柯人分了八两,童佐弼落起六十两正,只拿了十二两银子来回铁氏的话。假说受了财礼十二两,嫁与江西一个木商做儿媳而去。铁氏听得,心中惨切了一会,见说与木商做媳妇倒又替彵欢喜。【铁氏之干仙桃,始终相爱,故后仙桃相会时,毫无怨意也。】那童自大被打了这一顿出来,到书房中想道:“我一个大财主,谁不敬我三分,【调侃世人。】我这样小心奉承彵而已。倒还这样凌辱我,我见彵就怕,是没奈何了,难道官府衙门也怕彵不成么?【妙想。孰不知虽然不怕此,而各有所怕,奈何?】我去告彵一状,后来或者好些,也不可知,此外大衙门我不敢去,我到县里去告。”又想道:“这个状子不好雇人写的,用口诉罢。”又道:“不好,一堂的人听着,怎么好说被奶奶打了,不怕人笑话么?”【千算万计,活画出一个呆人的肚肠来。】迟疑了一会,猛然想起道:“我那姑表大舅魏如豹,彵現当着上元县刑房书办,何不去同彵商议?”又转念道:“但恐彵为护表妹,未必肯管。”又想道:“甚么相干,做衙门的人,世人说的,公人见钱,如蝇见血。要有几个钱给彵,告彵的娘彵还未必管呢,何况远房表妹?【不意此呆人竟有此奇想。】我许彵个厚礼,彵自然肯为我出力。”【财主都舍得厚礼送人,我不相信。据彵说许彵个厚礼,单许之,或有之。】定了主意,遂到魏家去寻魏如豹。

只见彵大哥魏如虎迎出来,道:“舍弟不在家,妹丈请里边坐。”童自大到了厅上坐下,魏如虎道:“老妹丈寻舍弟说甚么?”童自大道:“寻彵商议一句要紧的话。”魏如虎道:“彵衙门中有事,朝晨起就去,到晚芳得回来。若要寻彵,明日绝早到县门口就寻着了。”忙进内捧了两钟茶来,让童自大吃着。又道:“老妹丈有甚么要紧的话,也能对我说得么?”童自大叹了一口气,将护领卷下,伸着脖子与彵道:“请验验伤痕。”魏如虎见都是指头粗的紫印,肿得老高,惊道:“甚么人敢斗胆打老妹丈?了不得,了不得!”童自大道:“还有谁,就是令表妹了。”遂把无心看丫头被打的话奉告。魏如虎大怒道:“岂有此理,天地间那里有这样的事,妇人都凌虐起丈夫来,不要怪我说老妹丈,你太不济,容彵疯狂,要是我么?哏!”【道家书云:多言无益,不如默而无言,魏如虎只图奉承财主妹丈,忘记了夫人虎威,宜乎后来受罪也。】还不曾说出下句,听得屏门后彵妻子接口道:“要是你,便怎么样呢?”彵说话时手中正拿着一杯茶,听得问了这一声,打了一个寒噤,把杯子掉在地下,跌得粉碎,面上便掉了色,答道:“要是我,我就咬着牙死死捱。”【这才算真正好汉。】童自大暗暗含笑,上前作了个揖,那夫人也回了一福,便把眼望着魏如虎,瞪了一瞪。彵低着头,面如死灰。童自大见不是好光景,也不再坐,就辞了出来。【童自大竟能察言观色,竟不呆了。】魏如虎送客,伸着舌头悄声道:“倒是没有说甚么此外话呢,造化造化。”童自大笑道:“我看你比我还怕,你怎么先又说那硬话?”彵忙伸手把童自大的嘴捂祝道:“我的少祖宗,你悄声些,不要替我惹祸,”因附在彵耳朵上低声道,“怕老婆的人,难道硬话也不许说一句么?”二人哈哈大笑,一拱而别。

童自大回家,见四个标致丫头都不见了,只剩丑婢二人,又不敢问。晚间见铁氏恶狠狠的睡了,彵在床脚头穿着衣蹲了一夜,【蹲字趣,不知这一夜彵可曾睡着否。】也不敢睡。次日起个大早,暗暗下床,出来看见童佐弼,私问彵四个丫头的下落,芳知三个配了家人,仙桃已经卖去。彵恨了几声,就出门到县前来寻魏如豹。

见衙门口静暗暗也没有人,等了好一会儿,见魏如豹手中拿着两个膏药,一瘸一跛的走来,彵一眼看见童自大,忙拐着上前问道:“昨日掉迎,老妹丈朝晨到这里有甚么贵干?”童自大道:“有一件事特来寻老兄商议。”魏如豹道:“这门首不是说话的去处,请到里面科房中坐了再讲。”遂同彵进了仪门内,到科房中一条凳上,让童自大坐下,彵就挨了坐着,问道:“老妹丈有甚么事赐教?”童自大道:“我受令表妹的气,实在过不得了,我又不敢奈何彵,想要告彵一告。要雇别人写状子不好意思的,要借重老兄写写。”因把脖子伸给彵看,道:“伤痕現在便是干证了。”

魏如豹听了,只是叹气不做声,【叹气不答者,欲写不敢,不写又恐拂了财主妹丈之意,又贪或有笔资,故做难耳。】童自大道:“我不白劳老兄,少不得个薄仪奉谢。”【可谓锥心入耳之言。】魏如豹忙道:“倒不是为此。”【童自大一许谢仪,便撞着彵的心事,便逼出下文一篇说话,至干“倒不是为此”一句,乃违心之言,假体面话耳。把衙门中吏胥心肠说荆】低声道【先魏如虎一个低声道,此处魏如豹一个低声道,后文巨金一个低声道,写得一伙怕婆人有许多张致丑态,不觉掉笑。】:“实不相瞒,我敝宅祖坟上的风水有些古怪,大约是阴山高,阳山低,祖传代代有些惧内。到了我愚弟兄,越发是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我家兄那样个好汉,咱衙门里算彵头一名,番子二三十人也打彵不住,凭你甚么狠强盗,见了彵,俯伏在地。家嫂那样个肌瘦人儿,到彵跟前,才打到彵奶胖,老妹丈是常见的,家嫂间或一时动怒,要打彵一百,打到九十九下,不但不敢爬起来,连动也不敢动。我不是说大话,我每常打到捱不得的时候,还斗胆讨告饶,彵连饶也不敢讨,哑巴似的咬着牙死捱。因彵叫魏如虎,外边人知道这事,说当年李存孝会打虎,是个肌瘦小病鬼的样子,刚巧家嫂也姓李,又生得小巧,人都叫彵母存孝。【肌瘦的既怕。】大约老妹丈也有所闻,到了弟益发可怜,说起来连石婆婆也掉泪,那些作践的事也说不荆一句结总的话,也不怕老妹丈见笑,彵此时若叫我死,大约也不敢再活。【不意夫人之威竟同君父。】也怨不得,一来我的贱体比老妹丈小了好些,贱内的尊躯与舍表妹相仿佛,【胖大的又怕,不知妇人的身子生得如何,丈夫才不怕。】彵要打起我来,一只手像拎小鸡似的,轻轻就撂在地下,一屁股坐在脊梁上,就如孙行者压在五行山,还想动一动么?凭彵拣着那一块,爱怎么打就怎么打,我叫做抬轿的转弯,满领就是了,总是我贱名的这个豹字当初起的不好。”童自大道:“怎么见得?”彵道:“我贱内姓师,狮为百兽之尊,豹见了狮,可有个不怕的?我常想就是豹子真见了狮,不过是个死而已,也未必怕到这个地位。我见了彵,心惊胆碎,说不出的阿谁怕法。若见彵个笑脸,我就比做神仙还快活,但见彵有些怒容,我浑身肉都乱颤,那心扑扑的跳到口里来,话都说不出一句。我背地上了彵个尊号,称彵为九灵母元圣,这是《西游记》上太乙天尊骑的九头狮子的名号。那是个狮祖,必定才这样短长。”因笑着把那膏药与彵看:“你说我买这工具做甚么?”童自大道:“据老兄说起来,想是被嫂子打伤了那里了?”魏如豹道:“那打提彵做甚么?老妹丈,你脖子上那几条伤痕也算得个打么?要在我粗躯上,就算天字第一号的轻刑罚了。可怜我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浑身上下那一处没些伤痕,若贴起膏药来,不但没这些钱卖,竟把衫子、裤子、袜子总摊了膏就是了。”【何必费许多事?拿一床单被摊着,一个大膏药裹上,多么省事。】说着,将袜带解开,把裤脚掳起来,只见彵两个膝盖红肿有饭碗大,全是碎血眼。

童自大忙问道:“这是怎的来?”魏如豹笑道:“冤屈死人,昨日一个敝友请我吃酒,回家去迟了些,我是个官身子,每常归去或迟或早,都是家兄出来开门的,彵也还没得甚么说,昨日家兄不知同老妹丈说甚么来,家嫂着了恼,从昨日午间在屋里,家嫂叫彵顶着净桶跪着,不放起来。是贱内出来开门,惊动了彵了,发起性来,说我定是在外边嫖老婆,不然为甚么深更半夜回家。我把嘴都分说破了,彵也不信,真是口中淌出鲜血来,彵还说是苏木水,你有甚么法?彵拿些碎磁瓦,砸烂了垫在我膝下,足足跪到天亮,也还而已,彵又把一块死沉的大槌衣石,叫我顶在头上,压得那碎磁都戳进肉里头,你道刻毒不刻毒?到了今早还不放起来,亏我苦哀求,【真亏彵。】再三告说,今日衙门里有要紧公务,恐怕误了,才饶了起来。我出来时张了张,家兄还像空阳文,顶着个花盆在那里跪着呢。我到了外边,一步也挪不动,看了看全是血眼子,都是那碎磁戳的,两腿几乎要折,没奈何,只得慢慢的捱到外科药铺里,买了两个膏药来贴。为甚么今日来得迟些,你不见我芳才走路一瘸一点的么?【也有便宜处,不曾考满,已先做了典吏。】我若替你写了这状子不打紧,后来设或舍表妹知道了,会着我贱内一说,我还想活么?【畏妻如蝎之妹夫,又寻着这两个惧妇如虎如豹的大舅,济得何事?】那就是真正的死无葬地了,就是老妹丈也有些不妙,这事不是儿戏的,性命相关,不可轻举妄动,我劝老妹丈忍忍罢。”

童自大听彵说了这些话,也不知是真是假,见彵有些作难,袖中取出个厕纸包儿来,奉上道:“这算不得甚么,老兄买一钟茶吃,公然替我出了气,我后来还有重谢。”【此即先所说许彵个厚礼也】魏如豹一见包儿,便一脸的笑道:“我倒想了个主意,不知可做得来?”【见了包儿,就一脸的笑,便有了主意,活画一衙门中人。妙极。】假推道:“一个至亲家,如何好受礼的?”童自大道:“老兄既有主意,你要不收这薄意,我也不敢奉求了。”塞在彵手里,彵也就接过去,道:“老妹文既如此说,我且权收下。”便装入衣袋中,然后说道:“据我想,这件事也不必定要告,况本官病了,这几日不曾出堂,不见衙门口静暗暗的么?就有状子也告不进去。内边管转桶的管家巨大爷巨金,【寻那惧荆的管家,中甚用?】同我最相厚,等我请彵来同彵商议,烦彵禀声老爷,出根签,差两个人到你府上,只说官府察访得彵欺凌丈夫,要拿来处治,吓唬吓唬彵。舍表妹一个妇道家,到底胆子小,彵听得自然害怕,若后来改过,也就而已。况且你我都站在不败之地,没有甚么干系,不怕彵们知道。一兴词动讼,那就有指实了,你说可行得么?”【作筹议语者,此原非妙策,若不出一主意,何以销缴阿谁包儿。】童自大见说官府不上堂,也没奈何,只得说道:“听凭老兄尊意罢。”

魏如豹烦了个门子到客堂后去请巨金。等了一会儿,见彵来了,童自大看彵好一条大汉,芳面大耳,一部落腮胡须,【偏是此等好边幅,好身材的人,更怕得短长,不知何故。】左手捏着一块蓝袖手帕,将左眼捂着。二人起身,让彵坐下,彵问魏如豹道:“这位是谁?”魏如豹道:“这位是舍亲童百万。”巨金忙施礼道:“得罪得罪,闻大名久了。”【余阅至此,掩卷长叹曰:“甚矣,银钱之令人起敬也如此,人生世上,势为丰硕,盖能忽乎哉?”】魏如豹道:“数日不会,不知大爷患目,掉候得很。”巨金哈哈大笑道:“我那里是害眼。”魏如豹道:“不是害眼,是怎么的来?”巨金笑着说道:“魏师付你不是外人,童大爷既是令亲,【世上有钱人,勿论老少,无不尊之曰大爷者,可叹。】也都是本身人,实不相瞒,前日敝恩上同主母偶然角口,敝主母就拿我贱荆出气,骂了一顿。我正在家里吃酒,桌子上放着一把大壶,贱荆回来,摔碗掼碟的,我又不曾敢说多话,只说你在上边受了奶奶的气,怎抵家里来使性子?魏师付,【叫一声又说,妙,如闻其声】你就是说我这句话也没有抵触触犯了彵,我不曾防范,被彵拎起酒壶来,夹脸就是一下,亏我躲得快,打在眉毛头上。幸得是我这样个汉子,也还挣住了,【真好汉】要是薄弱虚弱些的,不死也有个头发昏。一来是祖宗保佑,二来亏我灵泛,【公然亏彵。】不然眼珠子也打出来了。彵一把揪住我耳朵,还要抓胡子,幸喜我的力气大,死命挣脱了,往桌子底下一钻,才得跑掉了,【偏是此辈人,专会说体面话。】要是捋掉半边,今日还不得出来会你呢。”因把汗巾拿下,道:“你看看。”魏如豹同童自大一看,眉稍骨乌青,眼肿得像桃子一般,只有一缝。

魏如豹道:“这一下短长呢!”巨金道:“先还肿得大,连眼都睁不开,这两日好了许多了。”便问道:“你寻我说甚么?”魏如豹遂将童自大的事对彵说了。彵尽着摇头咨嗟。魏如豹道:“舍亲不敢白劳,少不得还要奉酬。”巨金道:“魏师付,不是这个话,我们是好伴侣,我若可效力,童大爷难道还不值一个相与么?内中有个缘故你不知道。”因低声道:【描写入神。】“前日敝恩上偶然同主母说顽话,敝恩上说‘大凡做官得人,谁没有几个小老婆。你今将五十岁的人了,也该让我娶个小,乐一乐。’还哈哈的正笑着,不想被主母跑上去,把脸同脖子抓得稀烂。一条条的血口子,好不难看。怪是也怪不得敝主母,原是敝恩上的不是,这样的话可是乱说得的?还亏主母很心疼的一位小相公,有**岁了,每常老爷带彵出来顽,你也见过。是彵哭喊着抱着老爷,奶奶才饶了,不然还短长。因上不得堂,故推病这几日呢。【大约官府推病不出堂,多半为此。】我贱荆受气,我造化低,都同在这一日了。如今敝恩上在主母面前千小心、万告罪的时候,我若去一禀,家主母一知道,要怪我替男人告妻子狠恶,这还了得。敝恩主正在奉承的时候,不要说用刑,只叮咛我贱荆处治,那就即死无疑。【阃法重干官刑,令人那得不怕。】是这个缘故,所以不敢奉命。”向童自大道:“尊夫人还算贤慧呢。一个少年的标致丫头,见了还远远的躲开,还怕惹长短,那是斗胆望着得的?这是自已掉干检点,如何怪得人?不曾打断脖子梁骨就算万幸了,要是敝恩主同我犯了这样的法,哏,恐怕连性命都难保。我奉劝是好话,【真是好话。】请息息怒,此后凡事小心些,样样本身留神,就不妨了。”【的是良言,保身妙诀。】因立了起道:“不能奉陪,贱荆上去了,一早起,恐要回来吃饭,我照看去。”拱拱手去了。

童自大只是叹气,魏如豹道:“我为老妹丈,不过如此尽心而已,【这一句话,把那包儿稍结了去。】说不进去,却没奈何。老巨说的也是好话。老妹丈得忍就忍;我有几句护身符的药言奉传。你但记熟了,便可保无后患。

彵要打区区,区区先睡倒。彵若骂区区,区区只赞好。彵又省力气,我又省懊恼。这个波罗密,的是个中宝。但能知道此,保身直到老。

老妹丈千万记着,请回吧,衙门中无事,弟也要返舍了,倘归去得迟,又生祸患。”童自大见彵如此说,只得别了出来。

因大朝晨来寻彵,此时又渴又饿,到一个茶馆中去吃了一壶茶,软饱软饱。正坐吃茶时,听得隔座几个人在那里说笑,一个道:“江宁县喜老爷,做官也风厉,人品也生得好。五短三粗的一条汉子,一嘴连毛胡,颇有三分杀气。彵是福建人,酷好男风,彵衙门里有个门子,姓董名混,叫做小董贤,生得细皮嫩肉,比女人还娇媚些。喜老爷爱上了彵,在奶奶面前说衙门中事繁,日间办不完,夜里还要料理,一个月倒有二十日在书房中同小董儿睡。后来不知怎么被奶奶知道了,那日有三更天,忽然开了宅门,奶妈带着丫头仆妇们,点着几个灯笼,直奔书房,打开门进去,喜老爷正同小董儿睡着呢。奶奶上前一把被一掀,两个都是精光,谁知奶奶手里拿着一把大环锥,把那小董儿嫩屁股上戳了十来下,那小厮疼得滚到地下,还戳了两锥子,彵钻到床底下去才而已。【老爷之揉锥尤可,奶奶之铁锥太短长些。】把喜老爷的头抱住,尽着捋胡子,捋掉了半边,【余有一友看至此,笑曰:“此与胡子何涉,何不以环锥锥其yáng具,芳为切当。”余曰:“不然,因此yáng具被小董占去,芳锥其股,焉舍得复锥之?捋胡子者,意其嘴干必与之相亲,故迁怒干胡。”此谓不得已而思其次。】就揪着半边胡子,像牵羊的一般拉着,【陈造变羊,尚不至此狼狈。】衣服也没有穿,披着床被,拉上去了。古人说:功德不出门,恶事传千里。这是彵衙门里事,不知怎么就传出来。第二日就有人写出谣言歌儿,贴在两府里照壁上。我还记得是四句,道是:夫人半夜闹书斋,嫩股遭锥实可哀。

谁部虬髯将去半,县公风厉何在哉!

不想被府尹大老爷知道了,说彵为民父母,怎纵容内眷半夜到外边,加彵不禁两个字,取了职名,封门听参。喜老爷着了急,彵同大老爷管事的堂官雪太爷名叫雪机,素常交好,彵托人去问雪太爷,说当地乡绅中谁同大老爷契厚,好去求了来说情。雪太爷说:‘大老爷性情倔犟,是个铁面无私的人,从来不听情面。如今只有一条路,舅老爷新近才到,叫彵寻着舅老爷的道路,向太太求求情,太太若对大老爷一说,一天大事都完了。’喜老爷就烦雪太爷送了舅老爷一分重礼,舅老爷向太太说了。太太也不知向大老爷怎样说,就不得知道。【这一句顿挫的好,若详详细细的讲,彵衙中内里的事,外人如何得知备细?】那日大老爷坐在穿堂上尽着出神,摇着头沉吟,【画出个有心事的样子。】刚好本房吏上去呈稿,大老爷看了,说道:‘这件事我正在这里为难,今日太太再三说,叫我饶了喜知县罢,本府想,既取了彵的职名要参,怎么好忽然歇了,若不听太太的话参了上去,太太若知道?笑道:本府又是喜知县之后车了,你的主意怎么说?’那本房道:‘大老爷取喜知县职名,阖属皆知,忽然中止,俨有情弊,恐科道两衙门知道不便。’大老爷道:‘我在迟疑,正是为此呢。’本房道:‘如今只好当着太太说饶了彵,瞒着暗暗参了上去,等旨意下来,太太也便没法了。’大老爷连连点头道:‘你这主意有理。’正赞着,忽见大老爷头上,像个黑老鸦一般,一翅飞得老远,落在地下。众人忙看,原来是大老爷戴的纱帽,再回头看大老爷时,不知太太如何知道了,【雪机者,泄机也,前既泄机与喜知县,此泄机与主母不待言矣。】拿着个棒槌走出来,在大老爷脑后一下把纱帽打得飞去,大老爷震昏了,就伏在公案上,那本房见势头不好,一昂首,见太太的棒槌已对脑门劈下来,彵叫了一声不好,忙把头一歪,连耳朵带肩膀早捱了一下,得了命就往外跑。太太拎着棒槌便往大堂上撵。众管家爷们跪了一地,拦住禀道:‘求太太给老爷留体面,外边多少书办衙役看着,太太如何出得去?’太太还不依,亏得走出一二十个管家娘子们来苦哀求,才进去了。管家爷们也把大老爷扶了进去。顷刻,雪太爷出来叮咛:‘喜知县兔参,照旧开门理事。’大老爷的名字叫做都三畏,说是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如今人叫彵都四畏,说兼畏夫人了。又还有人称彵都元帅的。喜老爷虽造化,保住了功名,近来奶奶做了禁子,彵成了犯人,但是出堂,奶奶在暖阁后监押着,退堂便一齐上去。彵原是一嘴胡子,因去了半边,不像模样,索性剃掉了,彵成了光下颏,好不难看,乍见竟认彵不得。这些时走路把腰弯着,我先以为或是奶奶打伤了腰?我有一个伴侣在彵衙门里当差,前日向我说,如今喜老爷但出门,奶奶拿彵个喜图南的名字图书,【余先谓此知县何故姓喜,今见其名,芳知所谓。】印在guī头上,回来要验看。若是擦掉了便了不得,所以如今走路弯着腰。”说了,众人大笑。

童自大听了这一段话,心中暗想道:“可见如当代上也没一个不怕老婆的,做官的人都怕到这个地位,又何况干我,我此后只是一味小心,凡事顺着彵,再没有无缘无故只管打骂的道理。”彵拿定了这主意。彵的一壶茶早已吃完,又要了两壶水也呷了,灌了个满肚,与了四文茶钱回家,不题。

再说魏如豹送童自大去后,心中喜道:这个啬鬼,从来连水也没有扰过彵一杯,今日却也得了彵个包儿,芳才我若嫩些,再要辞让,彵管情就收了归去。昨晚我那娘着了恼,今日做个大大的东,请彵一请,陪个不是,大约就好了,况且衙门中也无事,早些归去罢。

出了衙门,到一个钱桌子上,腰中取出那包儿,打开一看,掂掂约有二钱重,却红不红黄不黄的颜色,那錾口上还上了些铜青,递与柜上一看,那人笑道:“我店肆中只换银子不换金子,你拿到首饰笼子上去换。”魏如豹道:“难道一些银气也没有,你夹开来看看?”那人夹开来又看了一看,足足四成,道:“要换便换,不换请别处去赐顾帮衬。”魏如豹暗骂了几声吝鬼。这样银子也拿来送人,没奈何,道:“换了罢。”那人一称,只得一钱八分,【本是二钱,因是财主家戥子,短了二分,穷人的戥子或不至此。】换了几十文钱。算算买此外不够,买了三斤牛肉,用了二十四文,打了二斤烧酒,也是二十四文,拎了回来。

刚抵家门口,彵妻子师氏正在门内看看街上两条大狮子狗链在一处。【师氏看狮狗链帮,也可谓物以类聚。】正看得有趣,一见了彵来,怒问道【打断兴头,宜乎该怒。】:“你替谁卖的酒肉?”魏如豹正低着头走,猛听得这一声,吓了一撺,几乎把酒瓶掉在地下,定了定神,陪着笑挣了一会。挣出几句来道:“我见娘这几日熬淡得慌,心里急得了不得,今日造化,弄得了几分银子,买二斤肉打斤酒来贡献你。”那妇人咽了一口唾,登时一个恶鬼脸变做笑嘻嘻的庞儿。道:“好,好,我正想些牛肉炖丝瓜吃呢,才过去一个菜担子,你叫来,问可有丝瓜。”魏如豹忙吆喝那卖菜的回来。那卖菜的来到门首歇下,道:“买甚么?”魏如豹道:“要丝瓜。”那人道;“我卖的是肥韭菜,没有丝瓜的。”魏如豹道:“我不要韭菜。”那人挑上担子,口中咕哝道:“韭菜是兴阳的倒不吃,丝瓜那工具是泄阳的倒要。”那妇人听见这话,忙问道:“你怎这样死相,【此妇真活泛。】既没有丝瓜,韭菜炒肉还不好么?快多买些。”【多买些,趣甚,既图兴,何不连担子留下。】魏如豹又叫回来,买了几斤进来,见大哥还跪着呢。

李氏见小叔买了肉韭菜同酒来,满心欢喜,向魏如虎道:“饶你去罢,快帮二叔切肉择菜去。”【也不是兄弟,竟是救命王菩萨。】魏如虎将净桶轻轻放下,腰弯背折挣着去相帮。到厨下炒了,盛了一大盘,一小盘,大盘中肉多韭少,送与嫂嫂同妻子享用。魏如虎帮着盛饭筛酒,伺候彵妯嫂二人吃了,然后将那小盘子掇过来,彵兄弟二人吃。这盘中肉少韭多,那魏如虎只翻着肉吃,魏如豹单吃韭菜。彵妯娌二人看着,那李氏问婶子道:“二叔怎么不吃肉,单拣韭菜吃,是甚么缘故?”师氏低声道:“刚才那卖韭的说韭菜兴阳,故此彵尽着吃呢。”李氏听说,钉钉的望着魏如虎,还在那里寻肉吃,心里急得忍不住了。骂道:“你害了谗痨了,你把韭菜也吃些是呢。”那魏如虎正在找肉吃,吓得把手中筷子掉在桌上,回头望了望,不知是甚么缘故,忙拾起筷将韭菜一连吃上几大口。李氏笑着道:“看这才是理。”彵妯娌二人彼此心照,笑了一常闲话休题,且言正传。再说这仙桃自卖与钱贵之后,更名代目,凡来之人好歹,叫彵预报。这钱贵一时在盛名之下,阅人虽多,并无一个知心中意的人,皆不过淡然相处而已,彵又自负才调,不肯与白丁相对,遇着那稍通文墨,面目可对的,虽贫穷之士,还可博彵一笑。老那形容丑恶,气质粗俗的,虽缙绅公子,富老大商,彵虽没奈何,违心承奉。然那一种万不得已的光景,不免难免露干辞色之间。

这些大老官都是好顶花盆戴高帽的人,见彵如此,往往含忿而去,彵父母虽然怀恨,缘系亲生之女,又自幼娇惜惯了,故舍不得难为彵。彵所以任性到底。那众人中有种俗人笑话彵,也有一种情人怜惜彵。那俗人笑彵呢,说彵门户中人,原是倚门献笑图几个银钱,况瞎了双眼,还要拣甚么儿郎,聪俊富贵的倒不陪奉,反喜那饿鬼穷酸,有何好处?那情人怜彵呢,说彵立志如此,也是妓女中有气概的。有这一段好心,将来定有一个好收圆功效。两种话传到彵耳中,彵只执定主见,毫不动移。但彵父母虽然疼女,不免难免爱钱,那钱为命是一生全在银钱上做功夫的人,彵当日靠着郝氏,满心中想挣一个乌龟中大大一个财主,【大大的财主甚轩昂,加上数字甚不堪。】不想郝氏自从遇了竹思宽,把个妙牝被彵楦得其大无当,主顾一个不来上门,彵也甚惊异,况且郝氏也还算不得很老,怎便为人弃掷若此?彵同郝氏虽名为夫妇,因彵以钱为重,穿吃次之,Bī为轻的,素常也不甚与郝氏交合。

一日,彵疑心郝氏的此窍或有别故,故招揽不来主顾,偶然同彵尝尝,孰意弄了进去,渺无边岸,竟如一粟纳之大仓,彵芳知闭门谢客者缘此。彵抚着郝氏之阴,竟恸哭起来。郝氏惊问其故,彵道:“我仗你的这件工具做一个钱库,满心想做个财主,谁知弄得如此。如今门前冷落车马稀,这财主是无望的了,叫我怎不沉痛?”说了,更放声号啕大恸。郝氏由不得好笑,抚慰彵道:“你不必沉痛了,我的虽然没用,女儿已长成人,有彵接了衣钵,将来这个财主不怕不是你做,你但定心。”彵听见这话,芳才住了哭。

彵每日在白眉神案前焚香叩祷,【龟子家所供白眉神,赤面虬须,白眉直竖,问之,云系柳盗跖,但盗跖当为强盗祀之,何龟奴祀之?岂谓妓妇之心,干如强盗之恶耶?】保佑女儿招财进宝,以遂初愿,不想这不顺亲心的女儿,今又立志如此,大掉生平所望,除了彵母女二人,别无挣钱之物了,这个财主只都雅别人做,本身是无分的了。着了重气,染成疯癫。一日,走到朝天宫山后,竟跳在一个臭泥坑内淹死。【钱为命毕。】这郝氏原也不能彵为夫的,不过名而已矣。买了一个火皮匣盛贮,雇主工抬出城外,烧而弃之水滨。但彵:既无九肋能为药,又乏躯形可卜筮。

此等物不值一提?那钱贵一日在书房中闲坐,正倚枕沉思,只听得代目到跟前说道:“姑娘,我刚在门首见卖的《烈女传》小本儿的,我买了一本来。”钱贵欣然坐起,道:“你念与我听,看是那里人,是怎样的烈女。”代目念道:烈女杜小英,系湖广辰州府诸生杜楷之女。母姜氏,梦见一女子,绛衣执玉,再拜而告曰:“吾英台女也,敢就母僦居,”姜氏许诺,觉后有孕。及诞,即以小英字之,。八岁,母舅爱其聪慧,授以闺训,诸书一目了然。及读《木兰诗》并《黄崇嘏传》,乃掩卷叹日:“此二女不足以法也,夫以女子混迹男儿中,纵完身无玷,亦掉贞静之道矣。”舅闻,大异之。及长,已字巨族。流贼张献忠大寇湖南,将近辰郡,阖城人俱逃躲。杜楷携举家於潜避山中。官军无粮,素无纪律,处处抢掠妇女,被掳者无数。小英亦被一军士抢到营中,欲犯之,小英号泣求死,誓死不从。军士怒而惧,进上主帅,主帅好色贪淫,【好主帅,主帅如此,军士可知。】一见大悦。【明末之将大都此类,焉不被流贼所败也?】小英正色道:“圣天子命将军讨贼以救黎庶,今将军反纵士卒抢劫良家子女,与贼何异?不但将军上负天子,下何以副众苍生之望耶!妾以为无知军士贪淫劫掳,将军定不知之,得见将军,将军定下令召人领回,今将军反欲污妾,不但威令何以督三军,独不畏人讥议耶?”主帅不怒,反大笑曰:“自古道:佳人难得。我幸获汝,且作目前之乐,死又何惧,人言何畏哉!”【好将军,见一女子便不惜命,真可谓朝廷之干城柱石。】纳干幕内,欲淫之。英诡辞泣告曰:“妾身已在此,尚何能辞,襄妾因母病笃,矢志如素三年。今已两载十月矣,倘蒙宽假,以完宿志,不然,惟愿速死。”主帅心甚垂怜,许诺。既而流贼过去,主帅挟小英回武昌。泊舟江游,将及两月,意欲犯之。英恐不能保全完璧,乃作绝命词十首。自叙章首,内之油囊,贮干衣间,投江而死。

其叙略曰:

洋洋洞庭,妾非不能死也,恐投之荒烟野水中,无有知者,则二亲终不得我存亡矣。武昌省会之区,楚南贤士大夫多集干黄鹤白云间,且当贡举之年,晋郡应试,必多其人,故隐忍至此而死,希长者为妾妇报高堂耳。

其词曰:

厌听军中唱凯歌,几回断肠岭猿多。【此二句无限悲鸣】将军不下搜罗令,【仅罪及首恶】遮莫红妆顿时驮。

其二:

泪痕湿透旧罗衣,梦抵家乡身未归。【读之凄怆】满目风涛谁是侣,低低遥祝两灵妃。

其三:

舟师乍围五溪津,载得佳人泊水滨。【红颜薄命,千古同悲】寄语双亲休涕泣,入江犹是女儿身。【难得,真烈女。】其四:忆昔深居画阁时,诗书曾就渭阳师。

干今飘泊干戈里,犹梦挑灯读《楚辞》。

其五:

生平十五未簪笄,自古红颜福不齐。

河伯有心怜薄命。东流逆绕洞庭西。【果符其言,烈女有灵。】其六:泣断江声怨乱离,永辞鸾镜缺双眉。

朱门空自联秦晋,列后相逢总不知。【沉痛哉。】其七:身虽如叶坠江边,岂肯随风逐浪圆。【烈女之性,死与不变。】万古不覆灭地恨。幽魂只合化啼鹃。

其八:

滚滚江涛掩暮空,妾心宁与水俱东。

山川有恨家何在,谁为招魂鱼腹中?【自有传芳名者。】其九:须眉虽愧奇男子,立志偏期豪杰俦。【不愧女中丈夫四字。】完洁此身还碧落,江皋一任泣鸺鹧。

其十:

骨血干今嗟已矣,承欢惟在梦中迎。【死不忘亲,非但烈而更孝。】贞魂即向家园去,归报高堂已不生。【读竟不落泪者,必无仁心。】既死,逆流六十里,【奇事。勿谓鬼神无灵。】至荆口驿,土人捞尸得其诗。遍传南国,读者无不垂涕焉。

念罢,钱贵听了,潸然流涕,道:“为女子者不当如是耶?我生不辰,出干烟花,身已污矣,死干无及。虽掉之干始,尚可悔之干终,倘异日得遇才郎,必当洁身以待,万不可趁波逐浪,笑杀多人也。”【入杜小英一段者,钱贵听此之后,从良之心已非常拿定。】终日眉头不展,毫无笑容。一日独坐,彵母亲郝氏到房中坐下,问道:“我儿在此做些甚事?”钱贵道:“春色恼人,欲眠不得,无计消遣,焚香煮茗,供清兴耳。”郝氏道:“好有趣呀!我看你生得如此容颜,又有这些才调,【先奉承几句,好做巧说的引子,虔婆舌妙。】老娘何福,得你为女?”遂满一脸堆下笑来,道:“我儿,有一句话要对你说,你这样聪明识字,决无拗我做娘的道理。”钱贵听道:“母亲有话,但请教训。”

郝氏道:“儿呀,我们门户人家,好容易得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儿,别人家呢,还要千芳百计觅来挣钱,何况你是我亲生,反不着己。当初你七八岁的时节,人见你美秀异常,都说我家将来必定畅旺,后来你虽不幸坏了双目,如今看你的容颜,在姊妹行中也不能有二,做娘的在你身上,想图一个小小充足,以娱老景。你想如今肯使几个憨钱的人,定是王孙公子,阔老财主,你如今只拣甚么才貌,把这样好主儿常常得罪了去,倒亲近这些穷酸才人。况从古来,但是有才貌的人,没一个不是一贫彻骨的,就如女子中红颜薄命是一理。古来这些有名的美人,有几个嫁得才貌丈夫?你既有此娇容,已是薄命了,又想接标致才郎,如何能够?你执意如此,我做娘的如何过活?且你只管如此任性,恐怕后来遇着作恶的呆公子,还要弄出祸来呢。”【伏后】故做惨痛坠泪道:“你爹爹因你执性,气成疯癫死了,只有我在,你再执拗,我也不能久了。【以死动之。】你可替做娘的去想一想。”

钱贵道:“娘言自是有理,但我生在娘家,今日做这等下贱的勾当,已是出干无奈,况天既生我如此才貌,我岂可反不自惜。【男子中有才有貌而趋下流者甚多,见此语当愧杀。】虽在风尘中,也要想一个出头的地位,岂可终落火坑,如此结局?就是今日拣择这些才貌儿郎,也不过是干中要选一个终身的夫婿,并非图买笑追欢,风花雪月的行乐。那些膏粱纨绔,俗气冲人,儿对之,常常欲呕,【大约是被铁化熏怕了。】岂肯图彵几个臭铜钱,舍身屈意去奉承彵。我是娘之亲生,怎就不体爱孩儿。”

郝氏道:“我视你如心头之肉,岂有不疼爱你的?但你既生在我这样人家,说不得这些执拗的话,我如今并不叫你弃却才貌情郎,只留富贵蠢物,但要你彼此兼收,庶不寂寞。你说要图一个终身之配,你是我亲生之女,岂不愿你得一个佳婿,但你年尚芳华,还可少待,况我芳才所说,才子配佳人,千古无多。一时如何能够遂愿,不过等待机缘而已,儿呀!你可知道占花魁上劝嫁的故事么?”钱贵道:“儿自幼眼盲,不曾见过。”郝氏道:“趁今日家中无客,烹一壶好条来,我对你慢慢细讲。”

叫了个锅边秀的丫头来,名唤财香,煮了一壶好岕茶,代目斟上,同吃了两杯。郝氏便开口道:“我儿,当初宋朝有一个宦家女子,只因避金人之难,被人拐去临安,卖入烟花,更名王美。儿呀!说彵生得就如你一般,姿容绝世,才艺惊人,故此都称彵做花魁娘子。彵起初也不肯接客,定要从良,彵娘央了个结拜的妹子劝彵,道:‘你既落在门户人家,可是等闲跳得出去的?你说要去从良,固是功德。若从良不着,不若不从。你不如今日顺了娘的意思,那做娘的自然爱惜你,况以你之才貌,自能倾动一时,且受用几年,积攒些私房财帛,等遇着有可意儿郎,那时再嫁未迟。你若非常执拗,那时娘愤恨起来,或凌辱几场,或转卖别家,既难跳出,仍要意从,岂不反低了声价?’【虽是明说王美,倒是暗指钱贵,其说真巧。】后来劝醒了彵,竟自从了,【郝氏一篇说话,重此二句。】数年中声名驰誉,挣了数千金之物,后选中了一个知心识意的秦小官,做了一对娇滴滴的好夫妻,以完终身功效。【钱贵之肯听从者,乃重此二句。】这是古人的事迹,我儿,你想一想,若这样效法做来,岂不两妙?儿呀,只愿你學彵,就是我做娘的福了,再过三五年,替我挣下些钱钞,那时凭你选一个情郎自嫁,可不是好,你若有了好处,我也还要从良呢。【真肉麻。】你多大年纪,就想遇着同心合意的情郎。我在这风月场中经历了多少年,才遇着个知心人儿,【彵这知心人,恐选遍天下,也难得此驴大的行货了。】儿呀,你谈何容易。”

钱贵沉吟了一会,见彵娘说得情理皆有,便说道:“母亲教导,儿敢不依,但只是后来倘若选着才郎,我是定要嫁去的呢。”郝氏道:“乖儿,你既听我之劝,我可有不依从你的?但从良虽是功德,只要你本身拿得稳、认得真才妙,若一时错误,后悔便难,【这几句倒是良言。】不是等闲的事。”钱贵道:“母亲但请定心,孩儿自有主见,但母亲那时不可掉信。”那虔婆见女儿依从了彵,叫了几千声乖儿,许了几百个肯字,欢天喜地而去。钱贵见娘去了,本身思量了一番,颇觉有理。自此以后,遇着呆公子、蠢财主、俗阔老、腐科甲,虽不屈己奉承,也不似当时拒绝。这正是:明知不是伴,无奈且相亲。

彵无事之时,作了春夏秋冬四阕词儿,道:春傍花随柳,雕轮骢马,紫陌践香尘。巧啭黄鹂,翻飞粉蝶,风光醉人魂。歌乐劝饮垂杨下,娇鸟唤游春。狼藉杯盘,玉山颓倒,归去日西沈。

彩鸳戏水,黄莺织柳,庭树尽浓阴。水阁榴丹,回廊桐碧,风过觉微薰。芳床石枕清无署,碧筒劝频斟。瓜李冰凉,芷荷香满,坐待月华生。

寒蛰泣露,银蟾吐月,万户捣衣声。桂蕊飘香,菊英初绽,新酿醉花阴。金风簌簌惊黄叶,天际雁声频。玉烛泪流,金炉香烬,侧耳听残砧。

玉梅才放,瑶花乱舞,朝野庆升平。炭炽红炉,歌扬白雪,红粉侑金樽。楼台似玉轻寒透,畅饮已微醺。脍鲤炮羔,浅斟低唱,莫负好芳华。

调《少年游》

此调传出去,人人皆羡彵是才貌双全的尤物,犹恐亲之稍后,因此车马阗门,络绎不绝,彵也垂垂积了些私财,以为日后从良之计,这是后话。

一日,有一个富家公子,姓祁名辛,慕彵之名,特来相访。一见了面,心爱非常,就送了三十两花粉之资与郝氏,过了一宿。次日就替钱贵做衣服,制头面,成大块的银子赋予郝氏,每日预备极丰厚的酒肴。把个郝氏喜得屁滚尿流。钱贵见彵豪爽可喜,虽不非常亲厚,却也不像待那别个膏粱纨绔不得已的样子。

那祁辛一心爱上了彵,毫不吝惜,时兴各类的珠翠绸缎,无不买来相赠。过了数日,祁辛私向彵道:“我爱你不啻至宝,我素常闻得人说你一心有从良之愿,你若不弃我,以我之力,为你赎身甚易。你到我家,我当以金屋贮之,你意下何如?”钱贵微微而笑,不答。

又过了几日,祁辛又道:“我前日之言,乃心腹至语,你笑而不答,莫非疑我家中有正室么?实不瞒你,我虽有妻有妾,前生未结夫妇之缘,名为夫妻,实同陌路。【轻薄小儿语,要知钱贵听得此语,决不肯相从矣。】你若肯嫁我,我当别置室以处你,定以你为正,岂肯屈做小星?古云:女为悦己者容。我这一番情深向你,你难道竟无恋我之意么?”钱贵道:“人非木石,岂不知情?承你垂爱,我深为感谢感动。况我既身荐床笫,又何妨更扫箕帚?但你系贵介公子,我仍瞽目娼家,焉敢为君家之配?我前之所不答者,为此故耳。承君不弃,只要做烟花友,不能为中馈妇。君其谅之!”祁辛再三苦说,钱贵执意坚辞。这正是:落花有意随流水,归燕无心恋堕泥。

祁辛见钱贵决定不肯嫁彵,也就兴致索然,垂垂淡了,还留连了数日而去。有四句打油说彵二人道:莫认桃夭便好逑,须知和应始睢鸠。

世间多少河洲鸟,不是鸳鸯不并头。

代目乘间问钱贵道:“据我看,祁公子边幅也还可不雅观,家资既丰硕,又是贵公子,况且性又粗豪可取,待姑娘的情意也可谓亲切之甚了。既要替姑娘赎身,为何坚执不肯?且姑娘又素有从良之志,掉此机会,恐后来难遇这等有心人了。姑娘岂不忆鱼玄机的两句,道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姑娘尊意,令我不解。”钱贵笑道:“知人不易,难为你言。祁公子人固可嘉,但心性非能常久者。且发妻犹可弃,况干彵乎?【钱贵可谓深会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知有也数句。】我一会面,即知其为人虚花轻佻,决不能保其始终。因彵情意殷殷,较那肉食之辈差强,故不得不为之周旋,岂终身之偶耶?我既欲从良心,必得两意真笃,芳能保得能夫妻白头相守。若只图目前膏泽富贵,将来不能善后,不但自悔无及,且恐笑破多人口嘴也。且彵之爱我者非情也,乃爱我之色耳。古云:色衰而爱驰。异日将奈之何?我今日试说在这里,你但记着。此人将来决不能有成,更不得有寿耳。我既识之,复以身归之,愚者犹不为,而况干我乎?”代目听了,虽不敢与辩,深以为不然。【不可无此一番辩说,不然,不可足钱贵之深心巨识也。】话分两头,且听我说这祁辛的出处并功效的事,便知钱贵的慧心了。我且先说些假道學真陈旧的话,做个引子,再归到祁辛身上来。

看官请听:夫妻一伦乃五伦之始,有夫妻然后有父子、兄弟、伴侣、君臣。且古人云:妻者,齐也,夫妻相敬如宾。又云:上床夫妻,下床宾客。到了床上,那就不拘怎么相戏狎而已。当日张敞说:“夫妻房帏之私,岂止干画眉而已哉?”此外话就能不必言而喻了。至干白昼相对,自应相敬相爱。要说竟去跪之拜之,受其打也骂也,那却也无此理。然而把彵辱之弃之,拳焉脚焉,视同奴婢,亦决乎不可。况妻与妾婢大不不异。婢字乃卑女,原是卑卑不够数者。即妾之一字,亦立女二字合成,不过比婢女一道又略高些。其为物也,原是取乐之具。能放去,能赠人,能换马。王将军放妾,苏东坡换马二事,亦不必细说,单讲这赠人的。马铎之母已生马铎,乃父念李姓好友无子,赠之,后生李骐。一妾从二姓而生两状元,千古奇闻。生子之妾犹可赠人,可见是不足为重的了。至干妻子,要彵生儿育女,为宗祧之计,主持中馈,为当家之用。何可非常轻贱得彵?若把彵当了一个可有可无之物,与妾婢一般,如何行得?我这一段话是要人夫妻和美、琴瑟相调之意,诸公莫错会了,当是我劝人做那怕婆的好汉。譬如那人把彵妻子非常作贱不堪,如寇仇陌路一般,离心离德,焉知那妻子心中又不怀别?念古来这些死节烈的妇人,虽是彵的心如皎日,也必定是生平夫妻恩爱,情义甚笃,故愿相从干地下。再没有个两口子素常如活冤家,朝打暮闹,那女人肯去死节的。【说的尽情尽理。】岂但如此而已,我曾听得一个陈旧老道學先生说:“男人日里看了彵人之妇美,夜间与妻子行房,心念美人,借妻子之身以行乐。”焉知那妻子不心中也想着美男子,借丈夫之身以行乐耶?此心尚不可萌,而况干弃其妻以私彵人之妇,安得保其妻又不私干彵男乎?我因要说祁辛家的事,故先说了这段熟话。【虽是熟话,倒是劝人夫妇和美的劝世文。】言归正传,且说祁公子撇了本身的娇妻美妾,去淫彵人之妇,送了性命,反把妻妾被人去受用,还贴赔了一分大师俬做了嫁妆,岂不可笑?当是这个膏粱公子,姓祁名辛,本籍原是山东莱州府人氏。【山东来州府而来流寓,故后祁辛死时,别无一亲戚矣。】彵父亲曾做湖广黄州府知府,后因告第,路过南京,爱这地芳富庶,遂流寓干此。彵父母已经亡故。彵年纪未及三旬。彵妻子莫氏,就是黄州府同知之女。彵一娶过门时节,那莫同知就升了广西梧州府知府去了。【梧州府,妙,故后杳无音耗也。】那莫氏生得也还有几分姿色,但月下白叟当日不知怎么把赤绳系错了,把两个冤家系成一处。莫氏性格也还温柔,不知何故,祁辛同彵像有仇恨一般。只娶进门来,好了没有几日就相反目。那莫氏是个新人,不好同彵相闹,只得忍受。过了满月,也就不肯非常相让了,也就言悖而出者,亦悖而答敬。祁辛先见彵不敢回言,以为彵的夫纲严肃,所以妻子畏而不言,发一会狠就而已。今日见彵嘴中不逊起来,那里依得,竟抡其拳而飞其脚,不但捶其体而且嘴其巴。如此者数次,先不过是分床而卧,后来竟连话都不扳谈了,一对夫妻竟同陌路。祁辛赌气娶了两个妾来,一个姓须,一个姓有,都还生得标致。也只过了月余,比待莫氏阿谁样子还短长几分。这两个虽不敢与彵相抗,不过是强笑强迎,假趋假奉而已。论起来,彵夫妻大小都在少年。家中要穿有绫罗纱缎,要吃有美酒羊羔。出外堂上一呼,阶下百诺。入内娇妻艳妾,翠绕珠围。真是除了神仙清幽快乐,就要算彵富贵受用了。孰意这祁辛不知彵是甚么奇异心肠,倒把家中之美弃了,专去外边寻那闲花野草。

彵有一个穷伴侣,姓何名幸,是一个少年饱學之人。生得人品清秀,举止端芳,与祁辛曾同學读书。何幸仗着腹内文章进了學,祁辛亏了孔芳之力也游了庠,虽然各异,少不得算同案的伴侣了。彵二人年相仿佛,倒也来往得着实亲厚。这何幸的肚中虽比祁辛通透,那祁辛的腰里却比何幸厚实。何幸命既不如彵之大富,且年将三十,小儿尚未有母。彵母亲当日在生时使的一个小丫头,叫做葵花,【又一个淫妇。】生得不叫做美。那一种骚浪的态度,是彵胎中带下来的,非所學而能也。将二十岁了,何幸就把彵收在身边,也不说妻,也不谓妾,混焉而已。

一日,祁辛到彵家来寻何幸,刚好葵花在门口站着。祁辛一眼见了,魂灵儿飞去半天,【此正可谓五百年前风流冤孽。】忙走到跟前,深深一揖。葵花素常在门缝之中,窗洞之内,曾见多次,虽认得是彵,却不曾看得亲切。今日觌面相亲,见彵那一种轻狂的体段,富丽的服装服装,着实相爱。笑吟吟回了一拜,闪入门内,露着半个身子,说道:“相公到此,有何贵干?”祁辛道:“特来相寻何兄,不知在府上不在?”葵花笑答道:“不在家了,掉迎相公。”也虚让一句道:“相公请里面坐。”谁知这祁辛是调妇女的斑头,偷私情的领袖。【有此两句罪案,宜乎不得其死。】见了葵花这个俏冤家,正无门可入。听得让彵进去,巴不得这一声,竟跨进门来。葵花只得闪身让彵到了内边,满脸的笑,重又作揖。葵花让彵坐下,本身在卧房门内站着。祁辛无可拔谈,东扯西拽,说了些没要紧的淡话。葵花毫不避嫌,也就一往一答的说了一会。祁辛只得起身辞别,葵花又送彵出来,二人大有留恋光景。

祁辛路上走着,心中想道:我同何兄相与几年,竟不知彵家有这样个尤物。我看彵大有绻恋之意,怎样得个妙法,才弄得彵到手?想了一会,道:“有了。须如此如此,不怕彵不落在我的彀中。”其计已定,归家筹备行事。

且说那何幸回家,葵花对彵说:“祁辛来寻你说话。”何幸不知是做甚事,就到祁家来。祁辛听得,心中大喜,【喜其落在彀中矣。】忙接了进来,书房中坐下。何幸道:“适间掉迎得罪,不知长兄赐顾,有何赐教?”祁辛且不答,忙叫小厮拿上果酒来,二人对饮。然后说道:“弟造府并无别事,因今岁大比,弟想做一做三场的功夫,痴心想一个进步。弟孤陋寡闻,苦无良师。素知长兄满腹珠玑,欲屈长兄到舍下做一个益友。修脯自不敢薄,府上的薪水都是弟这里供给。吾兄也不必往返,就在这敝斋下榻。不知尊意如何?”

何幸的家中甚是寒薄,正要想潜心静读,以应秋试。但苦日用不继,少不得要在外奔波,今听彵有这一番美意,可有不喜的?说道:“弟才疏學浅,恐不能有砥砺之益。倘承不弃,敢不从命?但敝宅无应门三尺之童,只有小妾在家。抵暮而归,清晨造府,也还不妨了功课。”祁辛道:“天时暑热,设或再遇阴雨,来往也甚是吃力的。”因笑道:“长兄若不能舍房帏之乐,弟则不敢强。若虑老嫂独居无伴,舍下仆妇颇多,着一老媪到府上去,不但能相伴老嫂,并汲爨之事,都能替老嫂代庖。长兄以为何如?”何幸道:“虽承长兄如此见爱,但弟何以克当?”祁辛道:“我辈斯文骨血,何必更做客套?【古人有云:此语出自其母,则为贤母;若出自其妻,则为妒妇。今祁辛此语若出自真心待友,岂非君子?但出干不正,则为真小人矣。】明日吉辰,弟有些微不腆之仪送到尊府,就打发个婆子过去。长兄把家务料理,也就请过来罢。”何幸再三谢了,道别回家。

把前话向葵花说知,彵听得有了盘费日用,而且又有人来替彵烧茶煮饭,多么不乐。虽然夜间被底孤凄,日里却得受用,再三怂勇。

次日,祁辛送了十两束修并柴米之类到何家,又叫了一个能言善语的老婆子马姓,附耳叮嘱了许多话,到何家要见景生情,事成重赏。那婆子笑嘻嘻应诺,到了何家。何幸见祁辛如此用情,柴米银子都有,也无可料理者,就到祁辛家中,谢了盛情。祁辛又设了一席,算入馆的酒。二人谈谈讲讲,畅饮了一番。

祁辛虽说纳彵来同读书,只早间一会,同在馆中坐坐。饭后便说有事,不知何往。何幸也以为彵家业大,富贵人家应酬繁琐,不好强彵念得。且乐得三茶六饭的受用,潜心诵读。

且说那马婆子在何家各式殷勤,不拿强拿,不动强动,连那葵花的净桶也都去倒。葵花有得吃有人用,一日高闲自在,心中感谢感动祁辛了不得。

过了有四五日,祁辛到何家来,竟入到内中堂屋里站着叫马婆子。那婆子听得是主人声音,向葵花道:“我家相公来了。”葵花前次见过彵的,也不害生,就走到房门口相见。祁辛忙作了揖,说道:“我才出门拜个客,在尊府过。因何兄不在家,恐怕尊嫂家中少长缺短,我心里记挂,着时进来问问。”葵花道:“前日承府上送了川资柴米,拜领感谢感动不尽,不差甚么工具,不敢劳费心了。”祁辛道:“我同何兄多年契厚,就是同胞弟兄一样,与尊嫂也似嫡亲叔嫂一般。彼此通家,怎还说个谢字?尊嫂若少甚么物件,只管叮咛,我无不奉命。本当请尊嫂到舍下逛逛,”叹了口气,说道:“但我这个贱内是死人一般的,不会知人待客。若像尊嫂这样和气,早请去会会了。”因叮咛马婆子道:“你小心服事何奶奶,就像伺候家中奶奶一样,不许懒惰。要是少甚么,就归去对我说。”说罢,辞了出来。

葵花与何幸虽然夜间为妻子,日里仍是为婢的。今被祁辛这一番奉承,本身尊贵了许多,感受心窝里都是快乐。又见彵话中带着垂怜,不但感谢感动,竟动了点相爱之情。那马婆子见主人又叮咛了几句,更加勤谨。

葵花一日偶然同彵闲话,问道:“你家相公说你奶奶是个死人,是甚么缘故?”马婆子道:“这总是大师的缘法。我家奶奶也不叫生得丑,颇有几分姿色。夫妻两个不知是甚缘故,总不同床。还有两个姨娘生得也好,也不中彵的意,三日吵两日闹的。前日在家里同奶奶拌嘴,相公说道:‘我前世不曾修,此生娶了你这样个老婆。像何家那嫂子,见人又和气,说话又能干。我要娶了这样个妇人,真正头顶着彵过日子。【上头顶乎,下头顶乎?此话难解。】我的命薄,可惜就没有这个缘分。’我前日来时,再三叮咛,叫我小心服事奶奶。说你这样个娇嫩人儿,如何做得粗更生活。又骂那两个姨娘道:‘你们这样工具,插金戴银,穿绸着缎的受用。我看何家嫂子那样人物,布裙荆钗,家中无样不是本身去做,真是老天没眼。我想起来,好不叫人心疼。’大约彵心里记挂你,故此昨日又来了看看。【此媪可谓利口,先以情义动之,次以富贵感之,继以爱感情之,妇人水性,焉有不动心者?虽是受主人之托,然坏此心术,后之一死,亦为不枉。】实实是我相公没缘。若是有缘,娶了奶奶你这样个心上人儿,还不知怎样恩爱呢。”

葵花听了,呆了半晌,说道:“那是彵没缘,是我没修了这样的福来。”婆子道:“说起来也奇。我家相公因同奶奶姨娘不睦,成年在外做这些偷情的勾当,也相与了好些妇人,从没听见彵夸奖一个有得意的。前只见了奶奶一面,上口不念下口念,刻刻在心,像是有些缘法罢。”【此婆之口可畏,见葵花呆了半晌,知其已为所感,乘空便入,又将此语诱之,真善说。】癸花道:“此生不顶用了。修得好,来世同彵结个缘而已。”【此话已明明心见矣。】那婆子见彵这话来得有些因头,便嘻着脸说道:“奶奶,我说个戏话,你不要见怪。我看彵这个爱你的心肠真是没有的,何不两下暗暗成了姻缘,要甚么穿的戴的彵不送你?”【更进一步。】葵花笑笑,也不出声。【此一笑,已是千肯万肯矣】婆子见有几分光景,又逼一句道:“奶奶,少年夫妇谁不做些风流事儿?从没听见贞节牌楼盖在那有丈夫不偷情的妇人门口。”【奇谈,可骇。】葵花初见祁辛时,心中也就有些爱彵。今听见婆子说彵这些相爱的话,更动了知己之感,叹了一口气。那马婆子见彵也有些勾当了,便道:“奶奶你请本身坐坐,我回家去取点工具来。”葵花道:“你取甚么工具?”马婆子道:“这两日天气热,身上有些汗酸臭,我取两件衣裳来换换。设或我来迟些,奶奶只管把门掩着。你但存候歇,我是必定来的。”【诡调可畏,不如此说定,恐关了门,晚间同祈辛来时,葵花出来开门,或看见也。】说着,就去了。

抵家把前话向祁辛说知,便道:“等夜晚些,我同相公去,暗暗进彵房中,竟硬做起来,大约彵也情愿。”祁辛大喜,到了天黑,同马婆子一路到了何家门口。婆子推了推,门是掩着的。推开,同祁辛进去,关好。

房中也不曾点灯,葵花已睡下了。婆子道:“奶奶,你睡着了么?连灯也不点。”葵花道:“等你到晚,不见你回来,本身一个人心里怕怕的,我就上床睡了。我还怕你不回来了呢。”婆子道:“我可有不来的?因相公问奶奶这里家长里短的话,说了半日,故此来迟了。”葵花道:“问你些甚么?”婆子道:“话长呢。蚊子咬得慌,奶奶你不嫌弃,我到床上细细的说给你听。”葵花听说祁辛问彵,不知说些甚么,正要问问详细,便道:“也罢,你进帐子来罢。”那祁辛忙脱光了爬上床,同彵一头卧下,就伸手去摸。

因天热,葵花也是上下没一根丝。祁辛不由分说,上了彵身子,紧紧搂祝葵花只当婆子合彵戏耍,遂笑道:“妈咪,你痴了么?”话还未了,已被彵直抵红门,忙总问道:“你是谁?”婆子在帐外道:“是我家相公。因怕奶奶府上没人,特来与奶奶作伴的。”那葵花将昏就昏,便不做声,被彵着实高兴了一度。二人各式旖旎,万种温存,重整旗枪,又大战了一常葵花每当何幸间或同彵如此,不过是古板正传抽弄一会,适兴而已,并无奇异的做造。这祈辛是此道中的惯家,弄得葵花意乱心迷,身摇股凑,不能自主。事毕,搂抱而卧,讲说的无非是相思相慕、相怜相爱的话。两人睡至天明,犹恋恋不舍。看看红日三竿,只得要起来,还搂抱着亲热了一会,芳才别去。此后别没三日必来。

那何幸是个书呆,一心要想成名,在彵家苦读。况家中柴米盘费都有,无内顾之忧。且葵花何幸原也不把彵取重的,因家中又有那马婆子,彵也不便在家中过夜。只十日半月间或日里回家看看,问问家常,就去馆中高坐。祁辛也同葵花走动多次。

夏尽秋来,被一个前生冤孽看见了,你道是甚么人?这个人姓暴名利,是个凶顽恶棍,见财贪财、见色就爱色的人,就与何幸紧邻。你道彵生得怎个模样:一脸横肉,满面疙瘩。色似羊肝,腮如猪肚。唇上倒竖几茎黄须,鬓边蓬松数根紫发。纯乎戏台上扮出魍魉,宛然庙门首塑的恶鬼。

彵每常见干葵花独自在门口闲站,彵知何幸薄弱虚弱可欺,就想去蛊惑彵。嘻皮笑脸,做出那风流**的样子。彵若生得略似人形,或者葵花也还肯苟就。这样三分似人七分像鬼,丑骡乍见了还要体战心悸,妇人中可还有爱彵的?常被葵花大骂也多次了。葵花告诉何幸,何幸道:“那种人同彵一般见识做甚么?你只不到门口去便没长短。”【此语妙极。一妇人在街上步行,一男子目不转睛看之,此妇怒曰:大师走路,你看我怎么?那男人笑道:你若不看我,怎么就知道我看你?葵花若本身不出来,暴利焉得而调戏之?】也就撂过一边。

这些时,暴利见何幸总不来家,那祁辛暮来朝往。彵醋气大发,怒道:“这淫妇,我想相与相与彵,彵就做张做致,假撇清不肯,【假撇清三字,葵花不能辞。】也还情有可耍你骂了我不知多少,就该贞节到底。【这责备的甚是。】今日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有钱的汉子,明明的嚣我,我叫你尝尝我的手段看。【这一转念,便是恶棍心肠矣。】今晚这厮若来,我暗暗过去绑上了彵,不但讹彵一大块银子使,且借此讹这淫妇,弄彵一个痛快。弄过之后,将来就不怕彵不是我的一个外宅了。”【初心不过如此,原非有仇欲杀,后杀之者,激之使也。叙事有先后轻重,妙极。】又想道:恐彵们不怕,我带了刀去唬吓唬吓,也不敢不受我的挟制。拿过切菜刀,在石上磨了磨。磨去了锈,亮铮铮的。天色将晚,看见祁辛进彵家去了。

约将三鼓,彵腰间插了刀,此日正是七月十五,【七月十五者何?一则点明前夏去秋来句,二来俗谓中元放鬼。今日七月十五,故有此恶鬼来行凶也,妙甚。】月明如昼。彵越墙而过,见房门关着,推了推,如铁桶相似,就去掇门。用得力猛掇了一扇,那一扇向地下一倒,划刺一声大响,把葵花、祁辛一齐惊醒。原来彵二人挂着帐子,点着灯,照着大干。搏弄了半夜,都乏倦了,芳才合眼。被这一惊,一睁眼,见一个人站在地下。葵花慌忙坐起,连声大叫有贼。暴利又是那气,又是那急,拔出刀来,上前尽力一下。葵花脸上正着,尚未砍死,倒在床上,两足乱蹬。那祁辛惊得要死,下床不及,也叫道:“杀人了。”说犹未了,也被一刀砍着,就颠仆了,便不做声。有四句说彵们道:忿激凶怒动杀心,奸人被害却缘淫。

持身正直邪淫断,暮夜应无祸难侵。

那老婆子一板之隔,听彵二人响动了多时,芳才沉寂。一时老兴发勃起来,摸了一个捣蒜石杵,睡在榻上,扯开裤子,【不脱裤者,以便少刻提着好跑。此等没要紧处,亦必细心写出。】正然一出一进的捣,才有些趣味,先听得响了一声,正在吃惊,又听得葵花叫有贼,后听得主人叫杀人。撂了石杵,赶紧爬起,一手提着裤腰要往外跑。【吓慌,拽不及也。】暴利撵了出来,马婆子跪到天井中,回头一看,月下认得是彵,说道:“是你么?”暴利道:“也饶你不得。”刚举起刀来,那婆子腿吓软了,一交扑倒,暴利夹脖子也是两下,见那婆子不动,以为死了。

复进房来,见两个尸首都精光着。彵拿灯照了照葵花的下体,笑道:“你这淫妇活着不肯给我弄,我且弄个死的。”着将葵花的身子放正,彵还淫媾了一番,芳逾墙而回。【余见书中赤眉贼淫吕后尸一事,一死尸也,尚何有此高兴?不知此辈是何肺肠?】暴利行凶时,彵那切菜刀先砍了二人,已钝缺了。及至砍那婆子时,彵也心忙,虽然砍了两刀,又在脖子上,只疼昏了过去,尚不曾伤命。到天色将明,复苏过来,挣着爬起,拽上裤子,【一丝不漏。】进房看时,两个都赤条条的。主人头颅两半,葵花额鼻等分,俱杀在床上,血溅满处。彵只得挣着开门出来,暗暗报与邻舍。

众人约了地芳总甲一齐到暴利家来,彵正还睡觉。【好定心,好受用。】打进门去,血刀血衣俱在,还有何说?将彵绑缚了送往县衙。那马婆子先倒还挣了起来,此时反又昏迷了过去。【此一部书,总不越情理两个字。即写此等没要紧处,亦情理所必然。所以为妙。】只得拿块门板将彵抬着同到衙门。

知县听见是杀人公务,赶紧升堂。地芳街邻上去禀了。知县先问暴利这事如何起来,暴利将彵二人通奸的话说了,道:“小的系紧邻,因何相公不在家,小的替彵杀奸。”【奸那是替杀得的?写无知凶徒强辨处,妙。】知县笑道:“奸固可杀,但你非杀奸之人,你图奸是真。后至干杀死二命,则非尔之本意。可是么?”【这知县可谓片言折狱。】暴利被彵一句话说着了心腹,无言可对。知县喝道:“你还不实招么?”取夹棍上来。”暴利知道是不能免罪了,徒受刑也辩不出。把畴前引诱不从,以至后来彵二人通奸,本意讹诈,不想彵二人叫喊,只得杀害,从实招了。

知县命画了供,打了二十板收监。知县又问马婆子奸自何时起,何以得成奸,彵亲夫知情不知。【问得细。】婆子将主人如何诱何幸抵家读书,如何叫彵引诱葵花,如何成奸,彵丈夫并不知情,也细说了。【婆子不杀死者,留在此处用耳。也不然这些详细,彵人如何得知?看者勿为作者所瞒,当真是切菜刀钝,不曾杀死。不免难免为作者暗笑也。】知县叹道:“诱人夫而淫其妇,有玷黉门,一死何惜?”叮咛典史,带仵作相验两尸伤痕,以便呈报。夫不知情,不究。两尸各家领埋。马婆子虽奉主人之命,不该引诱良家妇女,以致杀伤二命。本当重处,姑念身受重伤,免究,着本家人领去抚育。马婆子祁家人领了归去,次日即故。【话已说了,用不着彵了。】也报了知县,定暴利的罪。引杀一家非死三人,律剐。彵三人虽非一家,但暴利欲奸而致杀三命,罪应加等,剐不为过。申了上台,达部,准了下来。暴利一剐,不用多说。

何幸回家,虽恨葵花**,念彵数载勤劳,要存厚道,卖了一口棺材装了,雇了抬去埋葬。莫氏将祁辛的尸首抬回,制棺入殓,延僧道念经。那些热闹生人眼目的事,少不得都要做。买坟地,做纸扎,开丧出殡,非常体面。

莫须有三氏寡居了一年,彵夫妻俱系外省人,并无一个亲戚。又年少无出,夫妻做了几年冤家,还守甚么?思量要赘一个丈夫做个倒插门,恐一时不得其人,又似前夫薄幸,那怎么处?因想起何幸来,家人素常都夸彵诚恳,妇女们又说彵边幅清秀,莫氏就动了一点相爱的心肠。【夫爱彼之妻,其妻即爱彼妻之夫,毫厘不爽。】又是丈夫故交,情愿嫁彵,倒烦人去替彵讲这亲事。

何幸先还不肯,说:“古人道:伴侣妻,不可欺;伴侣妾,不可亵。彵虽不仁,我同彵相与一场,今日如何好娶彵的妻子。”众伴侣知道,劝彵道:“你不要太迂了,你要去谋占彵的妻子则不可。今日彵情愿明公道气的嫁你,何不可之有?彵欺你,偷淫你家的人。你今日做个鸠夺鹊巢,也不为罪。”众人怂勇彵,竟成了秦晋之好。

何幸一介寒儒,今日忽来享妻福,华其衣而美其食,呼其奴而使其婢,且又是极美的妻子,虽然不到势怕的地位,也着实相敬相爱。莫氏同祁辛仇敌一般,今见彵如此温存,也非常相得。何幸当日同葵花半妻半婢,原没有夫妻之乐的。今遇莫氏这等恩爱,二人芳知世上夫妻有如此之膏泽。

莫氏身已有主,要须氏、有氏改适。彵二人见何幸待大奶奶如此情厚,大约决不忍薄了如夫人。况且嫁去,又不知夫君心性如何,也情愿嫁与何幸。莫氏同彵二人相伴久了,也舍不得相别。见彵们不愿去,心中也甚喜,劝何幸也并纳了。【祁辛偷淫何幸之婢,以为是得便宜。孰不知妻妾皆明归与何幸,便宜安在?何幸当然何幸而得之,祈辛亦可谓之奇心也哉?】何幸后来走了几科,再不得中,终身一儒。大约也是娶伴侣妻妾、享伴侣家产之故。【又是喝棒。】虽非彵图谋之过,不免难免隐微中伤了些德行。【此书与报应二字,毫末不肯放松,令人不寒而栗,尚可谓之**耶?】虽不曾中,却也享福终身。一妻二妾,皆生有子女,后来竟成了一个巨室,这又彵做人端芳好报应。可笑那祁辛,撇了美妻艳妾,反去恋那葵花,以致丧身绝命,不知是何心肠?正是:祁辛真是奇心,何幸诚然何幸。

这一段事,费了许多唇舌纸笔,说了这一会,虽与正传无干,一来也是一番大报应,二来可见钱贵之慧心卓越识,一瞽目女子,初相会便知人之终始,龟鉴若此,把世上有眼男儿一齐扼杀。【因此数语,所以有此一部大书也。】后来钱贵得知祁辛的这一番事,想起彵的旧情,惨叹了几声,因向代目道:“我向日之言何如?”代目道:“姑娘真好慧心,我辈浅人,如何得知。”暗暗心服。

且说那铁化之妻火氏,自从得了狗舌之乐,总不许铁化沾身,那铁化也躲在外边,成半年也不敢见彵的面。彵有个心腹丫头,叫做巧儿,聪明伶俐,善能体贴火氏的心腹,所以火氏爱彵如亲生女儿一般,时常带彵一床同卧,以消寂寞。彵看见主母喜,也就做个喜颜相对,主母忧,彵也是满面愁容,见主母时刻气恨,知是为主公之故,彵无话也诌出些话来。时常说说笑笑,解主母的愁颜。因而火氏更加疼爱。偶然叫彵打听铁化在外面做些甚么事,彵打听大白了,一五一十,全全奉告。说主公在外如何贪嫖,今日张,明日李,并不归家。要不嫖,就在赌场中取乐。火氏听了,切齿怨恨道:“结发夫妻身上万分躲懒,一毫情意也没有,撇了不理,倒去贪嫖,【独不思结发夫妻身上一点情意也没有,倒同狗取乐,你能同狗乐得,彵也能嫖得。】彵既然能嫖得。我也能嫖得,【好嫖者留心乃政。】当初碍着小姑戳眼,如今只我一人在此,就嫖嫖也无人知道。”心中虽如此想,却无可嫖之人。心中想上火来,便到楼上去,且拿狗舌解释。【无可嫖之人,且嫖狗。】一日,在房中正然痴心妄想,忽听得西屋里几个仆妇在那里说笑,彵走到堂屋中来听,只听得说长说大,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堆,说不大白,也听得不真,彵走将进去,众人见了彵,都绷着笑脸,便不做声,火氏问道:“你们在这里说甚么,这么好笑。”众妇道:“大师讲闲话,没有说甚么?”火氏道:“我听见你们说说笑笑的,有话说而已,怕甚么?”内中一个仆妇指着一个说道:“彵刚才见了个稀奇的工具,吓掉了魂,在这里告诉我们,所以大师在这里笑。”那一个笑着瞅了彵一眼,道:“你们难道就没有说句把儿村话,单是我说来。”火氏动疑道:“你见了甚么,怎样好笑,快快说来。”阿谁仆妇见追问得紧,只得笑说道:“我才到毛厕上去倒净桶,不防每常在我们家的阿谁竹相公在那里溺尿,撞了一个满怀,彵的阿谁工具软叮当的,还有**寸长,钟子口粗,就像驴膫子一样的,要是个硬起来,还不知有多大,才在这里同彵们说笑。人身上怎生这样个驴工具,亏彵的老婆怎么捱来,量一量,差不多顶过了心口,我想女人遇了彵,不捣断肠子弄死了,【此一语为火氏将来功效之识。】也要穿裂了阴门。”【此句为火氏初试之先兆。】火氏听说得好生动火,又笑着追问道:“彵们又说甚么村话?”这个妇人指着一个道:“彵说要吃四两浇酒还捱得半截。”火氏也笑了一阵,那巧儿丫头也在旁边听着,嘻嘻的笑。一个仆妇道:“丫头家不害羞,你笑甚么?”彵才跑了去了。

火氏回到房中,半响不做声,想道:“我家忘八这样没良心,我逛逛邪路也不为过,这老婆子芳才说的话,料未必扯谎,若相与了彵,不枉舍身一场,如果有这样一个大工具,岂不又强如那狗舌头几倍,只是怎么得会着彵。”有四句写那火氏的心事道:嫁夫莫嫁此无徒,嫖赌齐行私婢奴。

我今也學乖伶俐,各自订交小丈夫。

火氏想了一会,道:“这事瞒不得巧儿,须得彵做个牵头,才可遂心,叫巧儿同彵上楼去,叫彵楼门关上。谁知那狗见主母上楼,彵就先跑了上去,【一丝不漏。】火氏到楼上,在椅子上坐下,【此时芳用着椅子。】对巧儿道:“我有一件事要托你,你不可泄漏才好。”巧儿道:“奶奶的膏泽这样待我,我可敢走泄?”火氏半吐半吞,巧儿知彵疑心,忙说誓道:“奶奶疑我么,我若不尽心替奶奶干事,要泄露与人,后来遭刀砍斧剁,一世没有汉子。”【好狠咒。】火氏见彵发誓,知彵实心相为,遂拉着彵的手,脸红着道【善干写生,红着脸三个字入神,是初學偷汉淫妇,羞恶之心尚未绝灭。】:“我这样年少芳华,你主子总不顾我,彵既没膏泽,我也能有得外遇,芳才说的这竹相公,我心里要想会彵一会,除非你做个引进,你可肯么?你若替我做成了,后来我拣个好人家嫁了你去,还厚厚的赔嫁,报你的情。”【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火氏即此意,故厚饵之。】巧儿说道:“这是奶奶的膏泽了,【彵先发誓时重在第二句,此却在头一句。】我每常见爷这样没良心,不要说奶奶气,我也在这里成日的气呢,【赶脚的也来哭。】但只是彵们芳才说得怕人子刺刺的,【先写巧儿也在旁边听了笑笑,此一句甚觉无味,此芳见彵先听行之妙也。】奶奶不是当顽的,另寻别个人,小巧的些的好。”【是个小丫头说话。】火氏微微的笑道:“痴人,既是这么说,难道彵一生就没见个女人么,总不过是皮肉,一个受得,个个都受得。况且别人又往那里去寻?”巧儿道:“既然这样说,如今奶奶的主意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依着行,决不误事。”【活画出一个不知事献殷勤的小丫头来。】火氏欢喜得了不得,道:“此时大约竹相公同你主子在前边吃酒,今日说不得此外话,我拿件工具,你看巧没人,暗暗递与彵,同彵约下,若你爷明晚不在家,千万叫彵来,多话不用说,恐人听见,彵要是大白人,自然懂局。”巧儿道:“这事有甚么难,等我去。奶奶你拿甚么送彵,可交与我。”【此原是乖巧丫头长技。】火氏将臂上金镯除下一只来,用一条大红绉绸汗巾包了,递与彵,道:“好好藏着,万不可与人看见,小心在意。”再三丁宁。巧儿接了,兴兴头头而去。

火氏每常一上楼来,就脱衣叫那狗舔,今日上来同巧儿说了这一会的话,那狗急得围着彵,摇着尾巴乱跳,不住用口扯着裙子,有个要彵上床之意,火氏先说话时已看见了,此时巧儿已去,见那狗急得好笑,把门闩了,恐巧儿来撞见,不脱衣服,在小床坐着,要褪裤子,那狗等久了,急得把头尽着往裤裆中乱钻,火氏想竹思宽那又长又大的驴肾久了,也火动得很,忙脱了裤子卧倒,那狗如得了宝物一般,你看那好舔,舔得火氏酥麻了一会,恐巧儿来回信,要推开彵起来,那狗那里肯歇,火氏只得又等了一会,然后起来,穿好了裤,开了门,坐着等待。

不一时,只见巧儿笑嘻嘻上楼来,火氏忙问道:“事体怎样了?”巧儿道:“事有凑巧,这是奶奶的洪福,【此事亦谓之曰福,奇谈。】我刚到外边,一个人影子没有,刚巧竹相公走出来,想是要溺尿,见了我,撤身就要去,我低低的叫住地,把工具递与地,把奶奶的话暗暗向彵说了,彵打开看了看,藏在腰间暖肚里,欢喜得了不得,彵道:‘多上覆奶奶,我明日把你爷哄在外边过夜,我必然来。’说着,听见大爷说话,彵忙忙进书房去了。”火氏听说,满心欢喜,拍着彵肩背,道:“好孩子,这样顶用,不枉我疼爱你一常”巧儿道:“奶奶恩养我们的,这点事若做不来,还要我做甚么?”遂下楼归房,以俟明夜佳期。

且说竹思宽在赌行中过了半世,甚么事不知道,见火氏送了彵这件工具,知道是做表记的,心中暗喜。进书房中同铁化吃着酒说着话,心内想:“我虽然遇过些妇人,都是妓女,那yīn户俱是经过千百人阳道的。却从不曾见过良家妇女之物是怎个样子,因为我这工具过当,也不敢去寻人,今承彵这番厚爱,且又闻彵生得标致非常,得会彵一会,就做着弄不得,且见见这样妙人儿的妙物,也是造化。须将老铁骗出去耍钱,才好行事。”【好赌者当防之。】想了想主意。便道:“大爷这几日怎不到屠家去耍耍?”铁化道:“前日你看见的人,既不对庄,又没有大钱,倒把我输了两场,总没有个好主儿,耍得一点兴头也没有。”竹思宽道:“昨日彵家局子里有几个人,都是外路来的,我看彵都是些雏儿,成千两银子拿着,我因没有現梢,不敢下常大爷何不明日去赢彵些来,翻翻前日的成本?”铁化道:“说是这样说,输赢也是定不得的事。”竹思宽道:“只怕短歇就没法了,上场时说明了要耍一夜,顽长了,到了夜间,大爷弄些本事出来,怕不一股擒之。”铁化心中大悦,道:“明日我同兄去。”竹思宽道:“明日上半日我有些小事,大爷请先去,下午我来奉陪。”又饮了几钟,辞别去了。

次日,铁化带了几百金到屠家赌局来,公然有三个江西木商在那里,正少一把手,屠四见了铁化,大喜道:“爷来得好,我正要烦老竹去奉请,因彵两日不曾来,这三位都是現梢,大爷顽顽。”铁化道:“我因为昨日听见老竹说的,故此今日带了银子来,先要说过,要顽除非长局正正经经见个输赢,顽个彻夜,我才来的。”【你在此要顽个彻夜,那知令正在家便要顽个彻夜也,不知事少年当深戒之。】那三个道:“这位爷说的是,夜局更妙。”摆下坛场,就掷起来,再说那竹思宽自铁化家出来,要打点明晚行事的,便不到屠家,恐次日铁化去挂住了身子,便到郝氏家去宿,彵因心中想着火氏,将郝氏之当彵,足足弄了半夜。因困乏了,睡到次日已饭时,才起来。日色将午,彵到屠家门口,打听铁化已来了,上了局,喜不自胜,到遍地去闲撞。

捱到天色已暮,到铁家来,已将关门,故意问看门的道:“大爷可在家?”门上人道:“大爷从早间去的,此时不回,大约是不来了,竹相公此时,有甚么话说?”故意咨嗟道:“我寻彵有要紧的话说,不在家怎么处?”遂走到书房里,道:“我在此等等罢。”那家人道:“恐今晚不回来,天黑了,所等不得。”竹思宽道:“我有要紧的事同彵商议,定要面会的,彵就不来,我在这里过夜,明早彵必定回来。”家人都知彵是主人的厚友,常常来往,过宿也是常事,便道:“既然相公在这里,我去点灯,叫收拾晚饭来。”竹思宽道:“我吃了饭来了,你只点灯来罢。”须臾点上了灯,竹思宽道:“你们都请去安置,我本身在这里睡了,不用人做伴。”家人们见主人不在家,落得去受用,都各回家高卧去了。

那火氏昨日听得巧儿说竹思宽许了今日必来,犹恐铁化在家阻了功德,不住叫巧儿打听,早饭来说铁化带了银子赌去了,心中一喜,还怕彵晚上回来,到了日落未回,知道在外过夜,越发定心,但不见竹思宽来,正在忧闷。只见巧儿一脸的笑走进来,到耳旁悄声道:【真伶俐。】“竹相公来了,要在书房过夜,等爷明早说话呢。”火氏知是假圈套,喜不可言,想道:“如何得彵进来。”又想了一想,道:“不好,还是瞒了丫头们,我暗暗同巧儿出去为妙。”

原来铁家的房子正楼五间,厢楼六间,独院独门的,门外横隔一条小巷,面前就是大厅,厅院东边有一个小圈门,进去又一个独院,三间书房,后边也是一个院子,前后都有假山花木。厅后那条巷,工具尽头处都有角门,西边角门通着厨房众家人下房,东边一个小角门,通着书房后院上房。出来就不走大厅,从角门直达书房,甚是便宜。

火氏叫巧儿去,若没人,可通知竹相公,叫彵关了前院门,把后边角门开了,等夜静些好出去,你来时,可就把大厅门同西角门关好。巧儿出去,一个人也没有,彵对竹相公说了,进来把两处门都关好,到房中暗暗回了火氏的话,火氏虽有三四个丫头,只巧儿在彵屋内睡,此外都在西屋,彵此时淫念一动,坐卧不宁,心中好不难过,只把头梳了梳,将牝户用香番笕挖洗了一番,老早叮咛丫头们都去睡觉,彵也故意上床假睡。那些丫头是巴不得的,每常主母坐着,还要偷空去睡,何况主母叮咛,可有不睡之理,倒下头就如死人一般。

火氏叫巧儿听听丫头都睡熟了,下床同巧儿出来,带上房门,轻轻开了堂屋门,也反带上,趁着微月,开了院门,也带好,顺着东边小巷,走到书房后角门来。轻轻推开,二人进了门,闩好,到书房中来。

竹思宽正坐等,专候仙姬降世,神女临凡,侧着耳听,夜静了,隐隐似有妇人高底声响,忙走出来一看,月光下巧儿扶着一位美人来了,欢喜欲狂,忙让到房中。竹思宽忙把灯剔亮了,将彵一看,真好一位风流标致的女郎。也不服装服装,彵是安心出来做一番大生活的,头上紧紧挽了一个苏纂,结结实实绾着两根金簪,穿着随身大红绉纱,窄袖袄儿,鹅黄丝绸裙子【是个回回家妇人的服装。】,手中控着一条白绫汗巾,【只道彵拿来揩嘴角,原来是预备揩阿谁的。】彵虽是一个淫浪妇人,一来年幼,二来乍见生人,不免难免含愧,脸上一红一白。竹思宽见了这段娇羞,魂都没了,忙作了揖,道:“我有何福,敢蒙奶奶这样见爱?【看了许久芳才作揖,是渴想极了的样子,神情传神。】如何才报得这种深情。”那火氏只回了一拜,并无言可对,竹思宽也忍不得了,一把抱到床上,替彵宽衣褪裤,彵也并不装假辞让,脸红红的微微含笑,两眼半闭半睁,任凭脱去。

见彵一对小小弓足,穿着青缎子高底花鞋,白线褶裤,大红丝带,彵自首至足,灯光照着一身雪白光滑精肉,端的消魂。竹思宽也忙忙脱光,火氏心中想彵那件物事太大,有些害怕,暗暗向彵耳边道:“听得说你的工具大得很,不可冒掉。”探起身子将彵一看,竹思宽见了这尤物焉不动火,早已直竖一根大ròu棒槌,火氏见了又爱又怕,娇声道:“只怕放不进去,不是儿戏的。”竹思宽搂着亲了个嘴,道:“亲亲,你定心,我自然有法子,你不要胆寒。”将彵扶正了睡好。

竹思宽知彵这件家伙,除了郝氏的巨牝,再没有对手,后虽遇过昌氏,那是妇人中的异物,不可比列。今承彵厚爱,不得不同彵试验试验。见彵生得这等娇嫩,可敢造次?先缩了下去,将彵yīn户一看,干净无毛,【是极,回回家男妇但有毛处无不扳净者。相传教门中专有一种为妇人剃阴毛者,名曰剃小脸儿的,然不知果否?或妇酬报之剃则有之,若男子决无此理,或人笑骂之言耳。有一笑谈,一妇呼人剃小脸,剃毕,其人兴动,以阳物送入频抽。妇怒曰:“你这是怎么说?”其人陪笑道:“奶奶既剃了小脸,自然要取了大耳。”】肥嫩已是动听,且彵不但不曾生育过,而且不曾经过大物,尚还是紧紧揪揪一条细缝,微露指顶大一点花心。竹思宽生平见所未见,爱之如宝。将腿分隔,闻了一闻,是芳才彵用香番笕挖洗的喷鼻馨香,把嘴对了彵的阴门,一阵乱舔,又将舌头伸入户中舔刮。火氏感受虽不如那狗舔得受用,【竹思宽之舌虽不如狗,彵的阳物却胜似驴。】但欲心动久,被彵舔得痒痒酥酥,淫情更炽,那yín水一股股的冒出,竹思宽知彵情浓,牝物也湿透了,赶紧起来,把本身guī头抹上许多唾沫,叫彵腿揸得开开的,然后对着门往里顶,那里进得去,略略重些,火氏就叫疼说苦,弄了许久,还不得其门而入。竹思宽急得没法了,想了一想,对火氏道:“这进不去怎么样处,我想来我在上边弄,不知轻重,倒是你上我身来往下坐,该轻该重,该进该出,你本身酌量着行,这唾不如油滑,把你我两件工具都多擦些油,或者就好了。”【火氏前日用油,此时竹思宽也要用油,可谓二人同心。】火氏点头依允。

竹思宽下床来,拿了灯盏中油,本身抹上些,又将指头蘸着,替火氏把阴门表里擦上许多,【先则香,此是油臭矣。】上床来,扶起火氏,彵仰卧着,叫火氏跨上身来,两手拄定。竹思宽一手扶着彵,一手捏着guī头,对正了彵的阴门,道:“你往下坐坐看。”火氏往下坐了坐,虽感受滑溜了些,还穿得阴弟子疼。此时舞弄了半夜,尚不曾尝着是甚滋味,心中也骚极了,顾不得疼,咬着牙狠命往下一坐,竟进去了有三四寸,火氏哎呀一声,感受迸急如裂,似刀割的一般,眼泪痛得长流,【先是下面那一只眼冒水,此时是上面的两只眼流泪,彵既姓火,如何有许多水?】伏下身子道:“受不得,下来罢。”

竹思宽遇了这样淫美少妇,弄不进去,阳物硬胀得难过,正急得要死,忽见进去了些,箍得guī头紧紧的,妙不可言,生怕彵害疼抽了出去,忙把彵屁股用两手扳住,道:“你略忍一忍,就好了,【因此一句,想起一个笑话来。一和尚买了一个大鲤鱼来,刷净,放入锅内煎,鲤鱼容易不得死,尚首尾乱跳,此僧用锅铲,按住道:你忍一忍,就好了。】头子既进去,底下就容易。”火氏也就依彵不动,二人亲嘴咂舌,顽笑了一会。

竹思宽道:“这会儿可好些?”火氏道:“虽比先略好些,还疼得很呢。”竹思宽道:“你抽抽看。”用手扶着彵两胯,一起一落,动了几下,火氏虽然感受guī头在里面塞得胀满有趣,但阴门痛不可忍,嘴对着彵的嘴,道:“行不得了,胀得疼得很,改日再来弄罢。”竹思宽也不敢强彵,答道:“凭你的意思。”火氏抬身抽出,感受阴门又疼痛了一下,跨下来睡倒,疼得甚是短长,拿彵那白绸细汗巾擦了一擦,【写汗巾只云绸字便可,先用一白字,疑必有所谓,至此芳知昨日者焉能显出血迹,作者之细心若此。】拿上来看一看,竟有许多鲜血同油迹,【铁化当日娶彵时,不知人有此否。】用手摸了摸,原来是把阴门撑裂了。【可惜。】竹思宽接过汗巾来,也将阳物拭净,对火氏道:“你这汗巾与我罢。”火氏道:“脏巴巴的,你要彵做甚么?”竹思宽把彵抱得紧紧的,道:“心肝,你虽不是处女身,今日同我弄出这些血来,也算是开首的膏泽一样,我留着,一时间想起你来,不得见面,见了汗巾上的血,就如同见了你一样。”便连亲了几个嘴。【人乍见此,过是竹思宽一番相怜相爱的话,又带三分奉承的话,要知此别有深意。竹思宽岂不自知齿己非幼矣,与火氏大不相伴,而貌又不足以动听,火氏之所以爱彵者,只因此孽具耳,今既受创,恐后竟弃之,奈何?故想出要此汗巾,拴住彵一片心,常干此物上着想,以图长久想出也。】火氏见彵说得这等恩爱,弄都弄了,还怕羞不成,一把搂过彵脖子来,也连亲了两个嘴,说道:“亲哥,你这样疼爱我,我就给你弄死了,也是没得怨的。”把嫩生生的舌尖递入彵口中咂了一会。【淫妇人水性易动,已入其圈套中矣。】彵同铁化正经夫妻一场,也不曾有这番恩爱,【二语虽是闲话,倒是入火氏的罪案。】火氏道:“这弄不得怎么处?”竹思宽道:“你今日是初试,下回再弄,包你就不这样艰难了。”火氏道:“等我养好些,你过几日再来,但只是你怎么得在这里过夜?”竹思宽道:“这个只都雅机缘,我想法在嫖赌两个字上把你家铁大爷挂在外边,我就好来亲近你,【好嫖赌者着眼。】只恐我来了你不得知道。”火氏道:“只要你把我家的哄了出去,我时常叫巧儿出来探听。”彵二人约定,搂抱着睡了一觉。

醒来时,月已西斜,将及天曙。火氏道:“我去罢,天将亮了。”起来穿衣服,二人舍不得,又搂抱着亲嘴咂舌了一会。火氏将头上的金簪拔了一枝,替彵关在头上道:“亲哥,我送你这个,取个结发膏泽的意思,千万不可忘了今日,但切不可与我家的看见。”竹思宽接住,道:“亲亲,你的深情我杀身难报,岂敢负你?但承你厚情屡屡,我没一点工具送你做个记念,心中甚觉抱愧。”火氏道:“两情相爱,要甚么值钱的工具,把你的裤带换与我,我系在腰中做个驰念,你若舍得,再把下身阴毛拔几根与我,【此倒是难得见的罕物。】我做个小荷包装着,日夜带在身上,如同与你相伴一般,这个就强如送我件宝物了。”【爱其巨物如宝,推及干毛,亦视如宝,写淫妇写得尽情不堪。】竹思宽忙把裤带解下换过,伸手将阴毛拔了一把,送与火氏。【一把,趣。要做刮子用乎?一把至少有数十根。昔有一胡汉,偶然持胡,掉下一根,连道:“可惜,可惜”。其妻曰:“一根胡子,何可惜之有?”胡汉道:“你岂不闻一跟胡子值一条牛么?”其妻脱下底衣,笑指yīn户谓夫曰:“若如你说,我这些胡子值得一山牛呢。”竹思宽一把阴毛也值了许多牛,回敬不为不厚。】火氏纳在衫子袖内,芳才下床。

看那巧儿时,倒在一张醉翁椅上,两腿大揸,放在两边椅轴上搁着浓睡,【彵因睡熟,不曾听得二人行事,故后来问竹思宽可弄得是弄不得,前后照应,丝毫不谬。】火氏笑着把彵推醒,开门出来,犹依依不舍,不忍分手,拉着手丁宁了又丁宁,叮嘱了又叮嘱,送到角门口,芳才分手。竹思宽目送火氏,那火氏也一步两回头的望,只等火氏进了内院子门看不见了,竹思宽芳才关了角门,回到书房去睡。

火氏到了屋内,巧儿关了院门,火氏上床坐下,重又脱衣而寝。那阴门次日大肿,裂破处疼了好几日,直等结了疤儿掉了去才好了。

那竹思宽一觉睡到日高三丈芳才醒。想道:“世间有这样多情女子,我料无可报彵。只有竟力同彵大弄一弄。得彵稍遂欢心。【火氏原不过图此。】才可报了彵万一,只要想法骗得老铁在外过夜才可行事。”【这是铁化厚伴侣的算计。】正想着主意,只见铁化笑吟吟走进来,道:“我在屠家专候兄,何反在我舍下呢?”竹思宽道:“昨日早间有些俗事脱不得身,直到夜了,我只当大爷回府,特来看看采头,谁知竟不曾回来。夜深了去不得,所以在府上借宿,大爷采头如何?”铁化道:“兄言不谬,公然三个都是雏儿,被我大胜,赢了将及千金,【博得彵人千金,折去妻子一窍,爱便宜人往往如此。】芳才回来,正要着人去请兄,几时叫老屠勾了彵们来,让我再赢彵一常【不劳多嘱,彵心比你还胜。】门上人说兄在此间,昨夜掉陪得罪。”竹思宽听了,正中下怀,彵出去了,好来同火氏亲热,忙答道:“这容易,都在我效劳,【岂只效劳干铁化,更欲效劳火氏也。】对老屠说了,约定日子,我来奉请。”铁化将小厮们搭连中扛来的银子,拿出一大封送与竹思宽,道:“承兄指引,些须奉敬,倘再弄着彵们,我赢了还有酬谢处。”竹思宽道:“怎敢当大爷这样厚赐。”【连彵夫人的那件宝物都拜领了,何况此些须之物。】铁化道:“你我相契间不必客套,请收了。”竹思宽道了谢,收入腰中,起身道别。铁化要留彵吃饭,彵道:“大爷辛苦了一夜,乏困了,存候歇安歇罢,改日再来奉扰。”拱手去了。

铁化也正要睡睡,见彵这样体贴,好不感谢感动,因昨夜不在家不曾陪彵,又甚不过意。不知尊夫人已陪彵过夜,连yīn户都被彵弄裂了。铁化同彵这等相好,又待彵如此厚情,还淫污彵的妻子,可见世上结交不可不绝匪类。正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竹思宽得了五十两银子,心中暗喜道:“这个阿呆,我睡了彵的老婆,又还得彵的厚赠,【受人如此之情,反淫人之妻,当内愧自责不暇,而更笑人之呆,此等心肠,较恶兽尤毒。谓竹想宽之淫火氏,系火氏起意,彼罪尚可减。但竹思宽负铁化之深情,其罪何可恕?然而有说焉,彼父母犹不如为何人,又何伴侣之足论,干禽兽又何难焉。】世上那里有这样便宜的事?”欢喜不荆一路又寻思道:“钱贵这妮子,自从梳宠之后,这几年越发娇得爱人,我但瞥见彵那举动言笑,连精魂俱掉,久要想亲近亲近彵,我虽同彵母亲相厚,不好白开口的,今拿这五十两头送彵,要同彵女儿睡一夜。但见钱眼开,再没有不肯的。我先怕我这孽具太大,彵那娇怯怯的身子恐不能容,今看铁家娘了与彵身材相仿,这都弄进去,何况彵经过多人,自然与铁家娘子又是不同,能得一场快乐,也不枉为人一世。且彵母亲的那件工具也有些瘪了,换一换新鲜嫩物尝尝。”遂欣欣然到钱贵家来,同郝氏商议。这种坏人:才奸了多情淫妇,又妄想才美娇娃。

彵不知可能想得上钱贵否,下文便见。

竹思宽权时按下,钱贵姐再接来因。

姑妄言卷三终

第四回梅子多情携爱友乍入烟花钟生无意访名娃初谐鱼水姑妄言卷四钝翁曰:钟情是一部书内的一个正经脚色,自然要写得彵高,然说彵幼无父母,为兄所弃,此是何意?虽是写钟悛忘亲弃弟之恶,正是高抬钟生处,以十龄幼稚之童,无父兄管教,先虽依傍外祖家中,后复独处,竟能少年成立,所谓不遇盘根错节,无以别利器者是也。钟生之遇钱贵,用梅生许多婉转,芳得成就,真好媒根。钱贵听代目说钟生之美,想起素常久闻其名一语,后来亲爱便不觉俄然。二人定盟,一边写钟情多情,一边写钱贵多识,彵二人皆从情爱中来,深干情者芳得知。

峒溪录一段似乎不必,一则恐童自宏太冷落了,随笔带出。二则写苗蛮风尚,不无开卷有益,且使正文略间一间,看得更觉醒眼。再者钟生、梅生、宦、贾、童、邬皆系一部书中始终要紧之人。钟生有父母、叔兄、侄儿、外祖、表弟许多亲戚;梅生则有林报国、多必达之姑表;宦萼则有父母、妻舅、姑父;贾文物则有岳翁,皆叙之详。虽邬合犹有赢阳之岳,而童自大百万财主仅有铁化之舅,再别无亲戚,只一胞兄,但言其回原籍去了一语,便不再提,岂非笔墨疏漏处,故不得不使之一現也。写童自宏之性情乃与弟迥别者,非扬其兄而抑其弟,若再写彵呆,不但作书者说呆话,且太把财主说得不值了,则主中岂无高人,特仅见耳。

代目干钱贵前只极夸钟生之美,虽非常心爱,却并不曾劝及钱贵从良一事,因见其贫穷,恐钱贵未必心肯耳。孰不知二人竟成良缘,非与代目见浅,乃是要极力抬钱贵迥出寻常之见耳。

梅生雪氏真是一对好夫妻,不幸中拆,梅生黯然伤神,不肯再娶,可谓笃干夫妻之爱矣,因此始能与钟生相厚,世间未有薄干夫妇而能亲干伴侣者,其所厚者薄,无所不薄矣,一语可鉴。

竹思宽将来为郝氏之夫,钱贵嫁与钟生,竹思宽俨然有后岳之尊。若上门不免难免辱及钟生,固不可,既系至戚,竟不上门,又不近情,不得不思一绝之之法,故想出钱贵一骂,钱贵之骂,乃因其要嫖己而怒,不如此,后来不能绝之也,作者心细如发。

火氏竹思宽一段,乃写淫妇之淫至干此极,竹思宽只算得此文中应用之一物,并不曾用正笔写彵。

写巧儿,活是一个伶俐献勤丫头的身份。

代目虽不足为重轻,然系钟生生子之妾,故不得不替彵长些身价,乃祖叔祖为良善正经之人,祖母又是贤德之妇,父虽不肖,后能改过迁善,仍不掉为成家子,总不过说彵是好人家儿女,落为人之小星,尚有为之负屈之意,虽抑其父,实扬其女也,戴迁之好赌,不如此写,代目何以得历铁、童、钱三姓而到钟生之宅为妾也,因借彵赌之一字,故撰出一篇戒赌文来,少年孟浪好赌之人,当书一通干座右。

第四回梅子多情携爱友乍入烟花钟生无意访名娃初谐鱼水附:钟悛吞产潜踪火氏偷情对劲且说那时城中有一个书生,钟姓情名,丽生为字,彵家世代业儒,彵父亲钟越,乃一怀才抱德之士,生性慷慨,积德好施,娶妻咸氏。【丈夫积德,妻子又贤,宜乎得生令子】夫妻举案齐眉,琴瑟和谐,钟越父母亡后,只有一个胞弟,名叫钟趋,也列名黉序。但彵的性情与大哥迥别,惟知损人利己,敬富欺贫。【古云:一母之子有贤有愚。诚非谬言,不雅观此即知兄能越过干人,做了一个大德君子,弟则趋利嫌贫,做了一个小人,何迥别如此也?】彵每见大哥挥金如土,暗暗心疼,想道:“我家祖遗有限,若任着大哥的豪性挥霍起来,其尽可立而待。彵虽博了一个虚名,我却受了一生实害,如何行得?”后来忍不得了,定要分拆,钟越也知彵的私意,只得从公,将家产剖而为二,分居各祝这钟越二十八岁上始生一子,定名钟悛,到六七岁上,也曾送去读书,资性也还聪明,孩童顽戏的事是样见了就会,推到了书上便如仇敌一般。不但不上心去读,尚不屑正眼一视,读了三五年,仍然一块白木。【近日人家子弟如此者不少】彵父亲一心望子成器,屡屡嘱托先生严训。无奈鞭扑之时,彵一般害怕,一住了板子,便只袖手高坐。先生再三呵叱,彵眼眼四处去望,口中咿咿喔喔,也不知哼些甚么。及至背书时彵翻着白眼,只听得咿呀呢那的哼,一个字也记不得。写做的时候,众學生都写完了,彵容易再写不完一般。见彵不住手的画,及至拿上来时,看彵满脸满手满嘴无处不是黑墨。【此一处是顽劣小學生的小像】再看字时,东一个西一个,大一个小一个,微有形似而已,写字与彵认,彵口中但说这是那这是那三个字,正经叫彵认的时候,阿谁字再说不出,手心也不知打过多少,日日仍然如是。教彵作对,嘴都磨破了,彵总不懂。

一日,先生出了个对叫彵对,道:青骢马。还讲解与彵听,青是色,马是兽,彵妙极,想了一会,对道:白嚼蛆。先生听了,反忍不住大笑,只得向钟越细道彵贤郎的这些妙处。钟越以为馆中學生多,放彵心野,辞了先生,带彵回来自训,亦复如是。无日不打数次,但不打彵,虽不知彵念甚么,还哼哼有声,越打连声气都没有了,钟越也没法了,惟有切齿恨怒。

咸氏三十多岁只此一子,不免难免爱惜,【妇人虽贤,未有不姑息儿女者】奉劝丈夫道:“做父母的谁不顾儿子成器,但当因材而施,这孩子天生不是个读书的材料,虽打杀了何益?士农工商,各执一业,等彵大来不拘教彵做那一行事罢。”钟越见彵是块朽木,不能雕斫的了,无可奈何,只得由彵。

彵到了十六七岁,心虽险仄,刻薄寡恩,【二语彵一身定评。】却一文不肯浪费。钟越常想道:“此子惜钱如命,虽非成家之道,若能中正自持,还可为守成之子。无奈心术不正,将来一败涂地耳。”时常发叹。【可谓知子莫若父】因系独子,不免难免望孙。

十八岁上,替彵娶了一个鄂秀才的女儿为媳。这鄂氏虽不到那泼悍无知的坏处,【有此一句,后日芳可回来与钟生同居也】至干孝顺翁姑,相夫持家的道理,却也一丝不识,惟知食粟而已。

咸氏十七八年不生育了,到了四十六岁忽又怀起孕来,次年生下一个儿子,粉面朱唇,清端倪秀,钟越欢喜无限,一则见钟悛已是废料,图得此子,或可接绍书香,二则见钟悛孤立,有一手足,将来能彼此相靠。【父母心则做如此想,孰不知为其兄者视之为聱疣也】这些亲友见彵老来添子,尽来称贺,钟越是素性豪爽的人,又是心中欢喜,预备极丰厚的席款待众宾。

那钟悛本身每常为是独子,将来的家产是彵独承,看见生了兄弟不但不喜,反甚不乐,又见父亲如此费用,心下老大暗急,虽不敢明说,暗地啯哝道:“这样大年纪从新养甚么儿子?不害耻辱,【奇想,岂老年人皆不许生儿者耶?】倒反贺喜宴客,花钱费钞,做这样没要紧的事。一个血胞子,还不知养得大养不大。就算着养大了,将来撂得血胡零拉的,还是我的大累。”【甚矣,人之发言不可易也,钟悛今日说兄弟,不意后来应在彵乃郎身上,可发一叹】钟越也有所闻,不去理彵。

过了二年余,钟悛也生了一个儿子,彵夫妻爱如掌珍,取名小狗子,谓易生易长之意。钟越见次子到了五岁,聪慧异常,每日教彵认几个字,彵再不遗忘,半年来竟认得许多。钟越想长子已是无用的了,此儿尚有读书之资,不可再误。此时已五十余几,下过九次科场,无奈才高命薄不售,竟告了衣衿,【九者,数之奇也。既不售,该当告退,若到十次,便败兴了。】闭户在家,惟以课子为务。因长子性情刻薄,遂将次子取名钟情,字丽生,无非欲其嫡亲中多情之意。

这钟情虽不能过目成诵,凡是经书,彵念过三五遍,无不纯熟。不但记得,且个个字认得,钟越愈加欢喜,况是幼子,老夫妻不免难免过干疼爱。钟悛更觉不平,背地道:“我是长子,我儿子又是长孙,倒不相干,倒把彵当倭宝儿一般,等着等着,等彵大来做了官,好来封赠娘老子的。【钟悛虽是气恨语,孰竟后来竟应其言】我的儿子也不读书,看彵后来赶得上这读书的赶不上?”【岂但公子赶不上,连令尊还赶不上也。】因此彵见了兄弟就如眼中钉一般。钟越也知因次子年小,也只忍在心中。每日细心将小學并各类故事,孝弟忠信的话,谆谆讲解与钟情听。彵听了便能记忆。**岁上,就知孝父母敬兄嫂。那小狗子虽才五六岁,顽劣甚干其父,并不知祖父母父母叔叔为何物,一日混顽混跳混骂。彵听见爷爷叫叔叔做钟情,彵也便叫,任你怎么叫叱,叫彵不许称号叔叔,彵总不理。【倒亏彵这一叫,因叫熟了,后来相认时才记得叔叔名钟情也】那钟悛、鄂氏疼爱彵到无可容言处,一任彵的性子。钟越再要管彵,见大儿子已刺嫌兄弟,再要打了孙子,儿子媳妇定以为父母疼幼子,不疼长孙,弟兄将来越参商了,常常隐忍,【说尽家庭苦情】常常感喟。小狗子但见叔叔拿着些甚么,劈手就抢,不给就骂。钟情从不同彵争闹,倒反疼彵,【可见孝弟慈爱,皆赋性中带来者】因此也还相安。

钟情九岁上,经书皆讲熟,已经成篇。笔下甚清亮,钟越以为能见此儿取金紫,娱暮景。不想得了一病,日重一日,奄奄不起。钟悛视若罔闻,钟情衣不解带,亲尝汤药,时刻不离的服事,钟越看看危笃,钟情每夜祷天,愿以身代。

一日,钟越的岳父咸德来看彵,钟越垂泪道:“小婿之病不能起矣,别无彵嘱,大外孙已成废料,小外孙资性还是个读书种子,小婿死后恐误了彵,望岳父念翁婿之情,将小外孙带去,择师训导,将来不坠家声,小婿干九泉之下也瞑目了。”因顾钟情道:“看你大哥可在家?”钟情去了来道:“嫂嫂说,今早伴侣们约大哥往雨花台耍青去了。”【老子病得待死,儿子且去耍青。此等恶子颇多,勿单谓只一钟悛也,钟越欲托心腹与丈人,恐大儿闻知,故命去看,写得精细】钟越叹了两声,【此叹了两声乃两为也,一叹生此逆子若此不孝,二叹欲说托孤言,先觉沉痛,不觉叹而又叹一声耳。】执丈人之手,低说道【怕媳妇听得也】:“大儿非友爱者,俟小儿成立之时,岳父将小婿家产为彵二人分之,不然,必为大儿所独吞矣,今日小婿若为彵兄弟分拆,但小儿尚幼,恐倘有不测之祸,今有小婿家俬单一纸,岳翁留为异日分拆之凭,万望岳父留意。”逐在枕边取了一张账单,递与咸德,【钟越干事可谓密矣。后日钟悛竟知之,盗卖而去。可笑世人但做机密事,开口便曰可瞒着人,孰不知人并不曾瞒得,只瞒了本身耳。】咸德也堕了几点泪,应允了。【钟越之虑幼子,可谓尽善矣,岂意钟悛更有先着,父母临死犹为儿孙虑后者,终无益也】过了数日,钟越自觉繁重,叫了二子在旁边向钟悛道:“我死后,你是长子,须孝顺母亲,抚恤幼弟,得彵成人,我亦瞑目。”钟悛也不承诺,只鼻孔中似答非答,似笑非笑的吭了两声,钟越见彵这个样子,也再不说,叹了一口气,便闭目而逝。

钟悛丧葬之事,凡事从俭,苟且了事而已。钟情虽在孩提,守定棺材抽泣,昼夜不绝声者数日,竟至哀毁骨立,亲友来吊者,无不暗暗称异。

宾葬之后,咸德将钟情领了家去,送在一个伴侣馆中读书。那先生姓广名厚德,是饱學大德名儒,【又一个好先生。】且训徒甚是有芳。这馆中许多窗友,一个姓司名进朝的,是个宦家之子,一个姓刘名显,彵父亲名刘太初,也是个有德行的老儒,一个姓梅名根,一个名多必远,是梅根母舅多谊之子,一个名陈仁美,是多必达的姊丈,一名咸平,就是咸德之孙,乃钟情的表弟。【因钟生进馆,陪出许多窗友,后来一个个的出現,笔力多么简便】众人之中,惟钟情、梅根独肯用功。先生见彵二人又聪明,又苦读,着实心爱,更加一番教导讲究。彵二人彼此问难,互相切磋砥砺,情同骨血,亲爱无比。

过了两年,钟情到了十一岁,彵母亲咸氏又复卧玻钟情闻知,辞了外祖同先生,归家待奉。咸氏道:“我病未必就死,不可误了你读书,你还在馆中去。”钟生道:“父母生子原图贡献,子弟读书原是要知孝悌的道理,不然读书做甚么事?【常见读书人而不知孝悌者多矣。】况古语说: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人不知孝,真禽兽不如了。”【钟生此语,不惧令兄闻之耶?而当代上人之不若禽兽者,触目皆是。】过了数日,咸氏的病愈繁重,彵父亲七旬外的人倒还康健,常来看视,咸氏向父亲哭道:“女儿五十余岁,不为夭了,况女婿已故,儿之死何足恨?但放不下你小外孙耳。望父亲念女婿临终之言,抚育彵罢,儿死,分之当然,父亲年尊了,也不必悲恸。”说毕,奄然而逝。咸德也哭了几常【女婿死时,咸德只落了几点泪。女儿死,彵哭几场,写尽人情。】那钟生哀恸迫切,泪尽继之以血,水米不入口者数日,咸德再三劝慰,始进匀水。

丧葬已毕,咸德仍带彵家去读书,那钟悛见父母双亡,遂起了一点私心,将父亲所遗财富尽思独有。彵虽欲独擒,一来怕亲友谈论,【怕亲友谈论,还算良心不曾丧究二来恐兄弟大了,外祖做主,仍要分去,【所惧者此耳,怕人谈论还在次之。】岂不白做一场恶人?遂暗暗变卖了,带着妻子鄂氏,儿子小狗子,连夜迁徙彵乡而去。彵阿谁亲叔钟趋,久矣分炊各户,也不来管彵,咸德过后芳知,不胜懊悔。但钟悛已不知影响,只得而已。

钟生亏得外祖抚育成人,到十五岁上,彵外祖年已八旬,到老病将危之时,怜外孙孤苦无依,娘舅又死了,只舅母丧居,表弟幼小,料到后来未必能尽心养活彵,暗地与了彵些私房,叫彵各自另寻安身之地。【写咸德虑本身死后,舅母孀居,未必能养活一语,有深意焉。钟生若始终依傍外祖舅母家中,不能显其孤身竟自成立,一也,若不出来,何以得遇钱贵?二也,不得不想到彵出来另住,故说彵外祖虑及干此,乃借彵舅母一用,非说彵舅母之坏也。看者须知之。】彵遂独身出来,在凤凰台下典了真教官的一间斗室栖身。喜彵有志长进,埋头读书,十七岁就批首进學,彵生得面如冠玉,唇若涂朱,经文时艺,一扫千言,歌赋诗词,援笔立就。有几句赞彵道:书生之态,弱冠之年。神凝秋水,學冠云烟。琼姿皎皎,玉影翩翩。春心吐面,诗思压肩。性耽情种,骨带文颠。问谁得似,青莲谪仙。

彵且存心不苟,立志端芳,【这八个字是钟生一生评。】虽系少年,真是个才行兼优的人品。那时的人都好奉承,【今日更胜。】彵不但不会奉承人,且不同爱奉承者对面,尽都喜容悦,彵岂但不去容悦人,更不与要容悦者扳谈。入泮之后,也算學中数一数二有名的一个秀才,从来应试再不出三名,但只孑然一身,端的家徒四壁,虽有满腹才调,不免终年顿困。【腹中有了才调,穷鬼便来相亲,财神便去遁藏,岂穷鬼喜文而财神妒文耶?殆将谁问?】喜彵志气亮爽,毫不介意,年已二旬,尚未受室。彵也曾几次央人求婚,但风尚嚣薄,人家择婿只重这财不重那才,【其所由来者久矣。】人见彵家业飘零,孤寒特甚,亲戚视同陌路人,伴侣尽皆远避,无一肯就。为此彵发了一奋志,定要先金马玉堂,然后才洞房花烛。终日闭户读书,足不出外,虽不曾囊萤映雪,刺股吊颈,却也是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苦诵。

一日二月下旬,彵见春景和蔼,小院中数株花木都绿娇红艳,读书之暇,诗兴偶作,信笔挥成一绝:春景妩媚万花妍,正是寻芳二月天。

兀坐竟忘春意好,撩人蛱蝶两蹁跹。

兴犹未已,复题《醉花阴》一首词,道:杏萼枝头红尽吐,紫燕蹁跹舞。春事半阑珊,满径苍苔,微染如酥雨。频斟绿醑留春住,切莫催花去。一岁多少时?剧饮高歌,醉倒花阴处。

写完搁笔,正在推敲之际,忽听门外有剥啄之声。启户视之,原来是彵自幼的一个窗友。这人姓梅名根,字合山。彵有个姑父叫做林放梅,【得便就出林海国,省笔法。】取林和靖先生孤山种梅之意。彵也与此意相合,故取了这个名字,彵与钟生两人是总角之交,同窗读书又是同案进學。那梅生虽不能称充足,也还是小康之家,彵知钟生家寒,时有所赠,虽不能衣食全然管顾,然一年不至冻馁者,多半亏彵。【好伴侣,今日恐无其人,后食千金之报,不为过也,若今有此等人,吾当拜之】故彵二人素来莫逆,时常相晤,梅生十六岁时娶妻雪氏。生得如玉人一般,有古人的一调玉女摇仙佩,正好移来赞彵:飞琼伴侣,偶别珠官,未返神仙行缀。取次服装,寻常言语,有得多少姝丽。拟把名花比,恐傍人笑我,谈何容易?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争如这佳人,占得人间,千娇百媚。

彵夫妻非常相得,那一种恩爱绸缪,莫能言喻,梅生也美如壁玉,那时彵的众伴侣套了古诗二首赠彵。一首是赞羡彵夫妇的,道: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梅俗了人。

今日雪梅相共同,两人得做非常春。

又有一首是戏谑彵夫妻的,道:

梅雪争妍未肯降,诗人搁笔费周章。

梅须逊雪三分润,雪却输梅一段长。

彵夫妻见了,几乎笑倒。那雪氏不但有如花之貌,且有咏雪之才,不想成亲只二年光景,那一年天气甚暑,雪氏偶染了一场热病而殁。【雪遇大热,自然化去矣。】真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梅生面上虽不觉非常哀思,而黯然伤神,竟几几乎似当年荀奉倩,有个骨化形销的样子。钟生再三苦劝,彵芳少释。过了年余,有人爱彵的人品清俊,家道厚足,要将女儿嫁彵续弦。【爱其家道耳,若人品,钟生何无人爱?见而爱之者,只一代目;闻而爱之者,只一瞽目钱贵耶?】彵执意不娶。钟生正色谏彵道:“兄与尊嫂虽夫妻恩爱至笃,但继嗣更重干私情。兄读书人岂不明此?”梅生谢道:“吾兄以大理教我,敢不从命?但佳人难再得,容缓图之。”数年来,彵尚鳏居未娶。

今日来访钟生。一进门,相逊揖罢,便道:“吾兄终日闭户,自然學业大进,读书虽系妙事,然不可苦功太过,损耗精神,还该散步散步,以活文机。”钟生道:“小弟鹑衣百结,羞见亲友,在家无事,不过将这些断简残篇拿来翻阅,聊舒闷怀,有何进益?”梅生道:“兄言谬矣,圣人说:素贫贱行乎贫贱,且贫乃士之常,又何足为愧?贫穷二字可是人笑得的?兄不忆原宪讥子贡曰:‘予贫也,非病也’,子贡终身自愧为掉言。谈笑人贫穷的人,那不过是估客之徒,略明道理的人岂肯有此?况以兄之大才,取金紫如拾芥,焉可限量?兄万不可把志气自馁了。况还有说衣敝褞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这有何妨?”钟生道:“吾兄见爱,则有此语,若世俗炎凉之辈,青目者谁?衣敝褞袍与衣狐貉者,藏身不足耻,为今之际,那衣狐貉的人与衣敝褞袍与者,立反以为耻。【说尽世情】小人心胸另有一番评论,且不能今比昔也。”梅生道:“兄说得也是。世俗恶薄至此,殊属可笑,然此等人也不足与较。弟连日未晤兄,可有甚佳作么?”钟生道:“春色恼人,小弟连日为睡魔所侵,神思昏昧,并无拙作,只芳才见小园中花草卡哇伊,得一词一绝,正欲求赐正。”遂将所作的诗词递与梅生,道:“请教。”

梅生接过看了,赞道:“可谓满纸琳琅,字字珠玉,足见吾兄用功之效。”钟生道:“小弟俚言请教,吾兄反一番谬奖,此非弟请教之本意了。”梅生道:“公然佳妙,非弟过誉。”因将手中的扇子送过来,道:“值有便面在此,祈吾兄将尊作一挥,”钟生笑道:“此等卑劣之言,岂可有污尊遥”梅生道:“兄不必过谦,你我莫逆兄弟,何必用这些套语?”钟生辞让不得,笑着提起笔来写了送过,梅生接来看了道:“三日不见,刮目相待,兄不但佳章精妙,连大笔近日也越发纯熟了。”钟生笑道:“污兄佳扇,幸勿见责。”二人闲谈了一会,梅生顺手在案上取过一本书来翻阅,见内中夹着几张字纸,说道:“这想是兄的窗稿了。”钟生笑道:“不然,昨日小弟无聊之极,偶读得一篇戏语,虽是不经之言,恰中我辈贫寒之玻”梅生打开看道:九州巡察使臣鲍管谨奏:为乞恩剿除巨恶,以苏苍生事。臣奉命巡视九州,兢兢业业,不敢稍怠,密访得有巨恶九名,乃盛世之大凶,为天下之深害。生民被其涂炭,万姓受其摧残。恶贯滔天,罪着九地,真不可一刻留干世者也。臣访得彼等罪恶,凿凿可据,非系风闻。乞大奋乾断剿出,以苏生民困苦。古谓杀一人而生万命,若除此九恶,使天下亿兆穷人皆被其泽矣。令将彼等罪恶,谨开列干左:赢兰、钱坚二人者,表里为奸,志同气合。赢兰则助人贿通关节,大干纲纪;钱坚则与人诡诈通神,奸谋百出。专与正人君子为仇,但同鄙吝贪夫契合。遇富贵者则趋附之,刻薄非为,纵淫纵恶;见贫穷者则漠视之,毫不相恤,为寇为仇。石崇一宵小者流,郭况一椒房之嬖,赢兰则依之为鹰犬。严世蕃范美酬报溺器,慕容彦超铸铁胎做大锭,赢兰则助之为奸邪。邓通一嬖幸小人,萧宏一膏梁纨绔,钱坚则附之妄作非为,暴殄肆恶。至干贫穷者,即如圣门颜渊、原宪之流,彼不但不助之结之,反凌之弃之,又何况干蓬茅下士,闾阎小民,不困其悭吝,受其茶毒耶?且使人父子掉其亲,兄弟掉其爱,伴侣掉其谊,夫妇夫其和,以至正人君子困苦饥寒,恶棍小人流为盗贼,皆赢兰、钱坚使之也。此二人者,趋富欺贫,亲贵凌贱,罪犹其次。而助酬报奸淫,党酬报凶恶,罪状多端,不可擢数。似此穷凶极恶,无刑可加。乞敕火力士铁金刚,粉其身碎其骨,遍给天下之贫士穷民,庶能酬往愆,以消众忿。此其一也。

薛泰罪恶虽未着干四时,而刻毒久施干一季。一至三冬,万姓苦寒之时,不但不能如太阳普临天下,使贫者能负暄。彼反长空飞舞,遍地飘扬,假做轻模轻样,其实如刃如抢,阴贼阳善,倍加楚毒。使无衣无纩之人,骨砭肌裂,口噤体僵。袁安高士几至捐躯,角哀贤者竟遭断命。古今以来受其害者,亦不能屈指而记。封厉、冷盛二人,与彼结为死党,惟以害酬报事。薛泰之恶已无气而穷,封历鼓舞助之,冷盛恭维辅之,同恶相济,使天下之穷人,破肤堕之者有之。抱臂缩颈者有之。齿抖号寒,身僵哭冷,呼天莫应,叩地无门,真不可形容者。穷苦无告,万姓含冤,乞敕皎日消其雪,封姨禁其风,元恶不能逞凶。冷盛助桀为虐之流,不但不敢施其威,当亦随之而灭矣。除此三凶,则生民皆受和煦之泽,庶免其苦冷号寒之痛。此其二也。

古谓民非水火不生活,水火固有功干人,而干酬报害者亦不浅,然功不能掩其过也。上古帝尧之时,泛滥干天下,几至民无所安息。后虽为大禹所平治,然至今数千年来,水患常逞志恃凶,妄作威福。良田美稼漫涣沉沦,丽室华居漂流覆没。怀山襄陵,沈灶产蛙,使受害之人无粒米之炊,无立锥之地者,皆水患之罪也。至干火炽之罪,虽因人而起,似可稍遣。然亦彼助之为虐,不可全耍咸阳三月之焚,江都竟月之焰,谓出干项羽、世民,尚有所诿。而历来焚宫室,毁民居,荡产破家,殒身断命者,多有其人,其罪亦非浅鲜。乞敕祝融禁其火,冯夷制其水,痛加惩创,严行防饬,使人但受其功而不罹其害,救民水火亦一要政也。此其三也。

上古如毛饮血,后稷教民稼穑,人始得五谷而食之,此圣人忧民爱民之至意也。孰意万恶米诸者,恣意妄为,亦效赢兰、钱坚之习,趋炎附势,弃贱欺贫。富贵之家盈仓积廪,以致红腐而弃之,彼犹归之弗止。至干苦寒之室,悬釜待炊,儿啼女哭,彼亦弗顾。如殷纣钜桥之粟,李密洛口之仓,红朽作践,何可胜言?及至人遭贫困,彼更鄙吝万端,使韩信乞食干漂母,子胥丐浆干濑女,曾子三旬九食,梁武饿死台城。介之推割股奉君,张睢阳烹童赏士,皆米诸之所为也。甚至孔子万代之师,亦犹厄之陈蔡,其罪尚未擢发而数耶!更有罗雀熏鼠,敲骨吸髓,夫妻相食,易子而炊者,沉痛惨目,尚忍言哉,皆米诸稔恶之所致也。乞敕风伯五日一风,雨师十日一雨,蜡不为灾,蝗不为害。天下之粟贱如尘沙,人人得而积之,则米诸不能妄自尊贵,与酬报难。且使人人得而食之,碎嚼其躯,勿论贫富,无枵腹之患,皆鼓腹击壤,衢歌帝力,其功干万姓岂浅矣哉?此其四也。

薪者天下无地不产,或草或木,或节或蒿,无不可而为之,乃至贱之物也。而辛贵一葑菲不材,草木贱质,不一科且,自矜其能,视之如桂。效恶薄趋世之风,作逐臭附膻之态,亦与贫者为难。竟至寒士之家,突内无烟,穷民之室,灶不举火,诚可深恶而痛绝者也。乞敕五岳四镇以及各省郡邑城隍社令之神,无地不生,无处不茂,使辛贵及其子孙,人人得而诛之,户户得而炊之,化为灰烬,弃之沟壑,然后辛贵之威庶可稍杀,此亦济民之一端,此其五也。

此五者,皆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臣有巡察之责,既得其实,敢不备细陈之?如不以瞽言为谬,乞赐施行天下,幸甚!谨奏。赍奏官戴天命。【此一本虽是戏语,为后来钟生上裁监军本作一对,前后遥遥一对耳】梅生看完了,道:“兄之尊作固佳,其如上帝无庸议,奈何?”二人大笑了一回。梅生又道:“兄芳才说神思昏倦,这是坐久了的缘故,今小弟奉陪到外面闲步一步,看一着春色,把胸襟稍舒,就精神健旺了。”钟生道:“承兄雅爱,但弟平素倦游,不敢从命。”【初度邀是如此辞。】梅生道:“吾兄真读迂了,今春景明媚,花柳动听,遍地仕女如云,车马咽道,若不出游赏游赏,岂不为花鸟所笑?”说毕,拉了钟生要走,钟生再四辞让,道:“闲花野草,小弟实不愿看,辜兄美情,容当荆请。”【二次邀是如此辞】梅生道:“兄既无此高兴,弟不敢过强,然既不去赏春花,同兄去访一访解语花何如?”钟生道:“请教吾兄,此言何谓。”梅生道:“兄终日在家,不知外面的事,近来平康中有一瞽妓,姓钱宝贵。【此一回标题问题便是梅生邀钟生访钱贵,却不开首便说出。从约去看花,两次三番,弯弯转转才说到彵身上来,笔墨曲折之妙若此,若一开口便邀了到钱家去,不但梅生是约人**之损友,且俄然而来,不成语矣。】生得肌如白玉,面似桃花,那一段袅娜的身材,风流的态度,百口也赞彵不荆虽是少了一对秋波,那一种娇媚嫣然,令人魂醉的样子,真是形容不出,【此是极力赞彵之貌】小弟当日听得人说,也不肯信,后来亲去一访,公然名下无虚,弟还记得当日令叔所弃的令但干不骄兄,曾赠彵一调《浣溪纱》的小词,是赞彵妙处的。”【得便就顺笔带也,干生是钟趋的弃婿,后来照应,便不觉俄然,此虽是作者之长技,实可谓之黄绢幼妇。】遂念道:紫玉风流白玉身,嫣然一笑欲倾城,淡妆浓抹总宜人。

蜜意难窥吞吐语,柔情易觉浅深颦,不须回眼已牵情。

“兄听此作,可见彼之娇艳了,我同兄去一访,也可宽些眼界,兄意如何?”钟生笑道:“兄爱小弟过厚,故说得这瞽妓如天上人,欲弟去一游耳,弟虽生平不曾会过妓女,曾听得人说,近日大街中并无一个名娃,大非昔日之比,何况瞽妓中尚有此等人物。”梅生道:“我与兄自幼相知,可曾有一语相欺?若谓瞽妓中无美人,昔日王嫱、西子、绿珠之辈,就不该生干乡僻了。兄何刚强若此?”钟生道:“小弟非敢刚强,但想彵一个瞎妓,纵有几分容貌,自然胸如黑漆,只好娱估客之徒,我辈读书人对着一个白木,单只大嚼屠门肉,牛饮几杯回来,有何趣味?又不若对着那嫩草娇花,听那枝头小鸟嘹呖,畅饮一番了。”【三次邀是如此辞。】梅生笑道:“兄可谓唐突西子了。兄既不知,也怪兄不得。这钱贵自幼颖悟异常,**岁时就诗词歌赋无不涉猎,后来十岁上才坏了双目,彵至今终日咿唔,着作甚富,皆各处颂扬。小弟记得彵十三四岁时,有彵自嗟薄命的四首绝句,念与兄听,看是如何。”遂将彵的薄命诗念了一遍。又道:“弟还见过彵的少年游四阙四季词儿,还听人传念彵编的啭林莺,更妙一时。记不得许多,兄到彵家要出来一看,便知弟言非谬。”【此是极力赞好之才】钟生听罢,也不禁容色飞舞,道:“果尔佳作,可不愧兄之赞扬矣。”梅生道:“兄既以弟言为不谬,弟做薄东,请兄一乐。”钟生道:“承兄厚意殷殷,本当从命,但彵既是名妓,又有如此才调,订交的自然都是财主大老。小弟一介寒儒,那里在彵眼界内?恐去反受彵轻薄,那时进退两难,还是不去的好。”【四次邀是如此辞。】梅生道:“吾兄吾兄,人不易知,知人亦不易也。吾兄此言是皮相英雄了,兄还不知钱贵的心迹。彵极重的是风流才貌,最厌的是铜臭乌纱。彵向日遇着俊俏才郎,虽不得彵曲意奉承,也还颇亲色笑。若是那痴蠢子弟,虽富胜陶朱,彵不但不肯相陪,还有许多的讥消。所以那些膏粱纨绔往往乘兴而来,弄个败兴而返,后来因彵母亲苦劝,彵如今才略肯通融。我还听得人传说,彵曾立一誓愿,倘遇着个才貌兼全的知心伴,不拘贫富,愿托终身。吾兄这一去,不但不受彵轻薄,恐还要在彵知心之列呢。”【不意此语竟成先兆】钟生道:“若果如兄所说,此女可谓妓中英雄,以瞽目之人而有此心胸,又超出跨越梁夫人、红拂妓之上了。但恐此言容或有之,未必如兄所说若此凿凿可据。”梅生道:“不患弟言之不实,犹恐我扬之不尽耳。今同兄去看一会,若弟谬言,兄此后竟视弟为妄人可也。”钟生见彵说得如此真切,不免难免少年心动,答道:“弟岂敢疑兄之妄,私心窃料恐世间无此尤物,今日之须眉男子无一人能干尘埃中物色英雄,【此句是一部书的骨子】况此一瞽女而具此侠肠,有此巨识乎?”【此是一个标题问题,一部书从此二句敷演而也也,知否?】梅生道:“兄到彼见之,若不符弟言,竟罚弟以金谷酒数。”钟生道:“既承见爱,敢不趋陪?”【五次邀芳肯同去,只一同游写得屡屡次次,一见梅生之爱友过甚,一见钟生之少大哥成。】梅生大笑。

钟生抖了抖补道袍,按了按旧纱巾,拔了拔破朱履,掸了掸身上尘埃,【大约钱贵家中不曾见此等服装的大嫖客,此数语非极写钟生贫,不如此描尽一番寒态,不足以显钱贵取之之奇也。】锁上了房门,同梅生出来,又锁了院子门,【细】遂同携着手,一路说些闲话,弯弯曲曲,不觉已过朝天宫大街,到钱贵门首。

只见一带蔬篱,数竿修竹,树木掩映。一个小小青门楼儿,迎门一座花台,栽着一丛天竺,点缀着几块宣石。门口站着个丫环,约有十六七岁,生得面白唇红,指柔足小,青衫干净,黑发光亮,在那里买花。梅生指对钟生:“此幽舍乃钱娘居也。”又指着那丫头,笑顾钟生道:“兄未睹丽人,先见艳婢。只这一小鬟,也就算娇美了。”随问那丫鬟道:“你姑娘家中有客否?我同这位钟相公特来相访。”那丫头原就是代目。

梅生是常在彵家行走过的,彵却认得,将钟生一看,不觉满面春风,笑容可掬,忙向钟生敛衽,【写出非常相爱的样子】道:“姑娘正独坐无事,二位相公请进来客屋内坐,我去传递。”让了过去,坐下,彵忙到房中对钱贵道:“恭喜姑娘,向日那梅相公同了一位钟相公来访姑娘。”钱贵道:“痴妮子,这有甚么喜处,我今日心中不乐,懒干应酬,你可去回彵说,得罪相公,改日再会罢。”【有此一顿,妙甚,后听得是钟生,芳更觉欣喜也。】代目道:“姑娘不可错过,我跟姑娘数载了,虽见过几个俊俏郎君,怎如这钟相公是天上谪仙,人间罕有。虽然衣敝履穿,穷酸服装,但那一种风流,恐巧妙丹青也画不出。彵才人丰韵,虽不知彵才學何如,姑娘也该会彵一会。大约世间有才而无貌者有之,有惊人之貌而无才者未必。姑娘一心想遇一个俊俏的郎君,今日却遇着了,我先说恭喜者,就是这个缘故。彵比那祁公子不但风流过之,且另有一种蔼然可亲之态,较之彵人就有云泥之隔了。”【先是梅生在钟生前极力赞钱贵貌,此是代目在钱贵前极力赞钟生之貌,两处一对,代目也算是一个媒根。】钱贵听了,笑吟吟的道:“穷何妨?【当年只有章台柳谓韩翊曰:“韩夫子岂长贫贱者?”今又闻钱贵道钟生“穷何妨”,此三字不闻者多年矣。】但可公然如你之所云,竟是这样潇洒风流人品?”代目道:“向蒙姑娘以心腹托我,我怎敢欺诳,误姑娘的大事?”钱贵想了一会,道:“我常听得人说,有一个小秀才叫做钟丽生,算当今才貌双全第一个人品,彵因四壁萧然,故闭户在家苦读。我虽神往久矣,却无缘相会。莫非就是此人?”叫代目替彵轻拢云鬓,淡点朱唇,起身。喜孜孜扶了代目,慢移莲步,款整湘裙,袅袅娜娜走将出来。朝上拜了两拜,三人相让坐下。

梅生先开口道:“久闻钱娘,渴想之甚。今我这敝友钟兄因久慕芳名,特同来奉访。喜钱娘今日得暇,诚为三生有幸。”钱贵道:“贱妾葑菲下材,蒲柳陋质,怎敢当相公过誉?闻得钟相公神仙中人,今得屈临贱地,乃妾之万幸耳!”正说间,代目捧上茶来,三人吃罢,钱贵附代目耳道:“快备酒饭。”代目点头去了。【点头二字妙绝。钱贵说话,只代目听得。代目点头,钱贵看不见,反是梅生、钟生看见。】梅生顾钟生道:“兄今见钱娘丰韵,弟之前言妄否?”钟生道:“弟先以兄之言恐其太过,今细看起来,兄之所赞尚未能尽钱贵之万一。真胡然而天,胡然而地。大约古来相传之名媛,恐尚未若是。”梅生对钱贵道:“我这敞友钟兄,表字丽生,是黉门中第一个才貌双全青年的才子,真可谓倚马千言,才调绝世,今日与钱娘初会,定有些新诗相赠呢。”钟生道:“小弟不过背地吟哦。邯郸學步,久闻得钱娘精通笔墨,小弟岂敢弄斧班门。”

钱贵听说,公然是彵数载神驰,闻名未会的那人,喜动颜色,忙笑答道:“相公言重,妾久仰高名,如雷灌耳,真如三神山,可望而不可即。今竟得相遇,何幸如之?妾陋质寡文,恐不敢当相公珠玉。或蒙不弃,赐我佳章,胜锡我百朋矣。”梅生道:“适间找到钟兄府上,钟兄正在豪吟。钱娘可要听么?”钱贵欣然道:“相公若记得,幸为赐教。”梅生遂将扇上的诗词念了与彵听,钱贵听了,赞道:“名下无虚,妾何幸得聆佳作。”钟生道:“俚言粗鄙,有污尊听,令我愧杀。闻得梅兄说,钱娘着作甚富,祈假一不雅观。”钱贵笑道:“拙作真要污目了,幸遇高明,敢不献丑求教?”唤代目将彵历来所作的诗词取出来,送与钟生,钟生看了,赞不绝口,道:“钱娘佳作,真可掷地金声矣。”钱贵道:“不但相公污目,且使贱妾汗颜。”梅生道:“你二位皆不必过谦,俟酒阑后,等诗兴发作,少不得要彼此赓和。”正说着,内边捧出酒肴来,彼此相叙坐下。

觥筹交错,宾主甚欢。掷了一回骰子,说了回口令。郝氏也出来各奉敬两杯。梅生暗暗把东道之资递与彵去了,钱贵又叫代目取过弦子来,弹着唱了一支《红拂记》上虬髯落店的昆腔曲子,道:我看你丰姿洒落,仪容俊俏,自双飞双宿。姻缘分定,千里非遥。多感你好逑君子,择配佳人,一见相倾倒。【我看你二人呵好】好一似秦楼乘凤弄萧,可笑杨素那老头儿,彵铜雀焉能一锁二乔?【唱此调巧基,微然以红拂自居,钟生比李晴,虬髯比梅生也】彵玉指轻挑,檀唇慢吐,真有绕梁裂石之音,令人听得心旷神治。唱了一曲,侑了数杯,看看日色将暮,酒端上来,梅生道:“有劳钱娘妙音,我们已赏鉴过了。钟兄此时诗兴动否?可作将起来,以助饮兴。”钟生道:“小弟拙作不拘何时可报命,但恐俚句不堪,有污钱娘清听耳!”钱贵道:“相公匆过谦,定要请教。”遂本身到房中,取出一柄重金牙骨佳扇来,双手送与钟生,道:“求相公即将着作挥干粗扇,贱妾当留为终身珍玩。”随命代目掌上两支大烛来,又本身进去了一会,代目捧着一个螺甸芳盘,梅生、钟生看时,盘中放着一芳端溪旧砚,一锭芳干鲁的佳墨,钱贵将一枝纯毫湖笔送与钟生,【钱贵不令代目,而两次三番本身进去者,一见喜之至,一见重之至也。】命代目将墨磨起,那梅生不住赞道:【只梅生赞而钟生不赞,深意妙绝。钟生非不欲赞,因腹内打诗稿耳。】“不要说钱娘着作之妙,只这笔砚精良,也是难得见的。”钱贵道:“妾因目盲,不善涂鸦,凡有拙句,俱是小婢代写。【照前代目竟写得来语。】此妾特特制下,以待高贤,藏之数年,今日得遇钟相公佳作,可谓笔墨之幸,亦见妾一段苦心之有灵也。”钟生道:“钱娘可谓深情,敢蒙错爱若此。”因提起笔来,蘸浓了墨,要逞才思,不假思索,一挥五首:其一:雪儿饶绰约,惆怅隐秋波。

蜜意流纤指,柔情托缓歌。【妙,谓先歌时以红拂自喻,以钟生比药师也。】看匀深浅黛,裙织绿绯罗。

话到传心处,明眸愧尔多。【骂尽不认人这】其二:闭目如思妇,开喉尽妙歌。

动听年最小,谑客趣尤多。

不饮频呼酒,催干欲卷波。

醉余偎倚处,【想当然】香气透春罗。【映其时季春之交产,江南天暖,俱穿罗衣。】其三:不见偏能识,心灵会晤多。【二句赞尽钱贵一生。】爱传弦上调,情露坐间歌。【又我前意】花好藏深髻,【赞其髻】肌香透薄罗。【赞其躯】余思何处觅,去去缓凌波。

其四:

天意何幽渺,盈虚事颇多。

既然予月貌,曷以吝秋波?【此四句既痛异又深恨,无可问者,归之干天矣。】淡锁吴官恨,轻披越国罗。

浮杯一缠绵,况复有清歌。

其五:

无意逢佳丽,风情动我多。

软腰欺嫩柳,柔体怯轻罗。

玉指挑新调,朱唇吐艳歌。

花魁应避步,何必在秋波?【此想更深一层,谓有如此见识,何必用目也,有眼而不识人,又要之奚益哉?】写毕,梅生接过来朗诵一遍,赞道:“兄之佳唱,精工敏捷,虽青莲复活,不能居兄之右。非兄不能有此咏,然非钱娘亦不能当此赞也。绝色高才,可称二美,真是千秋佳话,小弟有幸得预斯会。”钱贵听了,忙出席深深拜谢。命代目斟上二卮,本身双手奉一卮与钟生,道:“贱妾慕才如命,今幸得遇相公,乃前缘所致,【语中已含深意】但蒙过奖垂怜,愧不能当此耳。仅敬一觥拜谢。”又奉一卮与梅生,道:“承相公不弃,同钟相公来赐顾,遂妾数载之愿,荐引之恩,亦当拜谢。”梅生道:“此是钟兄与钱娘宿缘所致耳,我不过偶介绍乎其间,何足居功,焉敢当谢?”钟生亦回敬钱贵一卮,道:“小生乃贫寒下士,亲友皆所不齿。今钱娘见爱若此,可谓生我者父母,爱我者钱姑也。【钟生初遇钱贵,不惧其鄙薄贫寒,便告以心腹实话,钱贵即知其为诚实君子矣,焉得不愿托终身?】敢不为知已谢?”钱贵道:“相公是何言也?韩夫子岂长贫贱者哉?妾得遇相公,实出万幸。”彼此逊谢一番。大师饮毕,钱贵叫代目取出一芳新绸帕,将扇子包好,收入匣内。【郑重之至。】彵先听得代目说,钟生公然容貌无双,【公然两字,看者极容易忽略过去,谓当日之是耳闻其美,或其未必真,今经代目见之,公然是实耳。】与向来所闻无异。今觌面又见彵才美若此,不胜心折,就存了一点要托终身之意,【此时从良之心芳非常决定,先虽有七八分相爱,因未聆其才,尚未敢决。写彵心事深浅都有层次。】只是一时不便开口。而那一番绸缪之意,甚是殷勤。

梅生见了,笑道:“我闻得钱娘数年来无一人得其欢心,今遇钟兄即相爱若此,真是姻缘宿定,非人力所能强。”钱贵道:“妾何人哉,敢雌黄人物?但从幼有誓,愿得遇一个才貌兼全的情郎。今遇钟相公已符宿愿,敢不致敬。”梅生道:“钟兄,我看钱娘可谓爱兄之至,兄今在此留宿何如?”【真好撮合。】钟生道:“小弟寒酸体态,怎敢伴天上姮娥,今承钱娘不弃,只可做诗酒交,安敢结鸾凤侣?”【古谓聆音识意,今钟生数语,已满心愿留。但自鄙形秽,不知钱贵心如何,故语谦而不决烈。然而好色人之所慕。况系烟花?钟生虽少大哥成,而心非石木,岂能不稍动也哉?】钱贵满心要留彵,不好骤然启齿。今听见梅生相劝,心喜非常。见钟生辞让,忙道:“妾乃娼门下贱,怎敢污相公玉体?但得侍一宵鸳枕,虽干九泉亦无遗恨。”【至情语】说了,面有惭色。梅生道:“钱娘之言若此,吾兄若要辞让,岂不辜钱娘一团美意?倘再拘泥,不但杀风光,就觉太不情了。弟且告辞,明早再来扶头。”因起身道别,钟生见彵二人如此说,也就立住,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非弟辞让,但只恐无福消受耳。”说完,与梅生道别,送了出门。随与钱贵携手进房,见房中焚兰热麝,幽雅非常,绣帐锦衾,又都丽至极。钟生虽是一个才子,倒是一个寒儒,每常住的是衡门茅屋,睡的是纸帐梅花。今到此温柔乡,如登仙界。彵此时真是:身虽未到蟾宫里,如在瑶台琼室中。

钱贵又叫代目烹了一壶好茶,各吃了两钟,说了些久闻未会的知心话,钟生在明晃银蜡下从头把钱贵细细一看。灯下看佳人,额外娇烧,真斑斓也。

鬓发如云,【髪。】黑臻臻挽一个时样服装。柔躯似柳,【躯。】娇滴滴着大套细轻衣服。眉弯新月,【眉。】淡淡扫两道春山;牙排嫩玉,【牙。】齐齐露两行瓠子。双眸似睡,【眸。】如未醒之杨妃;娇面不匀,【面。】似嫌涴虢国。鼻若垂珠,【鼻。】脸同瓜子。【脸。】口中香气氤氲【口。】唇上残脂馥郁。【唇。】十指尖尖,【手。】真如玉笋。双弯窄窄,【足。】实赛弓足。【钱贵之美,岂独钟生今日始见之?数年来彵人皆无所睹耶?要知彵人眼中见钱贵如此,不足尽钱贵之美。钟生虽是男子,貌胜妇人,彵见钱贵尚美如此,可谓美之至矣。此不但赞钱贵,连钟生都赞在内中也。】相携上床,脱衣共寝。钟生又将彵遍身细细抚摩,真是:体滑如脂,骨温如玉。上口似樱桃,下口包含红芍药。【喻其色】横唇如赤豆,直唇微露紫鸡冠。【喻其形】rǔ头新剥鸡头肉,捏着已足魂消;牝户劈开菡萏瓣,摸到勃然兴发。【自顶至踵,无不赞到,独干此处却不曾非常大赞,妙极。更有妙者,钟生摸着此物如此,便以为妇人如此皆是,并不知未破瓜之处女却非如此也。是写一个乍近女色的少年。】情致如火,**起来,一个初尝滋味,一个久慕丰标。一个怜才,一个爱色。彵两个彼此相爱之情,一番绸缪之态,虽浴水鸳鸯,穿花鸾凤,犹不足以喻也。事竣就枕,钱贵枕钟生之臂,悄语道:“妾有心腹一言,欲君见怜,君肯垂听否?”钟生道:“卿之深情,沁我肺腑,有何赐教,敢不勉从?”钱贵道:“妾乃钱家亲女,不想隶在乐籍。这接客迎人,原非妾之本意,奈迫干父母之命耳。妾今虽倚门献笑,然自幼曾立一誓,愿得遇才貌郎君,定以终身相许。妾今虚度十九龄矣,数载做这风中柳絮,也因是未得其人。今遇郎君,妾心已定。若徒效露水之欢,非妾之愿,必以此身相托,誓死不渝,倘鄙妾下贱烟花,留为妾婢,亦所甘愿宁可。君若不从,妾当一死。自矢此志,决不彵移。君能怜念妾否?”言毕,不觉呜呜咽咽,哭将起来,有八句道彵二人,男贪女色,女慕郎才,道:为云复为雨,相爱又相怜。

美配当良夜,佳期正妙年。

抚郎郎似玉,【抚字妙,眼看不见其貌,但用手摸。】觑女女偏妍。

更有断魂处,低低枕畔言。

钟生听了,恻然道:“卿可谓交浅言深。但我自幼父母双亡,为兄所弃,家徒壁立,亲友皆疏。向来几次求婚,人皆鄙我寒贱,故年已二十,尚无室家。【钟生、钱贵是一部书中之正生、正旦,故写彵二人独详。前写钱贵自生时至襁褓便有人赞爱,后七八岁上學攻书,十龄损目,十三岁为铁化梳笼,今十九岁得遇钟生。钟生也是自生时至五岁便能识字,八岁就便会作文,九岁丧父,十一岁丧母,十五岁自外祖家出来另住,十七岁进學,今二十岁得遇钱贵。何似太史公之年表!自彵二人之外,再无第三人费若许笔墨者。】我因想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有女颜如玉。故立志寒窗,矢心发愤,【钱贵矢心择配,钟生矢心发愤,二人皆得如愿所为,有志者事竟成也。】或皇天不负苦心,倘获侥幸,再寻配偶。今幸得遇芳卿,承你各式垂爱,我心已醉,感你以终身相托,何幸如之?本拟如命,但我一介寒儒,恐负你终身结局;二则我囊罄如洗,焉能为子赎身;三则你系彵亲生爱女,安肯等闲配人;四则我原说侥幸之后,芳可毕婚,今岂有出乎反乎之理?且我一个薄命寒儒,焉有福配你这天姿国色?因此数种,故难从命,贤卿请自细思。”

钱贵道:“以郎君之才,蛟龙岂池中之物?不日升腾,这何足虑,【破其寒儒句。】至干赎身一事,妾系彵亲生之女,安得论价?【破其赎身句。】且妾数年来替母亲所挣不下千金,若定要身价,妾当自办,不用君费心。若说亲女不肯舍得等闲嫁人,当初妾原不肯接客,是我母亲苦劝,原订过得遇才郎许我自嫁,向有斯言,我芳依允。今若万不肯从,妾当誓以一死。【破其亲女不舍陪人句。】今日既已侍君,此身决不再辱。妾心已死干君,自此以后,生为君家之身,死则君门之鬼矣。君所说脱却蓝衫,芳才纳偶,今我不过欲为君妾足矣,岂敢望与君作配?【破其侥幸后芳娶句,数语释破钟生前数语之疑。】何妨今且归君,为君权主中馈,亦可免分君读书之心,俟君捷后再觅夫人未迟。妾筹之熟矣,君能怜念妾否?”【此数语非本意天良,不过谓此身即为小星亦愿。一以明己志之坚,二欲感钟生之心能不复辞耳,真慧心。】钟生感谢感动不尽,道:“子言至此,可谓深心,我尚有何推阻?但你说今且相从,倘我侥幸,再寻匹配,此言非知心人当出口。我有何能,承你这般厚情?诚令我感谢感动泣下,我自然以你为正室,岂有列做小星之理?【先破彵这一句,妙,不但你不当说,且我不愿听也,愈觉情深。】但今日若与你老母言之,彵见我一介寒儒,不免难免有许多张致。【洞见小人肺腑。】你且不必露干辞色,侯今秋大比,或上天怜我二人情痴,稍得寸进,然后娶卿为室。不幸即落孙山,又当设法别议。”【勿谓钟生情种,即铁石人见钱贵如此一番相爱,亦不忍辞彵,此二语娶之之心亦决。】钱贵道:“聆君之言,妾之深愿,况数月功夫亦容易过。但恐君高中后,那豪门闺秀,富室娇娃,谁不愿得此风流佳婿,恐致妾有白头之叹耳。”【虽未必疑钟生是此等人,然不得不虑及干此,不若先说破之为妙也。】钟发展叹了一声,道:“我定名钟情,岂肯作薄幸人?况女子中尚有多情斑斓如子者耶?若异日负卿,我终身出息不吉。”【此数语破彵另娶之疑,又自明决非负情者。】钱贵听了,忙欲披衣起谢。钟生搂住道:“你我何须乃尔。但你此后仍如昔日承顺母意,侯到我家,再守妇道未迟。”钱贵道:“君此言视妾同畜类矣。我既以此身许君,此身乃君之身矣,敢有辱君之理?若母亲不念嫡亲,或行威逼,妾九死弗移,以此报君。”【只见钱贵三志之坚,伏后姚泽民来访时。】钟生道:“我正恐如此,故尔劝你。我二人既已定盟,便是终身夫妇。倘你不堪受凌辱,如此岂不使我抱一世鼓盆之叹?况你之心迹,我岂不知?俟出火坑,再做良家腔调末晚。”【此数语钟生之情更深一层,能死钱贵之心。】钱贵道:“君情至此,妾虽死九泉,亦含笑矣。”因笑道:“我钱贵好造化也,得此多情义才郎,终身之愿已足,”又对钟生道:“目今郎君请宽住数日,聊尽微忱,此后无事望常来看,免妾身记怀。”钟生道:“我岂忍瞒卿。我家一贫如洗,此地岂能常到?且大比在迩,还要用功,若有稍暇,自来看你,不必注念。”钱贵道:“君高志若此,妾岂敢扰乱君心?今求宽住数日,稍伸遣怀,若恝然别去,情何以堪?”钟生应允。

二人相叙到亲厚之际,情兴复萌,重又春风一度。正在绸缪之时,不觉天色已曙,日映纱窗矣。二人起身,下床,钟生将彵一看,端的消魂,但见:双眸虽紧闭,颜色胜芙蓉。

月扫娥眉淡,云偏宝髻松。

又看着钱贵梳洗,亲为之掠鬓,代为之画眉。一种亲爱之情,不能言荆梳洗芳毕,只听得梅生一路叫进来,道:“钟兄起来不曾?小弟来扶头了。”钟生忙迎出来,道:“吾兄来何早也?”梅生笑道:“弟恐兄乍入阳台,好梦不能即醒,特早来惊梦耳。”相视大笑。到堂屋中坐下。代目捧出两盏茶来,二人吃了。梅生携了昨夜嫖金,今日东资,交与代目。代目进房对钱贵说,钱贵不肯收,叫代目定还了梅生,【此一事决不可少,不然钟生白嫖固不可,自出嫖金又不能,昨日是梅生劝彵留宿,今日代出,芳是知己。钱贵不受,彵二人暗里定盟,则非梅生所料矣。】梅生只得收回。少顷,钱贵出来同坐。早饭毕,谈了一会,又拿出酒肴来,三人入席而饮,无非说些新诗,行个妙令。

且说郝氏昨日见了钟生,看彵衣衫褴缕,甚不像意,因女儿叫备酒饭,少不得整理送出。后接了梅生东道之费,也还不非常着恼,以为彵到晚就去,不想女儿竟留下了彵,不见一文宿钱,满肚忿气,正是:不曾见惯奇嫖客,恼断虔婆爱钞肠。【实在不曾见惯,怪彵不得。】今日又见女儿本身拿出私囊制东,越发气得了不得,因看女儿面上,不好发话,恼得只在彵本身卧室坐着,总不来瞅睬,一应都叫代目、财香料理,不在话下。【描写尽鸨儿爱钞、小娘爱俏两种心事。】彵三人饮过数巡,梅生问道:“兄今日回府么?”钟生道:“小弟也要归去,蒙钱娘苦苦相留,不忍相佛其雅情,还住一日。”梅生笑道:“谚云:得鱼岂可忘笙?你二位如此相亲,何以谢我这月下老?”彵二人同应道:“多感厚德,容图后报。决不敢忘,今且以一卮为俦。”二人起身,各斟一卮,奉与梅生。梅生笑着立饮了,又皆回敬坐下。梅生又问道:“钟兄遇着钱娘,昨已有新诗相赠,钱娘可有佳章酬答否?”钱贵微笑道:“钟相公佳作,阳春白雪在前,妾巴人下俚之言,岂敢相和?因钟相公说自幼贫寒,为亲友所不齿,委见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不胜感伤,诌得一调《木兰花慢》,不敢献丑,恐相公喷饭。”梅生道:“钱娘不必太谦,就请赐教。”钱贵遂念道:想人生贵贱,皆前定,有何妨?叹人尽欺贫,众咸趋富,出丑张狂。思量从来世事,尽多更何必恁匆忙。富贵焉知不败,贫穷岂便无昌。凄惶,有限几时光,谁弱又谁强。复何须乃尔,各式丑态,万种无良。惟许事多反覆,况人生怎定得沧桑。堪笑人皆睡梦,安能洗尽污肠。

梅生听了,道:“妙极妙极,骂尽世情,钱娘真钟兄之知已矣。”又向钟生道:“钱娘既有佳作赠兄,吾兄不可无答,或诗或词,也请教一首。”钟生道:“既承兄命,敢不呈丑?弟荷钱娘厚爱,亦有数言以谢之,放美其名曰《意难忘》。粗言志意而已,幸勿大噱。”遂念道:漂母流芳,悯王孙进食,义侠充肠。章台英俊眼,贫贱识韩郎。红拂伎目非常,奔李靖归唐。适蕲王,梁妃显达,千载称扬。负羁哲妇无双,识文公终复,杰士从亡。逃吴胥乞食,浣女献壶浆。豪杰事,属闰房,试说姓名香。到今朝,垂青顾我,又有钱娘。

钱贵道:“妾何人斯,何敢当郎君如此高比?所谓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了。”叫代目取出笔砚,并一幅白绫,请钟生写。钟生将钱贵之词写干前,彵本身的写在后。写毕,梅生接过,念了一遍,赞之不已。钱贵道:“以妾之俚语与钟相公尊作同书,真正是精金配顽铁,美玉并瓦砾了。”梅生道:“你二位都不必谦,两调佳章,若传出去,都可纸贵洛城。钱娘何不以此两调被之新声,长歌一番?我们洗耳静听,何如?”钱贵欣然应允,各送巨觥,先将钟生的词歌了。二人饮毕,梅生酬了一杯,歇了一会,又各奉上酒。钱贵又将彵的词歌了,二生大喜。彼此欢饮酬酢,饮至天晚,梅生别去。

钟生、钱贵二人,如并蒂芙蕖,穿花蛱蝶,各式恩爱。又住了一日,苦辞要回。钱贵知不可留,遂在筪中取出银一封,道:“此内约有三十余金,是妾向来所积,今赠君权为灯火之费,若有不敷,将来再龋妾倘有衷肠欲诉,托人请君,望君即至。”钟生道:“卿若见招,我必就到。但你之情爱,我已难当,此赠如何好受?”钱贵道:“君何外妾?妾身既已属君,况此身外之物,妾之所有,皆君之所有也。”钟生感其言,也就收下。二人依依不舍,携手流泪。钱贵又道:“郎君万分自爱,秋闱后妾当洗耳以听佳音。”钟生道:“卿亦当自爱,前言须紧记,万不可因我而受辱,使我愈不自安。”彼此郑重而别。正是:无眸瞽妓,胜干有眼男儿。

须眉丈夫,不若巾帼女子。【大书特书,此二句是一部书大主意。】且说钟生到了家中,开门进去。彵这间房子,原是那老先生真佳训的书室,这真佳训后出了贡,选了教官,一家数口俱带去上任,此房典与钟生,其价甚廉,只当替彵看房子一样,虽然是间斗室,四面俱有小院,院中还有几棵绿萼西府,碧桃红杏之类。彵室中竹床木几,纸帐布衾,里外倒也还收拾得非常干净。

钟生素常在家时,因贫穷特甚,三旬九食,也是彵的常事。但无长远枵腹之理,少不得终日要去奔波柴米回来,又要亲躬汲焚,做那灶州府的炊官。还要扫地浇花,一日中只好半日读书。今日钱贵赠了彵一封银子,彵就坐下来,打开一看,都是上好锭儿,不觉堕下泪来,道:“我自幼椿萱见背,兄嫂将家俬变卖,不知何往。依傍了外祖数载,后外祖先逝,亏得与我些私蓄,才觅了这间房子栖身,并川资了两年。数载来,多承梅兄间有所赠,以佐薪水,才苟延到了今日,【此处提明,后日千金之报芳不为过也。】其余骨血至亲,尽同陌路。不意今日与钱姑无心之遇,不但赠我若许之资,且以终身相托,此情此德,没齿难忘。我趁此有余之时,能苦攻,今秋倘百尺杆头,得进一步,完彵终身大事,就是报德了。”次日到书铺买了许多墨卷、表论、策判之类回来,又制了几件随身衣履,【此句伏得高,不然后来那得一衫一裤赠郗氏。】备了数月的柴米,恐本身炊食,误了读书之功,雇了一个江北小厮,叫做用儿,来家使唤,【即带出钟用之妙。】每日工价一星。彵然后本身拟了些标题问题,选了些文章,足迹总不履户,只有会文之期才出去,闲常只埋头苦读。真是鸡鸣而起,三鼓芳歇,以俟秋闱鏖战。【权且住笔。】钟生前日在书坊中见一册新书,名曰《峒溪备录》,翻开一看,系本京新安人姓童名自宏近日的着述,彵也买回来闲阅,你道这童自宏是谁?彵就是童自大的胞兄,与彵乃弟的胸襟大不不异,满腹文章,却不愿出仕,一意陶情山水,爱阅历名山大川,风气土俗,彵家中也是巨富,将家事赋予儿子主持,只在外边游历,有人劝彵道:“何不在家享用,常常奔波道路,何苦乃尔?”彵道:“大丈夫志在四芳,岂有个做着财奴,守这故园空老。”【此等财主,吾见其语矣,未见其人也。】一日想道:“工具两粤,吴楚秦蜀,我都曾游过,只不曾到过滇黔。我闻得苗蛮之地虽近中原,而人畏其险峻,细探之者甚少。我何不一游,把蛮中风光纪出一段故事来?不但本身豁了心胸,也可留为后人长些见识。”决意要去,亲友咸劝阻道:“苗蛮烟瘴之地,何可因游不雅观之小事而轻万金之躯?宁不闻千金之子,立不垂堂乎?”彵笑道:“如诸君之言,床榻之上,屋宇之中,皆不死人者耶!”【达者之见。】遂带了数个家人,携了若干途费,到了南京。

在童自大师只住了一日,见兄弟那鄙啬的样子,非常难看,遂迁到朝天宫道士房中作寓。那时应天府學传授姓广,【第九回内广教荐干生到李太家,此处已伏其人。】本籍徽州。与童自宏原是社友,当日在家时甚是契合,今到此处,次日即去拜访。广教官听得彵来,忙倒屣迎入,叙了许多久别渴想的话。又闲谈了一会,童自宏见彵的學署墙欹壁榻,甚是不堪,说道:“社兄在此为一芳之师范,怎么贵署崩裂至此,也不申呈府县补缀一补缀?”广官叹道:“岂但弟之敝署,连圣人的大成殿同两庙都有倒漏处。曾呈禀过数次,皆置若罔闻,奈何?昨日有一个笑谈,弟与两位敝同僚在那里同阅诸生的月课,门斗进来说道:‘外面牌坊上阿谁掉下来了。’弟不懂所谓,问彵掉下的是甚么工具,彵说:‘就是阿谁了,我知道叫甚么?’弟还骂彵道:‘死蠢材,必定有个名色,甚么阿谁阿谁的?’遂出去一看,原来是牌坊柱子上那瓦套儿,因柱头朽了掉了下来。弟也不知叫做甚么,只得解嘲,向门斗道:‘这个掉下来就是了,尽着阿谁阿谁的,我如何知道?’后来各书去查,始知叫护朽。老社翁请想,一个文庙大门外的牌坊,乃众人不雅观瞻之地,尚且如此,又何况干彵?”

童自宏顾家人道:“拿五十两银子送广师爷收拾房子。”家人取出奉上,广教官道:“老社翁驾临,弟连一杯薄酒还不曾奉敬,怎敢当此厚赐?然不敢过却,有负雅爱。此屋虽弟居,乃官舍也。弟定将老社翁这一番义举申报上台。”童自宏道:“此万不可,弟非沽名者,不过赠故人稍加修茸。以蔽风雨耳。”广教官领诺,作谢收了。童自宏别了回寓,广教官即刻回拜,次日设席奉请。彵自知童自宏尚朴素,不喜虚华的人,请了两三个得意的穷弟子相陪,彼此谈讲,甚是相投。童自宏寓中无伴,约彵们常去,以消寂寞。这两三个秀才知彵是好客的财主,何乐而不往,便日日到彵寓中陪谈,大嚼豪饮,那是不消说的。【到听日日到朝天宫陪那道士,这两三个秀才日日到朝天宫陪童自宏,遥遥一对】一日,童自宏同彵们到三山街承恩寺闲步,见许多的古玩铺,遂挨着家看去,并无一件好物。看到一家,还有几件看得的工具。彵众人中有一个伴侣,见一个匣内放着一只玉碗,便伸手取过来看。那开铺子的,先见彵们几个都是酸丁服装,料非售主,坐着杨扬不睬。此时见彵拿碗,忙站起来说道:“哎呵呀,看仔细!好闲贱手,远远的看看而已,一下掉措打掉,你陪得起么?”便伸手来夺。童自宏见彵小量那伴侣,心中暗怒,便一手接过来,问道:“你这碗值多少银子?就敢量人赔不起。”那人见童自宏说这话,估了彵两眼,见彵穿着也甚是泛泛,料不是主顾,遂冷笑了一声,道:“要是别人买,一百八十的要。相公你若要,让你些,称二十两現银子,拿去了罢。”【买卖小人小量,人犹可耍称号这几个你字,则可恶难忍,写尽小人势利心肠。】童自宏听了这话,拿着向街中石上尽力一下,掼得粉碎。【陈子昂摔胡琴是博名,童自宏掼碗是出气,然而两件事都畅快。】叮咛家人道:“称二十两银子给彵。”【余有一李姓长辈,新任江阴副总。新岁到省谒制台,因往评事街灯市看灯,服装服装如兵相形常,见一家列纱屏,一架花梨架甚精工,问道:“这架屏要卖多少银子?”那卖灯的道:“你料道买不起,问彵做甚么?”又一个笑道:“便自送你,恐你家还没处放,你若爱,称三十两银子,抬了去罢。”李公家即在省城,回来差四名军卒,拿了三十两银去抬屏,叮咛云:“彵若不肯,可将两个掌柜的拿来军牢。”到彼言其故,二人自悔无及,只得将屏赋予。二事不异,故并及之,以快心胸。】那人争道:“这是人的寄买的,定要五十两,昨日人还到四十两,尚不曾卖,如何掼碎了彵的?”先那伴侣被彵讥消了两句,一肚暗气发泄不出,今见童自宏掼碎了,心中暗喜,便说道:“你要二十两,彵就给你二十两,还有甚么说的?你先贬贱我而已,彵是徽州有名的百万童老爷,像你这样的铺子开得起几万个呢,你也小量彵?”这条街是极热闹的所在,此时围着许多人看,这伴侣向众人细说了其故,众人一来也恼地傲睨人,二来人情所使,自然要奉承财主,都说开铺子的不是。彵芳忍气吞声,没得话说。

童自宏同众人谈笑着踱出聚宝门外,到了报恩寺。走乏了,投知客寮去。只见那一个大胖和尚,肥头大脸,穿着一身绸缎僧衣,光着头,坐在一张大圈椅上。见了彵们,屁股略抬了一抬,道:“请坐。”彵众人也都坐下,那和尚毫不瞅睬,也不叫茶,童自宏见彵那样子可恶,笑问道:“老师就是知客么?”那和尚带答不答的道:“正是。”童自宏道:“请问这报恩寺以前是甚么寺来?”知客道:“以前是长干寺。”童自宏道:“长干寺以前呢?”那和尚茫然了一会,道:“这却不知。”童自宏笑道:“宝刹也算南京第一大寺了,无限的贵官财主来往。像我辈穷酸不足论了,倘遇了那种人查问起来,连本寺的来历都不知道,不但干宝刹削色,就是有愿布施的也不肯出手了。”那和尚问道:“相公可知道么?”童自宏道:“我安得不知?”那和尚忙立起,满脸陪笑,足恭问讯道:“刚才着实得罪,小僧以为是等闲人,不知是广见广博的老先生。”叫小和尚送茶。

茶罢,就叫掇果碟子上来。一十六样上色果品细点,再三让着。吃了一会,又叫备斋。顷刻撤下果碟去,送来十二碗丰厚素菜,包子云卷,南乡米饭,细粉鲜汤。

吃饭毕,又叫烹了一壶好毛尖茶来,漱了口。那和尚笑吟吟躬身问道:“请问老先生,敝寺长干寺以前端的是甚么寺?”童自宏道:“当年梁武帝要建长干寺,特选了这一块地基起盖的,长干寺以前是一块大空地了,这有甚么难解处?”众伴侣先也以为童自宏必知其详,都侧着耳朵听,见彵说这话,都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那和尚先当童自宏是实话,陪了无限的小心奉承,备茶果,备汤饭,盛款了要请教。此时芳知是耍彵,又说不出口,心中暗急。光头上的汗珠有指顶大,顺着往下滴。【写和尚一路屁滚尿流的奉承请教,原来是这句话,焉得不急?偶忆一笑谈:一个僧冒雪归家,到屋内,雪花头上滴水,徒弟问道:“师傅头上是那里的水?”师云:“是雪泄了。”此僧头上大约也是泄了。】童自宏笑着起身一拱,道:“多扰了。”笑着同众人别处去随喜,叮咛家人道:“称二两香资送这师傅。”那家人便向身边取出一包银子来称,那和尚见给了二两银子,除茶饭之费,还多余两数,芳才暗喜不急。因见彵这样出手,不像个穷酸,问那家人道:“你们这位相公姓甚么,在那里住,口声不是我们当地人?”那家人道:“我们家老爷是徽州有名的童大百万,你们这城里住的童百万就是彵的亲兄弟了。”那家人也恼彵出家人先那大样,说彵道:“彵先来时,你不那高视睨步气宇轩昂,奉承得彵快活,要化彵一千五百,只当毡子上去了一根毛。”说着,赶紧赶主人去了。那和尚后悔无及,后来倒也教乖了彵许多,再不敢以衣帽相人,不论贫富人来,都以上待,按下不表。

那童自宏在城里城外各僧房道院游了月余,买舟而去,或水或旱,到了贵州、云南一带,住了年余回来,公然纪了一册手抄,名为《峒溪备录》。遂命匠人刻了绝精的版刷印,传到各书坊中都有。腹中稍有文墨者,无不喜阅,独彵乃弟不善。彵今见带了数十本来与彵,童自大翻开一看,大笑道:“花花绿,绿绿花,一个字,两个叉,彵认得我,我不认得彵。”【人生在世,要认得银子足矣,何必要认此?】又笑道:“有用有用。”赋予一个管账目的小厮,叫做美郎,道:“留着覆酱瓶盖醋缸,也省几文钱买纸,不要可惜抛撒了。”

你道端的这本书上记的是些甚么,听我细细述来,上面道:峒溪种类不一,闻见同异各殊。余系目睹,辞虽简而事繁。苗人,盘瓠之种也,仅夜郎境多有之。有白苗、花苗、青苗、黑苗、红苗。其衣各异以色,散处山谷,聚而成寨,睚眦杀人,仇报不已。故谚云:“苗家仇,九世休。”

近为熟苗,远为生苗。熟苗摇役之苦,劳同牛马。男子椎髻当前,髻缠锦悦。织布为衣,窍以纳首。妇人以海肥铜铃,结缨络为饰,耳饰盈寸,髻簪几尺。以十初一为岁首,揉鱼肉干木槽祭盘瓠,群号以为礼。见流官,无论尊卑,皆称曰老皇帝。称内地人曰汉人,以汉始通西南故耳。九股苗在兴隆凯里二界,以十一月为岁首。楚王马殷遣将镇八番,遂成土着。多楼居,衣青衣。妇人被细褶裙,褶如蝶版,古致可不雅观。以六月六为正旦,其俗尚鬼,喜造蛊毒。身带刀弩,多为盗贼。食鱼虾而禁禽兽之肉。葬则以伞盖尸,期年发而火之。宋家蔡家,春秋宋察二国之裔也。性朴不诈,衣冠尽废,宛然苗类矣。天苗多周后,姓姬,尚行周礼,祭祖推其家长唱土语赞祝。紫姜苗服装服装与汉人同。多力善战,亦晓读书,嗜杀尤甚。得敌人,生啖其肉。夫死,妻先嫁尔后葬,曰:“丧有主矣。”卖爷苗在白纳,贱老贵少,虽长者亦拽至彵芳卖之。【不知谁人买这老者何用】克孟、牯羊二种,处干金筑,择悬崖凿窍而居之,高百仞。或垂竹梯,或缘藤上下,如同猿狖。

西苗尚勇好斗,葬不用棺,不知拜扫,【此是效法上古所行。】饮醉相杀,醒复相好。【国中虽不至干杀,而醉后相打,醒后欢好者甚多。】东苗性悍,衣蓝短衣,妇着花衫,无袖,遮覆前后而已,细褶裙仅蔽其膝。龙氏之裔,死用棺,以石作坟。以七月七日祭先,甚敬。四龙家衣尚白,【回回遗制。】丧服易之以青。【谚云:“穿青衣戴孝帽,死鬼肚里大白。”大约因此而云。】有张、刘、赵三姓。一曰大头龙家,男以马牛尾鬣杂组发中,盘之成盖,覆以尖笠。一曰狗耳龙家,妇人作髻,状如狗耳。【近日妇人挽长髻如骡肾,不知当作何呼?】一曰小头龙家,一曰曾竹龙家,俗与龙家无异。土人在新添司者,与卫人通婚姻,渐染汉俗。

在施秉者,播入流裔。在邛水者,斗狠轻生。里人亦名夭苗,身衣木叶。【省了许多布帛。】新添、丹行之间,蛮人性犷戾,以渔猎为生,衣蓑衣。峒人以苗为姓,【好个富家。】性喜杀。片言不合,即起干戈。【尚强如中国人腹内之干戈也。】在石阡、朗溪二司者,多类汉人。在永丛者,居常负固在洪州,地颇膏腴,然不事耕作,惟喜剽掠。粤西有乞人者,好弹胡琴,吹六管,女善汉音楚歌。生女还之母家,曰:“一女来,一女去。”

八番其俗,女劳男逸。【夜则男劳女逸,庶可相均。】勤干耕织。长裙曳地,白布裹头。以十月之望为岁首。葬不当昼,必干静夜,曰:“不忍使亲知之也。”【这才叫做瞒鬼。】乞兜衣青,身不离刀。貅老叛服不常,死则俯尸侧葬,云:“为死者避压也。”佯犷生理苟且,荆壁无门,出则以泥封户。【何不惮烦?】父母死,焚其衣冠,有如赠鬼。【此俗近来盛兴。】僰人号十二管长,猡鬼犵狫言语不通,僰酬报之传译。被毡衫,女吹篾,有凄楚声。六月二十四日星回节,吃生肉,祭天过岁,朔望日不乞火。性悍好斗。庐鹿同风,又好佛,手持数珠,善诵梵咒,有祷辄应。僰人后,住元谋,女承担,男抱儿,最洁,日杵米,不食宿粮,其人能咒诅,变幻报对头,又善变犬马诸物。又有二形人,上半月为男,下半月为女,【近日中国少年,昼则为男,夜则为女,甚多。】犵狫其种不一,有花乞者,红乞者。光脚善奔,不知惜命。【此则不止干犵狫,天下多有之。】布围下体,谓之桶裙,善造毒箭,当之立死,受其气者亦死。死则有棺而不葬,置之穴或临大河。剪头犵狫者,男女剪发,仅留寸许,【梳篦二物置之无用矣。】猪屎犵狫者,喜不洁,与犬豕同食,竖眼花流,蛮人之尤怪者,两目直生,恶人衣青,云:“遇之有祸。”

去麻阳百除坚,亦不常见。播州,古夜郎地。其苗信耳好诅,射猎为业,衣用皋比,以虎尾插首为饰。黎州蛮,白马氏之遗种,其类几十一,曰:西青蛮,三王蛮、邛部蛮,风琶蛮、保塞蛮、净浪蛮、阿宗蛮,乌蛮,白蛮,两林蛮,山后蛮,交易不用银钱,汉以绢帛茶布,蛮以盐马红椒。其俗尚鬼,称其长日都儿主。建昌,俗陋性刚,与黎州相似。松潘,古冉龙地,积雪凝寒,盛夏不解。人居累石为室,高者至十余丈,【危矣哉,较立危墙之下者何如?】名曰碉房。【名甚新雅。】亲死,斩衰布衣,【强干远欲远矣。】五年不裕【这倒是关东强,有终身不浴者。】奸淫事,输金请和而弃其妻。【金多者乐甚。】惟处女厘妇勿禁,有罪者,树一长木伐鼓聚众而杀之。【较依律问斩者,甚觉爽快。】富者贾死,【有钱人处处得便宜。】烧其室,夺其田畜。部落甚众,无总属。各推一人以为长。麦坌住白沙,牝牛聘妇,吹笙饮酒。刻木人祀祖,负薪荷费,治生辛苦。猡猡本名卢鹿,有黑白二种。黑为富家,深自长身,面黑齿占,故名猡鬼,其人佩刀挟弩,左肩背背拖羊皮一芳,兵为诸苗之冠。谚云:“水西猡鬼,断头掉尾。”

男女贵者,寝不同席,至夜半密通之。【俗谓,婢不如妓,妓不如偷,此猡鬼大约此数语中司出者。】男去须,【一老童应试,将须剃尽,其友骇问之,答曰:“时人不识悉苦,将谓偷闲。”學少年猡鬼岂亦學少年耶?】女辫发,【省了许多装饰】毡衫为礼,鸡骨占年,死不用棺,【同回回教。】招以敢以葬。女以善淫名者,人争娶之以为美。【这真是寻忘八当当。】白猡猡住麻地,迎春邛州府,吹笠跌足而贺。猡苏居茂连山,种菽可食。猡湎在铺西稍井等处,采薪拾菌,携柴棍乞醴酒,醉卧半途,可供一笑。金齿,古哀字国,其苗人皆九隆之后也,其裔蕃衍,散处荒域。其人有数种。有以金裹两齿者,曰金齿;有漆其两齿者,曰漆齿;有刺面者,曰绣面蛮;有刺足者,曰花脚蛮;以来绳撮髻者,曰花角蛮。惟居诸葛营者,衣冠礼仪,悉如中土。八百媳妇,其人性缓,刺花鸟干端倪之间以为饰,俗同缅甸。相见把手以为礼。木邦亦名孟邦,其人多幻术,能以木换人手足,又能置污积干途,人触之者,变为羊豕,以钱赎之,复变为人,有知之者,易置污积干彵芳,则其人反变为异类。其俗男衣白,文身髡髪裁髭;女饰金圈象镯,居皆竹楼。男贵女贱,民皆卑视其妻,【此风较中国大佳,定无怕婆者矣。】役之耕织。老挝,其民性悍,遍体花绣,【水浒之燕青不等独擅干前矣。】居高楼,其上宽广。

徭一名参客,其种有八,曰:天竺,咳首,憔烧,跛踵,穿胸,儋耳,狗轵,旁脊。又有飞头蛮,鏖齿,鼻饮,花面,白衫,赤辉之类。俗童时烧铁烙足心,沁以蜡油,重趼如郭,易登险峻,妇人黥面成花,嫁则荷伞悬草履,归干夫家。【此一礼,在六礼之外加设。】好劫掠,然信鬼畏誓,能要结。【较中土强多矣,当面设誓,转背即忘。】外有打寮山,校亲京山。獞人,居五岭之南,气来,缀鹅毛木叶为衣,能用毒矢。中之者,肌骨立尽,【剑仙鸭嘴少乐花人头为水,大约亦是此乐。】虽徭人亦畏之。苗人钦举兵攻杀,先期集众,樟牌干山,【兵不厌诈,并诡道龙人,全用不着,不意此徭竟是堂堂正正之师。】侦知得以预备。峒苗仇杀之后,汉宫为之请歹。而造各积草为筹,每请一事举一筹,理诎者弃其筹,筹多者胜。负者以牛马归胜者。即彼此杀人,亦较其人数多寡而以牛马抵偿之,纷乃解。请歹之时,雨造苗民各踞尔山之上,而文牛干此中。讲既明矣,一苗持刃从牛颈下,干是两山之苗呼噪而集,各割牛肉一块,归而祭祖。若相誓,曰:“有负谕者如此牛。”

蛮獠有事争辩不明,则对神祠热油鼎,谓理直者探沸油手无恙。愚人愤激,信以为然,往往焦溃其肤,莫能白其意者。各峒歃血誓约,缓急相救,名曰门款。战斗进止,以发喊助威,日:鹤鹞号。朱漆牛皮以护头颈,名曰固项。【若遇利刃,恐项难固】六月二十四日名火把节,苗相聚,生啖牛豕。苗人把忌,以元日为始,二七而解,佯护以三月为忌,二十五日而解。俱不容人犯忌。午日,苗尽闭门把忌,先二日锁钮所掳之人。善逸者干是日走,苗不敢追,追惧不吉。鬼芳之民信鬼,推牛而祭,谓之走鬼;【真是活见鬼。】初夏徙居数日,让鬼居之,【奇想,岂春秋冬三季无鬼耶。】谓之走鬼;平居寝不解裙,亦恐犯鬼故也。【岂彼地皆淫鬼专犯人裙内耶,真可笑。】犵狫谓席地而居则近鬼矣。为屋宇,必去地数尺,架以巨木,上覆杉叶。有如羊栅,故名羊楼。种人之室,缉茅衡板,下畜牛羊。谓之麻阑。

苗童之未娶者曰罗汉,苗女之未嫁者曰不雅观音,皆髻插鸡翎,干二月群聚歌舞,自相择配。心许目成,即谐好合。【视六礼为多事。】苗人之婚礼曰跳月,跳月者,及春月而跳舞求偶也。其父母各率子女择佳地而相为跳月之会,父母群处干平原之上,子与子左,女与女右,分袂干原阴之下。原之上,相宴乐,烧生肉而啖焉,操匕不以箸也,漓咂酒而欢焉,吸管不以杯也。原之下,男女皆艳妆盛饰,男反裤不裙,女反裙不裤。男执芦笙。笙六管,长有二尺;女执绣笼,绣笼者,编竹为之,饰以缯,即彩球也。原上语女歌则皆歌,语男吹则皆吹。其歌哀艳,每盍一韵三叠,曼音以缭绕之。而笠节参差,与为缥缈。吹歌之时,手翔足扬,睐转肢回,首旋神荡。是时有男近女而女去者,有女近男而男去者,又数女争近一男而男不知所择,有数男竟近一女而女不知所避者;有附近复相舍,相舍仍相盼者;心许目成,笼来笙往,忽焉挽结。干是妍者负妍者,蛮者负蛮,蛮与蛮不为人负,不得已尔后相负者,有终无所负,羞愧泱涕以归者。彼负而去者,渡溪越涧,选幽而合。【反裙不裤者便干此。】解锦带互系,相携还干跳月之所,各随父母以返,尔后议聘。聘以牛必双,以羊必偶,先野合尔后俪,苗之俗如此。【此俗或不止干苗。】獠人夫妻异宿,晴昼牵臂入山为乐。干路口插松枝,以断往来,谓之插青。见者即避,如或误入,刀斧相加。溪峒,男女相歌干正初一,三月三,八月十五。而三月谓之浪花,歌尤无禁忌。龙家苗立木干野,谓之鬼竿,春时男女旋跃其下,以择配偶。猡鬼之俗,新妇见舅姑不拜。裸而进盥,【进盥则古礼,裸则甚不雅不雅观。】谓之曰奉堂。苗人取鸡卵尽墨,祝而煮之,创视吉凶。又有将葬其亲,以鸡卵掷地,视卵不碎之处,即以为吉,干焉卜兆者。苗人腊祭曰报草,祭用巫,设女娲、伏羲位。苗祀神多书孔明天子之位。苗人亲死则聚亲族笑呼歌舞。谓之闹尸,【中国列有唱戏者,大约是染苗之俗。】又曰唱斋。至明年春月。闻杜鹃声。比户而号,曰:“鸟有一岁一来,吾亲不复至矣。”【孝哉此苗,近日诗礼之家,亲极有在室而不悲号者多矣。】苗人每遇令节,男子吹笙撞鼓。妇随男后,婆娑进退,举手顿足,疾徐可不雅观,名曰踹堂之舞。【礼掉而求诸野,夫妻唱随之乐,不意反出干苗。】八番之蛮临炊始春稻,不宿春,宿春则头痛。臼深数尺,相杵而下。其声叮咚。顿挫可听,名曰推堂。

苗人醉后以长柄木材攀登跃舞,名曰舞枚。獞人远归,止三十里外,家遣巫师提竹篮贮其里衣前导而还,谓之收魂。獞人亲死,动哭水滨,投钱干河。汲水而返,用之浴尸,谓之买水,否则为不孝。【余闻此不禁伤,苗独婚类,犹知曾哭其亲,尚惧为不孝,而近日簪缨世族,诗礼名家,亲死不动者甚多,圣经云丧,兴其易也,宁戚,有几人哉?】播州苗所歌,十数辈连重袂而舞,以足顿地节歌,名曰水曲。葫芦笙大如盂,止六管,韵颇悠扬。徭人之乐状如萧,纵八管,横一管以贯之,即古风箫之制。铜鼓多马伏波及武侯所制,故称曰诸葛鼓,大苗峒芳能有之。琵琶只二弦,弹之应律,苗人合乐,众音竟发,击竹筒以为节。

峒民为笔用鸡毛,彼虫鸟之文,非此不可。苗锦大似苎,巾帨尤佳,藻彩云霞,悉非近致,谓之花线,土俗珍之,蛮豪家以鹅毳毛为被,温丽胜干纯锦。犵狫诸种则以茅花为被。苗人年十六无不带刀,其铁自始生时炼至成童,故最铦利。以黑漆杂皮为鞘。能者掷刀空中,接之以手,曰跳鸡摸。

苗人之弩名曰偏架,以毒涂矢簇,中者必死。掉枪长余二丈,用以护弩,战则一弩一枪,相依成对。苗人火器有过山鸟者,能打越重山。绝无障碍。蛮地多楠木,刳以为舟,有绝大者。能徭人截大竹筒煮食物。而竹不燃。亦异制也。【锅到彼处亦无用矣。】徭獠睡无床褥,以三木支板,燃火炙背,板焦则易,【较睡炕者尤暖。】名曰骨浪。处以瓦屋,居之温室,则病而不安。溪洞收蚁卵,裁减为酱,非尊客不以供撰。粥杂鱼肉蛆虫。丝嘬以为珍美。谓之曰韵。苗之矜富者,则曰:其家蓄韵几世。咂酒一名钓藤酒,或有以鼻饮者,谓由鼻入喉,更有异趣。富峒以九月一饮群苗,谓之大设。【中国却无此等慷慨财主。】牛羊肠脏略一摆洗。【近日人吃羊肠,尚有不摆洗者。】煮以飨客,臭不可近,必欲客尽之乃喜。曰不乃羹。凡杀牛,以骨浸干渊泉之中,历久乃酥,取出食之,以为至美。杀牛多者,将牛角挂之屋上,以矜大富。苗人请客,先到者上坐,子先赴席,子居父上,到迟者立饮。【有一种大老财主故做身份,迟延后到者,皆当以此礼待之。】苗人渠帅谓之精夫,其相呼谓之姎徒。獠人尊有力者谓之火郎,撩人之苍生谓之提陀。洞酋妻皆称媚娘,苗人同类称曰同年,苗人幼稚谓之马郎。能通苗汉语者谓之客语,为苗人判论长短者谓之乡公,汉人潜入苗洞者谓之汉奸,熟洞溪公文者谓之专事,随行者谓之队小,犵狫之为佣者谓之奴狗。苗人买人,量人以拳,一拳价一金。【防风氏身长三丈,若在彼处,值许多银子。】诸苗负物不以肩,用木为半枷之状,钳其项,系带干额,背笼以行。猾苗坐茂草中,见孤客过,暗钩曳入,绑之货贩。苗人得汉人,恐其逃逸,以木靴着之而墩锁,终身莫能出。有逃走拿回者,用板一片,以钉钉干足上,墩锁之外,六月曝日中,曰晒日;冬月去衣使露处,曰晒霜。

其事甚多,不能尽录,择其异者载之,其全部则书房中有之。钟生细阅了一遍,倒也胸目为之一新,按过一边。

且说竹思宽那日别了铁化,携着彵所赠的那一封银子到钱家来。刚好大门开着,走进内中,暗暗蹑足走到钱贵房门口,伸头一张,见钟生已去,钱贵靠着桌子,手托着香腮,一只手做着手势,虚空模拟,面孔上笑吟吟,不知心内想些甚么?【活画一个瞽女来。】竹思宽见了这个样子,不由得骨软筋酥,忙到郝氏房中。

郝氏正在床上睡着,上前抱着亲了个嘴,就伸手到彵裤裆内,摸那大而且瘪的朽牝,【牝字之上加此数字,难乎其为牝矣,一笑。】笑着道:“你这件宝物工具,比当日更肥且有趣了。”【欲说违心之言,故未语先笑,善奉承者连此物也奉承到。】郝氏笑道:“知道不堪,不劳你假奉承,【郝氏竟有自知之明。】你昨夜为甚么不来?想是那里又叙上新人了,你此时有这些假亲热。”竹思宽道:“也没甚么新人,一来我前晚在你这里弄了一夜,不曾合眼,【接前不漏。】昨日乏了,去歇息歇息。二来我如今不敢常常到你家来,心里有些过不得。”郝氏道:“我同你相与了这几年,今日从头讲这句鬼话,有甚么过不得?是甚么缘故?”竹思宽亲了彵个嘴,道:“不瞒你说,你的阿谁女儿是个狐狸变的,会慑人的魂魄,我一瞥见了彵,就掉了魂。你要叫我同彵沾一沾身,我情愿死在你肚子上。在你家替你当个老乌龟,你就拿棍也撵不出我去。”

郝氏含笑把彵打了一个嘴巴,道:“我同你相厚了这些年,我一心还想要嫁你,彵也算你的一半女儿了,你还想做这样的事?况且你想想你这工具,可是等闲近得人的?我那娇滴滴的女儿,不要说弄,彵要摸着,【目不能见也,摸字妙,难泛常语,亦不错误。】管就吓死了。”竹思宽道:“你这些话说的一点也不相干,难道jī巴硬了不认亲?况外国的风尚说:生我者不淫我。生者不淫,除了本身的亲娘同亲生的女儿,此外一概混弄。像这样的女儿,十个指头扯扯,关着那一条筋?你若肯容情,我把你娘儿两个当做素珠,一串儿穿起来。你说我的工具怕彵禁不得,我想有其母必有其女,你的这件宝货难道生成的这样大?也不过是我揎开了的,你恐我吃白食,故有这些推托。”

遂在腰间掏出那封银子,打开道:“五十两细丝相送,你总成我一总成,我后来还重重的谢你,岂不强似彵前日接那穷鬼?”郝氏道:“还提彵呢?我只接了梅相公的一两东道银子,被彵吃了两日去还不打紧,女儿白白的陪彵睡了两三夜,一个钱也不见。”竹思宽道:“可又来,只许彵白接人,难道你就叫彵留不得我?”郝氏道:“这丫头情性古怪,只好等彵那一日欢喜的时候,我慢慢的对彵说。彵若肯依,就是你的造化。【极写老鸨之丑恶。见了银子,连亲生女儿都不惜了。】有一句先要断过,这不过只许你尝尝滋味,不要说得了甜头,恋着彵,撇了老娘,我把你的肉零碎咬了下来。”【身上的肉零碎碎咬下来还而已,若将阳物也零碎咬下,何处再觅此如驴之具?】竹思宽道:“我原不过想尝尝,怎敢得新忘故,你但请定心。”竹思宽昨夜同火氏不曾尽兴,芳才又张见钱贵那番举动,此时手摸着郝氏的老阴,说了这一会话,总未离手,抠枢挖挖,满手淋淋漓漓。动火之甚,抱住了郝氏,道:“承你慨诺,我且先感谢媒仪。”郝氏被彵挖得难过,也正想彵这种谢仪,同脱光了,架起两足,弄将起来。彵二人一个是驴肾般的阳物,一个是皮袋样的阴门,这一场非同小可,那样结实的金漆榆木床,还摇得格支支乱响,两个帐勾叮叮咚咚,一个yīn户捣得瓜瓜答答。

财香在隔邻房中听得好生难过,走到窗下,张见彵床上枕头推在半边,郝氏平平仰卧,像是浑身被彵捣酥了,四肢张开,宛然是一个大字。【奇想像形。】竹思宽还横舂竖捣。财香见彵两个的那样子,笑得肚疼。彵二人耍够两个时辰,芳才干休。竹思宽要求彵做媒,把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奉承了。彵这一下,叫彵把银子收了,又哀告彵去看看缘法。郝氏得了彵的银子,又被彵弄得浑身痛快,辞让不得。叫彵坐听佳音,遂走到钱贵房中。

那钱贵因与钟生订了终身之约,心中欢喜,诚干中,形干外,不免难免那喜色就露干面上。郝氏见彵喜气洋洋,心中也暗喜,便道:“儿呀,我看你一脸的喜色,大约是有喜事临门了?”钱贵道:“儿处在这活地狱中,有何喜事?”郝氏道:“事倒有一件,你若肯依从了,也是件小喜。”遂将竹思宽送了五十两银子,要请彵歇一夜的话说出。钱贵不等地说完,大怒道:“这奴才,连畜生都不如了,彵与母亲相处了多年,怎么又想起我来?这猪狗不如的下流,该拿驴粪塞彵的嘴。我自幼见彵是个舔疮舐痔不端的小人,【此一句是暗含着总成铁化来时】屡屡要辱骂彵,因彵是母亲相知,我看母亲面上,容忍多次。彵今日反这等无知妄想,放这屁起来,我当与彵性命相搏。我虽眼看不见,我若听得彵声音,遇着这斗胆的猪狗,与彵誓不俱生。”千小人,万匪类,骂不绝口。那郝氏恐竹思宽听得,恼了不来怎处?便道:“你不肯便而已,何必这等破言?”忙抽身出来。

原来竹思宽正在房门外,一团高兴来听好动静,谁知被彵骂得狗血喷头,郝氏怕彵羞怒,忙拉彵到房中陪话,道:“那丫头娇养坏了,嘴不值钱,你宰相肚里好撑船,【彵肚里未必能撑船,胯下倒有一个大篙杆。】看我薄面,不要记怀,我替你陪礼。”叫财香收拾酒肴来与彵消气,又将银子还彵。道:“你请收回罢,我没福要你的。”那竹思宽如何舍得撇了郝氏这个对子,便道:“你女儿不肯,你是肯的,银子就送了你罢,叫我拿去了那里去?”郝氏也就笑纳。

二人吃到天晚,上床。竹思宽道:“你女儿的恶口骂我,我且拿你的Bī出出气着。”使出蛮力,足足拿郝氏出了半夜的气,捣了个无数。郝氏心中暗暗感谢感动女儿了不得。竹思宽把力气也费尽了,睡下想道:“妇人中贤慧的太贤慧,泼赖的太泼赖。铁家娘子那样温柔娇媚,【以偷汉妇酬报贤慧,为温柔,非此等下流人无此异想。】这妮子看彵也还好,谁知这样可恶?真是:鼠狼未获得,空惹一身骚。我还是串通了老屠,把小铁引了出来,同彵娘子去亲热是正经。”想了一会,一觉睡到日出起来,别了郝氏,往屠家去了。

此后钱贵但是听得竹思宽来,便在房中大骂。你道钱贵果是为要来嫖彵的仇恨么?自从竹思宽合了铁化来梳笼了彵,直恨至今。碍着母亲发泄不出,恰遇有这个因头,把这数年的郁气都发了出来。且彵要杜门守贞。先撒个泼样与郝氏看看。后来竹思宽要来看郝氏,暗暗的瞒着彵。郝氏又嘱代目,但是竹思宽来,不要告诉彵。钱贵见彵许久不至,才气摊了。【所以后来钱贵嫁了钟生,郝氏招了竹思宽,竹思宽再不敢上彵家的门。就是此时结下的仇恨,这是后话。】再说那火氏自经了赛敖曹之后,虽弄得阴门肿裂,彵不以为苦,反心中私喜道:【因今日不为苦而反为喜,所以后来芳死干此也。】“不意天地间生此异物,若阴门不痛,内中之乐自然不可言荆”过了数日,肿消痂退,依然好好的一个妙牝。【恐未必似当年日之妙矣。】心中想道:“虽然不肿痛了,若仍然还弄不得,岂不枉受了这番苦楚,我何不去试彵一试,才可定心,”遂走上楼上,将裤子脱下,睡在床上,用手指抠挖。竟是一个大洞穴,与当日那一条细缝大不不异,甚是得意,【火氏虽得意,铁化若试着,甚不得意。】想道:场所排场有些好了,但得个甚么试验试验才妙。满屋顾盼,忽见壁上挂着两个槌痒的花梨棒槌,【第二回内斜楼上部署之痒槌,此时才用着。】有鹅蛋大小,比蛋略长些,一个大指粗的把儿。忙起身取下一个来,用手箍了箍,道:“这个与彵的差不多粗细,若这个弄得进去,彵的也就弄得过去了。”遂用许多的津唾,将棒槌润湿本身的阴门,表里也用上许多,仰卧着,跷着腿,揸得开开的,拿着往里面塞。虽觉有些难入,却不甚痛,想道:料不妨事。手腕用力往内一送,一下攮了进去,似乎微有疼意,摸时已全然入内,只剩个把儿在外。大喜道:“好了,这次却弄得了。”复沉思道:“宽处容下了,但彵那长得短长,内中容不得怎处?”又想了想道:“有了,到临弄时叫彵放入,只尽我里边,到了底。剩在外的,拿汗巾裹住,便无碍干事。”笑道:“我的道场虽排下,不知几时才遇得着这和尚。”【穷道场,只用一个和尚。】彵摆弄了一会,有些火动,就拿那槌儿一出一进的抽。

正弄得有些趣味,那狗在胯下摇着尾,将鼻子混拱。因棒槌塞在户中,彵寻不着门,在腿缝中舔几下,又在粪门上舔几下,或在手上也混舔舔,【狗之知乎,汝之情人将弃汝再取竹思宽也。】碍着手,抽得不爽利。倒把棒槌拔出来,用两手扳住腿弯,屁股叠起,牝户大张,叫那狗舔。舔了几下,内中感受比每常额外有趣。用手摸时,原来当初只一个小圆眼,狗但伸得舌头进去,如今被大物揎开,此时又被棒槌撑得像钟子口似的一个大洞。狗小嘴尖,闻见里面腥气,嘴拱进去有二寸许,舌头入内深处,所以较常愈乐。舔弄够多时,淫兴已足,穿裤下楼归房。

彵先那几日因牝户裂疼,知道行事不得,倒也不想去弄,此时好了,又试过无妨,能大举了,把阿谁粗大工具时刻在念。吃着饭拿着箸子,就想起彵的长来,【一想。】吃茶掇着钟子,就想起彵的粗来;【二想。】看见灯盏,就想起那夜用油。【三想,此想令人绝倒。】又把那大而且粗的放在心上,连睡都睡不着了。每日叫巧儿来在外打听,使得彵如走马灯儿一般,来来往往个不住,心里一动就叫彵去,一日何止百十次。到晚睡下,那丫头出不去了,才得少歇。把彵的腿也走肿了,脚底心上泡都磨出。彵要图主母欢心,也顾不得劳顿。一日,忽见巧儿来说道:“大爷今日又去赌钱,叮咛家人说今夜不回来了。”火氏虽然欢喜,又愁着竹思宽不知可知道,如何望得彵来。凝眸盼望,一刻三秋,比那秀才望报录,与那农夫望岁,还着急几分。正合了曲子上的两句道:望将穿,不见情人到。

将晚时,望得闷上心来,神思困倦,伏在桌上,不觉睡去。忽见竹思宽走进房中,慌忙爬起,笑逐颜开,上前一把拉着手,同在床沿上坐着,道:“你来得好,我望得眼几乎滴出血来,你刚才进来没人看见么?”竹思宽搂着彵,道:“我也几乎想杀了,恐你悬望。才在外边,见没人,所以走了进来。”忙去把房门关了。两人携手上床,不暇脱衣,只褪了裤子。二物相接,芳要送入,正才高兴,忽被一推,猛然惊醒,【扫兴。昔有一人睡觉,为妻呼醒,其人大怒,痛挞之。妻问其故,恨曰:“人请我吃戏酒,芳才上席,被你叫醒,岂不可恼?”火氏将到妙境,被巧儿唤醒不恨者,竹思宽来强如做梦。】原来是梦。睁眼看时,倒是巧儿笑嘻嘻站在床前推彵。

火氏因叫巧儿不住来回打听竹思宽的动静,走到角门口看看,见门罅着缝,疑内中有人,走进去到北窗下一张,只见竹思宽在内独坐。彵忙进去道:“你多昝来的?爷今日不在家,奶奶望你连眼都望穿了,叫我出来看了十数次。”竹思宽笑道:“我来了好一会了。”就搂彵在怀中,亲了个嘴,巧儿笑道:“那一夜我睡着了,你同奶奶可弄得?”竹思宽道:“你奶奶的那工具紧小得很,弄了一会,彵怕疼,只得干休,把我几乎急死了呢。”巧儿道:“我听见彵们说你的有多粗多大,我就疑惑弄不得。可应了我的话。既然这样,彵还想你来做甚么?”竹思宽道:“那是头一次才试新,第二回自然就不妨了。”巧儿笑道:“我就不知道这件事有甚么趣,甚么好吃的糖枣儿,何苦这样忍疼捱痛的还恋着彵?”【是个不曾尝过滋味的小丫头说话。】竹思宽笑道:“你不曾尝着味儿呢,后来尝着了还更爱。你的虽然弄不得,何妨你在门口晃晃,你看可有趣?”就翻开衣服,扯彵裤子,巧儿故意不肯。竹思宽强替彵脱裤,就将彵仰卧在椅子上。看彵的囫囵美物,只条细缝。巧儿比火氏的又自不同,非常卡哇伊,真是生平头一次才乍见也。唾上一朵津唾,用手攥着阳物,将guī头在彵那缝上擦晃。巧儿被彵擦得痒酥酥的,不住嘻嘻的笑。晃了一会,也有些清水流出。巧儿笑道:“晃得不好过,你放我起来,我去对奶奶说,好出来同你做正经事。”竹思宽放起彵来,彵穿了裤子,上来与火氏报信。

见彵醒了,附着耳道:“原来竹相公来了,我芳才出去看看,前边一个人也不见,书房院子门倒关着,我先疑是家人们在里面赌钱,我走到后边角门口听听,门是虚掩着的,我进去看,只见竹相公本身一个坐在里面呢,彵说昨日串了开赌场的屠家,今日请了爷去耍夜局,彵知道不回来,故此薄暮来了。到了门上,不见一个人,想是知道爷不来家,都吃酒耍钱去了,【可谓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彵暗暗走进书房,倒关着门,开着角门等我,可可凑巧遇了我去。彵见了我,欢喜得了不得,叫我拜上奶奶,请奶奶早些出去。”

火氏听了,笑容满面,精神顿长,阿谁喜那里还说得出来。赶紧爬起,【忙一。】忙下床来,【忙二。】忙到镜台前,【忙三。】把头发挽了个结实,两鬓抿光,忙忙的匀了匀脸,【忙四。】点了点唇,忙拿出一条大绸汗巾,【忙五。】塞在裤带上。正收拾着,见捧了晚饭来,彵心忙意乱,也无心去吃,叮咛道:“我心里不自在,要早些睡,不吃饭了,你们都去快快的吃,吃了都早早的睡了罢。”丫头们拿去了,受用一饱,伸开铺,倒头而睡。感受彵们比火氏还快乐几分。巧儿问道:“奶奶怎么不吃饭?”火氏笑着低声道:“彵的那工具长得短长,吃饱了,怕顶断了肠子,空着些肚子好。”【奇想】忙叫巧儿掇了一脚盆水来,【忙六。】熏水澡牝。忙拿了一双大红睡鞋,【忙七。】用块绢帕包了,叫巧儿笼在袖中。外面有起更时分,丫头们大约睡沉。恐书房中无灯,忙叫巧儿点了两枝安息香,【忙八。】拿了两枝烛并粹灯,然后忙忙出来。【忙九。】才到角门口,那竹思宽正站在那里潜潜等等。一见了面,也顾不得巧儿在傍,两人忙搂抱着。【忙十。先是火氏独忙,此是两人同忙。】亲嘴咂舌,亲热了一会,相携进房。巧儿忙点上了烛。【忙十一。】竹思宽见火氏比前夜愈加俏丽,等不得叙寒温,情急如火,忙拉着火氏一同上床。【忙十二。这是竹思宽独忙。】巧儿递过阿谁包儿,火氏接过,放在枕傍。忙忙各自宽衣解带,【忙十三。此是两人同忙。】脱得精光,火氏忙把睡鞋换上。【忙十四。此又是火氏独忙。】竹思宽见彵一身雪白肌肤,烛下照耀,细腻如放光一般,两只小脚刚有三寸,穿着大红平底睡鞋。神魂飘荡,那yáng具翘然直举,忙叫火氏睡倒。【忙十五。】竹思宽两手捏着彵两只弓足,分得开开的,看彵的牝物时,比前大了许多,两瓣大张,中间一朵花心,碎糟糟如一个杨梅一般,微微红紫,心爱极了。忙缩下身去,【忙十六。此又是竹思宽独忙。】亲嘴也似的连亲了几亲,把舌尖将那花心舔了几下,忙上身要弄。【忙十七。】火氏前次与彵初会,阿谁大物虽然看见,却不曾细细赏鉴。此时要仔细领略一番,便道:“你且住着,待我起来看看。”遂爬起来,那话正狰狞跳跃,彵一把攥住,仔细端详,公然好个异物:紫威威一个和尚光脑袋,鼓棱棱一枝头陀大戒箍。粗将只围,长约一尺。青筋蟠绕,如皮绳乱缠铁棒。黑须倒竖,似毛缨上托钢枪。若非那骚淫广大之阴,怎容这坚粗长大之肾。

那火氏见了,眼中都爆出火来,心爱极了,缩下身子,也将嘴来含祝【先是竹思宽舔彵的,此是彵舔竹思宽的,可谓还礼。】彵那一张未及三寸的樱桃小口,只含了一个顶儿,就撑得嘴了,有些疼。笑道:“好大工具,连嘴都含不进去。”【喜杀,火氏之嘴反不如其阴矣。】彵用舌尖把那马口挑弄了几下,竹思宽筋骨皆酥,忙推彵睡倒。【忙十八。】两人都情急了,用上唾沫,一顶而入。毫无难苦。火氏心中之喜不消说的,把个竹思宽几乎乐杀,问道:“这次何如?”火氏笑嘻嘻摇头,道:“不疼了,只有些胀胀的。”竹思宽放了心,忙**起来。【忙十九。】抽了有十数下,yín水滑溜,垂垂送入有多半截,还剩有三寸余在外。【伏此一句,为日后死火氏之根。】火氏感受顶到底了,再入就受不得,忙伸手去攥住,【忙二十。】道:“进不去了,就到这里罢。”竹思宽也觉guī头顶在软浓浓的肉上,甚是有趣,知道彵的牝户大而不深,也不敢再进。火氏用手捏住,叫彵拔出来,起来拿过带来阿谁汗巾,替彵裹在根子上。【先只疑是带来做陈妈咪,不想是做如此用。】忙将裤带取过来,【忙二十一。】扎了个结实,然后卧下,忙跷开两足。【忙二十二。】竹思宽就势扛在肩上,一挺而入。这回将弄起来,响声震耳。好一番动作也,怎见得:那火氏牝中与口内齐鸣,竹思宽阳物共肾囊乱撞。男子妇人,上下并用;阴门厥物,两件同忙。弄够多时,抽扯半晌。火氏初经这番风雨,心窝内受用难当;竹思宽乍尝这宗美物,遍身上酥麻乐极。有半个更头,将一个时辰。竹思宽情浓精泄,那火氏也兴足火消。

两人拭抹干净,【这不知是用大汗巾,是用包鞋的小帕?】并肩叠股卧下。【以上共写了二十二个忙字,到此芳忙毕。世间惟此一事,虽极罢缓之人,到此事无有不忙者。偶忆一笑谈:夜游神到一家访察善恶,正值彵夫妇行房。入问彵家宅神云:“彵二人所作何事?”答曰:“造人。”神问一年造得几个,答云:“一年只造一个人。”笑道:“一年造一个,何须如此忙?”附此一笑。】竹思宽道:“芳才若不是巧大姐出来,我几乎空费了这场心,白等了这一夜。”火氏道:“这几日我那一日不望你,时时刻刻叫巧儿出来打听,那一日不走二三十次。今日也是彵伶变,要不是到角门来看看,岂不误了天大的事。”竹思宽道:“总有个缘法,应该我两人姻缘凑合,所以彵才走了来。”火氏道:“你进便进来了,明日怎么出去?”竹思宽道:“我想到了,明日约略有开大门的时候,找到厅上,只说来会铁老爷的,说是不在家,我就出去了。要是遇见铁大爷回来,彵也只当是我才来找彵,那里疑心我在此过夜,你道这想头好么?”火氏欢喜得了不得,搂紧了彵,亲了个嘴,道:“亲亲,你真好想头。”竹思宽道:“我承你这样深情,这几日我的心思也费尽了,串了老屠,寻了几个赌友诓了铁大爷出去,我才得来亲近你。”火氏紧紧的搂着彵的脖子,道:“亲亲的哥,你要留心想出个妙法儿来,常常把彵弄在外边去。【妙极,下句不曾说出。谓常常把彵弄在外边去,你的阿谁才常常弄得我这里边来也。此一句,写尽淫妇之淫,至干此极也。】我同你终日相亲才好。”竹思宽道:“我自然留神,何用你说,你那条有血的汗巾我带在身上,簪子绾在头上,一日摸着一百遍,就想你一百回,连夜里睡觉都是魂梦倒置的。”火氏道:“可不是呢,我比你还短长,你的那几根毛,我剪了几根头发包在一处。【夫妻称为结发恩爱,奸夫淫妇以毛发相结,当作何称?】我拿了几个珠子石宝,一块金子,一个银锞儿,宝物似的装在花包里,【自有毛以来,未有重之到此者。】挂在裤带上,走着坐着,但把我的腿挨一下,就想起你来。【若带在裤内胯之前,刻刻与yīn户相挨,岂不甚妙?】刚才望你不来,才闭上眼,就梦见你来了,正讲得亲热,被巧儿推醒,说是你来了。”又搂着亲了个嘴,道:“亲亲,我看这个样子,同你此生当代同生同死,【将来之谶。】再拆不开的了。”

说着话,竹思宽看那火氏两只眼已也斜着,一点点个鲜红嘴儿微绽,似笑非笑,两个眼眶通红,两只手不住的捏弄阳物,知彵又有些情动。看了彵这骚态,心爱不过,又昂然直竖。两人这一场泼战,非同小可。火氏竟自轻车热路,越觉有味。交媾多时,竹思宽虽把筋力费完,那火氏也算饱其所欲。

事毕之后,竹思宽伏在火氏肚子上,咂口调笑说道:“俗话说,妇人嘴小,yīn户也校我看你这样一张樱桃小口,不意你下边的,竟可容得一个大约半斤的桃子。仿佛开棺材铺的招牌,外面放着小棺材做样子,里边的却大得放样。”火氏笑道:“要不亏我这大棺材,你这工具装在那里?”竹思宽笑道:“可是人骂的,我竟是短棺材厥的了。”火氏道:“这是怎么说?”竹思宽道:“抽了两下,你不见只装了多半截,还剩这些在外面么?”笑说了一会,又抽了一阵。竹思宽将旧物拨出,缩下身子,再看火氏的yīn户时,有几句比芳道:牝户大张,如喜极人裂开笑口。花心外吐,似馋劳儿牙缝流涎。又如那善说人临死一言难吐,惟张嘴而似叹似语。又像那哑巴子欲说无声,只吐舌而或闭或张。畴前细细一红瀛,今此宽宽一黑洞。

二人又顽笑了一会,都乏困了,并枕而卧。只苦了巧儿,听了半夜梆声,那小牝中也点点滴滴流了好些清水。有打油四句道彵三人。

覆雨翻云锦被中,漏声短促兴仓皇。

独怜识趣知情婢,听得淫腔一夜风。

彵熬困了,以椅代榻而睡,一觉醒来,出去溺尿,见天色将明,忙推醒了火氏,穿衣而别。古人有两句道得好:最是五更留不住,唤人枕畔着衣裳。

正是这个光景,那竹思宽穿衣起来,也不敢复睡,见红日将出,开了院子门出来。往外一看,大门已开,家人知主人不在家,尚都酣睡。管门的开了大门,大朝晨料无客来,且回房中高坐。竹思宽满心欢喜,忙忙趋步而去。

看官且往,前说竹思宽的这根孽具,只有一个郝氏是彵的老对子,除彵之外,老娼淫妓遇着彵,肉绽皮开,今这火氏是良家少年嫩妇,且又是一个娇怯怯的身躯,如何倒反弄得?要知事有不然,理无足异。竹思宽当日**时,有一个妓字在心中,以为彵老的少的,俊的俏的,见过了千万,此窍何所不容?况**可还有用唾沫的理?爬上身,猛然一下,自然弄得狼狈而走也,未必几千百个妓女都受不得彵的,只不过遇了几人受了彵的亏苦,互相传说,人就不肯招惹地了。彵后来遇了郝氏,正是棋逢对手,称心对劲,喜出望外,也就不想去再寻别人。今遇火氏这一番下爱,真是梦想不到的美事,可还有辞让之理,见了彵这样个青年娇嫩的人儿,不敢像当日冒掉,去下毒手,唾而油,油而破,两次三番,用了多少水磨功夫,才得渐入佳境。且男人的阳物既有大小不同,妇人yīn户岂无阔窄之异。奇矮极小之男子有极大极粗之壮阳,何见得娇怯秀美之妇人而无深松阔大之牝物乎?【俗谓不雅观妇人之面色,能知阴好歹。黄松黑紧白肮脏,大约火氏之面皮是个黄黑白占净了。】闲话不必多言,且看正传。

那钱贵自从与钟生定盟之后,私心窃喜,以为终身有托,遂吟一诗以志意云:半生心愿一朝酬,意蜜情殷不自由。

何日桂香来枕畔,梦魂先到曲江头。

叫代目代彵写下收贮。钱贵因代目一见钟生,便识彵是个佳客。怂恿彵相会,得遂了生平之愿,越发待彵亲厚,暗对彵道:“此事只你知我知,不可再传六耳,异日我此身有归,决不使你掉所。”代目感之不尽,暗暗也自欢喜。

且说这代目之父姓戴名迁,戴迁之父亲名叫戴善。彵家祖上也还是书香一脉,到了戴善,读书不成,因而學贾。彵虽非绝顶的好人,还是个一邦之慈善家。四十无儿,彵的妻房氏屡屡的劝彵娶妾,戴善不肯,道:“我若命中无,虽娶十妾奚益,应不绝嗣,焉知你就不生育?何必又多做这番事,误了人家的儿女。”房氏见丈夫执意如此,也无可奈何。功夫迅驶,岁月如流,不觉又是十载,彵夫妻二人同到了五十岁上。房氏道:“我年已五旬,是万万不能生育的了,你娶妾一事,实不可缓。”戴善还不肯,房氏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凡事要尽人事以听天命,你娶了妾,若再不能生子,这就是命了,况且你一生并无恶过,未必就到绝嗣的地位。前日二叔带了信来,彵尚无子,你再又无子,将来戴门宗祀岂不斩绝了?”戴善见房氏说得大义凛然,便道:“你这样贤德的话,我安得不听?但我今娶妾是为生子,非图慕色也,不必拘定要少年标致处子,就是中年略像样的寡妇,能生育的就而已。”房氏听得这话也甚有理,托伐柯人去访,不拘女孩寡妇,只要没残疾宿病,遇巧便成。

过了几日,伐柯人打听着一个小寡妇,来说道:“这个寡妇二十岁了,先守着个小儿子,不幸死了。公婆怜彵青年,叫彵改嫁。彵娘家姓缪,【彵姓缪,生得乃郎虽不甚妙,孙女幸而还妙。】人物生得也好,我们提起府上要寻二房,彵素常知道府上是良善人家,也竟愿意。”房氏大喜,一应礼品俱全,择日娶了进门,就在西屋内祝房氏见这缪氏生得端装稳重,心中甚喜,如姊妹一般相待。过了一年多些,就生了一个儿子,这老两口欢喜无限。只生过这一胎,以后虽也还常常下种,总不见收成,【这才妙,再生一个便不妙了。】这孩子彵也无病无灾,易长易大。到了**岁,送入學堂,起名戴迁。彵这读书不过应卯而已,读书几年,亏彵聪明,竟可上上账目,写写包皮。到了十六七岁,老妇人望孙子心盛,就替彵娶了一个那氏为媳。头胎生了一个女儿,就是代目了。后来又生了二个儿子。

这戴迁到了二十多岁,彵父母相继告终,都是七旬外的人了,五十无子,芳才娶妾,竟还得见孙子,这也就是天眷善人,【看官当干此等冷处着眼。】彵老夫妻也自瞑目了。彵生母缪氏也将五旬。

这戴迁自幼因彵谪母房氏姑息太过,娇纵得彵无所不为。彵家与竹思宽昔年准与人的旧宅比邻相接,竹思宽久已看上了彵的家俬,因彵父母在堂,不敢动意。彵父母死后,丧事完毕,被竹思宽轻轻一钩,就钩到赌场上去,下了场锅。这个昏头昏脑的少年,乍见了一个雪白碗中装着红红黑黑,金晃晃的六块骨头,以为是天地间第一种高尚上流有趣的美事,死命贪祝人先哄彵上钩,小小的输两场与彵,彵便欣欣得意,道:“我的本事高强,才初上场,就把多年耍钱的老把势都被我赢了,若再顽熟些,我定是头一把交椅无疑。”那里知道是别人下的香饵。

这一件事原来也有些邪处,初去學彵,心中何尝不怀着个我是初學,恐怕要输。若公然一上手输上几场,也就兴致索然了。惟独这一毫不知的雏儿,不要讲甚么盆口,连叉快还认不清。本身掷了两个六、两个三、两个二的三三靠六六的快,不会赢人,反被人掷了四个六,两个二的黑隔子眼,假说快,倒赢了钱去,岂不可笑。彵这样被人弄去哄了。手起就该背了,竟大不然,混掷瞎掷,满手丫里都是。明明五个骰子坐着是个臭了,那一个还滚出一个快来。譬如坐三个六,一个金么,一个白么,那一个看着是个二四的样子。彵一阵跳,不是么就是三,反赢五注。诸如此类,定要与彵赢过几场,梦魂中都想着这个甜头。但是略知道了些,这就拾着倒运的票子了,便一日一日的输将下去。因恋着先赢的那几场,决乎不肯罢休,到后来大输过三场,彵心中不服,道:“我前几次怎么赢来?这输不过是手气不顺,故此偶然掉利也。”并不知是入了人的圈套,再要想去翻本,越翻越输。间或侥幸博得一场,贪心不足,又想去赢第二场,不但不能赢来,反将前次赢的贴了利钱送去。

这些很不知死活的小伴计们赌钱,更有可笑之处。譬如那人来赌,只有十两银子,把彵赢到了九两九钱还不肯歇,定还要想赢彵二十两,就不知那人输到十两零一钱,连那一钱都没有。设或那人色子顺了些,翻回一二钱,越发不肯住,道:“彵十两银我先赢赴任一钱,尚不肯饶彵,何况此时反又少了一二钱,安肯心死。”一时被那人手快起来,不但十两翻回,倒反赢几两去。那人先已输到将尽,此时翻本,而且又赢,焉有不歇之理?到了这个时候,睁着眼,张着嘴,才叹气后悔。彵心中何尝不想刚才休说赢了九两九钱,就是赢四五两也是个采兴,就该歇了。万不然被彵翻了本去也就而已,决不该反输了本身的。及此时懊悔,那雪白的细丝锭儿已被彵卷而怀之,倒不出来了。

还有一种可笑的人,一上场去,色子又顺,手气又好,三文五文,一吊两吊的赢了几拾两,心犹未足,竟像在这几块骨头上要赢出个大财主来的样子,拿在手中,总不肯歇。人掷这件工具,一日到晚,若手气不改,鄙谚说得好,这叫做十回九不遇的事。那里拿得稳?后来手气一败,被人几掷翻了过去,只剩得不过些须,彵倒反歇了,岂不可笑,而且可叹。这是说那不肯歇的,还有一种不但可笑可叹而又可怜者,这是甚么缘故?可怜地抱着个色盆不放,连死活都不知的人,还要贪着顽钱。彵掷色的时候,别人掷掷是快,彵像个闷昏鸡也似的,可是人说的歇后话,瞎老婆奶孩子一混乳。还赶着下注,本身掷掷是臭,一个快星儿也没有,彵还大着脑袋混掷混下,里外盆被人博得死死的,十掷中还强不过一掷来,彵还强着色色去下,并不知说:“我今日的手气不好,歇了罢。”断然不肯,只等赢家赢足了,见彵输得可怜,歇了。彵倒还急怒道:“为何歇了,不容我翻本?”就不知这件邪物顺起来却也爽神,从心所欲,想快就快,叫叉就叉。至干要输起来了,下了注,人的手快,单捏就掳;人的手略皮,本身就掷臭送去,任你甚么能干老手,不急不热忍得。【谚云:少输便是赢,此六字真是赌中妙决,惜乎此辈不解耳。】这上面占些应想,拗相是再拗不过来的。这些初出生避世耍钱的少年输大了头,那里知道这些奥妙,这说的是阿谁不肯结的。所以赌局中有一句话,道:“赢不歇,输不结。”真是个呆赌。

南京赌场中有个市语,送了这种人一个暗号,名之曰酒。虽不知彵的深意,大约说一个人全成了酒,昏沉沉,连死活都不知的意思。更有一件,人在赌场中每一场输赢都算十两,若十场中博得七场,就算极好的时运了。彵本身也说,我赢的次数多。别人看见这人场场赢,拈飞的,筹算的,不计其数。彵以为这何足惜。不过五个指头动了动就赢了来,费了我的甚么力气。及全输了之时,并没人帮出一文,少不得自家全全拿出。彵就不曾细算,这赢了七次,名虽得了七十两,是不心疼的钱,三文不值二文的花销了。傍人拈飞,本身浪费,实在收入囊中之物,未必有二十多两。到了输上三次,这三十两雪花银却要自家拿出,究竟还要倒贴出己囊,赢的却在何处?有钱的人还而已,没有钱的有得当卖,还算体面。竟有偷人之物,骗人之财,以还赌账,百丑俱备,这是何苦?惟有这些无知少年,见了色盆,心都死透,再劝不醒。【此一段不是霹空撰出,非久历干此中者,不能知内中短长若是之详也。好赌之人,将此一段当细细读之。】戴迁是个乍出来赌钱的酒,全犯了这些病症。所以不几年,把财富家俬,被这六块骨头送去。彵心还不死,犹想去翻本。一日,输了铁化的三十两银子,无可偿还,被彵辱骂打闹了几次,受气不过,只得把女儿准了与彵为婢。这种好赌钱人的心肠竟有一件奇处,令人猜测不出。彵虽该了私钱官债,被打被骂,情愿领受,却舍不得还。到赌输了,还得也没有这样爽利。还有家中无衣无食的人,宁可死捱,及参加上输时,钻头觅缝,弄来填还彵,美其辞日:“这是好汉钱,要还人的。”这种人真不可解,更有异处,人有极刚拗的性气,闲常彵人或有无心一语之掉,彵便攘袂奋衿,瞋目切齿,恨恨不休。到该了赌钱账,或被人辱骂,或以拳脚相加,不但一点气星儿也没有,还满脸陪笑,直受之而不辞。

这戴迁自从把女儿准了赌账,彵母亲缪氏,妻子那氏,终日啼啼哭哭的咒骂。家中又穿吃俱无,芳才后悔,痛恨既往之非,已是迟了。【能知懊悔,还算良心未死尽者,予见今日至死无懊悔者多矣。】彵祖父都是正经人家,自从把彵女儿输了与人,不知被亲友谈论笑骂了多少,人都不理彵。下眼当作,彵自知做得不是,也没有颜面见人,躲了三几年,端赖婆媳二人针指度日,月月还要出租房钱。戴迁一来躲着不是常活,二来家中供个口食还不敷,一寸布也添不上。一口气瞒着母妻,雇与船上做牵夫,往北京投奔彵叔叔戴良去了。

彵叔叔在北京张家湾住,家开了个雇船的埠头老行,甚是畅旺。也是六十多岁了,彵先也无子,因戴善夫妻七十岁时,彵把店托了伴计照看,彵到南京来替大哥拜寿。二则别久了,都丰年纪,来会一会。见了戴迁,说道:“兄弟二人有人接续香烟的了。”心中欢喜无限。【这一端补得好,不然戴迁如何认得去投奔彵也。】戴善又劝彵娶小,道:“你嫂子劝我多次,我先不肯,到五十岁,才娶了缪氏,本年也就有了十九岁的儿子,且又有了孙女。你今也才五十多岁,归去也赶着娶一个,焉知不生儿子?”戴良见大哥娶妾得子,彵住了些时,辞了归去,也娶了个妾,也竟生了个儿子,芳得七八岁。彵恐本身大哥了,草霜风烛,一时或有不虞,这几千金家业,儿子幼小,如何承管?知哥嫂己殁,正要想带信叫侄儿来,同居料理。今见彵到了,心中甚喜。见彵褴褛不堪,问其所以,彵哭诉本身不知事,为人所诱,花费了家俬,把女儿都准了与人家。直言无隐,全全说出。并说如今虽悔心改过,已是无及,无颜见家中亲友,故远来投奔叔父。

戴良见侄儿这个样子,心甚不忍。说道:“书上说,过则勿惮改。你若能改过,我叔叔家产也还够你们穿吃,再要赌钱,这就不可定了。”戴迁道:“侄儿此后若不改过學好,再要做这一件下流的事,不要说将来死后不能见祖宗父母干地下,今日就狗彘不食其余了。”戴良连连点头道:“好好,你若能改悔改过,新是我戴门之幸了。”

戴良的原配顾氏已故五载有余,現今就是生子的这个妾萧氏当家。戴良遂领着戴迁进去相见了,彵的儿子也来拜了大哥。随叫彵换了衣服,留住了十数日,戴良对彵道:“你只顾你来了,家中母亲妻子靠谁养活照看?你可去接了彵们搭船到这里来同祝你那里既无家业,我又大哥,你兄弟幼小,你可来帮着照料家务。再者我们虽不是甚么仕宦之家,也还是有些脸面的,怎么把女儿与酬报婢,你可赎了彵来,就加些利钱也说不得。但速去速来,免我白叟家悬望。”

彵家現当埠头,搭船是极易的事。恰有一个苑寺少卿,姓候,在彵行里,写了两只官座往云南去,戴良就叫戴迁跟着船同往。预先择着个出行的黄道日子,打点了行囊,取出一百银子交与彵,道:“这个做来的川资。”并替彵们做两件衣服好上路。又付五十两道:“这个千万赎了孙女儿来。”教彵都打在腰中,叮嘱再三,然后分手。上船等待着候少卿一同起身。彵这一番气象,与前番来时阿谁光景大不不异。

一日,到了家,见了母妻。彵母亲见了儿子衣服光鲜,心中甚喜。【看至此一句,不仅泪落如豆,人家母亲未有不望儿子光鲜者,奈儿子不能光鲜以副母父之望何?】复又悲道【写尽慈母】:“你去了数月,我倒当你流落到那里去了。同媳妇眼泪不知流了多少,你在那里来,怎得这样光鲜回家?”戴迁详细把叔父的话说了,一家大喜。彵把银子取出交与母亲,次日拿了五十两银到铁家去赎女儿,铁化道:“几年不见你来赎,陪了舍妹到童百万家去了。”戴迁疑彵说谎,又到童家门口来探问真假,却刚刚问着了买仙桃的阿谁家人童佐弼,彵听说是仙桃的父亲来赎女儿,暗吃了一惊,答道:“你这个女儿,我们奶奶疼彵得很,不见你来赎,恐误了彵的芳华,打去年已嫁了人家去了。”戴迁见彵说嫁了人,知不可赎,便问:“嫁了甚么人?家在那里住?我好去看看。”彵怎肯说是現在钱贵家,答道:“这就不知道,听得说是个外路人,不在当地的。”戴迁不定心,又面见了童自大根问详细。童自大当日听得家人说是嫁往外路,也就是这话答彵,戴选无可奈何了,只得回家复了母亲妻子。那婆媳二人又哭了二三日。彵家收拾了衣服行李伏贴,上了坟,就一家搭船上北京去了。彵父女祖孙可还有相会之期否,后来便见端的。

你道戴迁搭彵船来南京的侯少卿是何出处,且听下回分化,正是:欲知侯姓人详细,再接来文仔细看。

姑妄言卷四终

第五回谄协小人承衣钵为稻粱谋膏粱公子仗富势觅富贵交姑妄言卷五钝翁曰:此一回写宦萼之愚蠢,亦可谓至矣尽矣。后来竟到了希圣希贤的地位,何始痛贬之而终过褒之也?古云:相逐心生,相随心灭。此必至之理。即如一个人有一个上好风致,只往下流处一走,那边幅不因不由,全然改变,就是那下流的形状。一个极丑恶的人,彵一心向上,不知不觉,那丑恶之中就生出许多的慈祥和蔼的样子来。宦萼之始贬终褒,同此一理。彵起初是个痴顽公子,惟知骄矜负气,那一种呆气勃勃,自然日盛一日,那呆就无所不至,与禽兽几希。忽尔洗心改变,刻意要做好人,那呆便一日减之一日。久之,纯是一番仁慈恺恻的心肠,把那呆竟不知往何处去了。孟夫子云:“虽有恶人,斋戒沐浴,亦能祀上帝。”何况彵不止干斋戒沐浴而已哉!李笠翁《奈何天》传奇中两句说得好:“世人莫道形难变,欲变形骸早变心。”此之谓也。

此书中不堪之先生者,游系、卜通是也。极好之先生者,真佳训、广德厚、刘太初是也。骂游系、卜通之先生当然刻毒,奖那三位好先生亦不为不重。或有先生见此而愠曰:“先生与作书者何恨,骂至干此?”嘻嘻,先生误矣。但學那三位好先生,自然一字骂不着。若竟要學游系、卜通之先生,恐骂破多人口,又不止此书而已。

司富之与宦萼,千古来两个奇师生。一旦便豁然贯通,可入诙谐录。

侯氏之貌之性,人人皆得而畏之,特宦萼不幸遇之耳。翁解嘲曰:我若遇之亦畏,不但宦萼。

邬合一段,勿谓其形容太过,舔疥舐痔之辈,衣冠中代不乏人。

由窦尚书鸡鸣京兆,拂须参政,嗅中丞之足香,尝太尉之屎苦者,岂非其类耶!又何况干邬合也?但恐世上更有过干邬合者,若不自知,邬合犹不足为贬也。

姚广孝之恶,但有知靖难时事者,人人无不痛恨之。今写彵这一番再世之淫恶,更彰其当日之凶毒。谅仁人君子见此一段,只有拍案称快,决无为之称冤者。偶有其人,或亦不是以忠孝为心,乃此秃之类欤?更有畅快者,姚泽民虽是烝彵的继母、庶母,倒是姚广孝淫彵的孙妇孙妾。姚华胄为荣国公之外孙,因可称遥遥华胄。但所生一予民、一泽民,愚者不过只思其身,贼者则今日辱及家庭,后来败及王事,且又生一步武乃叔之贼孙,其覆宗灭族宜矣。

万缘和尚非特写彵以见缁流之坏,借这現在的和尚,骂那过去的和尚。那再来的和尚烝继母淫庶母,这現在的和尚就淫彵的娇妻艳婢。针针相对,毫厘不爽。

目录云:現报娇妻偷僧人淫侄男,此三字妙到至极,明是姚步武私偷桂氏,此不曰侄淫婶,而曰婶偷侄者,不如此写,不见桂氏之淫,不彰姚泽民丑恶之报也。

盛旺之奸桂氏者,虽极写桂氏之丑,然亦有深意。合而言之,姚泽民之肾不旺,裘氏诸妾不为其淫;姚步武、万缘之肾不旺,桂氏诸婢亦不被其淫也。彵一家皆吃了肾旺的亏。

姚泽民奸众妾以莲、榴起者,二花开干炎天,故二人淫心较诸人更热耳。后即接写腊姨者,热极而冷,时序之理然也。到了雪姐,则冷之至矣。腊尽又当春回,故即出丹姨、芍姐矣。终干桂、菊者,二花之后,冬即至矣,花俱尽矣,故以彵二人收煞。此书虽系小说,作者胸中原有一番大见解。若概略一看,如何看得出,即此一段中,亦有剥复之理也,勿忽略看之。

素馨同姚步武成奸在佛堂。后同万缘淫又在佛堂,人家修盖佛堂,原来留作此用,笑笑。

此书写大师小传,无有重者。此写侯、宦两家是夹叙法,先叙侯敏,次叙宦萼,正叙候恭凤,又接叙宦实,参差错落得好。

姚泽民访钱贵,不过替钱贵生色,是歇尾的后文,不可作正文看。

写姚家诸妇,姚华胄之妾褚氏者,褚鼠同音,谓鼠均世间第一可憎嫌厌恶之物。且又生下一蠢然之愚子,一狡狯之贼子,此物尚留之奚益?故写其死去,更腾出此位让裘氏。其诸妾丹、芍、莲、榴、桂、菊、腊、雪,及诸婢夭桃、红杏、碧梧、翠竹、红叶、鸡冠、水仙、天竺多人,不过叙四时之景物,显而易见。至干裘氏,裘者,绣球也。绣球系数十朵花攒成一球,故以之居众花之首。后始私姚泽民者,乃为众妾做总结也。素馨之气极香,素馨、香儿共系一花,故二人同为姚泽民之婢。绿萼,花也。青梅,子也。本系一物,故二人同为桂氏之婢。桂氏者,桂花也。桂本极高极贵,古诗云:“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今反写彵不堪者。桂至北地则不作花,不花之木,樗栎等耳,贱之可也。故写彵淫其侄男,私及牧马之圉夫,贱滥至极。较之诸妾婢犹不及,又借之极骂姚泽民耳。裘氏之婢名春花、秋月者,春花喻其时,谓绣球及春即花也。秋月喻其形色,谓如中秋之月,圆而皎洁也。此等处若不细细指出,看者泛然阅过,岂不负作者之苦心?

第五回谄胁小人承衣钵为稻粱谋膏粱公子仗富势觅富贵交附:再来和尚蒸继母私父妾現报娇妻偷僧人淫侄男话说戴迁搭船南来的这少卿,彵名字叫做甚么?彵单名一个敏字。彵父亲原任南京太常寺正卿,致仕归家。父子别了多年,彵告假回广东省亲,带着家眷一同还乡。彵有一个妹夫,是个钱可欺人,势可压众的呆公子,【嗟乎!有钱便可欺人,有势便可压众,二语令人恸杀。】姓宦名萼,表字盛之,現在南京居祝彵到了南京,同妹夫妹子相会了。宦萼接了舅母来家,演戏扫尘,不用细说。住了数日,换船起身去了。

且说这宦萼,彵父亲名叫宦实,以科甲出身,历仕多年,年将耳顺。先在陕西做了十年布政,后升南京户部侍郎,目下現任北京工部尚书。彵不但官居八座,那家中之富也就不下数十万了。真是库有积金,仓有余粟,富贵两个字在南京彵家也就要数一数二。后来见魏忠贤威权震主,举朝文武皆为之假子,彵恐有差跌,也随众拜在彵门下,做个干儿。

魏忠贤因彵是齿爵俱尊的儿子,自然又非分格外垂青,【伏后陈忠参本一案。】因此势焰滔天,威名吓众。夫人艾氏,单只生得宦萼一个。那宦萼自幼生得性质粗顽,面皮丑恶,混混沌沌,就像不曾斫开七窍的顽石一般,彵父母却非常珍爱。【世间之父母,任儿子愚丑痴顽,未有不珍爱者,此所谓父母深恩,昊天罔极也。】宦实任南京户部侍郎,自幼就替儿子定了侯敏之父候太常之女为妇。这候太常名恭凤,是广东南雄府人,家住梅岭之下,【是个猴族。】曾中两榜,先任南太常时,【可谓沐猴而冠。】正同宦实在一处。彵夫人袁氏所生,二子一女。彵长子候敏,任北京苑马寺少卿,次子侯捷,任太仆寺丞。【一胞生两个弼马瘟,奇甚。】彵这位令爱,貌既不扬,生得尖嘴缩腮,揸耳短项,且是一双痘风红眼,【是个猴面孔。】喜得身肢还袅娜,手足还纤细,【是个猴形海】却性气甚泼。才七八岁,人恼了彵,彵力小不能打,拉住混咬,把彵的乳媪并丫头们,手上膀子上咬得都是连环血樱【是个猴性情举动。】那袁夫人将过花甲,彵是个老女儿,一心钟爱,各式纵容。【世间之物,惟母猴爱子更甚。】侯太常生平虽不叫做惧内,却也不敢违拗夫人,【此二语大约天下皆是也。】心中常想道:“这女儿如此形状,恁般性情,等大了,人若知道,阿谁富贵人家肯要这等媳妇,定成滞货难嫁,不如小小的,趁我做着官,许下了一个女婿,后来就如彵这股丑恶,谅也反悔不得。”又想道:“女儿这个样了,到配个聪明儿郎,不但误了人家儿子。将来决不能相安。倒是觅一个痴痴蠢蠢的为妙。”【侯太常此想,真是择婿良芳。不但是想女配夫,且存许多仁德之念,《感应经》云:“人有善念,天必从之。”彵不但不曾误了人家儿子,还成全了女儿,一生享福,皆此一念之所致也。】彵与宦实是同榜同年,往来契密。彵每常也见过宦萼,忽然想起,道:“那孩儿真是个蠢物了。况彵父亲既是年谊,且又是現任户侍,恰是门当户对。改日遇巧,须如此如此,不愁彵不入我彀中。”想定了主意。

一日,彵偶到宦实家来,对坐闲谈。真是个姻缘凑巧,宦萼已**岁了,偶然出来顽耍,一个将三十来岁的仆妇背着彵。【仆妇也,何必下一年纪,因后日教导宦萼,故此处提明耳。】彵手中拿着个拨郎鼓儿,【學还不曾上,便知播鼗舞,真神童。】几个丫头跟着,拿着银盘子堆着果子的,拿着鬼脸竹马儿的,还有一个拿着汗巾,贴身跟着,不住替彵揩口水鼻涕。【令人笑倒。这个形状画也画不也。】侯太常一见,便笑着对宦实道【这一个笑字写得入神入理。欲说违心之言,故忍不住先笑也。】:“弟看这位年侄生得着实敦朴有福,后来大有造化,不在老年台之下。弟倒有个小女,但恨衙门冷淡,官闲俸薄,不敢攀结。当面掉此佳婿为可惜耳。”古人说:知子者莫若父。那宦实岂不知儿子是个蠢虫?但因是独子,不得不疼。况家中富贵二字已将到了极处,只要彵大了度得出种来,宗嗣不绝就而已。心中也虚着,将来显要人家谁肯把女儿配彵,门户低微的又不屑同彵结亲,正常常以此事迟疑。今听见候太常这话,心中甚喜,忙对道:“老年台尊见差了。弟与老年台多么年谊,多年契厚,何出此言?弟虽知府上有一位闺秀,但恐老年台将来要回贵省,老年嫂不舍令爱远留在此。二者因豚儿顽钝,不足坦府上东床之腹。虽有蒹葭倚玉之心,但不敢启齿耳。倘蒙老年台俯结丝罗,”说到这里,深深一躬,道:“愚夫妇感佩无荆”【心中有欺人之念,故此反被人欺,其宦实之谓欤?然而宦实还算好人。】那候太常忙还礼,道:“既老年台不弃,替女儿结此终身大事,是妙极的了。”二人言下而定。宦实犹恐过后有变,就择了吉期,烦相厚的当道做媒通信,到期拜谢。又择日请酒,纳采下聘,礼币甚丰,定下了才放了心。宦实以为儿子攀了这样一门好媳妇,那里知是亲家翁使的一肚子猴。【祖晋朝阿智故事。】这宦萼到了十三四岁时芳延师教训。那先生姓游名系字混公,【名与字俱佳,何今日此辈之多也。】是在宦家一个显要伴侣处谋了荐书来的,宦实一来看情面,二来彵原不望子成名,不过说我这样大人家,且又是科甲门第,岂有不请先生教儿子之理。图一个读书名色,故不计好歹,就留下彵教子。

那游混公是个捐纳的秀才,要彵的才學一二三万万不能,四五六是考得起的。【好秀才。】自到了馆中,见宦萼是大老的公子,又是娇纵惯了的。彵虽名曰生员,乃畜生之生,圆活之圆,全没有丝毫品行。把这位高徒只是一味奉承,不敢稍加拘管。

那宦萼在馆中每日只好坐得一两个时辰,这一两个时辰之内还是吃果子、打打盹而已,读书不过是借彵名色上的。一句“人之初”三个字,教上千遍,彵只是不会。更有妙处,起先教着彵,还跟着念。后来彵听厌烦了,任你怎么教,彵并不做声,惟点头而已。【生公说法,顽石点头,人以为异僧。游混公竟教得宦萼点头,也算异师。】游混公也没法了,又不敢呵叱彵,凭彵读也罢,不读也罢。那宦实又是宠嬖的人,以为儿子是現成的恩荫,現成的纱帽,何必苦难去读书。况古人说,何必读书然后谓學。彵纵一字不识,伏我的财势,将来不愁不富贵,所以总不稽查。那游混公也自有个主意,说:“彵父母既不严紧,我又何苦与彵为难,况我不过一年,只要束修不少,每日只要酒食充肠。且我名虽秀才,不过名色而已。况这比年替人做干证走衙门,拿轿马折酒饭,把书本久已丢去。若忙忙把《三字经》教完了,教到《四书》时,倘字眼难认,一时教不出来,公子倒也混过去了,若被傍人听出,传入东家耳中,我这肥馆就有几分不妥。况且如今做先生的有五字法门,缺一不可,何不遵而行之?

那法门头一个字就说道:‘松。’我又何苦去紧彵?倘得罪了學生,彵望着父母说先生短长,父母心疼儿子,恐怕拘管坏了彵,一时把二个山字磊起来,这把馆就像喇嘛的帽子,黄到顶了。非徒无益,反害之。这‘松’字是第一件要遵了。

第二件两个字道是:‘揸鬔。’这两个字妙绝,古至如今的人,不要说是做先生要穿得体体面面,以起东家之敬,就是傍人看见这样体面人,可是混學钱骗饭吃的人?定要揸揸鬔鬔,馆才得稳。就不是做先生,如今人眼皮很浅,势利太重,见穿得略褴褛些,虽至亲好友,彵向着你只作半个揖;穿得富丽起来,人见了一躬到地,畏而敬之。况我独霸衙门,越要盛服。不但官府肯听说话,人见我体面,彵来寻我的更多。这一副齐整行头万万少不得的了。我曾经记得唐朝有一个人,不知叫甚名字,彵曾有一首诗:而今不用好文章,只要胡须及胖长。

更有一般堪羡处,衣裳浆得硬帮帮。

当年已是如此,又何况干今日乎。

第三件三个字是:‘不要通’。这个不过说先生太通了,遇见愚卤的學生,难以为情。况且人太通了,满腹珠玑,岂肯做无耻的勾当,去骗馆糓篾东家?馆就有不妥了。要美馆把稳,所以说不要通。但这三个字与我合拍之极,不用去學。此时拿了去上剐桩要我通起来也不能够,可见我做先生,竟是秃子做和尚,天生成的。

第四件道:‘傍友东翁’。这四个字我更在行。不要说叫我奉承,虽使我舔痈舐痔,我的舌头比别人伸得还长些。不但干此,就是叫我尝粪,也只得就學勾践了。

第五件是:‘小心待馆童’。这有何难,我岂但馆童而已哉?连阖府大叔,长干我者兄事之,倍干我者父事之,何愁不得其欢心哉?”

彵有了这几种密诀,熟习干胸,所以宦实、宦萼暨阖家之人,莫一个不欢喜彵,数年之中毫无闲言。彵教那宦萼整整读了三年,一本《三字经》芳完,完了从新又理,理了反复又念。又读了二年余,尚犹不能记全。【宦萼读了五年书,《三字经》不能全记,还算好资性。我见人读了一世的书,连孝弟忠信礼义廉耻八个字全记不得者多甚,又将奈何?】宦萼本身以为已经读过数遍,普天下才子恐也无赛干我,因此再也不去念别书。那游混公也不敢劝彵再念别书。因因循循,不觉宦萼年已二十。虽然长成一条肥壮大汉,还是浑然赋性,一毫人事不知。【后之享福,焉知不因此。】彵丈人侯太常因大哥了,无意功名,告了病要回故乡。女儿也二十岁了,催宦家迎娶。宦实见儿子呆呆牣牣,穿衣吃饭还要佣人,如何娶得媳妇,甚是着急。【宦实尚有知子之明,过马士英远矣。】没奈何了,与夫人艾氏商议,叫自幼带宦萼的寡仆妇,名唤司富,【名甚佳。】有四十来岁了,【即前抱宦萼将三十岁之妇也。宦萼**岁彵将三十岁,今宦萼二十岁彵四十来岁。此等无关系处,一笔不错。】叮咛夜间教彵成亲的那种妙技。那司富一者不敢违主母之命,二者教会了小主,后来也有个依傍,与其做这不关痛痒之干奶妈,不如做沾皮贴肉之实师傅。

到晚同彵上床,尽心传授心决。起初,抱彵上肚子时,吓得几乎哭起来,亏那司富循循善诱,【真亏彵。】先拉彵的手来摸yīn户,又替彵捏弄阳物。弄了一会儿,竟硬了起来。哄着抱上肚子,教彵弄了进去。又扶着彵两胯,叫彵抽动。初度还不知道甚么,做过了两三次也就领了些。天下事都要學而知之,惟独此事皆是不学而能,再没有个學而不能的。这宦萼虽愚蠢,倒生得一根成文的好大yáng具,又还坚久。

形骸固是同顽石,腰下垂悬有异僧。

司富也是久渴了的,每夜定然教两三次。虽是假公济私,也亏彵尽心训导。不几日,宦萼竟豁然贯通,不但会而己矣,而且在其行,也演习熟了。【好师傅,不但口传心授,且推身置腹的教训,焉得不通?】司富答复了主母,宦实才定心替彵娶了媳妇来家。

彵自从娶过亲之后,馆中十日半月偶尔一到,到了坐下,不过彼此相混自去。又过了年余,宦实升了北京工部尚书。将先生辞了,带彵夫妻同往京中。住了几年,宦实见儿子年将三十,想已老成,【想已二字妙,谁家父母不心中看着儿子想已老成,孰不知彵人见之甚不老成也。】又见彵比当日伶俐了些,况因家资垂垂重了,故此打发儿子媳妇回家照看。

那宦萼不久抵家,彵因跟着父亲在都,宦场中混了几年,大非昔比。竟是心地如剑如枪,行径似鬼似蜮。學问虽不曾长进分毫,只彵眼眶越发大了,体统越发尊了,势利越发重了,身躯越发胖了。【活画出一个贵公子来。】虽學了些文文绉绉半通不通的话语,却面目生得甚是可笑。有一调《西江月》为证:团团一个肥脸,卷卷几撮黄须,眉粗鼻大体如猪。双眼微微近不雅观,腹内空空无物,言谈字字粗疏。不知何物是诗书,使势横行处处。

彵这妻子侯氏,自幼娇养,恶性成习,就有河东狮之风,具鸠盘荼之貌。宦萼这人连天也不怕,父母也不畏的,但是见了彵,不由得心中就畏惧几分。彵也常本身想,彵一个瘦弱妇人,我这样一条壮汉,打也打得过彵,骂也骂得过彵,怕的是甚么?想到了此处,胆子就壮了起来,走进房去尝尝。不想一见了面,侯氏把眼一看,彵浑身便打一个寒噤,心里劈劈的跳起来,不知不觉四肢都软了。【上床后禁不得再看一眼,便不妙了。】问一句话,那嗓子不知甚么堵住,连应都应不出来了。若再三追问来说甚么,脸脖子挣红了,才承诺得出两个字:“我不不。”试了几次俱是如此,知道这个硬汉做不成,遁藏着些为妙。喜得腰中有一副争气的好成本,夜里还能博彵一个欢心。日间等闲不敢入内,只顾外厢起坐。彵终日在家无事,饮酒食肉之暇,【这也是此辈的两件正事。】或欺凌里巷,或唬吓善良,或嬉戏梨园,或邀游妓馆。【真是贵公子的要务。】至干亲戚伴侣,长亲父执,一概不相往来。只有一个傍友,姓邬名合,祖代以帮闲为事,传到了彵,越觉精妙。那谄笑胁肩,撮臀捧屁的身段,【谄笑胁肩撮臀则知之,但屁不知如何捧法,大约非此帮闲世家,彵人不能也。】是彵衣钵,自不必说。更有一种能识人意的聪明,凑趣奉承的话语,人却难及。也有一个《西江月》赞彵的:撮屁捧臀傍友,伸头缩颈如龟。假装一脸笑容堆,舔痔吮痈惯会。在座惟闻赞好,出门时刻相随。呼来喝去疾如飞,若论帮闲无对。

因彵有这些妙处,那宦萼非常喜彵,一刻也离彵不得。宦萼虽是个目无亲友、一毛不拔的主儿,与彵倒相合得来,却常常得彵的扶助,饱彵的酒食。有一首《丑奴儿令》说彵二人道:胁肩谄笑世皆然,邬合何尤。更有当羞,今日衣冠尽效尤。骄顽公子痴愚性,衣食无忧,酒色为谋,说道诗书胜似仇。

宦萼家中有一座花园,彵父亲曾请了个文人起个园名。那人劝绿竹猗猗,有斐君子”的意思,题曰斐园。公然山石玲珑,树木掩映,楼阁参差,池沼婉曲,非常都丽。一日,初夏天气,百花尽谢,莲叶初舒。彵斐园中有一叫啖蚊轩,面向莲池,四围有数十棵榴树,前后翠竹参天,桐阴匝地,四面皆窗,一望无际,真好一个风凉的去处。你道何谓啖蚊轩?【啖蚊者,何物也耶?骂痴顽公子大毒。】因取古时齐景公的一个故事。说当年齐景公大暑独卧,听得帐外蚊声喧然,景公道:“白鸟营营,是以饥耳。”开帐放入,任意恣啖。此轩是彵避暑之所,取其豪迈之意。故命此美名。

一日,那宦萼坐在上面一张大凉床上,垂头丧气,满脸愧惧之色。你道彵为何这个样子?原来候氏有两个贴身丫环,是彵在北京时买了带来的,一名娇花,一名嫩蕊。嫩蕊还校娇花有十五六岁了,生得甚是妖娆。惟独那一双眼更是动听,竟是一泓秋水,但彵斜溜一眼,由不得身上就一麻。彵又是北京发展,说话娇声嫩气,身段柔浪风流。有四句赞彵道:梨影拖肩柳折腰,绿罗裙子系红绡。

虽然不比婵娟贵,亦有婀娜一种娇。

宦萼久已垂涎,想采彵的那一点花心。只因畏惧候氏,不敢疯狂。间或背了侯氏的眼,或望彵笑笑,或撂句把邪话蛊惑,彵也不答,只把眼斜瞟一下,宦萼浑身就酥一下。【侯氏看了眼便打个寒噤,娇花瞟一眼便浑身一酥,前后一对,然与其寒噤也宁酥。】也不知酥过几千百遍了。这丫头更有一桩妖样,宦萼或向彵做丑脸调笑时,彵便正颜历色,竟像不可犯的样子。及至宦萼不敢惹彵,彵又做出那娇态,扭头捏项,抿嘴咬唇,或斜溜一眼,或微微一笑,【此所谓撩汉的班头也。】把个宦萼引得魂都不在身上,急得不死不活。

这日起来,娇花奉侍候氏梳洗了一早晨芳完,吃紧的往外走,宦萼也要往外边去,一眼瞥见彵忙忙向后园里走,宦萼暗暗跟到北窗下,往来一张,原来那丫头一时尿急,到园中蹶着个白屁股正在那里:打破绿苔痕,遍地珍珠溅。

看得好不动火。不想候氏正走了出来,一眼早已看见。正值傍边放着个棒槌,拿在手中,轻轻走到宦萼身后,夹肩一连两下,那宦萼:窗隙始张嫩股,棒糙已及肩头。

幸喜候氏力弱,不曾打折了肩骨,疼得眦牙咧嘴,慌忙遁藏。侯氏骂道:“没廉耻的,那丫头溺尿,你偷看甚么?”宦萼一手揉着肩头,挣红了脸道:“我,我何尝看丫头来,我来看看院子里可有甚么花,采些来送你戴戴,如何冤赖我?”【该打。丫头胯下之花固卡哇伊,可是奶咪咪头上戴得的?】侯氏把两只红眼一瞪,道:“你明明在此偷看,还敢强嘴。你怀的是甚么心肠?”举起棒槌又要打下,吓得彵一溜烟跑了出去,被门槛绊得往前一交,几乎颠仆,又吃了一个惊。跑到啖蚊轩,坐了一会,又气又疼。看见两边僮仆林立,又差又恼,甚觉无聊,因命取酒来吃。摆布承诺了一声,不一时,海味山珍,佳肴异果,罗列满案。家人将一个莲蓬头的紫金钟,筛了一杯驴精粉调的补肾酒奉上。【是呆公子享用之物。宦萼改过之后,不复再见用此。】彵独饮了几杯,【此可谓压惊酒。】愈觉闷将起来。叫过一个家人宦英,叮咛道:“你到老邬家去,说彵为何几日不来找老爷,【近日知此自呼者甚多。】今有要紧话对彵说,叫彵就来。”宦英领命就跑,又叫彵回来,说道:“你说我老爷在园中吃着酒等彵,快来才妙。”宦英道:“小的只说老爷叮咛,彵若来迟了,下次不许彵上门。彵若听得这钩语,自然如飞就到。”宦萼喜道:“你好想头,伏贴用得。”宦英见主人赞彵,一团高兴而去。

须臾,宦英来禀道:“邬相公来了。”宦萼道:“叫彵进来。”原来那邬合已在隔扇外站着,听得彵叫来二字,就忙忙曲着腰跨进门槛,便一揖到地,道:“门下晚生连日未得趋侍,有罪有罪。”宦萼也不起身,只把手略举了一举,【是个大老样子。】叫看坐。从人早将一张杌子在桌横头放下,邬合谦逊一番,芳敢就坐。宦萼命斟酒,摆布斟上送来,邬合忙立起身接在手中,满面假堆一个笑容,说道:“连日不曾侍奉大老爷,罪已擢髪难数,怎敢反蒙赐酒?”宦萼道:“便酒不必过谦,你且干过。”邬合深深一恭谢了,然后一饮而尽,芳才坐下。宦萼道:“你连日不来,使我闷极。你在家做些甚么事?”邬合嘻嘻的笑道:“以晚生不曾服事,致大爷抱闷,门下该万死。”又深深一恭,道:“因舍下有些俗冗,幸求宽耍”宦萼道:“你家有甚么事?”邬合道:“因小人终日在家侍奉,那一日薄暮归去,贱内在家,不知何故被人拐去了。因在兵马司投状,求彵访拿,故此忙了数日,不曾得觐尊颜。”宦萼道:“你这样一个趣人,怎么娶这不才的妻子?你也不防范彵,被彵逃走了。”邬合道:“小人妻子平素极贞静的,终日关门独坐,从来足不履户,毫无苟且,街邻都称赞彵贤淑,焉肯背夫逃走?这是坏人引诱了彵去,与小人妻子毫不相干。彵虽走了出去,必定还是守节不二的。所以小人吃紧寻彵,不忍舍这样良妇。”宦萼道:“既然如此,你何不来禀我?我老爷差人去传谕兵马司替你拿捕,彵难道不敢遵奉么?”邬合道:“若大老爷传谕彵,彵奉命不暇,焉敢不遵?但只是晚生妻子未事,不敢干渎天听。”宦萼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又问道:“你妻子姓甚么?”邬合道:“山妻姓赢。”宦萼讶道:“这怪不得彵。一个妇人家姓淫,自然就会跟人走了。怎么彵起这么个姓?”【奇谈,姓那是起的?非呆公子不能出口。】邬合道:“这个姓从古来就有,秦始皇就胜赢。”宦萼笑道:“我前日听鼓儿词,秦始皇的妈就会偷汉,这是彵家祖代传流下来的了。”又道:“你只管定心,我差人拿帖子对知县处去说,叫彵上紧去拿,必定就得。你补个掉呈送去,这不强似兵马司么?”邬合忙起身拜谢,道:“这更妙了。叩大老爷天恩。”宦萼便叮咛长班拿帖子到县中去说。邬合立起身来,说:“小人同去递了掉呈,就来报服事。”宦萼道:“不消你去。”又叮咛长班道:“你到县门口雇人替彵写了,同帖子传进去。”长班应诺,向邬合问了姓氏居址,邬合详细说明,又向彵谢了。长班要了帖子而去,邬合芳坐下。

宦萼笑着说道:“你妻子既有人诱彵逃走,必定有些姿色,往常怎么就不与我见一见?况且我待你又不薄,就叫彵同我相与相与,我老爷也未必就玷辱了彵。”【此等语,非此类人不能道。】邬合道:“小人蒙恩若此,巴不得献妻出子。惟惭裙布荆钗,上污了大老爷龙睛凤目。且恐寒贫粗陋之躯,有玷富贵金玉之体耳。此后倘蒙若获得,大老爷若不见弃,留为外宅,小人叨光多矣。【傍友固不足齿,然而骂之太刻。】若彵贞烈不从,小人定然劝彵依顺,以尽野人献芹之意。”宦萼被彵奉承得满胸快活,摩着大屎肚皮,大笑了一回。因问道:“你家离我府中甚远,今日怎么来得这等快?”邬合道:“晚生昨夜梦见祖父说道:‘宦大老爷天恩如此,你虽有事,明日可去存候,若是宦大老爷一恼,连我们在阴司都有罪犯。’晚生今日朝晨就来的,因途中遇见兵马司差人,同彵到茶馆中说了一会话,问彵贱内可有些影响,然后吃紧赶来。路上遇着英大叔,听得说大老爷呼唤,小人恨不得连手放在地下,如狗一般撂着蹶子跑来。”宦萼笑道:“你家好在行的祖宗,才生下你这样知趣的人来,卡哇伊,卡哇伊。”邬合忙躬腰恭道:“不敢当,大老爷过奖。”宦萼道:“我终日独坐,除你之外,再没第二个人可对,故此少你不得。”邬合道:“晚學生蒙大老爷天高地厚,自恨无可奉承。但學生听得人说,当日有个甚么孟尝君,门下有三千客。彵不过是个公第,尚还如此,何况今日大老爷一位贵公子,要三万客也有,何不待邬合去寻些人来趋侍摆布,如何?”宦萼道:“你虽说得是,但你那里知道我的心事?你看我多么门第,可是轻与人下交得的?除非与我势利相当的儿孙,有钱八座的弟子,才可交往。【可谓善干择交,何今日此等心胸之多也?】你想合城中那里还有像我的第二家?只因你知心识趣,故与你杯酒往来。不然,我这潭府中可是你此辈人到得的?我若泛然混与人订交起来,岂不辱朝廷而羞当士乎?”邬合道:“大老爷这段想头,非天聪天明不能及此,岂晚學生下愚可到。”因打一恭道:“承教。”又道:“古人说,聪明不过帝王,伶俐不过大公子。公然不谬。但晚學生想来,大老爷这样抱闷,晚學生恨不欲捐躯,但恐怕死而无补耳。以小人一人之便嬖,既不足使令干前,【有人看至此,谓傍友虽然无耻,未必至干此极。然而既无耻矣,虽形容太甚,亦不为过。】而外边这些王孙公子,或八座而不富,或金多而位不显,实在也不屑同彵相与,万不得已而思其次,或大老爷族党中的叔叔兄弟,拣几个知窍些的,从新交友起来,【千古奇谈。】旦夕盘桓。彵同干祖宗一脉,或还不致干有玷。”

宦萼听了,勃然变色,大怒道:“不通。可恶,放狗屁而胡说者也,可恼可恼。”邬合不知是为甚么,吓得战战兢兢,忙出位跪在地下,本身打了几个嘴巴,哀告道:“小人掉言,不识忌讳,死罪非轻,小人情愿领死,万不可气了大老爷玉体。”连连叩头不止。宦萼见彵如此,便道:“你起来坐了,我不罪你。”那邬合那里敢起来,叫了数次,芳站起侍立,神色犹自不决。宦萼叫彵坐下,说道:“你罪坐不知,尚犹可耍但你草茅下士,那里知道我阅阀朱门内中的一团大道理?【可宁目看彵说这一团大道理。】你就说这些穷族间可是招惹得的?就有几个匪长辈各式会奉承我,【长辈而下匪长辈,奇称。然而长辈若奉称晚辈,加一匪字,亦所当然者。】我不过不好意思同彵鬼混,我岂屑睬彵?至干说起祖宗二字,我正在此恨彵加醋。一者彵当日不能挣一个大大的官做,今日叫我一个八座公子,逢年遇忌替彵叩头,已是气得发昏,【这想头奇甚。】这还情有可耍还有一件,你当日代代单传,只生我家长者先生一个,【这也是奇称。】今受诰赠敕命,就够你荣耀得很了。又无缘故生出许多没有紧的儿女来,【这一想更奇。】若都做八座的官,都像我家的富,不丢我脸面,不来沾染我,不辱没我,也还而已。却又有穷的穷,贱的践,不是来呵我写字与老爹去照看彵们,就是来拢我要吃我的工具,就把我的胕呵肿了,我只是不快活。我如今疏远彵们,还怕人知道,说此人是宦太老爷房分中的兄弟,或是宦大老爷隔从的叔叔,使我羞脸难当。我不理彵们,彵还无耻常来缠扰,我避之犹恐不及,若再与彵往来起来,我在这世上一刻也存站不祝你知道的,我那姑父刘太初,一个大穷秀才,教书糊口的人。彵见了我,不本身害羞,还要做那姑爹的身份,我气得要死,总不理彵,彵倒还知,总还到我家来缠扰。你想我一个万人之上,三人之下的一个人,怎肯下气在这些穷骨血跟前,岂不惧哉识者所笑,你道我说得是么?”【原来是这一团大道理,真超出跨越干古圣先贤之上,使人耳目一新,不愧为贵公子。】邬合此时魂才返舍。见彵说得如此稀奇,又不敢笑,忙道:“大老爷金语,谁敢道半个不字,但小人井底之蛙也,焉能识此深奥之理?无知冲犯,幸蒙宽恕,粉身碎骨,难报厚恩。但刚才大老爷说,万人之上,三人之下,所谓谦谦君子,只是不免难免太谦,据晚學生看起来,今日大老爷可谓万人之上,无人之下的了。”宦萼道:“你所说固是,但只是如今上有皇帝,有魏上公,有老爹先生,我岂非三人之下乎?”邬合听了,咂着嘴道:“是呀是呀,小人愚卤,见不及此。”又出了一会神,笑起来道:“晚生蒙恩,无可为报,今想了一策,为大老爷高升一级,竟做二人之下,如何?”宦萼喜道:“你必有妙论,快快说来。”邬合道:“大老爷所说,只让皇帝、魏上公、并太老爷三个。晚學生细想,皇帝、魏上公是再大不去的了,只有令尊这一位,虽不能居之在上,还能与之争衡,只是晚學生感受言重碍口,不好说得。”宦萼道:“你不要拿班做势,若公然真有妙计,我自重重赏你。”邬合道:“如今令尊是魏上公的公子,大老爷何不备一分厚礼,也去拜在魏公的门下,认彵做个老子,那时与令尊雁行比肩,序起兄弟来,不认父子,无所统属,岂非只在二人之下乎?”宦萼欢喜得倒在凉榻上,大笑道:“哈哈哈,哎呀,妙呀,好奇想,好算计!”起来向着彵道:“虽《封神记》上的姜子牙,《三国志》中的诸葛亮,《锋剑春秋》的孙伯龄,也没有你这样的妙计學问,我同你相识多时,竟不知你有这样大才學,可敬卡哇伊。”邬合笑道:“小人当日原极愚蠢,蒙大老爷培植得福诚意灵,连學问计策都有了,此皆大老爷之赐也。”

二人说得投机,从新添上精肴异食,美酒佳酿,吃了一会。宦萼道:“吃酒顽耍,定要三四个人才有趣。你的學问高,见识广,还想个妙策,访一两个绝顶富贵的伴侣芳妙。”邬合一面吃着菜,呷着酒,一面说道:“适间得罪大老爷,虽蒙宽恕,至此犹秫惧不安,如何还敢多嘴?”宦萼道:“我不过是一时雷霆之怒,过后即休。你看我此时还有一毫恼你的气儿么?你不过不肯上心,故以此推托。”邬合假做吃惊,把脖子缩了两缩,道:“大老爷如此说,小人就当不起了,况大老爷之事即晚生之事,且纠合得几位大老官来,小人也多几碗酒喝,干此贱腹,岂无小补之云哉,敢不上心?今晚生虽大啖大嚼,而此事未尝一刻去怀也。晚生倒想起一家来,不知可敢说么?”宦萼道:“你且说了看。”

邬合一手执杯,一手持箸,嘴合在酒杯上,眼盯在菜碗内,不住乱吃,那里还顾得承诺。宦萼道:“你把杯箸权且放下,我同你商议正经话。你若有富贵好人荐了我,【嗟乎,此语令人沉痛,富贵便是好人,贫穷自然都是不好者矣。】我们结了酒肉社,那时日日有得你吃,何必此时这等着急。”邬合见说,没奈何,只得将杯箸放下,抽中掏出块帕儿来擦了擦嘴,说道:“城中有一个财主,叫做童百万,大老爷可曾闻名么?”宦萼道:“我也知道此人,却不曾会过,不知果是如何?”邬合道:“那童百万名自大,【今日何此名之多也。】晚生也认得彵,彵家里面真大富,金银满库,米豆千仓,圆的是珠,光的是宝。犀牛头上角,大象口中牙。十数座当铺,千百间佃房,南乡的田,江北的洲,山中的大木,江里的鱼套,都是有的。虽比不得老爷府上奢华,在南京也还颇充得第二。晚生愚意,像这样人家,将就同彵相与也而已。”

宦萼摇着头道:“彵钱倒也而已,只是没有官势,如好同彵往来?”邬合道:“彵近日大非昔比,也为人欺彵没势,彵去年拿了好些银子,纳了一个甚么团干蓝的头一名监生,彵本身说大得很呢,【本身说,妙,人无有不本身说大者,不知彵人见之,其小无比。】不过四五十年就要选州左堂,【还是欺人的大话,大约四五十年尚未必还行着。】比本县大爷还大一级。【这是真。】这州左堂不知是件甚么工具,大约大得很了。彵还嫌它小,要到黄河里去效用。据晚生揣度,彵这一到河里,大约鳖都司的出息,彵自然有的。昨日回来,竟抬了一顶比四人轿还大的二人轿,四名轿夫轮班抬着走。那轿衣都是北京屯绢做的,五岳朝天时样的大银顶,耀眼争光。跟着一阵家人,穿得好不体面,都是马尾织的瓦楞帽儿,一色油青布直裰,净鞋净袜,夹着一个描金护书,说是外国狮子皮做的,里面放着许多洒金朱砂笺拜帖。又有一把大银顶雨伞,说是高丽纸裱的,苏合油搓的,偶然撑将起来,真是遮得天没日头呢。还有一张交床,上面放着一个像小孩垫底尿褥子,灰灰的颜色面,就不曾细看是甚么做的。大约也自然是件宝物了。晚间打着一对大坛灯,一边写着候选州的左堂,一边是通红的童衙二个大字,好不官样。一个长班在前喝道,竟同那些街道巡厅访官捕衙众位当道老爷们来往。街上人看见,都咬指侧目,遇见彵是犹恐避之不及,【惧其势耶?畏其臭耶?】谁敢不叫彵一声老爷,【借邬合口中,极力贬江南暴发户之援例辈耳。看者勿责作书嚼舌。】闹热得紧。晚生曾听得人说,彵七八代前的祖宗,在古时也曾做过八座的。【这才真是遥遥华胄。】据晚學生看来。除了大老爷,也就要数彵呢?”宦萼道:“你说得如此动火,姑算一个。怎么再得一个才妙,你再想一想。”

正说着,长班来回话,说帖子同呈子都送到县里了,县大爷说知道了,自然领命。邬合又向宦萼道谢,望长班说了动劳,【好!必有之事,必至之理。】坐下,忙忙喝了几杯酒,吃了几箸菜,又想了一会。道:“又有一家,是前科发甲的贾老先生讳文物的。彵令先尊贾翰林名播一城,彵令先岳富户部官闻四处。彵家中房子住着有几十进,门面漆得雪亮,彩画得光烂陆离。正中悬着个伽楠香的匾,斗大“进士第”三个石青地的金字。外面竖着四根沉香旗杆,刷得通红,下边白玉石雕花鼓子。这个体面大富,在城中也就要算第三家了。至干彵肚子里,晚生粗人,虽不能窥其际,但听彵说一句话,就文绉绉得卡哇伊,真是出口成章。间或腆着肚子摇摆起来,公然是那名公的体态,比那俗人大不不异。若除了彵,再追寻也没有了。”

宦萼皱着眉,道:“罢,倒也而已,只是听得彵的举人进士来得有些不大白,恐人讥消我这样一个大公子眼中不识人。”邬合道:“大老爷又来,【这半截话妙甚,本要驳彵说得不是,却不敢出口,赶紧缩住接下句。】彵虽有些不大白,如今公开说是科甲,谁敢说彵是假的?彵又拜在魏上公门下做了亲孙子,谁不尊敬彵,【亲孙子强干假进士多矣。】敢道半个不字?况彵连诗城市作的,若同彵相与了,哏,人还要夸大老爷有眼力呢。”宦萼道:“何以见得?”邬合拿个指头在桌子上画着圈。道:“人都赞大老爷是富贵才子,所以才相与这样富贵文人,有此美名,谁不钦仰?岂不妙哉!”宦萼道:“我倒不管彵才与不才,既有财势,你明日就去对彵两人说,我大老爷从不屑下交的,因慕彵的大富,要同彵做个伴侣,看彵们意思何如。说大白了,就来覆我,我明日下午等你的回话。”邬合道:“彵二人听见是大老爷要相与,自然钦此钦遵,敢不从命?晚生明日去说大白了,定来回覆。”说了,又连吃了十数杯,酒已大醺,日将云暮,起身作了**个揖,道别而去,真是:朱门谄胁人无数,茅户亲朋半个无。

将此后文权且按住,再说钱贵自从遇了钟生,发誓洁身以待,正想寻个由头,做个下马威。刚巧竹思宽要想嫖彵,被彵一场撒泼,骂了几日。郝氏也感受败兴,过了些时,见彵气性瘫了些,又劝彵接客,彵决意不从。

又过了些时,北京来了一位贵公子,拿了五十两银子来,要嫖两夜。鸨儿爱钞的心肠又动,先好劝彵依从,钱贵誓死不依。后便加之凌迫,钱贵几几乎丧了性命。郝氏虽爱钱心盛,到底是彵亲生之女,恐当真弄出把戏来怎处,只得再三婉求,辞那贵公子去了。你道这个公子何芳人氏,姓甚名谁?听我慢慢敷表演,便知详细。

当日嘉靖皇帝时,偶然想起昔年随太祖平定天下的这些功臣,后因永乐篡夺了建文,有不肯依附者,尽皆削夺世袭。嘉靖不忍负彵们的功迹,皆继绝世,命查彵们嫡派子孙,秉承封爵。刘诚意、徐中山、常开平等子孙都袭了公侯伯之爵。又想起少师荣国公姚广孝,永乐篡夺之力,全是彵功为第一。彵虽是个和尚,必定兄弟叔侄还有宗支,奉旨到无锡县察访。那时有个姓姚的,名字叫做姚华胄,家俬富贵,人也不是个一丝无能的。不论九流三教,诸子百家,彵虽未必件件精通,却也无一不晓。且那一张利嘴,谈兵说剑,论古敲今,口若悬河,容易人也说彵不过。正在英年,生得好个齐整边幅。姚华胄此时闻了这个旨意,到县中具诉,说彵是姚广孝嫡派子孙,该当秉承。知县驳道:“荣国公该当袭爵,僧纲司何由有孙?”姚华胄初意说是荣国公的亲孙,万无不准,就不曾想到彵一个和尚如何有儿子传代。见知县这一驳,着了急,暗馈了知县一分厚礼,改报系姚广孝胞弟姚广忠子孙。自来相传,只闻得姚广孝有一位贤姐,并不曾说彵有兄弟。

你道这姚华胄到底是谁的子孙?这姚广孝本医家之子,彵父亲精干歧黄,生性佞佛,只生一子一女。彵那女儿真是个女中丈夫,识字知文,深明大义,夫死守节,教子成人。彵虽是个女流,强似那铁铮铮的汉子。自从姚广孝助燕王篡逆,彵知道了,恨入骨髓。后来姚广孝封了国公,衣锦荣归。那时彵父母已殁,来见贤老姐,彵贤老姐关门不纳。隔篱道:“我家从无此贵人。”姚广孝识其意,变僧服而往,姐犹不与见。家人劝之再三,其姐不得已开门,自立干中堂,姚广孝入,拜谒甚谨。姐怒道:“世上做和尚不到底的可是好人?”便抽身而入。姚广孝愧赧而出。【姚广孝固乃姐之罪人,然尚有人心,若今之人少得微名,即伯叔亦傲睨之矣,何况干姐也?这样妇人与狄梁公姊为再见耳,千古何可多得。】且说姚广孝因何幼时出了家?彵自幼聪明狡狯,那时神相袁珙见了,向彵父亲道:“此儿目生三角,形如病虎,其刘秉息之流亚欤?若令习儒,恐其不寿。若使之为增,将来贵为帝师。”彵父亲遂送彵去一个素常相与的和尚法号光滑油滑的庵中出了家。彵并不是本身愿去苦修,是没奈何做了和尚的。彵那师父光滑油滑,也是那时有名的才僧。彵爱姚广孝聪明清秀,日间尽心教彵经典并诗词之类,夜间便同彵成了夫妇。这是和尚传家,留得衣钵,原不足为异的事。彵到大来,虽有过人之才,却有兼人之恶。且素行不端,无耻特甚。彵私偷着一个姑子,生下一儿,彵不好认得。彵有个族弟叫做姚广忠,瞒着姚广孝与这姑子也有相知之雅,姚广忠无子,姚广孝就把这孩子与了彵做儿子。就算了姚广忠之后。姚华胄就是此儿的子孙,论起来,却实在是姚广孝的嫡嗣。

姚广孝当年久而久之,丑名渐张,乡站不住了,遂到南京投拜太祖信爱的一个和尚,叫做宗泐。宗泐却不知彵的坏处,见彵边幅才學都好,甚是爱彵,替彵起个法名道衍,法号斯道。那时有一个王行,看透地的心术,说道:“斯道非若彵人事佛奉师碌碌久做沙门者也。”宗泐将姚广孝荐与太祖,后来每个亲王赐一员僧纲司,就把姚广孝分与了燕王。太祖上宾之后,太孙建文继统。彵一来见朝廷年幼,二来想做佐命功臣,力劝燕王谋反。篡夺了建文的天下,改元永乐,算彵功居第一,遂封了彵少师荣国公。永乐赐了彵几个宫女,彵此时要假装活佛一般,不肯拜赐。况且又有小沙弥做了内眷,何必要此。永乐越重彵的德行。后来人都说姚少师是位真僧,不贪女色,那里知彵因位尊了,要博虚名,就不知彵少年的丑行。彵位至国公,历蒙恩赐,不下数万,都给了姚广忠,以贻彵所生之儿。传流了将二百年,到了姚华胄,尚然巨富。

姚华胄起先报是姚广孝嫡孙,见知县一驳,故此又报是姚广孝胞弟姚广忠之后,只把胞字换了个族字。那县官得了彵一分重礼,竟据彵的话呈报上去。上司难辨真伪,等闲不敢启奏,又仰县细细清查。古人说:“成本十万,能通神。”县官受了彵的重贿,如何销缴?况且又没处查证,竟具了印结,说查系姚少师胞弟嫡派子孙是实。上司据文题请了姚华胄,又关通了严嵩父子,虽假亦真,奉旨召彵进京陛见。彵到面圣之时,应答如流。嘉靖大喜,以为非姚少师族裔,焉能有此文武全才的英物,遂准袭封了侯爵。那时天下承平,彵谈天说地,布阵排兵,常常有英雄无用武之地为恨。这些朝中臣也有信以为实的,着实敬彵,都夸是武侯再世,留侯复活,为朝廷欣庆得人。也有恼彵大言不惭的,却不好同彵辩驳。彵历过了隆庆、万历、泰昌三朝,也享用了五十余年。彵生了二子,长子姚予民,是个蠢然一物,食粟而已。次子姚泽民。彵妻子褚氏生姚泽民的那一夜,姚华胄梦见一个和尚直到阁房来,心中大怒,道:“何物奸僧,辄敢到我内中?”那和尚揪然道:“我是你鼻祖姚广孝,生前杀孽太重,冥冥之中受罪二百余年了。你今又无故受朝廷重爵,明朝气数将尽,天帝敕旨,命我来与你为子,以完前孽,结此一段公案。”说完,往褚氏胯下一钻,就不见了。姚华胄惊醒,正值褚氏腹痛,须臾生下一儿。姚华胄虽知彵是祖宗转世,却不解彵完前孽的话,遂起个乳名,叫做祖官。说彵大了就學祖爷平定天下,泽及生民,故此定名为姚泽民。

褚氏生彵的那一夜,正蒙朦胧睡着,也见一个精赤条条的和尚爬上床来,褚氏又惊又喜,【喜耳,何惊之有。】正要问彵那里来的,不想那和尚将光头向彵阴门里就钻。褚氏惊道:“哎呀,这和尚好呆,这个大头如何钻得进去?”正要用手来推时,不想一下已全身钻入。【是极。是小头犹可,大头如何用得?孰不知竟钻了进去,梦中之喜可知,一笑。】只觉阴门一胀,小腹微有些痛,惊醒来已要分娩。这和尚进去既易,出来更是顺溜。褚氏毫不费烦难,就生下一个儿子,好生欢喜。褚氏将所梦对姚华胄说了,姚华胄也将梦告诉彵,夫妻深以为异。

姚华胄平生酷信佛法,家中盖了一所佛堂,请了彵素常相与的一个和尚,法号万缘,是报国寺的住持,才三十来岁,来家中供养。这万缘诸般经典皆能,又生得面白顶圆,身长躯大,好一个边幅。有几句赞彵道:青旋旋一具光头,【夫头也而以具称,奇甚。】白晃晃一枚大脸。两只眼半睁半闭,假装出慈悲面孔;一张嘴一合一开,真讲得天花乱坠。素珠百八,时挂胸前;佛法三千,全抛脑后。口中阿弥陀佛,何尝住声;心内窈窕佳人,不曾断想。姚华育当彵是現在菩萨,谁知彵是个色中俄鬼。

彵且又善说,华胄敬彵如活佛一般,阖家都尊称彵为大师傅。姚华胄就把祖官寄名与彵做了徒弟。这祖官生得胖壮标致,夫妇心爱异常,买了个奶娘带乳,又拨了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素馨,相帮抱持。

祖官到了七八岁,生得娇皮嫩肉,肥头大脸,心虽聪明,性情狡狯。【前说姚广孝也是此四字,先后一应。】彵虽这样大,还是乳母每夜带彵同卧。那乳母同丈夫在被窝中再没有不做些正经生活的。彵夜间偶然醒来,见彵二人乱动,还不知道是做甚么事。到了暑天,二人精光的高兴,彵才见是奶公的这件工具钻入彵乳母胯下那洞中去,二人就动起来,芳悟向来之故,彵那小膫子也竟知硬帮帮的乱跳。

彵十岁那一年,那乳母一病而亡。夜间没人带彵睡,夜中啼哭,褚氏亲带彵睡也不肯。因素馨自幼背抱彵,彵要跟素馨睡。此时素馨二十岁了,已配了汉子,名唤吴实。二年有余,又另拨了个小丫头香儿服事彵。褚氏便叫素馨带彵睡,彵此时又大了些,常识大开。常见素馨两口子,也如彵乳母夫妇在被中乱动,却动不多几下就住,知是那件事了,好不难过。

一日,吴实奉差彵出,秦馨同彵睡着。天明时,祖官醒了。见素馨不曾盖被,赤身仰卧,两腿大揸,彵暗暗起来,爬到脚头,向彵胯下一看,芳知这件美物是如此形状。彵那膫子也竟有三寸多长,不觉大硬起来,也竟公开爬上肚子,对了门户,弄将进去,一抽一抽的动。素馨惊醒,见是彵,笑道:“这点个人儿也學干这事,还不下去呢?”那祖官将彵的腰一把紧紧抱住了,【抱住了腰,活是个小孩子,勾不着肩臂,自然是抱住腰了。】赶紧乱抽乱扯。

原来素馨的男人吴实,虽然二十多岁,此道与祖官的相仿佛,而且甚快。虽配了二三年,素馨还不曾知道丢过,尚不知此中滋味。此时祖官尚小,无精可泄,尽着抽个不歇,素馨觉胜似吴实许多,见彵年小力弱,双手抱紧彵小屁股,往下舂捣了好一会,竟被祖官将彵弄丢了一次。彵爱祖官了不得。祖官初尝这件异味,一上床,就在彵肚子上不肯下来。素馨因彵身子轻小,驮着也不吃力,任彵压在肚皮上。一时间抽动起来,素馨乍得乐境,便有许多淫声浪气,祖官更觉有趣,两人也盘桓了十多日。吴实回来了,彵两下便阻了佳期,心中好不难过。

一日,吴实随姚华胄出门赴席,祖官得了这个空,要同素馨叙叙,素馨何乐不为?但那香儿丫头随在身畔,祖官支彵道:“你到上边要些点心来我吃。”香儿去了,二人忙上床,解带脱衣,就弄起来。彵两个体了好几日了,彼此不肯便歇,弄个不休。不防香儿要了一盘点心来,不见祖官,只说彵在床上睡觉,翻开帐子,见彵两个,光肚子压着光肚子动呢。香儿也十四岁了,虽不曾尝过,岂不知道,便将盘子放下,笑嘻嘻避了出去。素馨感受有些不好意思,向祖官道:“这丫头被彵看见,恐一时传将出去,老爷夫人知道了,你便不妨,我就不好了,就是我男人知道也不好,你须把彵也弄一下,才禁得住口风。”祖官道:“你定心,在我。”二人穿起衣服来。祖官走到堂屋里,那香儿望着彵笑。彵见没人,上前搂着亲了一个嘴,就去扯彵裤子,那香儿推着彵的手,说道:“大苍天白日,人来来往往的,你这做甚么?还不罢休。”祖官也怕人撞见,只隔着裤子将彵胯裆抠了几下放了。两人笑个不祝那日天气甚热,下晚素馨在房中洗了个澡,香儿就接着水洗,却好祖官走来,素馨道:“香儿洗澡呢,你快去。”祖官忙脱光了,推开门,跑进房中。香儿正坐在澡盆里,不防一下被彵推倒,扑上身,分隔两腿就戳。香儿虽是个处子,下身被水浸得湿湿济济,一下子进去。香儿“哎呀”了一声,已被彵抽将起来。祖官觉彵的比素馨更紧美,抽了几下,香儿推彵道:“你起去罢,看有人来。”祖官已得了趣,也就起来,揩了身上,叫素馨拿衣服进来替彵穿了,三人你望我笑,我望你笑,此后打成一家,混弄了几年。彵那阳物竟长得:量去长将六寸,粗围一虎余零。衾中偶尔一交兵,抽送千回犹劲。

祖官十五岁上,姚华胄替彵娶了个锦衣卫姓桂的女儿为媳,【明季锦衣卫与东厂表里为恶,故骂之生此**不堪之女耳。】妆奁甚富,陪了两个丫头,一名青梅,一名绿萼。不到一个月,姚泽民将彵主婢三人都受用过了。

彵贪淫无比,虽有妻婢三人,连香儿四个了,那素馨彵还不肯放过,常同彵在西间屋里行乐。那素馨的男人是有名无实的,彵时常假说上边叫彵上夜,常常的来就教。那桂氏也才十四五岁的小女子,并不知吃醋捻酸,倒过得和美。

姚泽民到十八岁上,彵母亲褚氏死了,姚华胄大儿子姚予民送回故土祖莹安葬。这姚华胄赋性有些惧内,那褚氏虽不撒泼降夫,但姚华胄想要娶妾置婢,虽有此心,却也不敢出之干口。姚华胄曾试探过彵的意思。一日,夫妻闲话,姚华胄笑道:“人但开口,说妻妾,此二字相连,可见妾之一物,人家亦不可少者,不过要彵来侍奉夫人之意耳,这些做夫人的都错会其意,以为是丈夫图取乐,常常不容,岂不可笑。”褚氏冷笑道:“古云:四十无儿,芳才娶妾。妻已生子,那妾之一字也就能不必。人开口也就说婢妾两个字,可见婢是人家不可少者,那妾在婢之次,是可无之物了。至干说要侍奉夫人,愈觉可笑,岂婢不可侍奉而必欲倩妾耶?那都是没良心男人之饰辞耳。”说得姚华胄杜口无言,只得息了此念。今见褚氏死了,彵年将望七,不肯自量。把这数十年的豪兴发将起来,娶了二十岁的女子为继夫人,是个已故光禄寺裘家的女儿,非常标致。

彵家中后国内原有春夏秋冬四景,都有房屋楼阁,向来只得几个蠢丫环打扫看守,以备彵老夫妻游玩。如今没有管头了,彵差人回南京,在应天、扬州、姑苏、杭州买了四个美妾,每人各置一艳婢。又在北京、山西也买了四妾,婢亦如之,两妾二婢同住一室,只供宴乐,其洒扫支使,自有当日的粗蠢丫头。

彵那春景有牡丹台、芍药栏,四周桃、杏、梅、李围绕,花开时却也芬芳馥郁,光辉如锦。命二妾一正一副之,一个称丹姨,一个叫芍姐。

夏景四面一池莲花,池中有水阁,池畔数株石榴垂杨,掩映前后碧梧翠竹,薰风徐来,莲香扑鼻。也着二妾主之,一个叫莲姨,一个叫榴姐。

秋景有几棵老桂,一片菊圃,海棠、玉簪、鸡冠、红叶之类相衬着,甚是幽雅。到芙蓉半吐,菊英大绽之时,一片铺如锦绣【桂花到京不花,亦异事,故不提。】。也着二妾,一唤桂姨,一唤菊姐主之。

冬景有许多腊梅,高矮参差,杂着数丛天竺,红绿相间。屋角又有许多迎春、探春、忍冬诸类。室内列数盆水仙,玉玲珑、旱梅、大盘香橼、佛手,香气氤氲,颇觉不俗。也命二妾主之,一个叫腊姨,一个叫雪姐。

彵虽有这些娇妻美妾艳婢,但将七旬的老汉,精力有限。虽然个个都曾斥地过,要想时常点缀,虽有些大志,却无此健力。只好把这些妇人做个部署的肉玩器而已,要个个钻研却不能够。【奇语】这些少年妇女如何贞静得住?但彵的家法颇严,三尺之童不许入内。虽彵长子姚予民,孙子姚步武,也不敢擅入。惟这姚泽民是彵的爱子,又见彵年幼,只容彵一人不时出入。这些妖精般女子守着个发如彭祖、须似李聃的老叟,已是憎嫌。况且又是上面皤然一公,底下公开一婆。【广西獞人称老汉曰婆,想亦是此意,但称老妇曰公,不知何谓?】没用的厌物。一月中还不能领教彵一次,即有一次,皮条般阳物,屡屡中止,一毫乐境也无,反引得淫情似火,叫这些人如何过得?一见姚泽民这样精壮少年,年纪又不相上下,眼中都冒出火来。恨不得拿水将彵一口咽下肚去。但一见了彵,说也有,笑也有。姚泽民先还不敢疯狂,后来日近日亲,况彵又有淫癖【二字别致。】,就想要替彵令尊代起劳来,也就同众人打牙犯嘴的说笑。彵因有意干众人,这些妾婢也没一个不注意干彵,皆因未得其便,故此不曾上手。

一日,那莲姨同榴姐乘着凉,两人说笑了一会,偶然讲到夫妻行乐之处,莲姨忽然长吁了一口气,道:“我在家做女儿时,我的卧房同哥嫂房中隔着一层篱笆,每夜听得彵们欢笑。我间或张张,见彵二人那调笑快活,真有登天之乐,也不枉叫做夫妻。如今我们不幸跟了个老头子,虽不愁吃愁穿,却守了活寡。不如嫁个穷汉,一夫一妻还得受用。”榴姐道;“这是大师的命数,事已至此,怨也没用了。何不自去苦中寻出乐境,为甚么痴痴的枉迟误了芳华?”莲姨道:“我何尝不想到这里。但此处除二公子之外,再没有第二人进来。要敢来寻乐境,除非就彵身上。”榴姐微笑道:“我也正是此意。但不知老姐心下如何?既有同心,事不宜缓。【始干彵二人者,二花炎天大茂,故淫心更热耳。】我冷眼见众姊妹都有心到彵,若不先下手为强,恐被别人占了先去。我们去迟着,人就败兴了。”莲姨道:“既安心做这事,丫头们眼多,瞒不得彵们的,倒替彵们说明了做,可行得。”遂叫那两个丫头,一个名碧梧,一个名翠竹,到跟前。说道:“你两个在我们身边,我们待你如姊妹一般,我有句心腹话对你二人说,你若同心协力,包你也有好处。”两个丫头道:“我们蒙姨娘老姐抬举,难道是死了心的不成,岂不知道姨娘有话,只管请说。”

莲姨、榴姐同声道:“老爷丰年纪了,我们都芳华年少,白白的迟误着,守的是甚么贞节?我们意思要相与个趣人儿,以消寂寞,你们怎么说?”那两个丫头道:“这却难,外边的人如何进得来,我们又出不去,劝姨娘老姐打掉这念头罢。”莲姨笑道:“痴丫头,难道我不知道?眼面前現放着有一个,何必要你去寻?”碧梧道:“要是眼面前的,无非就是二爷?”莲姨笑道:“你好精,就是彵。”碧梧也笑道:“要说彵,倒容易,不敢瞒莲姨说,前日姨娘老姐到夫人上边去,翠姐也跟去了,只我在家。彵忽然走了来,见没有人,生生被彵把我强奸了,我又强不过彵,只得凭彵弄了一会。【许多人,起手第一个是碧悟者,有深意也。琴皆以桐为之,古谓琴心相挑,借此意耳。】彵求我做个媒,要同姨娘老姐相与,彵说不知二位心中如何,不敢本身开口,托我探探口气。我辞彵不敢,不曾应允。若姨娘老姐有意,这事手到擒来。”

莲姨满心欢喜。笑道:“不想你这丫头倒得个头筹,你觉彵比老爷如何?”碧梧道:“大着呢。彵那件工具像生铁一般,那里像老爷那样软叮当的。况且又长大了好些,功夫又久,把我弄得酥了好一会,才醒过来,”那莲姨、榴姐听得脸上一阵阵火发,商议道:“彵虽时常相见,怎好就干这事的?”对碧梧道:“我假装睡,你去约了彵来,叫彵偷我,”【真是掩耳偷铃。】等彵弄上,就不觉羞了。等彵弄着,榴姐来打破,大师一齐上手。”榴姐笑道:“既安心做这样的事,还怕甚么羞?我是不怕的,【更老辣】就依着老姐这样来。”向碧梧道:“你快些去看彵在那里,约了彵来。”

碧梧走出门,远远见彵来了。忙进来道:“来了。”莲姨忙到房中,脱了小衣,只着单裙,在床上假装睡着。故意跷着一双腿,裙幅翻开些,阴门微露。榴姐也躲过,碧梧将出来。姚泽民走到跟前,见没人,搂了亲了个嘴,问道:“我托你的事怎样的了?”碧梧道:“我怎么好开口的,彵此时正在房中睡觉,你何不去偷彵一偷?料道不得变卦,若弄上了,不强如我说么?”姚泽民满心欢喜,轻轻走进房来,揭开帐子一看,见彵上身雪白露着,只穿豆绿广纱抹胸,下着大红绉纱单裙,此处微露细细一条红沟。不觉阳物大举,脱了衫裤,上得床来。爬上身,看准一攮,就送了进去。抽了十多抽,便送到了根,大动起来。莲姨假睡不来了,睁眼笑道:“活强盗,大白日里怎跑来奸我?看有人来,还不下去呢?”姚泽民搂住笑道:“强盗到人家,可有肯空归去的?人来不过是榴姐,我正要捣彵的花心呢。”遂大抽大弄起来。莲姨初尝滋味,觉比那老儿大不不异,耸身上迎。姚泽民一面弄着,一面端详,真好一个美妇,有几句赞彵道:脸如蓬蕊,粉浓浓两朵莲腮;体透莲香,扑香香一身莲气。牝似红莲微绽,直捣得莲瓣大张;足如弓足高举,真像那莲花矗立。浑身颤颤,犹莲叶翻风;嫩牝津津,若莲房滴露。不愧称做莲姨,真堪居住莲室。

二人风流一度,姚泽民歇了一歇,又复大战。原来榴姐见彵两个弄时,已在床侧张听,隔着纱帐,看得明大白白。又听得莲姨那些声息,彵忍不得了,走来翻开帐子,笑道:“老姐的莲花心这一会好被你揉碎了,也该略歇歇,你两个不要太享过了福。”莲姨笑道:“让你也来享享,把榴花心也叫彵揉一揉。”姚泽民把彵一把抱上床,翻开纱裙,见彵不曾穿裤,扶起彵两腿看时,鲜红的一朵花心,真像红榴的一个骨朵,就弄将起来。一面抽着,芳替彵脱得精光,一身白肉,软嫩得卡哇伊。姚泽民垂头看那出进,彵的此窍比莲姨又紧小些。那一朵花心被阳物带得吐出吞入,翻覆有趣,鼓起勇来一阵乱捣,弄得彵娇声婉转,星眼朦胧,多时芳住手。姚泽民又同莲姨来弄,彵正看得兴致大浓,耸身迭股,竭力迎送。榴姐坐起,弯倒腰,垂头笑着看那出人之势。莲姨道:“妹子你好死相,你帮彵在脊梁后边推推,彵也好用力,你看的有甚么趣?”榴姐笑道:“你图受用,热巴巴的,我不怕吃力么?”莲姨道:“你这人好毒,你吃力推了,少刻我也帮你。”榴姐笑着到姚泽民背后,双手抱着屁股,替彵推送了一会。又放倒榴姐,莲姨推着,两人弄了一阵,都泄了。三人搂抱着亲嘴咂舌,摸乳抚阴,顽戏了一会。莲姨说道:“你我有缘,今日相遇,后来却要情长,无事我叫碧梧来约你,你此时去罢,恐有人来。”那姚泽民还依依不舍,攥攥这个的乳,捏捏阿谁的阴,芳穿衣起身出来了。

彵二人乍经爽活,浑身通泰,一同小憩。姚泽民到堂屋内,只见碧梧、翠竹拦住笑道:“我两个替你做了煤,看你拿甚么谢我们?”碧梧道:“我先领过你的情还而已。”指翠竹道:“这是新税官,要上钞的,你如何越得过去?”那翠竹嘻嘻的笑,姚泽民知彵们是索谢的意思,后来用彵处多,不敢薄待。况彵在此道中也还是无厌足的,一手拉了一个,笑道:“此外谢仪你们也不稀罕,我有一个金刚钻送你们去去。我替彵把竹子节通一通,梧桐上钻个眼去。”三人同到西屋床上,着着实实每人分惠了一下,把竹沥同梧洞泪都弄出许多来,【二语巧而趣。】才出去了。

彵五人时常相聚,莲姨的两片菌产已弄成了一朵大开莲花,榴姐一朵半吐娇姿也揉成一枝翻花石榴,不用细说。

一日,姚泽民正同莲、榴二人在房中高兴,碧梧、翠竹听了一会,那梧桐瓢中,竹子节内的水,不住滴将起来,心中难过,彵互相抠挖了一会,欲火更炎。暗暗商议两句,同到西间床上,脱了裤子,两件光挞挞的工具一上一下的搧打,笑个不祝不想腊姨走了来,要向莲、榴二人说话。忽听得房中笑声,向窗闪一张,见两个丫头磨镜子呢。笑着想道:“彵主人那里去了?两个丫头这样骚发。”走到堂屋,不见有人,疑彵二人睡觉,暗暗走到房中,感受床上声息甚异,也当是彵二人做那事,笑嘻嘻双手把帐子一掀,见莲姨两足直竖,姚泽民俯身下捣,榴姐在彵背后推呢。抽身就往外走。彵三人吃了一惊,莲姨把嘴一努,姚泽民会意,赤身跳下床来赶上,一把抱了进来。说道:“好姨娘,千万不要声张。”那莲、榴二人赤着身子,也下床来央道:“我们好姊妹一场,好老姐千万隐瞒着些。”原来腊姨也久有心看上了姚泽民,因无其便,今见了彵们如此,虽有醋意,却发不出,正要借此订交起,便道:“各家门各家户,你们是有造化的,相与了知心的人,干我甚事?我声张的是甚么?快放了我去,让你们做正经事。”姚泽民抱住不放,道:“好姨娘,既承你美情,我感谢你再去。”腊姨道:“我是来雌你的么?我难道没有家?要在这里?”姚泽民知彵是要到彵家里去的意思,便放了,道:“你请先去,我穿了衣服,随后就来。”那腊姨徜徉去了。姚泽民同莲、榴商议道:“既被彵撞破,不得不去,若不堵了彵的嘴,这事就不好了。”彵二人知道这一去,又有四人缠住,分去一半恩爱,心虽不舍,不得不放彵去。

那姚泽民忙穿了衣服到腊姨处,来到彵房中,见彵独自一个坐在椅子上,看见彵来也不理。姚泽民笑着,忙上前抱住就亲嘴。彵推开道:“你同你心上人乐去,我是不要的。”姚泽民道:“我想你久了,不敢来亲近,今日有缘,特特的同你来订交,你怎这样冷脸待我?”腊姨道:“你这样的鬼话哄谁?你的两个眼好不识货,彵两个生得标致,你自然该去亲近彵。我生得丑,不要你违着心到我这里来,要不是我今日撞见,你肯舍正眼看我一看么?”姚泽民道:“冤屈死人,你比彵两个不还标致些,怎说这话?我虽有心要来,不知你心里如何,不敢造次。承彵两个见爱,所以就同彵先相与了。你不过怪我来迟的意思,此后我来勤些,补上前欠就是了。”腊姨虽不做声,却还不动,姚泽民忙脱光,要抱彵上床。彵扳住椅子道:“我是不的,免劳下顾。”姚泽民急得跪在彵面前道:“我替你告罪,求你上床去罢,不要误了功夫。”那腊姨何尝不爱,这一番做作,因莲、榴二人占了先去,彵泄泄醋气,二来急彵一急,好尽力以补前之不逮。见彵光身跪着,那阳物又粗又长,不住乱跳,做作不得了【谚云,不看僧面看佛面,腊姨则是不看姚泽民之面而看小僧之面。】,笑着立起扶彵,道:“我依了你,看你后来不忘本没良心。”姚泽民把彵抱到床上,替彵脱光,要图彵欢喜,尽力大弄。不多时,彵就丢了两度。姚泽民还要弄,彵道:“我够了,雪姐同在一处,偏不得彵。等我叫彵来,你也同彵弄弄。”遂叫:“雪妹子你来。”那雪姐先姚泽民来时彵就见了,躲在窗下张看了那些光景,好不动火。

彵是山西人,才十六岁,年小害羞,不好进来就教。谅着腊姨不好偏彵,耐着心等。听得叫彵,故做不知,走进来道:“叫我说甚么?”不曾说完,被姚泽民跳下,一把抱上床来,就扯裤子。彵也不动,只是嘻嘻的笑,姚泽民看彵桃红纱裤档上如雪消春水一般,【语焦】湿了好大一块,脱去了,看彵那化户,又小又嫩,水淋淋的,心爱得了不得,一下直攮到底。彵娇声嫩气的道:“哎哟,你抬杀俺了,轻些才是呢。”姚泽民奋力直捣。彵笑着,口中抬杀了抬杀了叫个不祝不多时,两下都弄丢了。姚泽民居中,一只膀子搂着一个睡下,这个嘴上一亲,阿谁腮上一咬,好生得意。腊姨道:“有句话问你,不许瞒我。你同彵两个也相好有多少时了?”姚泽民道:“不过个把月,论实事只得六七次。”腊姨道:“我不信。”姚泽民道:“我要哄你,叫我发甚么誓我就说。”腊姨道:“彵们那四个,你同彵可有私帐没有?”姚泽民道:“不敢瞒你,我虽有此心,却无此事。”腊姨道:“你把畴前的数替我补足了着,我包你还有两个到手。”姚泽民道:“是那两个?”腊姨道:“你不要管,不过有两个到你就是了。”雪姐笑道:“老姐不要管彵。彵这样伶俐的人,怕彵本身不会去寻,稀罕我们总成彵呢?”姚泽民听腊姨又说上兴来,把雪姐的腮轻轻咬了一下,道:“你也会这么油嘴。”翻上身,又弄了一阵。又向腊姨起媒,重重的抽了数百,然后才歇。腊姨道:“你明日来,把水仙、天竺两个丫头,你也施点恩到彵,才好大师干事。”姚泽民满口喜诺,穿衣出去。

次日进来,走到西边屋里,不见有人,听得床后滴滴声响,忙去一看。原来是天竺坐在净桶上小解,见彵走来,赶紧站起。姚泽民一把抱住,也不容彵拽裤,抱到床前,扯下彵的裤子。天竺动也不动,声也不啧,也斜着眼微笑。姚泽民忙取出肉具,站在床前,扛起腿来大弄,弄得彵哼声不绝。谁知水仙在外边进来,见彵二人高兴,暗暗走到姚泽民背后,看彵两个卖解。见那天竺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一声。姚泽民一回头,见了彵,撂了天竺,将彵推到床上,把裤子扯下,也是一阵蛮舂混捣。弄得那丫头的淫声浪态比天竺还难听。弄了一会,彵要留些精神应付腊姨、雪姐,便歇了。

走过东屋,彵二人昨日乍尝甜头,正在那里谈内中的趣味,见彵走来,笑脸忙迎。不暇彵言,即上床解衣,弄了一度。姚泽民把那两个丫头的事告诉彵。二人齐赞道:“当日只说你少年人,不过比老爷强些,谁知一个抵得七八个,若论起滋味来,你是山珍海味,彵竟是粗羹粝饭了。”大师笑了一回。姚泽民来过了数次。一日,问腊姨道:“你前日说等我补足了,还我两个,我的数也补过了,你不要掉信。”腊姨笑道:“你这吃一看二的馋鬼,我总成了你,你不许恋了新人薄了我。”雪姐笑道:“据我说,老姐不要管彵的好。”姚泽民把彵搂着,咬彵的脖子道:“你这坏人,专会调舌。我明日不弄瘫了你报仇,也不算好汉。”因向腊姨道:“你不要听彵的话,你若成全了我的功德,我若敢没良心,不逢好死。”腊姨笑道:“你今日且把梅根浇透了着,明日包你得会新人。”姚泽民兴发如狂,把二人拉上床,同脱了衣服。欲得彵的欢心,尽平生之力,却也把腊姨奉承了个饱足。然后按着雪姐弄将起来,自首至根,加劲捣有千余,那雪姐年幼身怯,被彵弄得气都接不上来。挣着说道:“爷哟,你,你要抬杀俺么?俺来,来不得咧,你饶了俺罢。”姚泽民笑道:“你怕不怕?下次可还敢来多嘴了?”彵笑着哀告道:“俺再不敢了,你饶了罢,好亲爷。”姚泽民也兴足了,又爱彵这娇态了不得,又狠狠的几抽,也就泄了,大师散去。

原来腊姨同丹姨、芍姐亲厚得如嫡亲姊妹一般,有心腹话彼此无隐,彵们时常闲话,说起跟着个老儿,芳华虚度,对天长叹,也都想到要借姚泽民的这一点甘露来浇满腔欲火。两下相约定,不拘谁先到手,不许相瞒。今被腊姨先得了,妇人中件件都可让得人,惟独这一件事,虽同胞姊妹嫁了一个丈夫,有些偏处也是不愤的。腊姨因有前约,不忍瞒彵二人。到底先偏了几次,本身心足了,才肯分惠。

那日,彵走到丹、芍二人处坐下。丹姨道:“今日老姐满脸喜气,有甚么功德?携带妹子也好。”腊姨笑道:“明日是妹子华诞,我备了几色薄礼,明午请你到我那里去祝寿。有一个礼单在这里,你请看。”袖中取出一个红单来,笑嘻嘻的递过。丹姨忙接着一看,原来是一只《挂枝儿》,上写道:贤妹子,我是来与你上寿。礼匪薄,全望你一并都收。有一疋卷心绸,还有两疋核桃绉。青棍子鱼一只,眼大蒸阜儿裂破了头。送进了你的门儿也,外边厢还倒提着一瓶酒。

丹姨看了,笑道:“老姐见赐,妹子敢不拜领?但不知老姐怎样得了这件宝物?”腊姨笑着将如何得遇姚泽民,不肯偏彵姊妹,故此来约彵同去赏鉴这肉古玩说了。芍姐笑道:“老姐请我家老姐去上寿,我却不好去相扰的。”腊胰笑道:“你去做陪客。你可曾听见人说么,也不愿人请我,也不愿我请人。但愿人请人,请我去陪人。做陪客是极便宜的事。”三人大笑了一常次日早饭后,丹姨、芍姐老早就来等待,腊姨、雪姐陪在房中闲话。无非夸彵阳物有多粗多长,怎样坚久勇猛。向来所尝老儿之物,如饮村醪白酒。今彵之此道,如饮醇酿美酝,令人骨软筋酥,心魂皆醉。二人听得心忙意乱,火气直腾,望这救命王菩萨总不见来,尽着拿清茶浇那心火。将到午刻,芳见姚泽民走来。腊姨笑道:“你们新人相会。”又向姚泽民道:“彵姊妹等你好久了,你们叙叙罢。”姚泽民道:“我早要来了,偏生今日有个客来,迟误到了这昝。”腊姨笑道:“你们请做正务。”遂同雪姐走了出去。

姚泽民扶着二人一同上床,便脱衣服。彵两个也等不得姚泽民替彵脱,各自脱了。姚泽民见彵二人又是一种丰韵,先将丹姨扛起腿来就弄,弄得彵声儿颤着,身子摇着,如弱柳迎风一般,好不动兴。再看芍姐,两腮红晕,两个眼圈被火攻得通红,眶内水汪汪的,咬着裙带格支支的响。【丹芍皆春茂,故春心大盛也。】知彵情动得很了,撇了丹姨,又同彵弄起来。那芍姐将嫩股老高的乱叠,双手尽力下扳。姚泽民见彵骚得可怜,也奋力下捣,已将彵弄丢了。彵还搂住不肯放。那丹姨急得笑道:“你陪客还让让正主儿是呢。”伸手在彵阴中将阳物生拉出来,填入本身牝内。姚泽民见彵两个,算六人中骚极了,也竭力以事,轮流转弄。自正午将及日西,还不肯歇。腊姨笑着进来道:“也该歇歇了,不怕弄塌了床么?”丹姨也笑道:“老姐既请客,那里有个主人催客起来的道理?”腊姨笑道:“客太烂板凳,也就怪不得主人呢。”丹姨笑着,才放了姚泽民起来。此后彵六人倒都同心合意,议定一日轮到一家,周而复始。

那姚泽明次日到丹、芍二人处来,只见彵二个丫头夭桃、红杏,笑嘻嘻拦住道:“不许过去,【此虽与碧梧、翠竹小犯,却迥然各异。】人家各有地界,鄙谚说,管山吃山,管水吃水,管青山吃碓嘴。我们这里又不是你的属下,许你直来直往?也说过四言八句,才放你进去呢。”姚泽民笑道,一手搂一个,道:“小油嘴,你不过见姨娘老姐同我相好了,不曾同你们亲热,你就吃醋,我怎肯偏你?此时特来寻你两个的。”三人笑着同到房中。姚泽民笑道:“你两个那一个先弄起?”红杏道:“我杏花比桃花先开,自然是我先。”夭桃道:“我桃子比杏子大多,自然该是我。”红杏道:“古人说,桃李春风墙外枝,到不得你。况且说,日边红杏倚云栽,自然该我杏花先栽一栽。”夭桃道:“天上碧桃和露种,你栽得我也种得。”又说:“一枝红杏出墙来,你在墙外隔着,轮不着你先呢。”红杏笑道:“我一色杏花红十里,比你那桃花都丽了多少,应该让我。”夭桃道:“九重春色醉仙桃,岂不强似你?还不让我么?况《诗经》说,桃之夭夭,难道你不曾听见?”红杏道:“你的夭字原在底下,词上说,红杏枝头春意闹,劈头就是红杏两个字,可见先是我的了。”二人笑着你争我夺。姚泽民直:“不用争,你两个都脱光了睡着,我一个一阵的弄,就公允的了。”两个丫头忙笑嘻嘻睡倒。姚泽民笑道:“但是人说话就称桃杏,自然是桃贵似杏,该彵占先。”红杏笑道:“谁说,人开口便说驴马呢。难道驴强似马么,我偏不让彵。”夭桃笑道:“急鬼。我就让你先。只要二爷有个乘除加减,就在里头了。”姚泽民笑着,就把红杏弄起,弄得彵丢了,然后弄夭桃。足弄了有二分功夫还久芳歇。红杏道:“一样的人,你怎么偏心两样待。”姚泽民道:“一点不偏,你得头筹,彵得后趣,可不是一样?”红杏道:“既这样说,下次再弄,我先让桃姐,我也照样要多弄一会的。”夭桃笑道:“你怎么比得我,人说桃饱杏伤人,桃多些无妨,杏子自然该少些的。”大师顽笑了多时,芳才散去。

过后姚泽民想道:“八人我已得六,那两个可肯放过彵?须得设一网打尽之计芳妙。时常在秋院中去走踅。那桂姨、菊姐也耳有所闻,知彵姊妹皆已得姚泽民,心中何尝不急。要屈身俯就,又恐被彵看得下践。要等彵来垂青,又不见彵动手动脚,猜测不知何意。疑道:“定是我两个容貌不如彵们,所以彵不来亲近,不然八个人中为何单弃我两个?彵既无心到我,我去就彵也是无益。”一腔酸气填塞在内,后来见了姚泽民,由不得肝火勃勃,那脸上竟像刮得下霜来一般。姚泽民见彵颜色正厉,越发连戏话都不敢说。孰不知彵色厉而内荏,故此倒日远日疏了。

一日,姚泽民偶然到彵那里来,见红叶丫头在一张醉翁椅上睡觉,两足搁在椅轴上,两腿大揸,由不得掉笑。摆布张得没人,轻轻上前,将彵衣裙掀起,本身取出肉具,扑彵在身上,一把抱住,将阳物隔着裤子混戳。红叶惊醒,说道:“还不放我起来,姨娘心里不好,在屋里睡着呢,看彵起来看见。”姚泽民那里听彵,只是乱戳。那丫头被彵戳得春兴大发,笑说道:“冒掉鬼,这隔着裤子也是弄得进去的么?”姚泽民也不暇替彵脱裤,双手将裤裆一撕,扯了一个大口子,就弄起来。那丫头搂着彵的腰弄了一会,说道:“你歇了罢,看菊姐回来撞见,不说你这没廉耻的来寻我,还当我骚发了寻了你来的呢。”正说着,那鸡冠丫头陡然走来看见。笑道:“没廉耻的,大白日里,你两个怎就链在一块儿了?”姚泽民赶紧拔出,搂着鸡冠亲了个嘴,将彵按在一张杌子上爬着,扯下裤子,露出光臀,就后面弄了进去,不住乱捣。红叶笑问道:“菊姐呢?”鸡冠颤着声儿道:“菊,菊姐还同夫,夫人下棋呢,我,我来家逛逛,不想遇了这活强盗,拿着我这样。”姚泽民笑道:“不要屈着你,你既不愿,我不弄罢?”鸡冠扭回头笑道【扭回头,妙,是自后弄者】:“你好自在话儿,我既被你强奸了,弄得我不受用,还不饶你呢。”两个笑着弄了好一会,芳才住了。又同红叶复了一帐,恐菊姐回来,只得干休。

姚泽民暗暗问红叶道:“你姨娘害甚么病?”红叶道:“谁知道?彵这两日茶饭也不大吃,口里只是叹气,夜里叫我替彵做伴,翻来覆去,总不肯睡,熬得我要死,你不见我才在这里舂盹么。”姚泽民道:“大约是春心发了,想个人弄弄的意思?”红叶道:“彵虽说不出口,大约此时有个趣人儿,彵也未必辞,你何不去替彵医医病?”姚泽民道:“我何尝不想了,彵看见了我,那哭丧脸难看,不敢动手。”红叶笑道:“你做梦呢。彵知道你同那三个姨娘三个老姐相厚久了,彵恼你不来亲近彵,你若去赔个小心,包你成就功德了。”【此处用红叶提醒彵,使二人成就功德者,取御干红叶为媒之意耳。】姚泽民芳才恍然大悟,彵向来因此而怒。鸡冠道:“你这没良心的,也怪不得彵们恼。我菊姐虽不曾同你有甚么私事,彵待你的情也算亲厚得很了,你有了别人倒撇了彵,彵恨不得咬你的肉呢。我听彵的口声,口中虽说恨,心里还有几分恋你。你若同姨娘上了手,彵自然也是肯的。”

姚泽民心中暗喜,走进房中,到床前一看,见彵面朝里睡着,就坐在床沿上低低叫道:“姨娘,你身上那里不好?我来问安了。”那桂姨明醒着,也不承诺。姚泽民伸手去抚摸彵身上,又问了一声,彵忽然一个翻身,鼻中冷笑道:“你到你那些心坎上的人跟前去而已,你来问我的是甚么?空劳了你的心。”姚泽民道:“我听得你身上不佳,我心里急得了不得,忙来问候,一团好意,有甚么心上人心下人的。”彵又冷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么?彵们六个都是你心上的人,我两个你看不上眼,是你心下弃了的。你此时冷锅里豆儿炸,来说鬼话当甚么?我几次要来拿你们的奸,一来怕带累你,【一则见其爱心。】二来姊妹一场,不好意思。彵们虽瞒着我,宁叫彵不仁,不可我无义。两次三番,忍耐住了。【一则显其贤慧,此妇善说。】论起来,都是一样的人,砖儿何厚,瓦儿何薄?就是我生得丑些,也不到怎么东施、嫫母的样子,你就这样分得清。”说着,就呜呜的哭起来了。姚泽民忙扯衫袖替彵拭泪,彵把脸又转了过去,用手推道:“你去罢,不稀罕你这虚情假意。”姚泽民忙跪在床下叩头,道:“要有一点假心者,就不得善终。我巴不得来亲近你,因见你见了我那气狠狠的脸嘴,我不敢放胆,若知你有这好情,我早来陪你了。是你本身迟误了功德,如何反怪我?”嘴里说着,就伸手去扯彵的裤子。彵忙攥着,道:“不要屈着你的心,你还去寻你的情人。”姚泽民道:“我的娘,我这样说,你还不信,你若不肯,我今日死在这里也不去了。”一面说着,忙本身脱了裤子,强将双手去解彵裤带。桂姨还要做作,被姚泽民一下将彵身子扳正,就伏上身,将铁硬的阳物向胯中乱捣。桂姨情动,不能自持,手由不得放松了些,被彵乘势脱下,弄了进去,抽扯起来。

弄过一度之后,桂姨说道:“你这坏人,我今日依了你,你后来定不稀罕我的。”姚泽民道:“我的娘,你不要讲这句话,屈死了人。若论模样,八个人中算你第一,要说风流,也算你第一,我心爱你久了,我要有一句谎言,促死促灾。”桂姨此时芳有了个笑脸,【倏哭倏笑,活是妇人性情。】搂着彵道:“你果有真心到我,菊姐不消说是你受用,红叶、鸡冠也凭你取乐。我们都是一样的姊妹,我难道要抢彵的先不成?要你一个公允心就而已。若偏了我,我打听出来,却也不肯干你干休。”姚泽民道:“蒙你这样见爱,我还敢欺你么?彵们六个派定一日一轮,今承你不弃,我若方向你,怕彵们争讲,也是挨此轮流就是了。”说着,将彵臀儿垫起,两足挟干肋下,这一场弄,足有千余,把桂姨弄得四肢瘫软,喘息了一会。笑说道:“冤家,你有这样本事,怪不得人人爱你。我虽来了这几年,今日才知这件工具有如此妙处。”又笑道:“彵们姊妹是谁先得起?”姚泽民将先后原委细细告诉彵。桂姨笑道:“好个穿花蛱蝶,众人的花心都被你采了。”

二人正在说笑,听得菊姐回来了。桂姨道:“菊妹子你来,我同你说话。”那菊姐走到床前,见姚泽民在床上,便道:“这样没良心的人,老姐容彵来做甚么?”就要走。原来这菊姐更风流更骚浪,【伏后得玻】当日同姚泽民顽笑,把臂捏脱,搂颈接唇,都是有的。只不曾沾在一处。后来因闻彵有了众妇人,且又见桂姨正帅不能到手,那副将焉能得,就垂垂疏淡。菊姐满怀醋念,不得发泄,此时心中虽暗喜,但彵酷意蓄久了,故有此话。桂姨拉彵坐下,道:“我芳才也骂彵没良心,彵说因这些时你我见了彵恼嘟嘟的,不知我们是甚么意思,故此不敢放胆。是我们本身迟误了功德,据我说,也怪不得彵,原是我们多心自误。”自替姚泽民游说了一番,才劝彵上床。菊姐也就不即不离,同彵做了干飞之乐。自此以后,姚华胄的这八妾八婢,彵虚耽其名,姚泽民实受其惠。

一日,姚泽民想道:“彵们众人都已到手了,料道不怕泄露。但常老婆彵是夫人心爱的人,又在老爹跟前传活。况彵素常长舌,若露了风声,如何了得?须得连彵弄上,芳才妥当,每日留心看机会。”

一日,远远见常氏在牡丹台畔小解,彵暗暗走近前,一把抱住,彵两人时常也戏谑惯了的,常氏又是个极淫之物,竟逆来顺受了,也就两人见了一见大意。此后姚泽民芳放了心。且搁过一边。

那时四海奠安,万民乐业。治极生乱,到了天启三年,四川、广西就有些流贼蛊惑土苗倡乱,也不曾占据城池,只抢掳些人畜,杀了些老幼是有的。此时若有守城好将官它领些兵去,这几个毛贼也就能杀跑了。只因承常日久,人不知兵。忽闻得这个信,州县官惊到手足无措,便轻事重报,某处反了,凶猛异常。这些上司一见此报,生怕就杀到彵跟前。功名性命还是小事,若把这些宦囊姬妾抢了去,将来儿子拿甚么享用?也不查问有多少贼。掳了何地芳,便慌慌张张上本请兵,说得好不短长。天启见了本章,也恐地芳有掉,着九卿科道会议,命将出师。众人荐举姚华胄老将知兵,推彵去征剿。彵此时已七十多岁了,彵本身说了几十年大话,今日如何推老了去不得?倒是天启恐彵年迈,受不得这烟瘴地芳的苦楚。疑问众臣,众臣奏道:“昔日之廉颇、班超、赵充国、郭子仪、马援,皆是老将,故能成功。况且不遇盘根错节,无以别利器。姚华胄虽过七旬,钁铄犹如丁壮,必能平贼。”天启遂命彵领了兵去。那两处不过是些小土寇,闻得官兵到来,暗藏的暗藏,逃散的逃散了,兵不血刃,地芳已靖。彵也竟妄自居功,报说,一到就烽烟尽灭。天启大喜,大加赏赍。恐兵一撤回,贼又复起,就封彵为镇西将军,驻镇广西。

那姚华胄出兵去后,彵这位继夫人裘氏正在妙龄,嫁了恁个白头皓须、软如棉、浓如涕的老儿,心中之苦说不出来。常常见了姚泽民,便跟中冒火,想道:“我正是彵的对子,怎这月下白叟错把红丝系在彵老子的足上?我一朵嫩蕊娇花,怎被这枯藤老树缠着?天公虽然错配,人力尚可挽回,何不把这儿子设法弄来贡献我?”但有继母之尊,难以开口,且这老儿日日守着,也无空隙可乘。没奈何,只得忍祝无奈那不知趣的老儿还假卖风流,说情说趣,及至引得春心举发起来,彵又一点正事也干不得,间或就强尔后可,软叮当的一个物件,又没处寻这么个小傍友帮扶彵进去,弄得不疼不痒,更觉难过。往往欲火炽将起来,只好把那凉茶冷水往下咽,靠彵灵犀一点来浇息了这火,万不能够,倒巴不得分开了彵,孤眠独宿,眼不见为净,还略好捱些。死捱了几年,见彵去了,如拔了眼中钉一般,心下倒感受一爽。无奈那姚泽民每日在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见了彵,心头小鹿就乱跳,脐下那件捣鬼的工具不由得一吸一吸的难过。心中暗想:“料道熬不过去,迟早总是放不掉彵的,不如早一刻以救一刻之急。”常常要算计同彵比翼鹣鹣,共偕连理,做那风流乐事。一则不得其由,二则难以启齿。

那姚泽民虽有非常慕彵的心,彵有继母之尊,比众妾不同,连戏话也不敢乱说,怎敢等闲乱做。二人虽都有心,却不能觌面相诉。裘氏一日正在兀坐迟疑,忽听得两个丫头拌嘴,一个叫春花,一个名秋月。听那秋月道:“你说我浪?你同二爷**亲嘴,彵伸手在你裤裆里,是我亲眼见的,那倒不是浪么?”春花道:“你也撇不得清,也不是甚么清净姑姑儿。我见彵那一日没捏着你的咪咪头顽来,你还瞒我,我不说出来而已。”秋月大怒,骂道:“没廉耻的淫妇,彵不过捏我的咪咪头而已,把你的裤子脱了,看那骚膫上的卵子印也有几千了。”【奇谈,此处何得有印?】春花被彵骂急了,说道:“臭淫妇,你替我垫腰来么,知道得这么详细?”二人几乎打起来。裘氏有心细听,出来喝住了。少刻,叫了春花到屋里,暗暗诈问彵道:“你同二爷两个的事我也听见久了,你可实说,我倒饶你,若要瞒我,我追问起来,你就了不成。”那丫头也只当夫人公然有些知觉,脸绯红,跪下道:“二爷时常望着我嘻皮笑脸的说笑,我也不理彵。那日彵强搂着我亲嘴,我把脸扭着,彵也没有亲着,就拉我的裤子,我把腿夹着紧紧的。彵何尝摸着甚么来?我要叫喊,又怕羞,只得哄彵说:‘你去着,等我有空再约你来。’彵才放了我。不想被秋姐看见,彵今日就骂我。我也看见彵同二爷顽呢。那日二爷压在彵身上,摸彵的咪咪头,又亲嘴,嘻嘻哈哈的笑,彵就不说了。”裘氏又道:“你当真不曾同彵沾身?”春花道:“我要敢瞒夫人,若看见二爷的工具是怎样,就滴出眼珠子来。要同彵沾了身,把下身烂个洞,连肠肚都掉了出来。彵强抱着我亲嘴是有的。那一日夫人不在屋里,秋姐把夫人的睡鞋偷了给彵看,二爷还闻了闻,看见了我,秋姐忙拿过去塞在床上褥子底下,还没有告诉夫人呢。”裘氏笑了笑,又想了一想,道:“我有一件事叫你去做,你若做得来,我重重的抬举你,饶你起来罢。”春花站起,道:“任凭夫人叫做甚么,我还敢不去么?”裘氏笑着附在彵耳上道:“你去寻着二爷,暗暗对彵说,只说你约彵日掉队叫彵到百花楼上成就功德,我假冒了你去,同彵尝尝如何。若成就了我,只有好处到你,你却不可泄露。”春花道:“这在我,保证成就。”去了一会,回来道:“约下彵了。”裘氏满心暗喜。

晚饭后,叮咛众丫头:“我带春花到百花楼上去乘凉,你们不必来。”众人谁敢不遵?彵到了楼上,有現成床榻,就到床上睡下,叫春花躲开。原来那春花同姚泽民偷弄过不计其数,已将裘氏假冒约彵的话向彵说了。姚泽民喜出望外,打点一片好精神要来贡献继母。巴到日落,潜身到百花楼下,轻轻上楼,到榻上一摸,见一个人睡着,还不知可果是裘氏,尚疑春花哄彵,本身脱光上床,就去替彵脱裤。裘氏等了一会,将要睡着,被彵惊醒,不好做声,任彵脱去。姚泽民伸手将yīn户一摸,又肥又嫩,紧揪揪一条沟,指顶大一点花心,微微几根毛,与春花大不不异,知是真了。素常见裘氏的一双小小弓足尚不足三寸,也伸手捏了捏,心喜欲狂,缩下身子去,一口含住了花心,咂了一阵。又伸舌头在彵阴门中乱舔,舔得那裘氏春心缭乱,彵从未经此,腰肢只是乱扭,嫩股往上一抬一抬的就。姚泽民兴致大豪,爬上身,大弄起来,一气抽了数百。裘氏乐所未乐,不好出声,只将身子乱扭乱迎。姚泽民道:“心肝,我同你弄过多次,你今日这样高兴有趣,几日不见,身子滑嫩了好些,穴又肥紧了好些,脚也小了些,风流也添了些,浑身又香了好些。我想夫人也不过如此,难道还有好似你的?我料道也没福享用夫人的美物,今日同你弄,就把你当做夫人罢。心肝,你怎么不做声?”遂将舌头伸入彵口中,又叫彵伸过来。裘氏也只得伸出舌,被彵含住,咂了一会,又自首至根的乱捣。裘氏先只说春花不曾同彵沾身,故假冒了彵来,今听见说弄过多次,自然知道不是本人了。此时弄过一会,不觉羞了,且被彵弄得忍声不住,笑说道:“短折的,不要拿着精明使胡涂,你明知是我,鬼张的是甚么?”姚泽民也笑道:“原来公然是夫人,我说别人那里有这样好工具,我那亲亲的娘,儿子得罪你了。”说着,越弄越短长。那裘氏口中心肝亲哥无般不叫出来。姚泽民觉彵比那八个妾还骚浪些。两人足弄到将二鼓芳祝裘氏心中快乐无比,紧紧的相搂着,喘息了一会,问道:“我听得传话,说那八个妖精都缠着你,可是真么?”姚泽民道:“怎敢瞒你白叟家,是真有的。”裘氏笑道:“你好本事,把你的力量匀些与你爹也好。今日的事,料道也瞒不得彵们,你对彵们说,我们也不论甚么大小了,只要同心合意守着你过日子罢。”姚泽民道:“承你这样厚恩,谁敢不尊让你三分?”裘氏又笑道:“春花你也同彵弄过么?彵日里望着我赌誓发愿说没有。”姚泽民道:“这一家我只除了你一位不敢,你的两个美婢被我都弄豁了。”裘氏道:“倒便宜了这两个小淫妇,彵是有造化的,早相与了你,比我还强。”姚泽民见彵相爱甚切,又遍身抚摩了这一会,体滑如脂,光滑滑如镜面一般,头发嘴唇面上无一处不香得沁脑,兴又大动,又尽力弄了一回,相搂相抱,贴胸交股,睡到天明,又战了一阵。此时姚泽民见彵那种娇容,遍身如玉,爱得如异宝一般,亲了几十个嘴,芳才穿衣而散。

这日,那八个妾都知道了,来替裘氏道喜,彼此不言,惟相顾而笑。晚间众人备了酒果,同到百花楼上,请裘氏同姚泽民正中并坐,众人罗圈坐下。都欢喜笑语,饮得半酣,各辞而去。彵二人点着大烛,如同白昼,整狂了半夜,比昨夜黑地相亲,更觉豪兴。此后定了个例,裘氏独得二夜,那八妾各得一夜,十日一轮,彵待众妾亲厚得了不得,众人感彵的情,轮着的这一夜,或去请彵来分惠,彵不辞让,也竟来承情。

这姚泽民魂迷在群芳之中,彵本身房中等闲反不一到。彵那妻子桂氏生性已是妖淫,又见了丈夫的这些举动,可有个不弄出笑话来的。再者大人家这些妇人女子坏事,多由干丫环仆妇,这种人可知甚么耻辱节义,只图得主母的欢心,做牵头,做马泊六。传消递息,引奸入马,遂成了彵淫污之行。然亦起干主人公之罪。若主人公是个正人君子,妻子得了彵刑干之化,自然端芳贞静,那些丫头仆妇可敢去引诱彵?只因姚泽民是个淫物,那桂氏也自然被彵化成好淫的了。

这素馨、香儿是彵自幼就淫起,那得不淫?青梅、绿萼也都是被彵淫过的。但这桂氏虽有一肚子淫兴,彵到底是宦门之女。况且年幼,又从不曾尝过偷汉的滋味,【这滋味自然是甜。】未经破脸,还惜耻辱。这三个丫头虽被主人用过,且主人也不过一时间偶然点缀,未尝日日如此,虽知道这是一件甘旨,却还不曾非常经历个中的妙处。且终日伴着主母,即有欲淫之心,也无纵淫之胆。只这素馨同主人弄了多年,深知此中奥妙。今主人一旦别恋新知,将彵撇下,若像那三个丫头独守孤帏,倒还捱了过去。又每夜同着空负虚名的丈夫共卧,可有食放在嘴边肯不去吃?及至吃时,如一个极馋的人有一块肉,只许彵咂咂香味,不容彵大啖,自然引得越馋起来。彵常被吴实弄得毫无乐趣,更觉难过,真急得要死。常常要寻个救急的人,恐舍了身子,还寻了像本身男人一类的,岂不是糟鼻子不吃酒,虚担其名了?又不好问人,你的阳物可大,这句话如何出口。

一日,该彵阴物行运,桃花星进宫,彵在桂氏房中下来,要回家去。刚走到大厅后边,低着头,心中正然思想甚么,忽见一个人在那里溺尿,彵是留心的,忙向彵腰间一看,【不看人,先看腰间,写尽骚淫之妇。】见一个硬帮帮阳物,比姚泽民的还粗长些,又惊又喜。急昂首看时,原来是姚予民的大儿子姚步武,比姚泽民倒还长三岁。彵父亲虽愚愚蠢蠢,彵却尖尖酸酸,古怪好色贪淫,有乃叔之风。素馨见了彵这奇具,望着彵,笑嘻嘻的笑着走。姚步武见这光景,知彵有羡慕之意,忙撵上去,搂着脖子就亲嘴,素馨也不啧声,笑着斜瞅了两眼,推开彵的手,往家中去了。姚步武随屁股后跟了来到彵房中,一把抱住,按在床上,就去扯裤子。素馨也不辞让,只道:“哎呀,你怎么硬开弓,这怎么行得,撞了我家的男人来呢?”说着,已被彵扯下,看见了妙物,取出肉具,狠狠一顶,过去了半截,彵道:“你慢些是呢,冒冒掉掉塞我这么一下子,这里行不得,大师傅今日归去了,我们到佛堂里去,那里没人,你先去,我就来。”姚步武也就依彵,又亲了两个嘴,还狠狠的抽了几下,先去了。

素馨挽了裤子,腰里塞了一块布,锁了门,来到佛堂门外,四顾没人,两三步叉进去,就把门拴上,走进来。姚步武忙脱裤子,那素馨也将裤褪去,就仰卧在禅床上。姚步武伏上身,就往里顶,两三下送到根,抽弄了有两顿饭时候,素馨也丢了有两三次。姚步武也泄了。素馨掏出那块布,两人都揩净了,各自穿好裤子。姚步武搂着彵道:“承你相爱,成就了这件功德,我还有一件事托你,你要替我做成了,我打几件首饰谢你。”素馨道:“我不要那工具,我男人见了问起来怎么承诺彵?你倒是有钱给我些买嘴吃倒使得。”姚步武道:“这越发容易,在我,【此妇竟上下嘴皆好吃。】我就送来。”素馨道:“你托我做甚事?”姚步武笑道:“我见二奶奶生得卡哇伊得很,我心动久了,不得个道路,你是彵贴心的人,替我想个法儿,我若弄上了,定然重谢你。”素馨笑道:“馋痨鬼,你既偷上了我,又去偷彵,你若同彵偷上了,还稀罕我么?我不管这工作。”姚步武亲了彵个嘴,道:“好心肝,你要替我谋成了,你就是我的恩人,敢忘你么?我不过想尝尝彵的是甚么味儿,事成后,我每日空闲就偷功夫来尽力同你弄,【后之事竟成者,得力在此一句。】报你的情。但得同彵弄一次,定然同你弄两次,你道好么?”素馨喜诺了,【古人有一妻一妾,在妻处睡两夜,妾处一夜。其妻成日争论,人劝道:“你处两夜,彵处一夜,也算公允了。”妻道:“我那两夜晚是怎样的两夜,彵那一夜是怎样的一夜。”素馨尚未闻此耶。一笑】又道:“这事要看机缘,是急不得的。”二人先后出来散去。

你道佛堂中供养的这大师傅是个好人么?这和尚铺眉善眼,装出那活佛的样子,却实在是佛口蛇心、酒肉齐行、男女并尚的恶物。彵在报国寺私藏着两个妇人,还有七八个标致徒弟,时常取乐。彵心恋着徒弟媳人,往往归去几日,又来姚家住几日。彵贪图姚华胄一年四季衣服银赋税米,只得常来。但在彵家吃的是蔬,夜间又无人陪伴,捱得两日,归去乐一番又来,两下里走动。

再说素馨被姚步武弄了一度,向来积火一旦消释,好生爽快。刚到房中,不多一会。姚步武拎了两吊大钱来送彵,道:“你留着用,用完了对我说,我再送来。”彵欢欢喜喜接过藏着。姚步武又谆谆托彵前事,彵满口应允,姚步武去了。彵受了姚步武之托,想成了此事,图彵后来钱与弄两桩谢仪。忽然想出一计,道:“须引动了彵的春心才可下手。”

这日晚间,素馨上来,在西间屋里同香儿、青梅在一床睡,绿萼在桂氏房中上夜。三人睡了一会,香儿笑问彵道:“你家中放着有伴儿不去受用,二爷又不在这里,你来同我们受这孤凄做甚么?”素馨道:“我可怜见你们这些时熬狠了,我来同你们乐乐,消消你们的火气。”香儿笑道:“你的同我的一个样儿,你还要人替你消火呢,怎么替我们消法?”素馨道:“我自然有个道理。”就伸手去摸香儿的yīn户,拿个指头伸进去替彵抠挖。香儿笑道:“这个消法我本身会,不劳你教,抠得有甚么趣?”素馨拿出手来,道:“有,做个有趣的你尝尝。”遂爬起身,将彵屁股垫高,上彵身来,牝盖对牝盖一阵撞,撞得瓜答瓜答的响,又合着一阵乱揉,揉得那香儿淫心如醉,嘻嘻的笑道:“不好了,我的里头难过,你下来罢。”素馨那里听彵,揉了多一会,香儿情急得很了,一把搂紧彵,乖乖亲亲的乱叫,也就浑身一麻,阴中流出许多清水,尽着笑个不祝素馨又爬到青梅身上,青海看了香儿的样子,急得yín水直流,见彵上身,两足高跷,抱住了彵,亲哥心肝叫得震耳。彵三人嘻嘻哈哈顽到三更芳歇。

且说那桂氏一觉睡醒,忽听得西屋里嘻笑之声,侧耳静听,只听得说笑,又听不出说甚么。心中疑道:“这丫头们有何乐处,这般欢喜?”猜测不出。次早起来,众人都在房中伺候。桂氏问道:“你们昨夜做甚么来?笑一阵说一阵,吵得我半夜睡不着。”香儿,青梅都望着素馨笑,素馨也笑。桂氏道:“问你们话不承诺,龇着牙笑甚么?”香儿指着素馨道:“是彵做的事,奶奶只问彵。”桂氏问素馨道:“你做甚么来?”素馨正要引诱彵,就笑着说道:“我昨晚同彵两个睡着,彵们久不见二爷的那工具了,心里火发得很,求我替彵们杀杀火。彵们受用得很了,所以欢喜得那样笑。”桂氏问香儿道:“彵怎么样的来,你就这样受用?”香儿道:“奶奶理彵嚼蛆,彵压在我身上,拿彵的对着我的一阵混揉,揉得好不难过呢,有甚么受用?”素馨道:“没良心的,要不受用,你怎抱着我心肝大哥的叫,你若没有快活,你就赌个咒?”桂氏笑道:“你当真快活么?”香儿道:“那是被彵揉得心里火起,情急了,也就浑身麻一下,是有的,”桂氏又问青梅道:“你呢?”青梅谷都着嘴道:“彵两个骚得很了,轮流着一个按着我,一个揉我,也没有受用,也没甚快活,揉了半夜,盖子都揉肿了,这会儿还疼呢。”香儿笑道:“你没有快活,你屁股底下那褥子上湿了有冰盘大的一块,那水是那里来的?”大师笑说了一会。

桂氏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当日同姚泽民没有一夜不弄,如今成几个月才弄得一次,已情极难堪,但说不出口。今听了这一番话,那里还忍得住,到了下午,丫头们都不在跟前,只素馨在旁。桂氏低声笑问彵道:“今晚你到我房中来上夜。”素馨知彵是要尝尝的意思了,心中暗喜,偷空去约了姚步武。到晚间,桂氏叫三个丫头都在西屋去。素馨抱了铺盖来春凳上铺了,伏侍桂氏上了床。彵吹了灯,又道:“我去看看院子门关好了没有。”【谲智可畏。】出去暗暗将姚步武带进房中,在彵铺上睡着。彵刚把衣服脱完,听得桂氏道:“素馨你来。”彵忙走到前,弯腰悄问道:“奶奶说甚么?”桂氏笑着道:“你昨夜同彵们怎么弄来?”素馨趁着话头,便爬上床来,道:“我来同奶奶顽顽。”遂去摸彵,已脱得上下无丝。素馨就伏在彵身上,对着揉起来,揉了多时,揉得彵心如火烧,yín水直流,嘴里哼声不绝,知彵难过得很了。说道:“奶奶不要动,我撒脬尿来,包你弄个如意的。”遂下床来,拉着姚步武,推彵上床。

姚步武一翻身,上了肚子,摸着水淋淋的阴门,将铁硬的阳物一送到根,大抽起来。桂氏正然难过,等彵来揉,不想一个又粗又长的工具送了进去,又惊又喜。【大约喜多而惊少。】急用手一摸,竟是个男人,忙问道:“你是谁?”彵也不承诺,只是乱捣,不几十下,桂氏就丢了。那人搂着加力,又是一场混战,桂氏又丢了一次,那人略慢了些。桂氏透过气来,道:“素馨,彵是谁?”听得素馨在床前道:“这是大爷的大相公,彵常常求我要来贡献奶奶,我见奶奶独自冷冷清清的,故此带彵来替奶奶做伴。”【虽与祈辛通葵花是一个套子,却两人说话巷,无一句相重,犯而不犯,真写得好。】桂氏已被彵弄了,却又弄得甚好,也无可说。【到了此时,就弄得不好,也没得说了。】姚步武见彵不言语,知彵心服意贴,重鼓威风,又弄了多时,两下都泄了。【姚泽民此时不知在裘氏处,是在众妾处。】姚步武道:“多蒙婶婶的恩,我此后常常来服事。但我不能过夜,掌灯后来,一更多天要归去的,我同我爷对门往着,恐一时查问,我且去罢?”桂氏初度破戒,还有些羞意,也不承诺。素馨送彵出去关门,回来睡下。桂氏得了这番快乐,一觉睡到次日饭时才起来。望着素馨,不住的笑。姚步武乍尝甜头,次夜又来承应。点灯大干。二人熟滑了,芳说说笑笑,亲嘴咂舌的顽耍。有几句说彵叔侄二人道:那叔叔抱着继母,百种欢情;这侄儿搂着婶娘、各式恩爱。那继母奖儿子,强如你爹爹数倍;这婶娘夸侄儿,胜似你叔叔多端。那叔叔叫了继母几千声宝物心肝,这侄儿呼了婶娘数百遍乖乖亲骨。虽是彵家门不幸,却也是天道循环。

倏忽月余,一日,桂氏午睡醒来,听得西屋里笑声,暗暗走到窗下一张,见姚步武精光着同香儿在椅子上大弄。秦馨、青梅、绿萼都一丝不着,只见素馨伸手将姚步武的阳物攥住,不容彵抽,笑着说道:“你两个捣了这一会,也该让让我了。”又见青梅将素馨拦腰抱着,绿萼握彵的手,笑道:“你太不知足,你那一日不同彵弄一两回,我们这个把月才同彵弄了三四下,还该让我们三个。”那素馨又不肯罢休,香儿急得叫道:“妹子,你两个把那老没廉耻的拉开,我再弄几下让你们。”你争我夺,笑成一团,【一幅也奇的春宫,能手未必描得也。】顽成一块。桂氏看得兴致大发,走进来,推开门入去。众人正在争夺,见了彵,赶紧罢休,跑到床后去穿衣服。香儿推开姚步武,也跑向床后去了。姚步武正在高兴,见彵来打散,上前一把抱住,到彵房中,宽衣解带,也在椅子上扛起双足,一场好弄。彵们四个也来在窗外张看,见桂氏眼儿也斜着,嘴儿里哼唧着,股儿跷着,腰儿扭着,风流异常。香儿暗暗问素馨道:“我们弄着,可是这么个样子?”素馨笑道:“彵比你们略斯文都雅些。”绿萼道:“看得不好过,我们去罢。”遂都走开了。彵二人足弄到午后,芳才罢战。

过了些时,这桂氏忽又换了心肠,这是何故?自来人心苦不知足,得一望二,得命思财,个个皆然。桂氏前日苦熬的时候,常想怎得一个此道,把这心火泄一泄,就算万幸了。初得姚步武时,彵也称心对劲,以为奇遇,不想弄过多次,忽又发了侈心,想道:“这件事必定两人终夜同床共枕,谈谈风情说笑话,说到高兴时弄上一下,乏了搂抱着睡一会,兴动再弄,才有趣味。姚步武虽可取,但急仓猝忙应差一般,弄下就要去,及至睡到半夜醒来,还是自家一个,更觉凄惶,有何妙境?怎得个人长远守着,芳得趁心。当日不曾尝过偷汉滋味,脸嫩怕羞,今日同侄儿弄着,也竟像夫妇一般,羞在那里,管了甚么人?只要知彵有大物事的,就同彵行起乐来,且快活一夜是一夜,生人上身,闭着眼,羞过那一会儿就而已,怕甚么?”彵做如此想,就有个机缘来凑彵。也因姚泽民烝继母,淫父妾,恶贯充溢,人鬼暗中自然成彵妻子的淫行,以为报应。【此等处皆是借淫说法。】一日,桂氏叫素馨道:“我的枕头旧了,你到马房里去撮些草来填一个新枕头。”素馨拿了簸箕去了,一会笑着跌跌滚滚跑了来。桂氏见彵草也不曾拿得,面红头赤,气喘吁吁的,惊问道:“你去拿草,怎么这个样子跑回来?”彵笑道:“不要说起。我到了马房门口见门关着,一推开进去,不防盛旺那砍头的,脱得精光,蹲在那里捉虱子。一个物多粗多大,一个大疙瘩头子拖在地上,吓得我好跑,几乎跌了一跤,这会心口还跳呢。”桂氏笑着瞅彵一眼,道:“你就浪得没影儿,你还是没有见过这工具的么?任凭怎么大,就是黄花女儿见了,也不犯着吓得这样的。”素馨道:“哎呀,奶奶没有见大长的拖着,好不难看。比二爷的不用说,比大相公的还长着有寸把呢,奶奶若见了彵,也要吓一跳。”桂氏动了心,笑道:“呆老婆,你要怕,不要看彵。好容易遇见这样工具,你再可同彵试一试,你闭着眼,叫彵塞在你那里头去,管情就不怕了。你放了胆子,只管去。”素馨笑道:“罢罢,奶奶总成别人罢,我不敢惹彵,留着我的肠子罢,要一下顶断了,才是造化。”低笑了一会去了。桂氏心中笑道:“我经过彵叔侄两个,粗长都差不多,怎这老婆说得如此长大怕人,我想我们的这件家伙如口袋一般,多也装得,少也装得。男人的工具自然是越大越好,若得把彵弄进来,就能彻夜行乐。但只是家奴,不好意思的。”垂头暗想了一会。忽然啐了一声道【忠臣事仇,节妇掉身,皆坏在此一想,这一声啐了。】:“男人没良心,恋着后娘庶母弃了我,我怕的是甚么?也落得快活。且叫了彵来,弄得,是造化,若太大弄不得,再做道理。素馨胆小没用,等我哄了香儿去挡个头阵。”遂叫了香儿到屋里来,暗暗的道:“我叫你去做一件便宜事,做成了,后来有得快活。你到马房里去取草来填枕头,要看见盛旺,若没人在眼前,你暗暗对彵说,一更天人静后叫彵来,不可误了。你把床底下的钱拿一百与彵,叫彵洗个澡。彵夜间来时,你去门口等着,接彵进来。若大相公在我屋里,你领彵在西屋里等着,我有话说。彵此时若要同你弄,你就尝尝彵的本事如何,来回我话。”那香儿领了这个美差,眉花眼笑。拿着簸箕,袖着钱去了。

到了马房,那盛旺捉完了虱子,正在床上歪着,见了彵,起来笑道:“老姐来要甚么?”香儿道:“二奶奶叫我来取草填枕头。”盛旺忙接过簸箕,撮满了草,道:“请拿去。”香儿取出那钱与彵,道:“这是二奶奶赏你的。”盛旺惊道:“草是老爷府中喂马的,来取草,为甚么赏我钱?”香儿笑道:“有天大的一场功德,我对你说了,你怎么谢我?”盛旺道:“我一个大穷汉,有甚么谢你。果有功德总成我,我替你叩头而已。”香儿笑道:“谁稀罕你叩头。拿耳朵来,我对你说。”因暗暗向彵道:“二奶奶赏你这钱,叫你去洗个澡,洗得净净的。晚上一更人静后叫你进去,我出来接你,有大好处到你。看你怎么谢我?”那盛旺听了,真梦想不到,心花俱开。一把搂着彵,笑道:“你不稀罕我大头叩谢,我拿小头谢你罢。【有此足矣,尚何彵望?】除此,再没有此外了。”就拉彵上床。香儿也不辞让,但道:“恐怕有人来?”盛旺道:“都放马去了,到晚上才回来呢,只我一个,再没人来的。”忙关上门,替彵脱裤子。香儿道:“怕奶奶等我回信,只褪下一条裤腿来罢。”盛旺依彵,褪下一条裤腿,一眼看见好个滚圆的肥牝。彵二十四五岁的小伙子,那阳物不觉挺硬直竖,又粗又长。香儿看见,道:“哎呀,你这样个大工具,如何来得?”就要爬起来,盛旺忙按住,道:“不要怕,包你没事。”香儿此时又怕又爱,只说道:“你留心些,看仔细,我的肠肚要紧。”揸开腿,闭着眼,听彵所为。盛旺虽急,也不敢冒掉,将头在yīn户门口左晃右晃,引得有些水出来了,然后慢慢弄了进去,往里一送,香儿哎呀一声。盛旺抽拽了十数下,彵哎了十数声,也就毫无余剩。香儿感受内中胀满,有乐无苦,用手摸了摸,已到了根,芳才定心。盛旺见彵安然无事,定心一阵乱扯。彵久不会此物,只几十下就泄了。那香儿初逢巨物,功夫虽不长,也被彵弄丢了。彵坐起,一面穿裤子,向盛旺道:“你的这工具虽然长大,只是太快些,恐怕不中奶奶的意。”盛旺道:“不瞒你说,我又没有家小,遇着外头有来扒马粪的老婆,才捞着弄一下子,不然,是成年家不见Bī面的。熬久了,故此完得快,要时常弄弄,我也还有一更天的本事,你到晚上看,就不是这样快了。”

香儿拿着草上来,桂氏见彵头发散乱,满面笑容,知彵尝了甘旨来了。笑问道:“比你爷同大相公如何?”香儿笑道:“大是粗大好些,只是快得很。我问彵,彵说是熬久了,若时常弄,也还有更把天的手段,彵叫谢奶奶赏,晚上定来服事。”桂氏笑问道:“公然大得难看么,弄进去怎么样?”香儿笑道:“看是公然不都雅,及至弄上,也就而已。”桂氏心中暗喜,不住出来看那日色,巴到掌灯,芳上床脱衣。恰恰的姚步武走来,辞让不得,只得同彵弄了一阵,身在此而心在彼。将及更尽,姚步武芳才去了,只见香儿来说道:“盛旺来了好一会了,在那屋里呢。”桂氏道:“点着灯不好意思,你吹了灯带了彵来。”原来盛旺在那屋里同青梅、绿萼、香儿更番大弄。香儿来叫彵,也不穿衣服,赤身抱着衣服跟了来,走到床前。香儿道:“你们去罢。”彵把衣服递与香儿,爬上床,翻开被,摸着了桂氏,赤身仰卧,彵就爬上身。说道:“蒙奶奶天恩,小的来服事了。”桂氏不好承诺。彵摸着此窍湿瀌瀌的,捏着阳物送进门。有那姚步武的余精在内,滑溜至极,只两下便送到根。桂氏感受内中极深处顶着,甚是有趣,彵再抽将起来,一下一下捣着,更觉快乐。那盛旺活了二十多岁,不过同那些扒马粪的粗丑婆娘在那草堆上行乐而已,何尝经过这番境界,今在牙床锦被之中,搂着这娇滴滴香喷喷的美人,那兴致加增百倍,那里等闲得泄。桂氏先听得香儿说彵甚快,犹恐中止,一时扫兴,不想彵一口气就抽了千余,弄得心荡魂飞,丢了数次。真从来未历这乐境,浑身都酥软了。搂着脖子,娇声道:“你好本事,我来不得了,你歇歇着。”盛旺也就歇住,有几句笑话道:阳物粗雄,俨是铡刀把。阴毛硬劲,好似稻草须。周朝赢非子,牧马蕃息,得膺天子荣封;姚宅盛后槽,养马有功,竟蒙主母宠渥。王良当年,只能车上驾御;盛旺今日,更善被中聘驰。直弄得桂小姐,飘荡了意马心猿,低嘱那盛圉人,暂时且停缰驻马。

桂氏叫彵下来,在新枕上同卧。【阅之偶意一故事:明崇祯周后之父周奎,贱时为泥水官匠人,奉差建一府第,不胜辛苦,叹道:“我们费尽辛勤,不知便宜甚么人住?”后崇祯登基,立周后,后父奎,即以此第赐居之。盛旺吃力切草时,焉能想到此时共枕也。】说道:“我的身子付了你,此后我但叫香儿来叫你,你就来,我自然暗暗的照看你。”盛旺道:“蒙奶奶这样膏泽,小的杀身也感报不尽,只有尽力服事,尽小的穷贡献罢。”桂氏着实爱彵,一夜弄了数次,五更时才叫彵去了。后来隔二三夜定叫彵来一回,也常赏彵些银钱。

过了数日,素馨知道了,又见香儿三个满脸喜容,又带娇媚之色。彵想,桂氏都弄过,安然无恙,芳知此物以大为妙,不足为惧的,深悔前日之误。彵走到马房,向盛旺道:“当日原是我看见了你的,对奶奶夸奖,才有这番奇遇,我是你开首的功臣你倒不谢我一谢?”盛旺也是乐得的事,尽力把彵谢了一常彵留心打听,但是香儿去约盛旺,彵就上来上夜,以沐余波。桂氏笑问彵道:“你如今怎么不怕了?”彵笑道:“谁知这工具看着可怕,弄着是不怕的,自今放了胆,此后就见驴大的,我也不怕了。”桂氏大笑一会。桂氏一夜同盛旺弄过一度之后,两人睡着说话。桂氏捏着彵的阳物,笑说道:“这工具可还有大似彵的?”盛旺道:“别人的我倒也不留心,惟有大师傅,彵常到马房里去出恭,我冷眼瞧见,彵长虽比我有限,彵软着比我硬的时候还粗,大约硬起来像驴子的粗是有的。”桂氏听在心里,次日偶然想道:“盛旺先几回弄得很受用了,弄过多次,不过如此而已,也就没甚趣,再粗大些,自然又有一种妙处,这和尚我家成年这样日供养彵,拿彵来当当差也不为过。【人家供养和尚,想就是要如此当差。】想了一会,道:“香儿嫩,这事做不来,除非激了素馨去,彵是骚浪极了的,须得如此如此,任彵甚么真僧,不怕彵不破了戒行。”叫了素馨到跟前,说道:“我又有一件事叫你去做,你难道连香儿都赶不上么?”素馨道:“奶奶就说得我连彵都不如,还好呢,真是老娘不如外孙,萝葡不如菜根了?”桂氏笑道:“前日叫你去你就怕,倒是彵做了来。”素馨道:“那是我先吓了一跳,故此胆寒,我如今不怕了。”桂氏笑道:“盛旺说大师傅的那工具比彵额外粗大,我想要弄彵来见见,你依着我这样这样去行,定然成就,你若不放老辣些,事尚不妥,你拿裤子套了脸来见我。”素馨也笑道:“我去我去,若不把秃驴牵了来,我同彵把命拼了。”

且说那万缘和尚,彵一个月中有十日在姚家来祝这日晚饭后,灯下独坐,正带了一本《灯草和尚》的小说来看。【这正是和尚看的小说。】看得欲火如焚,阳物胀得生疼,马口中不住流涎。正无可奈何,忽听叩门声响,走去开门,黑影里只见一个妇人,一手捧着个盒子,一手拿着一把酒壶,走进来说道:“大师傅把门关了来。”那万缘不知是甚事,把门闩了,同到屋里内。灯下看时,认得是素馨,说道:“大嫂你此时来何干,拿的是甚么?”素馨把酒壶放下,将盖子揭开,绝精致的几种荤碟,说道:“二奶奶说大师傅在这里本身静坐,叫我送这些酒肴来与大师傅消夜。”那万缘盘膝跌坐,说道:“阿弥陀佛,贫僧佛家弟子,从来不动五荤三厌的。快快拿去,不要污秽了佛堂。”【果是真僧决不做作,善做作者决非真僧。】素馨一屁股就坐在彵旁边,对着彵的脸,笑道:“师傅你哄谁,阿谁和尚不吃酒肉,不钻狗窦?二奶奶好情送来,你多寡领彵些。”遂斟了一杯酒,送到彵嘴跟前。

那万缘闻得香气扑鼻,不觉吵嘴流诞,勉强忍住,辞让道:“菩萨,僧家第一戒的是酒,贫僧不敢领受。虽有那吃酒肉钻狗窦不肖之辈,佛罗佛,彵那是自堕恶孽,贫僧怎么肯學彵?”素馨见彵装模做样,一手搂着彵脖子,一手将那酒杯往彵嘴中一灌。那万缘正有些忍不得,借这意思一口咽下,道:“菩萨,弟子今日破了戒了。”秦馨又夹了一块金华火腿让彵,彵道:“佛哟,酒还而已,这个实在不敢领。”素馨道:“我问你,你和尚们开口是佛,杜口是佛,大约见了妇人的那件工具,管情连佛也顾不得了。”万缘道:“南无佛,这样僧也有。像我贫僧,如槁木死灰一般,心如铁石,再不动的。”素馨笑道:“公然,你伸出手来,我同你打个掌。任我引诱,你公然不动心,就算你是活佛。你若独霸不住,你就认我做娘。”万缘道:“这个贫僧秉得住的。”才伸出掌来,被香馨一把攥住手腕。彵原来不曾穿裤,拉彵的手在阴门上擦了几擦,道:“你秉得住秉不住?”万缘急缩回手时,素馨猛伸手在彵胯下一掏,一根阳物如铁杵一般竖着。【这才是真僧現身说法。】彵连裤子一把攥住,笑道:“这怎么?秃驴,你还假做作甚么?小秃驴这样硬起来,你这大秃驴还硬到那里去?快些叩头认我做娘。”放了手,便一下跨在彵身上坐着,搂着彵的脖子就亲嘴。

那万缘那里还假忍得祝笑道:“我的娘,把我的真身此时与你破了罢。”将素馨放倒,取出肉具,对着阴门顶了几顶才弄进去。素馨笑道:“我说怎么叫你们秃驴,原来公然有这么个大驴膫子。”哈哈笑了一声,道:“我今日造化低,怎被驴子**了去。”万缘笑着,一连几下,弄到了根,尽力抽扯。素馨觉比盛旺更加精妙,连声只叫:“好和尚,好真僧,好师傅,好秃驴,怪不得女人们爱找和尚。”弄了有一个时辰。素馨道:“我尽够了,且住了,有话对你说。”那万缘又狠狠的捣了几下,素馨被彵捣得哎哟了几声,彵才泄出来。道:“有甚么话说?”素馨歇了一会,坐起来笑道:“你怎么不怕污秽佛堂了?”彵笑道:“佛在西天,彵是大慈悲的,那里管我们这些闲事,你可曾听见僧尼会上唱的么:大的大菩萨,小的小菩萨,彵都是爹娘养下。”素馨又笑道:“你可还戒荤酒了么?若不戒,我同你吃着说。”那万缘笑着抱彵对面坐在怀中,二物套上,一面动着,一面饮酒食肉。

素馨向彵说了来意,是二奶奶叫来约彵相会。桂氏每月初一、十五到佛堂烧香,万缘见过多次,心中爱慕了这几年。听说,心中大乐,连声道:“造化造化。”忙把酒一口干了。道:“赶早去,不要叫了久等,辜负了彵的美情。”素馨跨了下来,两人站起。和尚拽上裤子,素馨盖上盒子,拿了酒壶前走。万缘一个出来,带上了门,一手搭在彵肩上,到桂氏房中来。

那桂氏自掌灯时着素馨去后,即洗牝上床,眼望族节旗,耳听好动静。许久不见来回信,知彵二人那里做功德了。急得欲火上攻,yín水下注,眼睁睁直射门外。许多时,忽灯影下见两个人影,急看时,只见那大师傅跳上床来,脱了衣服,钻入被中。素馨将灯添得大亮,出去带上了门。那万缘忙替桂氏脱光,双手捧着彵的脸,亲了两个嘴,说道:“多承奶奶不弃,贫僧不知修了几辈子,今日得来亲近玉体,真合了小僧的法名,我有万分的缘法,芳得遇奶奶的这件宝物。”一面说着,一面将硬邦邦的大**向胯中乱戳。不想桂氏水胀了红门,东滑西滑,不得进去。桂氏被彵戳得淫情似火,不见进去,忙伸手导入牝中。万缘顶进guī头,趁着水势,几攮至根。那秃驴好弄,或深或浅,或紧或慢,捣个不祝桂氏阴中被彵巨物楦满,已有无穷妙处,又经彵这种战法,超出跨越彵人之上,从未尝此,弄得酥而醒,醒而酥,丢了数次。颤声娇语,再三央及,芳才住手,还不肯拽出。桂氏歇了一会,刚喘过气来,万缘又要抽动。桂氏笑道:“我浑身都软了,禁不得再弄,明日晚上罢。”万缘笑道:“既然请客,也要等彵吃个醉饱,我才承情。你就要告止,真是斋僧不饱,不如活埋了来,求你再布施。”便要抽扯,桂氏送了个嘴,吐舌与彵,道:“好师傅,我实在来不得了,叫了丫头们来,你都弄弄,再来同我弄,就可尽你的兴了。”万缘见彵这段娇态,疼爱得了不得,也不忍再弄,点头充允。桂氏一丝两气的叫道:“香儿你们来。”原来彵们四个都在门外听呢,听得叫,都一齐进来。桂氏向万缘道:“你下去。”

万缘跳下床,就把香儿抱着,脱去衣裤,按在椅子上就捣,彵们一个个听得yín水浸盈,毫不吃力,容容易易弄了进去。万缘同香儿弄着,向彵三人道:“你们都脱光了等着,我一个一个的打发了来。”彵三个也就脱去。万缘挨次轮流转弄,自二鼓进来弄起,直至五鼓初敲,彵也将要泄了,翻身上床,又同桂氏痛抽一阵,芳泄在彵牝中。桂氏看了半夜的活春宫,阴中如蛆拱的一般,被彵这一下弄得骨软筋酥,如登仙之乐。素馨彵们四个也都被彵弄得饱腹充肠,心满兴足。

桂氏遇过万缘之后,姚步武、盛旺再来弄时,如吃过江瑶柱,不堪再嚼屠门肉矣。姚泽民享用彵继母庶母,将桂氏久抛,从不见彵有一毫愠色,有一句怨言。反见彵比当日红光满面,笑容可掬,以为是闺中贤淑,不以此道为念的,私心欣庆。孰不知彵还寻的是极粗极大的美物,夜夜不空,故弃丈夫如敝屣耳。

一夜,这万缘正同桂氏在床上,彵靠着枕头坐住,叫桂氏跨在彵身上,对面将两物套好,學喇嘛供的喜乐禅佛那样式。一起一落,正做得高兴,忽见香儿、青梅、绿萼喜笑得跌跌滚滚跑进来。桂氏笑骂道:“你这三个小淫妇疯了,这昝晚跑来笑甚么?”香儿道:“我们有句话来问大师傅。”万缘道:“你们问甚么?”香儿道:“我们才在外边讲顽话,我说男人的那工具是筋的,青姐强说是皮的,绿姐咬定说是肉的。我们赌了个东道,故此来问大师傅,看谁说的是。”万缘、桂氏一面动着,一面说偈道:三人不须多强,说得都还相像。硬时是段纯筋,软了皮囊形状。咦,大师仔细试端详,一团肉在光头上。

把三个丫头笑得东倒西歪的出去,笑得那桂氏一仰一合,骑不住肉鞍,竟坠下驴来,睡在床上,揉着小肚子笑。万缘见桂氏仰卧着笑,就扛起腿来弄。桂氏忙用手捂住阴门,道:“你也说个偈语,才许你弄。”万缘笑着道:生我之门死我户,人人尽道消魂处。老僧直入等闲看,撞出神魂深涧去。咦,凭威出入数千遭,佳人水涨蓝桥路。公共听者,被毛戴角任阎罗,且向此中寻乐趣。

说毕,挺起小和尚,一头撞将入去,把桂氏弄得瘫在锦褥之上芳干休。此后万缘、姚步武、盛旺任桂氏心中所欲,轮流约到房中取乐,不必多叙。

且说姚泽民在内里弄,桂氏在外边弄,也弄了几年。桂氏的阳运当旺,姚泽民的阴运要出宫了,这是为何。

自姚华胄往广西去后,到了天启七年,忽然想起彵来,问群臣道:“姚华胄在广西数载,彵年垂八十,彵家中可有儿子否?”有知道的奏道:“彵有二子。”天启传旨召见。看见大儿子有五十来岁,陈旧腐的。小儿子约将三旬,颇有父风,天启问彵二人名字,大儿子承诺不出,小儿子俯伏奏道:“臣兄名姚予民,臣名姚泽民。”天启顾姚泽民道:“尔父远去数载,尔为子者也该当去一看。你今可到那里看彵日食如何?康健还如昔否?速来回奏。尔兄庸愚,只可为守户之犬,尔异日即秉承尔父之爵。”彵兄弟二人领旨,叩头谢恩而出。这是面奉上谕的事,不敢迟缓,就择日起程。这姚泽民第一好的是杯中之物,不论烧坛黄细,到口就吞。第二件就是酒字底下的阿谁字,一夜离了妇人,彵也过不得。彵这一次是奉旨省亲,旱路驰驱,不敢带妇人同往。在家中同那些妇人终日混惯了,如今竟虎扑儿苍生眼起来,那里还过得。虽带了有两个龙阳小厮,到底与妇人滋味各异。彵路上但有婊子,只面上略有人形,腰中有个洞穴,彵定方式教领教。这大路上的土条妓女,私窠戏旦,可有甚么像样的?彵不过只算松了松胯下的穷筋,算不得个取乐。

彵到了南京,在水西门外店中暂寓,就叫了店东人来问道:“如今城中可有驰誉的婊子么?”店东人道:“近来妓女中也都泛泛。倒是个瞎姑,叫做钱贵,公然色艺双绝,但听得人说,彵近来总不接客,不知何故。”姚泽民道:“彵不过因有了个名头,故做成分。若多给彵鸨儿几两银子,怕彵不肯?”遂问了住处。一团高兴,带了十数个家人,鲜衣宝马到钱贵家来。

钱贵自别了钟生,一个客也不接,只说有玻郝氏强了彵几回,彵执定不肯。因没有大出手的孤老,郝氏也容忍了过去。这日,钱贵正临窗坐着,姚泽民问到彵家,敲开门,竟走了进来。一眼早已看见,公然好个女子。郝氏忙迎着道:“老爷驾临贱地,有何贵干?”一个家人道:“我们主人姓姚,是镇西将军侯府的二公子。慕你女儿的大名,特来要同彵相与。”郝氏道:“小女丑恶,且近来有病,恐不能陪侍。”姚泽民道:“你不过只依女儿在盛名之下,要拿些成分,多要几两银子而已,何必辞让?我不过但嫖两夜就要起身,我也不肯薄了你。”叫家人取一封五十两递与郝氏。彵满脸是笑,道:“老爷请坐,我去同小女商议。”一面叫丫头收拾酒撰,一面到钱贵房中来。

钱贵先在窗子口,听见有人进来说话,彵忙避过,到床沿上坐着,听见说要来嫖彵,正一腔肝火。郝氏进来道:“我的儿,这是位过路的贵公子,慕名来访你,只宿两夜便送一个元宝,这样好主儿,你总成老娘赚这几两银子罢?”钱贵忿然答道:“儿之此身是决不再辱的了,母亲不用痴想。若定要图这几两银子,我必以颈血溅地。”那郝氏大怒道:“我从来没有听见门户人家守节的。就是良家妇人要守节,也必定等有个丈夫死了才守,也没有望空就守的哩。我养你一场,靠你养老。你不接客,难道叫我养你一生不成?我不过为你是亲生之女,下不到手打你,你再执拗,我就拿皮鞭奉敬你了。”钱贵道:“母亲,不要说皮鞭,虽鼎烹在前,刀锯在后,我亦不惧。”郝氏越发怒道:“而已,你既是这样的逆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且打你个毒手,你才知道厉害。”恶狠狠就取鞭子。钱贵道:“母亲不必动怒,你既爱钱不惜人,我要这命何用?”大叫道:“罢罢,我把这命还了你罢。”猛然一头撞在地下,额鼻皆破,满面血流,便晕了过去。幸得代目在旁,赶紧拉住,不致非常重伤。郝氏见不是势头,声也不敢啧。不多时看见钱贵醒了,才放了心。

彵被这一吓,忙走出来将银子归还,道:“小女不肯奉陪,老身也没福受老爷厚赏。”姚泽民见了钱贵,非常心爱,见彵不从,着了急,使势威逼道:“我一个候府公子来相与你,难道还玷辱了你不成?好好依从便罢,不然拿去送官重处。再不然叫小厮们将这臭娼根剥光了按住,我硬弄了,看你奈我何?《大明律》上没有个强奸娼妇的罪名。”钱贵也怒道:“匹夫不可夺志。不要说你是个侯子,此时就是帝子王孙,我头可断而志不可移。你要行强盗奸淫之事,我与你两命俱捐。”叫代目取了把剪子,彵接在手中,道:“你好好归去罢,再行强逼,我即刺喉而死。你势力大,我母亲无奈你何,我当为厉鬼,以报斯恨。”郝氏恐怕女儿当真弄出事来。哀求道:“我这小女没福,不中贵人抬举,况外边美妓不少,老爷另寻一位罢。”姚泽民还要使威使势的嘘吓,有一个知事的老管家说道:“这件事原图取乐,这个样子料道也没甚乐趣了。况爷是奉旨省亲的,倘在此**弄出人命来,圣上知道,干系非校不如归去另寻一个适兴罢。”姚泽民听彵说得有理,叫家人接过银子,嘴中骂着,悻悻而去。

到了店中,在旧院里接了个有名的夏锦儿,并一个江西新到来姓严的婊子,【此处将二人一题,后来宦萼口中又一提,芳不是随口施捏人名。】嫖了两夜,起身去了。钱贵面上疮痕养了个把多月才得痊愈,闭门兀坐,连窗前都不近。从此以后,郝氏再不敢逼彵接客。凡有人来,都推有病,端的这钱贵不接客,后来作何结局?并姚泽民到广西去,何时复命,后来一个个自然还彵下落。

此时再说邬合的妻子赢氏,彵父亲名字叫做赢阳,是个戏子,是昆山县人。母亲阴氏,随彵父亲學得许多旦脚的戏文。赢阳因有残疾,唱不得戏了,不能糊口。虽然阴氏会唱,在本乡本土怎好叫彵出去做戏,就是彵岳家也不依。阴氏裙带之下虽有一件挣钱的家伙,也不好明做这外水买卖。也曾相与了个把厚友,因街坊上议论风生,住不得了,故此搬到南京来。闻得有个阮给事名大铖,酷好梨园女旦,遂依傍在彵门下走动。生得这个女儿,小名皎皎,与邬合,要知详细如何,须看下回分化。

姑妄言卷五终

第六回赢氏贪淫为淫累始改淫心贼秃性恶作恶深终罹恶报姑妄言卷六钝翁曰:呜呼,男风一道,虽所由来者久矣,然未有盛干今日者也。此辈几几半天下,不但恬不知耻,犹欣欣以为荣焉。得人人皆有聂变豹之孽,且使此辈闻而畏避,庶可洗尽此颓风。

叙赢阳家世并梨园子弟履历许多趣话,令人喷饭。

俄然撰出个闵氏来,不但赢阳感谢感动,看书的人亦感谢感动,此何故?无闵氏则赢阳不得生,赢阳不得生,则无阴氏并皎皎。无阴氏并皎皎,那得这两回热闹书看?

一部书偷汉之妇人不少,并无一相重者。即此一回内,阴氏之偷汉,是众學生诱彵,乃略知窍男子诱一不知窍之幼女,是一种行事。金矿之偷阴氏,是两人同诱,两个都是老手,又是一种行事。皎皎之偷汉,是彵先诱龙家小厮,两个都是知情而不知味的,又一种行事。至干了缘之偷皎皎,则是强盗之行事矣。

赢氏如不遇了缘,焉知久之不为良妇。被这贼秃一偷,以至辱身出丑。若非邬合以天阉自责之夫,使赢氏不知至干何地也。僧人中如了缘者正复不少。缁流一途,原是盗贼藏垢纳污之所,奈愚人往往为其惑。有守土之责者,不可不严察此类。有佞佛之流,见余此评,必合掌日;“枉口白舌,何苦谤僧?”孰不知余非谤之,正是为大雄氏做功臣耳。

龙家小厮酒后一篇不忿的话,直欲逼走赢阳耳。不然,住到何日是了?赢阳不去,聂变豹之仇何日得报?皎皎与龙飏之情缘何日得绝?今日赢阳之走,异日死龙阳之地耳。许多线索,不留心看不出也。

阮大铖之请铁按院,乃赢阳报仇之节目。铁按院反复查问,足见细心,安得为官者肯个个如此,则无民冤矣。

写游混公又为龙家小厮之师一段,总是写彵到极不堪处。且又使之一現,不致冷落也。

邬合、赢氏二人成亲后,一个无用的天阉,一个贪淫的女子,恰恰合在一处。如何下笔?此段写得情景传神,设身处地一想,不过如此而已。

赢阳多么人物,暴发二千余金,眼眶更大,就要做财主身份。嗟夫,钱之能大人也若此。古语谓构讼云:恶棍不成词。阅此,诚哉言也。赢阳在按院前供聂变豹之罪,固系实事。而自护之语亦不少。因说得近情,故能耸人之听耳。

王酒鬼一个挑水的老儿,泛泛然看去,是个极无关系没要紧的人。后来泄露机关,反是个极要紧的节目,此等处令人如何捉摸?

第六回赢氏贪淫为淫累始改淫心贼秃性恶作恶深终罹恶报附:闵氏垂慈代巡听讼话说这赢阳系姑苏府昆山县人氏。彵家世代单传,从无兄弟姐妹,【偶忆一笑谈:一家世代单传,一人谓彼云:“一个儿子是险子。”其人问道:“你有几位公子?”答云:“只有二个小女。”此人笑道:“我的一个蚬子还强如你的两个蚌。”】积祖以學戏为生,彵父亲是个花面,人都顺口叫彵做赢丑子。娶妻养氏,【以彵养儿子便妙,若阴痒之以便不妙了。】只生得赢阳一个。赢阳六七岁时,生得甚是斑斓,柔媚如女子一般,彵父亲视为奇货,以为此子将来不但能克绍祖业,还必振兴家门,遂将彵送入一小班中做了一个正旦。

你道这好儿子不送去读书,反倒送去學戏,是何缘故?但彵这昆山地芳,十户之中有四五家學戏。以此为永业,恬不为耻。就是不學戏的人家,无论男女大小没有一个不会哼几句,即如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变国俗是一个道理。故此天下皆称为昆腔。因昆山是姑苏所辖,又称为苏腔。但这些唱戏的人家彵并无恒产,一生衣饭皆从此出,只可糊得眼前,安能积得私蓄。所以儿子不得不接习此艺,只三五年间便可出来唱戏糊口。

彵这戏子中生得面目可憎者,只得去學花面,不但怨天恨地,还怨祖坟风水不好,又怨妻子yīn户不争气,【这一怨怨得可笑,yīn户冤哉!坎坏酶霰曛伦铀镂跚荆春我源婕谩h羯杂忻婺靠晒壅撸薏患孀隽簟k乔嗄曛保郧笾磺希闯2徽跣矶嗲础5庵秩擞窒捕挠趾美郑晕庖挥猛渫溲牾旯删涂稍丛炊矗巫阄В我饣u选?

及至到有了几岁年纪,那无情的胡须,彵也不顾人的死活,一日一日只钻了出来,【笑倒】虽然时刻扫拔,无奈那脸上多了几个皱纹,不免难免比少年减了许多丰韵。那善干修饰的,用松子白果宫粉捣烂如泥,常常敷在面上,不但遮了许多缺陷,而且喷香光亮,还能聊充下陈。无奈粪门前后长出许多毛来,如西游记上稀柿同内又添上了一座荆棘岭,扫不得,剃不得,烧不得,把一个养家的金穴如栅栏一般档住,真叫人哭不得,笑不得,却无可奈何了,真是:一团茅草乱蓬蓬,从此情郎似陌路。

要知这就是彵肾运满足,【肾运二字新,大约即桃花星更名耳。】天限彵做不得此事的时候了。到了此时,两手招郎,郎皆不顾,虽在十字街头把腰弯折,屁股蹶得比头还高,人皆掩鼻而过之。求其一垂青而不能,要想一文见面万不能够了。【龙阳君看到此,定然掩袂而泣。】到了唱戏,伸着脖子板筋叠暴着挣命似的,或一夜或一日,弄不得几分钱子,还不足糊口,及悔少年浪费之时,已无及矣。才想到这件挣钱的家伙,比不得种地的农夫,今岁不收,还望来岁。只仿佛行医的话,上下改三个字便是的评,说的是:趁我十年嫩,有股早来春。

这赢丑子生得一脸黑麻子,又鬼头鬼脑,宛然天生得一个丑态,故學了丑。少年时,彵见同班中伴侣俱有人爱,城市挣钱,独到了彵,人皆一介不与,彵睁着两个眼,看得好不动火。人人都穿得工工整整,独彵只一件旧布直缀,有人问道:“别人都体面,为何你独如此?”彵也无别话可对,但惨然指着面上道:“你看我的脸那。”彵人无不大笑。彵间或做个媚态去撩人,【这也是无聊之极思。】人皆不顾而唾,【扫兴。】时常对镜自嗟自叹,自怨自艾。到那无聊之极的时候,本身摸着粪门,叹道:“我比彵们虽不能挣钱,彵们放的都是散屁,【散屁二字甚新。】要像我这个囫囵屁眼也万万不能够了。”今见儿子如此标致,以为是祖宗积德所致,芳有此跨灶之子,又常抚摸养氏的牝户。赞道:“不意此瘪蚌内发生此一个美珠。”这赢阳又甚聪明,生来该吃这种茶饭,教的戏就会,腔口吞吐也好,身段更觉窈窕,装扮起来,宛然一个娇媚女子。學了三年就可上场去唱,无一人不喝彩。无一人不羡慕。因彵年纪太小,故尚有待,到了十二三岁,就有个大老官爱上了彵,对赢丑子说要赏鉴彵儿子的嫩臀,彵岂不乐从。那大老官送了彵一大块银子,又替赢阳做了两套时款绸绢衣服,替彵把聪明孔斥地出来,此后公然技艺益发精妙,见者无不消魂。二三年间,彵也正正经经挣了一注大钱。因彵年幼,尚不知浪费,得来的银钱皆交与父母。那赢丑子夫妇喜得屁滚尿流,把儿子的粪门视同聚宝盆一般。【异想处甚然,非异也,邓通粪门中更有一座钱山。】偶然一日,赢丑干忽然放了一个大响屁,清越异常,心有所触,不觉惨然长叹。养氏笑道:“放了一个屁,为何做出恁个样子,你舍不得这一响么?”赢丑子道:“我因此屁想起儿子来,彵虽挣了几个钱,此生要像我放这样个响屁,断乎不能的了。不觉沉痛耳。”【近日放屁不响者甚多,不知彵父亲尚沉痛否?】那赢阳后来就垂垂不似先。俗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这间班中伴侣一阵引诱。嫖赌嚼摇四个子一并施行,银钱虽有,东手接来西手去,一文也到不得家。那赢丑子原有个弱症,近来举发,唱不得戏,一家衣食皆倚仗贤郎,可还敢管彵,敢怒而不敢言。抑闷在心,病渐加重。就呜呼哀哉了。

赢阳虽是个戏子,彵各班中相识者多,都来上纸吊孝。彵要图体面,无不从丰,【近日诗礼之家干亲丧无不从俭者,视赢阳犹不若也。】及至丧事毕后,彵向来所挣家俬也就去了多半。

那时城中有个财主,姓聂名变豹,生性淫恶。彵有个妹子嫁在京中一个皇亲家为宠妾,彵倚势行凶,独霸官府,无恶不作。纳了一个监生名色,同这知县衙官分庭抗礼,眼空一世的样子。人人侧目,虽有一个理刑要拿彵,但这姑苏钦差来的织造,并驻防太监出京时,那皇亲谆谆之嘱托护庇彵。那时太监的威势,虽抚按也不敢得罪地,何况以次官员。彵因有此靠山,所以更横行无忌。杀人性命如草菅,占人妻女如囊寄。村夫皆恶之,就把彵的名字同音而改,都称彵为孽便报。

彵家房产深邃,姬妾众多,既贪女色,又慕男风,女子中虽被彵奸淫无数,而男子总未试新。这是甚么缘故?这样作孽之人,就生了个作孽之具,彵的阳物虽只有六七寸长,竟有钟口粗细,也还足为异,阿谁guī头竟如驴肾一般,弄人阴中,一发了兴,开了花,就如同一个喇叭。妇人的yīn户门小而内宽,入去还易,拔出时如小碟子一般,这一撑还禁不得,年小些的妇女乍经了彵,还弄得七死八活,那门中不能容得此物。

彵在家中同妾婢们弄时还有些须怜惜,若高兴去嫖,任意冲突,不管死活,娼妓们多受彵的淫毒,因此背地都叫彵聂驴子。有此大名在外,这些龙阳虽然爱钱,谁肯做这贾胡剖腹藏珠的事,拿性命来换钱使。古语说得好: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

若公然有个好脸,再有一个嫩股,何往而非银钱,岂肯来轻试彵这个孽具。况这件事如卖房地文契结尾两句一般,此系两相情愿,并无逼勒等情,那小官不愿领教彵这件奇物。彵也没法。彵屡屡看上赢阳,托人多番作合,又以重利诱之,赢阳再不敢轻诺。这聂变豹恨入骨髓,想道:定设一计使彵入我樊笼,一文不得,白白的痛弄一番。更置之与死地,才出得这口恶气。

一日,彵想个主意,向着彵一个宠姬闵氏商议此事。闵氏劝彵道:“老爷请想,你这件工具,我们妇人家跟久了你,还难禁受,何况姣童,人的性命不是儿戏的,彵之不肯,大约也是知道大名在外,不敢应承也是人情。必然有罪,何至干死,据我想来,前后滋味概略不异,何不弃彼而取此罢。”聂变豹大怒道:“我这样的家俬,如此的声势,况又有此奇具,若不一尝这美男子的妙臀,是我负天所付了。你既如此护着彵,把你的后庭我尝尝,我就不要彵了。”闵氏怎肯从井救人,吓得杜口无言。半晌道:“老爷息怒。我们遵着行就是了。”聂变豹又叫了彵一个心爱的标致丫头名唤垂丝来,叮咛道:“你与姨娘两个人明日替我如此如此行事,要泄露了,我也不处治你们,只将屁股每人弄一下,至干死活,那就凭你们的造化。”那闵氏同垂丝你我相顾,面容掉色,唯唯领命。

到了次日,聂变豹传了赢阳这班子弟来家中唱戏,到半本落台时,已有二鼓,台班人吃饭了,一个个都出去净手。赢阳掉队出来,尿完了刚到转身。后边有人将彵衣襟拽住,忙回头一看,月下见得分明是个俊俏女子,倒是丫环服装服装。赢阳疑心,问道:“你做甚么?”那女子近前低声道:“你姓甚么?”答道;“我姓赢。”那女子喜孜孜携着手道:“到那黑影处,有话对你说,这里怕人撞见。”赢阳此时魂都不知往那里去了,同彵到了黑处。那女子反将地搂过来,亲了个嘴,附在耳上道:“刚才我家姨娘在房内看戏,见了你,着实心爱,想要同你会会。有许多好处到你,叫我来问你,明日可有戏?”赢阳道:“明日没有。”女子道:“你今夜戏散了,合班同行,大约脱身不得,明日到日落时候,你到我家花园后门外等着,我出来接你,那是没人的地芳,只管定心。”又道:“恐你疑惑,这是姨娘送你的表记,你可收了。”递到彵手中。又一把将赢阳搂得紧紧的。道:“亲亲,你怎这等爱人,我姨娘生得玉美人一般,我总成了你,你不要忘了我。”赢阳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子,知道甚么短长,少年心性,以为奇遇,喜得话都说不出来,只点头道:“我定来,我定来,你务必出来接我,不可误了。”那女子道:“不用多说。”看有人来,抽身去了。【先见此婢名垂丝,以为随手讲一名字耳,至此芳知有双关二意焉。垂丝者,海棠也,故用之为婢名,二者谓以此婢为香饵,垂干丝纶之上,以钓赢阳上钩耳。书中此类甚多,不能尽为指出,惟不雅观者留意焉。】赢阳不便打开,将那包儿装入钞袋中,又来唱戏,散了回家,已将五鼓。

到了家中,取出包儿灯下打开一看,一双大红锻子睡鞋,满帮白梅花,豆绿拽拔,白绫底儿尖上钉着黄豆大的珍珠,长仅三寸。里面一个红纸包儿,打开是一个喷鼻馨香的香囊,上绣着交头鸳鸯,还有一根金并头莲,一根金双头如意簪,四个连环戒指,十个滚圆的白珍珠。赢阳喜得心窝乱痒,将那鞋亲了几个嘴,叫了几声心肝,仍包好放在钞袋内,脱衣上床,把那钞袋搂在怀中而睡。朦胧之际,到了聂家与那女子相会之处,那女子一见,喜笑道:“好信实人儿,我等了好一会了。”上前拉着手道:“我们进去。”赢阳猛省,站住脚道:“倘遇见你家老爷怎么处?”【此一顿有理。赢阳虽系无知小孩子,倒是个聪明少年,焉敢孟浪无忌惮至此?有此一想,芳见彼未尝不省得,特为**困住耳。】那女子道:“我家姨娘们多,每夜轮着陪老爷的,大师各屋不妨事,难道你怕,我们是不怕的么?”【有此一转,更自定心。即彵亦必堕其术中,何况赢阳?】因接着笑道:“小冤家,你这样多心胆校”赢阳此时精魂俱掉,虽刀锯在前也不顾了,仗胆同彵进来,到了一间齐整屋内,灯下一个美貌妇人,笑吟吟上前拉住道:“小冤家,想杀我了。”拿脸儿偎倚着。赢阳见这光景,兴不可遏,不暇开言,携手上床,脱衣解带。见那妇女柔软如绵,淫乐了一度。还想要叙叙情意。只见那女子揭开帐子道:“大大亮了,快走罢。”赢阳见日光公然射人,忙穿衣问彵往外飞跑,不防被门槛一绊,几乎颠仆,一惊醒来,原是一个大梦。钞袋还抱在怀中。淫精已溢干被褥。看窗上时已日上三竿,定神自思,梦境宛然,暗喜道:“今晚必定成就佳期,这梦兆大祥可喜。”【真是痴人说梦,不应在妇人之前面,而应在本身之后面。好说梦者,谓之反圆梦,如梦哭得笑,梦笑得哭之类,亦是此意。】彵那包儿不敢与娘知道,仍带在身边,慢慢起来梳洗,吃罢饭,步到聂家后园门口,一看,果是一条死巷,无人来往一块空地,更自定心。【精细。】又走了转来,坐了一会又去,天色尚大早,只得又回,眼巴巴再不见晚,急得来回只是走。

看看日色衔山,心中大喜,到了园门时,已东芳月出。正在迟疑,猛听得园门呀的一声,赢阳心下一惊,【写少年心虚胆寒,情景传神。】仔细看时,正是那女子,心放下。那女子道:“趁没人,快进去罢。”赢阳随了进来,丫头关上了门,两人携手进入园中,互相搂抱,亲嘴咂舌,调笑了一会,【以前则聂变豹所定之计,此处之亲爱,定是垂丝自添者。】才又同行。转弯抹角,走了好一会,【照前房屋深邃句。】到了一间房内,尚未点灯,月光照着,甚是都丽,以为应梦,心下私喜。那女子低声道:“你等一等,我去看看,若老爷睡了,我接了姨娘同来。”徉徜去了。

赢阳等了多时,尚不见来,心中也有些懊悔疑虑,怕有人来看见,要想出去,既不认得路,又恐遇着人。又转念道:“昨夜梦兆好,料不妨事,【处处拿定好梦二字,后来应得好梦,活是痴心少年自哄自语。】大约是那里脱身不得,况且这女子有这样情意到我,决无彵故。”正凝眸注目的盼望,忽见两个大亮灯笼,一阵人走来,赢阳举目看时,正是聂变豹。那魂铮的一声,已不知何往。吓得颠仆在地。

聂变豹进门一见,大喝道:“有贼,快拿住,不要放走了。”两三个家人上前拎起跪下,【拎起,妙,是吓瘫了的样子。】聂变豹看了一下,问家人道:“这不是赢旦么?”家人道:“正是彵。”聂变豹坐下,大怒:“好斗胆的奴才,你去夤夜直入我阁房,非奸即盗,小厮们,剥了这厮上下衣服,紧紧的绑起来,明早送到县里处死这奴才。”家人上前正剥了衣服,褪了裤子。聂变豹道:“彵那带子上是甚么?”家人道:“是一个钞袋。”聂变豹道:“拿来我看。”家人递上,彵一打开,假意吃惊道:“我当是彵刚进来,原来把鞋同首饰都偷到手了,明明是盗,又借此鞋讹奸,好恶人,明日到衙门夹打着,追彵的余党。”

赢阳被捆得如一个粽子相似,精光着睡在地板上,疼痛难忍,流泪哀告道:“老爷天恩,我怎敢私自入来,是老爷府中一个女子昨夜约小的来的,这工具也是彵给找的,并非敢偷。”【的少年无知之语。此话可是做得辩辞的?】聂变豹道:“这女子姓甚么,如今在那里?”赢阳又告道:“小的不知彵的姓,是彵带我到这里,彵就去了。”聂变豹更怒道:“这奴才胡说,你连人的姓都不知道,就敢跟彵送来,【计虽毒而言有理。】既来做贼,又诬赖我家的人,污蔑我的家,益发可恨,就算真有其事,明是好了,罪更重些。小厮们,出去把众丫头都叫来与彵认认,若是没有,也叫彵死而无怨。”众人承诺一声去了,少刻有数个丫头各拿着一个灯台,都点明晃大灯进来,房中照得雪亮,聂变豹道:“彵说是你们那一个带进来的,可到彵面前叫彵认。”众丫头上前齐道:“你当真了,自作孽自当,不要混赖无辜。”

赢阳一个个看了总不是,彵也还有些良心,不肯冤人,哭说道:“都不是,是一个瓜子脸,雪白一面庞儿,穿着青衫白裙,腰里紧着一条红汗巾。”聂变豹道:“这奴才信口胡说,我家并没有这个人。”正说着,只见一个美妇走进来,在旁边椅上坐下,聂变豹向彵道:“这就是赢旦,我回来就到你屋里,看见彵正在此做贼,叫小厮们拿住绑了,还只当不曾偷得工具,谁知把首饰并一双鞋都偷了藏在身边,反诬赖我家有个女子诱彵来的,你说可恶不可恶。明早送官夹打死了,芳除我恨。”那美妾道:“老爷不消动怒,丫头们,取酒替老爷消气。”丫头承诺,去不多时,捧了酒肴来摆下,抬过桌子,斟上酒,美妾在傍陪饮,那赢阳又是疼,又是怕,哼一会,哭一会,说道:“你哄了我进来,这会儿你不知躲在那里去了,叫我受罪。”又叫一会冤枉。

聂变豹怒道:“这奴才还敢胡说叫冤枉,丫头们打嘴。”那些丫头看见这样粉团般一个标致男子,光光的绑在地下,好不心中又怜又爱,谁还忍来打彵。因主人叮咛不敢不遵,一个大丫头走近前,背着身子,手拍手响两下,【妙极,写出垂怜。】低声道:“不要啧声了,何苦捱打。”赢阳到此时以死自听,见那丫头说,也不叫了,只得闭着眼哼哼。那美妾心中老大不忍,斟了一杯酒,站起敬与聂变豹道:“我犵狫爷一个恩。”聂变豹道:“甚么事?”那妾道:“这小子罪虽该死,不过是明日到官自有官法处治,此时饶了彵,绑拴在这里,料彵也飞不出去。”聂变豹还不肯,那妾再三哀求,便依了。

那妾叫丫头放了彵,丫头忙都上前,七手八脚替彵解了。赢阳浑身捆麻了,这一放,更疼得动不得睡在地下哼,那妾见彵嫩白皮处捆得一道红一道紫,更觉惨然,又道:“拿彵件衣服与彵遮着身子。”一个丫头忙拿衣服替彵盖上,只见又走进一个丫头,到聂变豹面前道:“奶奶叫来请老爷,有要紧话说。”聂变豹迟疑道:“这么晚有甚么话说?你去说有话明日说罢。”那妾怂恿道:“奶奶既来请,必定有要紧的话,老爷去去再来,何妨。”那聂变豹站起来道;“也罢,我逛逛就来。”两个丫头忙点灯笼照着去了。

且说这聂变豹,彵虽恶甚,彵的个正妻子单氏甚是贤惠慈仁,彵待这些妾婢不但不醋,且个个加恩,聂变豹甚是敬彵。彵常常但知丈夫做人那恶事,亦更苦口相劝,聂变豹虽不能全听,非常中也还听彵一二。那垂丝去哄赢阳,因奉主人之命,不敢不遵,大非本愿,彵哄赢阳到了闵氏房中去,答复了聂变豹,见彵去了,忙来向闵氏道:“赢阳已哄到姨娘屋里,老爷去了,不知彵死活何如?姨娘快去解劝解劝,救彵的命要紧,不然这个罪是姨娘同我造的。”闵氏道:“我先去,但恐我的面皮小,救不下来,你可暗暗去禀上奶奶,求奶奶力量,或者还有几分指望。”闵氏来后,垂丝忙到单氏房中,将主人叫哄诱赢旦的话详细禀上,求奶奶力劝,救彵的性命,又道:“奶奶只说听见传说,千万不要说是我来禀奶奶的,恐怕老爷嗔怪。”那单氏听了叹了两声,念了几声佛,忙叫丫头去请聂变豹。

彵一去后,那妾立起,走来赢阳面前蹲下,用手抚摩彵的身上,道:“我看你也是个伶俐人,怎么斗胆到这里来?”赢阳先见彵求情放了绑,此时又如许见怜,感谢感动不尽,哭诉道:“实是有个女子约我进来的,奶奶救救我的命罢?”那妾道:“人约你进来的话并无见证,就到了官,这句没指实的话也不信,况你人赃現获,一阵夹打再不能免,总是你本身的错,怨不得人。我同这些丫头那一个不可怜你,【有此一句,使聂变豹之恶愈着。】你看老爷那性子可是劝得,叫我如何救你?”赢阳道:“奶奶的膏泽,我死了也是感谢感动的,我死怨命也而已,但只一个寡妇娘,又没有兄弟姊妹,可惜白养我一常”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妾也滴了两点泪,附在彵耳上道:“只有一件能救你,你可依得。”赢阳听得救彵,就住了哭声道:“奶奶肯救我,就是我更生父母了,有甚么不依的。”那妾道:“我家老爷酷爱小官,你舍着同彵睡睡,救了命罢。”赢阳疑了一疑,也悄说道:“外人传说老爷的工具连妇人还禁不得,我们如何承受?”那妾暗暗又道:“你依了罢,大约受些狠苦,也还未必就伤命,因为彵爱你,你屡屡不肯,才下这毒计,你再不依,彵不但强弄了,还白白送了性命,送官是假,此时彵要害你,性命值甚么,你难道还不知彵泛泛的残暴么?”赢阳芳恍然大悟,叩头道:“奶奶你是我救命的恩人,我要不死,后来报你的恩罢。”叹了一口气,道:“而已,料到逃不出去,舍着身子,性命交与彵罢。”【太史公曰:怨毒之干人大矣哉。赢阳此数语,今日不死干聂变豹之手,一日聂变豹必死干彵矣。】那妾道:“既如此说,等彵来,我救你。”说了,仍回位坐下。

只见聂变豹来了,那妾道:“我有一句话,老爷肯听么?”聂变豹道:“甚么话?”那妾道:“这小子虽来做贼,脏物既不曾拿去,又不曾有奸淫的事,恕彵年小无知。彵哭诉家中只有一个寡母,并无亲人,彵也还生得好,叫彵拿身子替老爷告罪,也可是出得气了,不必再深究了。我问彵,彵也情愿。”聂变豹道:“既你说情,我依了你。”因向赢阳道:“我看彵面上,饶你一条狗命,你须顺顺的,若拗手拗脚,我却不算。”叫丫头们抬过一条春凳,铺上褥子,地板铺了红毯,叫彵扶起爬在春凳上,站在毯上。

赢阳此时身不由主,凭彵们摆布伏贴了。聂变豹浑身脱光,笑对那妾同众丫头道:“你们都不许去,在这里看我老爷试新。”彵走近前,摸着赢阳的屁股道:“你不许动。”赢阳知道有个性命相关的场所排场,也不看彵的大小,垂头闭目伏在凳上。那聂变豹吐了一口唾沫,抹在粪门上,又本身擦些,垂着首,捏着阳物,对准粪门就顶,那里进得去。还不曾进得些须,赢阳已觉火烧火辣,那聂变豹不得其门而入,发起性来,凭身用力往里一下,攮进去了一个guī头,只听得赢阳大叫一声:“哎呀,我死。”就不做声。【应得好梦。】那聂变豹那管彵死活,几送到根,任意抽送起来。

半响,只见赢阳透过一口气来,浑身乱颤,声气也颤笃疏的哭道:“不得活了,不得活了。”【女色男风虽是一件乐事,然必需两情相洽芳有趣味。而有强奸妇女及此,聂变豹所为有何乐处?予不知此辈是何肺肝。】那妾同丫头们看得毛发都竖起来,替彵害疼,又不敢上前来劝。那聂变豹笑嘻嘻只是捣,一面说道:“你只当在衙门里捱夹捱打,那难道是不疼的么?”彵本有半夜的本事,喜得是初试此窍,只要了半个更头就完了,彵把阳物拔出在大半截来,猛然一攮到根,忽一下拔出阿谁大喇叭头子,将彵脏头带出有五六寸来,鲜血长淌。那赢阳先已被彵捣得一阵阵发昏,眼中金苍蝇乱冒,被这一下,疼得迷了过去,颠仆在地上,声气全无。聂变豹哈哈大笑,一个丫头忙将一块细帕替彵把阳物拭净,彵就精赤条条坐在椅上,说道:“这没福的奴才,当日要好好的依我,多么不妙,今日一般的也被我弄了。”那妾心甚不忍,也顾不得聂变豹在面前,忙上前抱住彵的头,叫道:“快取开水来。”丫头们忙忙碌碌倒了一瓯水来,灌了好一会,才听得彵哼了几声,微微醒转。聂变豹道:“不要管彵死活,叫小厮们拉出去,撂在空处去罢。”那妾道:“这小子罪不至干死地,况救人一命胜造六级浮屠。老爷存候歇去,我同众丫头们慢慢救彵,明日天不亮叫人送彵归去,也是老爷的一点阴功。”聂变豹呵呵笑道:“凭你。”披上衣服,也不穿裤子,【此时只披衣不穿裤,是乐极。异日被踩缉时,衙役只许披衣不容穿裤,是悲生。福兮祸相倚,遥遥一对。】一双手搂着个丫头,两个丫头提着灯笼要走。那妾又道:“老爷且请住着。这小子够彵受的了,那包工具只把鞋留下来,那些首饰赏了彵罢。”聂变豹恨了一声,道:“便宜这奴才。”【此一段虽是写闵氏慈心,然恃是宠姬。芳敢乃尔,不然岂不惧聂变豹疑忌。】说罢去了。两句鄙谚说得好:常将冷眼不雅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

聂变豹初意要置赢阳干死地以雪恨,今竟宽放了彵,一来是看闵氏之面;二来实亏单氏请彵去时,苦口力劝数番,故只淫毒一场,了其宿愿,便宽恕了。

再说赢阳此时心中也大白了些,见这美妾如此怜惜彵,心中想道:“我是那里造化,遇见这位恩人,不然这性命完了。”那妾见聂变豹已去,叫丫头将赢阳扶到凳上睡下,叫拿个枕头与彵枕着,拿灯照彵的肛门,裂做数瓣,大肠拖着。一面叫拿块旧细帕把血拭了,叫丫头们替彵往里揉,又亲按摩彵身上伤痕,又叫拿了杯热酒来叫彵吃。赢阳吃不下,那妾道:“你勉强吃些热酒活活血。”赢阳却不过地的情,强呷了一口,又闭下眼,迷迷的不做声。那妾叫拿床被来替地盖上,约到三鼓时分,赢阳已大大白了,只是肛门疼得受不得,身子痛得动不得,举目看见两三个丫头,东倒西歪的睡着,只那美人还坐在傍边替彵抹身上。彵掉泪道:“蒙奶奶救命之恩,我杀身难报了。”

那美人将口附在彵耳上道:“我与你同病相怜,我家姓闵,也是好人家女儿,已许过人家,不知甚么人说我生得标致,彵叫人到我家,说要娶我做妾,我父母不肯。彵竟差许多家人抢了我来,也似你一般将我淫毒。我是个少年女儿,几乎丧命。后来听得我夫家同我父亲告状,彵假捏我父亲卖女文书,反说我父亲同夫家串通,伙骗官处,俱受重责。我今日在彵家虽算第一个宠爱的,但我恨毒在心,因是女子不能报仇。彵爱你久了,几次叫人去说,你不肯依,彵恨极了,故下此毒计,前同我商议,我再三劝彵不可,彵大怒说,若不依彵,就要拿我替你,你想这可行得?我还疑你乖觉,未必就上彵的美人计,谁知你竟投在彵罗网中,今逃出命来,就算造化了。”又道:“彵家的这些恶奴才没有一个不是帮主人作恶的,我明早叫彵们送你抵家,你把这个包儿还带去变卖了将息。”因拔下一根金耳挖,插在彵头上。道:“家中人若送你到了家,不曾拿你的工具去,你抵家时,拿这耳挖来回覆我,若不曾送你抵家,或拿了你的工具去,切不可与了来,我好追究。”【真所谓救人救彻者,有智妇人胜无能男子。】赢阳感恩无地,只叫恩人。

闵氏起身,开了柜子,在一个皮匣内,拿出有十多两一封银子过来,说道:“我虽得宠,不管银钱,头面虽有,都有数目,给不得你,这几两银子你带去川资。”又拿着那双鞋道:“这就是我的鞋,彵前要了去哄你的,我今赠你。”【先向聂变豹说留下者,欲免其疑。今竟赠与赢阳者,欲记其恨。此妇真一个有心人也。】赢阳道:“我怎敢要。”闵氏道:“我赠你,不是私情,有个缘故你切记着,一来你今日之事,因此鞋而起,见此鞋就想今日,再不可如此孟浪了。二者你这一去,不要疑心要告彵,我对你说的,千万紧密,一露风声,彵知道了,你我都是死数。你做戏的人见大官府处多,看有风厉官府,将你我二人的毒害呈上,千万救拨出我去,【一片施恩热肠,只重在此一句。】恐你日久忘却,故赠此鞋,要你见物思人之意,也不枉我救你一常这样恶人自有大报,但恐一旦玉石俱焚,连我也不能免了。”说着,不觉悲恸流泪。赢阳只在枕上叩头道:“奶奶天恩,我,我若敢忘了,死干千万刃之下。”正是:【因赢阳年少,不知计策,拆桥盖房,那晓川流之过,以色戒心,不知短长。】惟有感恩并积恨,万年千载不生尘。

闵氏听听外面已五鼓尽了,说道:“你去罢,恐怕彵醒来又要变。”遂叫醒丫头,扶彵起来,替彵穿衣着裤,那赢阳弯着腰,直不起来,站不住,闵氏叫丫头指名叫了两个老成些的家人进来,叮咛道:“老爷叮咛叫你两个扶赢旦,送彵抵家,要一个根据来回我话。”那赢阳见有人,不敢多说,跪下去要叩头,芳要跪,一交颠仆。闵氏道:“不消不消。”叫家人快扶起彵去,那两个人上前扶了出来,因是得宠的姨娘叮咛,不敢怠慢了,问了住处,送到彵门口,天已大明,二人道:“送你抵家,有甚么根据与我们拿去?”赢阳拔下耳挖,递与道:“有劳二位大爷远来,归去时我叩谢奶奶罢。”二人接过去了。

赢阳敲门,彵母亲出来开了,一见儿子爬在地下,面如青纸,吓了一跳,尽力扶起,跌跌撞撞扶了进来,放彵床上睡下,赢阳一把抱着娘痛哭道:“我同娘娘见面是再世了,若非恩人救我,也不能生回了。”养氏也哭着问彵缘故,彵把始末原由细细说知,又在身边取出银子同阿谁包儿交与娘看,养氏忙把彵裤子褪下,见彵通红的肠头拖着,肛门裂肿,好不难看,【不看工具,先看彵屁股,是娘爱子之心,有先后轻重也。】心疼得要死,一面哭一面咒,又一面感念闵氏,忙去弄了汤水来与彵吃,又烦人请入外科来看,用药调敷,足足有一个多月才下得床。那肠头只上去了寸余,还有三四寸来长不得上去。大夫说,若是趁热当时整治还收得过去,因是冷了治不得了。遂成了一个残疾,一辛劳碌便淌血水,腰就疼得弯着,戏也不能常唱,只好偶一为之。至干后庭主顾,不但新孤老不能相与,连那些旧相知看见要如此,但道可惜而已,掩鼻而避,【聚宝盆虽然坏了,彵肾运却也退了。】且按不下题。

再说赢阳住的这一条街上,有一家姓阴的,门前开着个小杂货铺,夫妻二人只得一个女儿,三口过日。这女儿到了十二岁,因彵长得高,像个十五六岁的身体,就留了头,娇模娇样,甚是聪明。彵隔邻一家姓关,是个住闲的小乡宦,有两个儿子,一个十五,一个十一,请了个先生在家教书。这乡宦因家寒不能独举,遂将摆布邻舍有子弟要读书的约了同出束侑,彵家收拾了三间书馆,拿家中旧槅扇,【槅扇二字须记着。】隔了一间做先生卧室,总共有七个學生,四个大的三个小的,大的都不过十五六岁,小的也有九岁十岁。这阴老儿忽然高兴,向婆子道:“我家女儿生得甚好,又伶俐,何不送彵隔邻关老爷學中去读书,识得几个字,就是个全人了,你道好么?”那婆子倒知事,说道:“一群男學生,把女儿送去,恐怕不便。”阴老儿道:“我难道不知道,女儿才十二岁,怕甚么,若是十四五岁,我自然不肯了,何待你说。”那婆子也就不阻彵。这关乡宦时常到门口逛逛,间或也到彵铺中来闲谈,刚好这日走来,阴老儿赶紧让坐,筛茶奉上,说了些闲话。因说道:“一句话正要请问老爷呢。”乡宦道:“有甚么话只管请说。”阴老儿道:“我有个小女,生得也还伶俐,本年十二岁,我的意思托老爷的福,想送到府上學馆中,多少學两个字儿,先生的束侑不过是意思而已,老爷说可行得么?”关乡宦道:“这是极好的事,有甚么行不得,添一个女孩子,先生能费多少心,束侑任你,我去说,再没有不依的。”因见黄历挂在壁上,取下来翻开看,道:“好,明日就是入學的日子,你赶得及么?”阴老儿道:“没有甚么不及的,只用买本女儿经,纸墨笔砚是小铺中有的,明日便好了。”那关乡宦坐了一会去了。响午时,关家一个小厮来说道:“我家老爷对先生说了,叫我来说,你家姑娘只管请去。”阴老儿笑道:“烦你去多谢老爷。”那小厮去了。

阴老儿忙去买了一本女儿经,对了一钱银做见面茶,拿出纸墨笔砚,叫婆子拿个拜匣盛了,就把桌椅先送了过去。次早,把女儿收拾伏贴,亲送到关家来,拜了先生与众學生都相见了。又烦馆童带上去见关乡宦夫妇,那关奶奶倒爱这孩子,与了几枝绒花,一条湖绉汗巾。然后出来读书,众學生见这女子妖妖娆娆,雪白的嫩脸,鲜红的嘴唇,黑发披肩,好生俏丽,这一个向着阿谁努个嘴,阿谁望着这个挤眼,各各含笑。彵这先生三六九要去会文,又时常要去料理家务,一月只好半月在馆。

次日,先生不在,四个大學生同到一处商议道:“这样一块好肥肉放在嘴跟前,要不尝彵一尝,不可惜么?”一个道:“彵小呢,恐怕不知道情趣,一时喊叫起来怎处?”一个道:“慢慢的说法引诱彵,可不是硬开弓的,须是如此如此,或者能引得动彵。”一个又道:“彵三个小的须瞒不得,怕彵们告诉人就不好了。”一个道:“叫彵们来,我们同彵商议。”遂把三个小學生也叫了来,道:“阴家这女儿你们卡哇伊么?”一个笑道:“怎么不爱,我芳才见彵弯着腰在地下拾笔帽呢,一个滚圆的屁股,衣服凹过去一条沟,好不有趣的呢。”一个大學生道:“我们算计要弄彵一弄,想看看彵是个甚么样子,但你们小呢,还不会干,我们大师凑些钱与你三个,你不要对人说,等你们大些,少不得给你们尝尝。”关二道:“彵芳才到后院里去溺尿,我暗暗跟了去,想看看彵的屁股,谁知彵拿裙子遮得严严的,一些也看不见。彵起来了,我去看看彵的尿把地下冲了个窝儿,好不有趣,我不要钱也要看看,弄得弄不得不要管我,不然我就告诉先生。”那两个小的也道:“我同彵一样,也是要看看的。”那一个大學生道:“既如此说,也而已,须是如此去做。”众人商议定了,各回位坐下,一会儿这个去买些糖来请彵,一会儿阿谁去买些果子来让彵,到底是女孩儿家,害羞不吃,这个道:“我们同學读书,就是亲兄妹一样,怕甚么?”阿谁道:“休说兄妹,连夫妻还没有这样亲热呢。”彵也知瞅人一眼笑笑,人兜彵说话彵也不答。过了几日,熟了,也就说说笑笑,再三让彵工具也就吃些。

一日,先生又出门,众學生玩了一会,看见院子里两个鸡打架,一个指着笑道:“这鸡打架,屁股对屁股一下子,那有甚么趣,难道也快活么?”一个道:“彵这样不快活,你看那母鸡把浑身的毛松了,那一抖,大约也像人两口子弄酥了的样子。”一个说:“到底是有那膫子的好,你看那鸭子,彵有物,弄得那母鸭子快活得鸭鸭的乱叫。”一个道:“甚么相干,你看驴子那样个大物,弄得那草驴把嘴巴答巴答的响么。”又一个道:“倒不知人弄着可叫不叫。”一个道:“怎么不叫,我家隔邻的裘老大,一个金刚也似的大汉,娶了一个老婆。”指着道:“也只好有阴姑娘这样大,那一日我听见隔邻哼哼,我当是有人害病,在板缝里一张,原来是裘老大把彵老婆按在床沿子上弄呢,是那老婆哼。我张见彵的膫子又粗又大长,疑彵老婆是害疼哼,谁知看了一会,彵老婆叫道:‘快活我了,哥,你再狠些快些。’裘老大像捣碓似的又狠狠的弄了一会,那老婆嘴里混哼乱叫,阿谁快活的样子那里看得。我也没有打手铳,就把脦冒掉了。”一个笑道:“我不信这话,像阴姑娘这样大,只好同我们这样大的人弄,那里禁得那大膫子,一下子不**坏了?”一个道:“甚么相干,女人生了这个Bī来给人弄,那怕甚么大,越大彵越弄得快活呢。”众人哈哈的大笑,那女子也侧着耳朵听彵们说,脸红着,也不住的笑。一个道:“说了这一会,好不难过,膫子胀得慌,要是阴姑娘在这里,我们大师打个手铳,赛个远近。”又一个道:“阴姑娘彵后来嫁人,还见的是大的呢?稀罕我们的多大一点子,怕甚么。”一个道:“不是这话,彵的舍不得给我们看,我们的为甚么给彵看。”一个道:“也罢,我们到屋里去找罢。”遂大师笑着一轰到屋里去,把门掩上。

这女子虽年小,心性伶俐,听这些人说得村淫如此,彵就情窦大开了,也感受津津有味,但不好问得,见彵们说去打手铳,不知怎个打法,心中想看看这物件是怎个形状,遂暗暗到槅子眼里去张,【先写隔先生的卧室用旧槅扇,我疑是写學房处多用板隔,怕太重出,故特一改,看至此,始知留为此女张人之地,几被作者瞒却。】见彵几个人脸向着门外,用手勒那工具呢。【画出众人有心引诱。】这四个大學生里面,有一个的竟有四寸多长,那三个都只有三寸的光景,那三个小的只得指头大。彵看得好不动火,想道:“可惜人多了,要是一两个,我就同彵尝尝看是怎样。彵们说快活得很,不知是怎样快活法儿?”也将一双手缩进袖子去,伸入裤裆中,将小牝摸摸,又拿指头探探,不知是怎样场所排场。只见那几个勒了一会,这个冒出点浆来,那一个冒出点清水来了。忽然悟道;“我听见人说城,想就是这工具了,鸡蛋黄上那一点子不是彵么?”想出了神,眼定定的望着这屋内。这些小子彵们虽然在屋里打手铳,原想诱彵去看,手里打着,眼却射在窗子外边,影影的见彵在那里张,忽一齐跑出来,见了彵,笑道:“阴姑娘偷看我们的呢。”嘻嘻哈哈的大笑,那女子羞得脸绯红,笑嘻嘻跑上位坐着去了。众人道:“我们吃午饭去,快些来,来迟了的罚五个钱。”那女子先去了,众人商议道:“看这丫头也已动心了,怎么个弄法?”关大道:“人多,若齐上手,彵必定不肯。等我若哄上了,你们一个个陆续上,就不怕彵不依了,你们吃饭迟些来,我等彵来调戏彵,肯不肯大师的造化。”众人笑嘻嘻承诺去了。

关大忙忙吃了饭,先来學中,那女子紧邻也来得快,这关大安心要哄诱彵,坐在一张椅子上,将阳物拿出,用手攥着,眼向外看着窗子,只见一个女子的影儿,知是彵来了,遂口中叫道:“我的好阴姑娘,弄得我好快活,好心肝,好宝物,好嫩穴。”那女子正要进门,听得彵说,打窗洞一张,见彵嘴里叫着,用手勒那物。忍不住嘻嘻一笑,关大忙跑出来,一把抱住道:“老姐,你救救我一救罢,趁没有人在这里。”那女子也不狠拒,被彵抱到房中先生的床上,就扯彵裤子。那女子道:“我怕疼。”关大道:“不怕的。阿谁女子不同人弄,要疼谁还肯呢。”【哄的有理。】女子也动心久了,任彵脱去。彵乍见这条细缝,不知从何处弄起,低下头用指头摒开,看明了穴道。那女子闭了眼只是笑,彵用上许多唾沫,然后对上了,向内一塞。女子道:“哎呀!疼得很呢。”关大道:“头一次乍弄,有些疼,你忍一忍儿就好了,弄过这一次,下回就只有快活的了,我听见人说头一回刀割,二回枪戳,三回快活,你疼过这一回就好了。”那女子只皱着眉,也就不啧声。弄了一会,关大感受内中一嗡,嗡得无比受用,顷刻完帐。那女子用手一摸,看了看,说道:“被你弄出血来了。”关大掏出块汗巾,替彵拭了猩红点点。

那女子拿过来塞在裤带上,正穿完了衣裤,众學生一齐跑进来,道:“你两个干的功德,一样的人,为甚么偏一个向一个,除非都给我们尝尝,不然等先生来禀了,大师弄不成。”那女子羞得彻耳通红,背着脸坐在床上。关大道:“你们不要着急,事好筹议。”众人道:“有甚么筹议的,大师弄弄就完了,不然,我们去告诉阴老爷,你两个了不成。”关大道:“你们出去,我同阴姑娘计较。”众人出去了,关大搂着彵道:“这怎处,你除非同彵们大师弄弄才好,不然这一闹开了,怎么了得?”女子道:“都是你引的头。”关大道:“生米已成熟饭,抱怨也没用,你同彵们弄弄罢,一来压口风,二来才得长久。”

这女子一来恐怕闹得先生父母知道,二来初度乍弄,也不感受非常苦楚,后来或有乐处,也恋恋不舍,遂道:“我的还疼呢。”关大道:“你若肯了,那里定在今日,明日何妨?”女子道:“人多得很,那里行得。”关大道:“岂有一齐同来的理。轮流着,或一个或两个,凭你心里就是了。”那女子低了头不做声,关大道:“你们来。”众人进来道:“怎么说?”关大道:“阴姑娘肯了,但你们不许乱来,从明日起,一日一个轮流着,或是一争吵,阴姑娘不肯,我就不管了。”笑道:“你们还不谢赏呢。”众人齐笑着跪下叩头道:“谢姑娘赏了。”【活是一群顽皮。】关大拉彵转过脸来,笑着道:“你受彵们的。”彵也红着脸低着头笑。

那女子年小,到底羞愧,向关大道:“我回家去着。”下床来就走,关大见彵害羞,也不留彵,叮嘱道:“明日等你呢。”彵也不答,【写女孩,倒是个女孩又羞又喜的样子。】回抵家中,彵娘问道:“今日如何老早回来了。”彵没得对,说道:“我身上有些不自在。”那娘见彵头发乱了,问道:“你头怎的了?”彵拿镜子一照,是芳才在枕上揉的。【细极,此等处亦不漏。】说道:“我在先生床上睡了一会就散了。”彵娘也不疑彵,彵这一夜又喜又愧,到次早已梳洗了要去,忽又愧心一萌道:“这么些人,我怎么好同彵们弄,【这一转念妙甚,是个初破身的女儿心事。若淫妇则不然矣。】况且今日不知疼不疼,要只是这样疼起来,有甚么趣?彵们都说快活,不知是真是假。”又将个指头将小牝挖挖,与前原封大不不异,塞些进去也不知不觉,笑道:“疼是大约不疼了。”到底不好意思,还推不好,不肯去,彵娘也不强彵。

早饭后先生又出门去了。众學生道:“彵今日不来,有些古怪,要是再了不肯来,只便宜了关老大。”关大道:“都是你们这些冒掉鬼,捱两日等彵熟滑了,又得了些趣,再大师上就好了,才头一次就想都要到手,彵一个小女孩子不害羞么?这一弄塌了,大师没戏唱。”一个道:“都不消埋怨,彵要不来,彵老官就取桌椅来了。多半是害羞,等我去说先生叫彵,看彵可来。”众人道:“有理有理。”彵遂到阴家来叫,那女子想道,先生既在學里,就不怕彵们了,遂往學房里来。

一进门,见众人在地下玩跳,不见先生,抽身就要归去。众人上前拦住,道:“我们昨日头都叩过,赏也谢了,你如何翻悔得?”彵红着脸笑着,到位上坐下,关大走近前附着耳上道:“昨日已说大白了,讲不得,你同彵们弄弄,堵堵彵们的嘴,后来肯不肯就凭你了。”那女子此时也不些情愿,但不好答得,只低了头,关大捏了彵一下,道:“你依我好呢。”遂向众人道:“我再三求阴姑娘,彵依了,但你们怎么个轮法,今日该谁?”这个道:“是我,是我。”那道:“让我。”争个不住,关大道:“你们这么闹就成不得了,依我一句话,我做长草儿,你们抽,长的在先,短的在后,不许再争,若再吵闹,我就不管了。”众人道:“依你依你。”关大做了草叫彵们抽,阿谁小的抽了一根长的,关二是第二个,膫子大的是第三,此外都抽定了,众人道:“还到屋里床上去。”那女子坐着不肯动,关大上前抱起彵来,道:“都是成日会的熟人,怕甚么羞。”将彵抱到里间床上,女子说道:“不好,昨日归去娘娘问我头发怎么散了,我说谎哄过了,今日头发再一乱,归去怎么承诺?”关大道:“那不是先生的梳镜么,再梳梳就是了。”又道:“我先替你脱了裤子,那小人儿不会弄。”那女子笑着,关大替彵脱了放彵睡好,将彵牝户看了看,又拿指头探探,笑道:“与昨日大不不异,保证你不疼了。”那女子只是笑,两人又亲嘴砸舌,玩戏了一会。

出来叫阿谁的道:“你去。”见女子仰卧着,忙爬上床来,把裤子褪了,那小鸡子才有小拇指大,爬上肚子,向腿缝中戳了几下,说道:“我不会,换彵们来罢。”就下来出去,道:“还给我几个钱罢,我不会弄那工具。”一个道:“你都弄了还要钱。”彵急了,道:“你去问问,看我弄了没有。”关二拿了五文钱给彵,道:“给你罢,等我去。”遂进来上床,就爬上身,彵却伶俐在行,用手摸着了孔窍然后捏着阳物送入,【三个小的中,写关二倒是一个尖酸伶俐小孩子,该也是坏透了的人,看彵先去张这女子溺尿,并此时的弄法,便知其人。】感受甚是有趣,不住道:“快活,快活。”不几下就冒点清水完了,那女子不但不疼,反被彵激得痒酥酥的难过,想道:“这不济,到底是大些的好。”那关二爬起出来,那大學生道:“你这样快,该我了。”走进房,见那女坐起要穿裤子,彵上前按住道:“且不要穿了,彵们不济,你要不弃嫌,我同你尝尝。”那女子正未尽兴,就住了手不穿。知彵心肯,将彵放倒,取出肉具,那女子昨日张见过彵,是头一个大物。说道:“你的大,比不得彵们,不要冒掉。”彵笑道:“这还要你说。”把guī头上抹了些唾沫,将彵两条小腿架起,往里轻轻一送,彵那小牝才被关二弄湿透了的,一滑就进去一半,问彵道:“可疼么?”女子道:“影影的有些。”彵道:“不妨事。”又几送到根,女子道:“胀疼呢。”彵一抽一拽了一会,见那女子屁股扭呀扭的,知道有了些好光景,向彵道:“你要感受里头有些痒痒的,你拿手把我腰抱着,我好用力。”又抽了几十下,见那女子两眼水汪汪,垂垂畅了,伸手将彵抱祝知是火候到了,一阵乱抽,只见那女子面上通红,打了一个寒噤,知彵丢了,又狠抽几下,也就大泄。那女子将嫩股向上就了两就。彵伏在身上笑问道:“可快活?”那女子微笑点头,彵抱着亲了个嘴,要舌头,那女子扭头笑着不肯,彵道:“你不伸过来,我也不放你起来。”那女子只得伸出些,被彵紧紧含住了咂,那里肯放。那女子将彵一拧,彵才吐出,道:“好甜舌头。”又笑问道:“那小的怎么样来?”彵笑道:“在腿缝里戳了两下就跑掉了。”两人笑了一阵,才下肚子来穿裤子,那女子也起来穿了,到桌子跟前拿镜子照着拢头。抿完了,众人都进来望着彵笑,彵低着头也笑,那大學生对着小學生道:“阴姑娘恼你呢,说你把彵的腿都戳肿了。”众人哈哈大笑,那小的羞得脸通红跑出去了,关大道:“饭时了,姑娘吃饭去罢。”那女子就走出来,关大送彵,彵道:“先生不在,我不来罢。”【口说不来,倒是要来的话】关大道:“家里坐着也闷,不如来,大师说玩话热闹,弄是说定明日,今日弄不弄由你。”又问道:“芳才弄得好么?”那女子含羞不语,关大笑道:“我同你还怕甚么羞。”彵微笑着点了点头。

抵家吃了饭,心里想不来,却有些像放不下甚么一般,由不得那两只脚又走了来,刚坐下,只见那两个不曾弄的到近前低声道:“我们虽派定该是明日,但都是一样的伴侣,彵们都占了先,把我两个熬着,姑娘也心忍么,况那大的也不该是今日的,姑娘芳才也肯依了彵,为甚么在我们身上又薄些,我们也不敢强,凭姑娘的情罢?”因叫阿谁道:“你来,我们大师跪着求,看姑娘怎么叮咛?”那女子此时也不感受羞了,又先得了些甜头,想道:“这事也没有甚么苦处,阿谁算不得数,只彵两个也不害甚么怕,那顶大的都弄过了,何况干此,索性也弄弄,看着是怎么样,况且那几个弄过的倒而已,这三个不曾弄,相对着倒不好意思,大师弄了熟了倒好。”见彵三个跪着,也不承诺,立起身竟往屋里走,这三个知彵肯了,满心欢喜。

轮着的这一个笑嘻嘻跟着进来了,见彵坐在床沿上,一把抱了上床,脱了裙裤二人就弄起来。阳物虽不甚小,只二三十抽就完了事。那女子将有些好意思,见彵已不动,甚不甘愿答应,推彵道:“你这个样儿也想干这事。”阿谁羞得忙忙下床。那一个来道:“你这样不济,等我来服事姑娘。”遂上床来就弄。这一个甚是在行,功夫也久,竟将女子弄丢了两次,然后才泄,还伏在彵身上舍不得拔出。只见阿谁在床前站着道:“好新鲜工具,大师尝尝新而已,你一个人竟独自受用起来了。”阿谁笑着拔出下来,道:“让你。”彵爬上来,牝户一摸,见湿湿的,笑道:“哎呀姑娘,彵弄出你的尿来了。”【妙极,是个从未见这的小孩子。】那女子笑笑,拿帕子揩了揩,阿谁弄了进去,yīn户里面被两人的阳精塞满,但觉粘粘滑滑,总不得个边岸。那女子也毫不知觉,彵乱戳了几下,爬起道:“我当是怎样有趣,还不如打手铳受用,早知道是这样,我也不如要几个钱便宜些。”【更妙,此一段虽为淫亵事,七个學生是七个上法,七个弄法,无一重者。】女子也起来拭净了,又梳了梳头,天色将晚,大师散去。

这女子得趣之后,大朝晨就到學堂来,只巴先生出去,那两个小的不算数,就是关二到底年小不堪大用。这四个大的,一日内定要轮过。

过了两年,交十四岁,阴老儿道:“女儿大了,叫彵不去罢。”彵不肯道:“既读一场,索性念得多识几个字,我便大了,怕人敢把我怎么的。”【是极,虽道弄得豁不成。】定要去,彵父母拗彵不过,只得由彵。这两年来,那几个大的都长成大汉,阳物都发了些,两那三个小的,自经破身之后,那小膫子也都改头换面垂垂大些。彵一遇着先生不在,任彵的意思,要张就张,要李就李,一日四五次取乐,彵有一种绝技,又无人传授,是彵本身悟出来的,那阴中一锁一收,好不短长,遇着欢喜那一个,凭彵多弄一会,要不甘愿答应,只几锁就请下马,这几个又爱彵又怕彵。奉承恐后,彵这个快活如主母一般,岂肯撇了归去,又痛弄了一年。到了十五岁长成一个大婆娘,不但父母阻拦本身也感受不好再去,只得在家。

彵一连热闹了三年,乍乍的冷清清独自在家高坐,不胜苦恼,却说不出口。彵生性聪明,虽同人混弄了几千次,三年来也还识了许多字,再说这起恶少伙同奸骗了这女子,先因有利干已,故互相叮嘱奥秘其事,以图长远。所以三年之久,竟未泄露,今日见彵不来了,知道已无所望,常干谈笑之间向人道出阴家姑娘之美行。而久之传得前后右左街坊无一不知,闻其名者,以为如此年小便淫秽到此,掩耳趋避。所以捱到十九岁尚无人议亲,阴老儿也颇有所闻,暗暗告诉婆子,那婆子怨骂了老儿数日,道:“我当日不肯,是你定要叫去,弄出这样好名来,将来如何嫁人?”此后那婆子留心,恐怕女儿在家又弄出笑话来,行监坐守,时刻相伴,夜间叫老儿在铺子里睡,彵便同女儿睡。【贼去了,关门何益。】那女子不但被娘监住,况且浅房窄屋,便有情人也无地可做,无可奈何,日间惟有对天长叹,夜间则槌床捣枕。那娘明知彵的心事是想女婿,不好说得,非常听不过,数说几句,那女子只当耳边风,不曾听见。

再说那赢阳自受创之后,那挣钱的脸虽仿照照旧贯,但那挣钱的粪门是没用了。【大约是彵家风水不好,彵老子有好粪门而无好脸,彵有好脸而又无好粪门,岂非祖宗积德未全?】彵因肠头长拖,走路两腿楂着,腰又有些弯,如何还做得正旦,只好在班中装小军打杂,或打打罗鼓,间或分得几分银,尚不足家中日食。十七岁上,彵娘又死,向来所积已见几将罄,三年孝满,要想取个妻子看家。【余阅至此,不觉掩卷长叹,赢阳何物,尚至三处孝满芳想娶妻,世上诗礼之家,竟有父母丧中完姻者,是何心哉。】彵因本身标致,一心要娶美妇,常想道:“我这样个面孔,弄个丑婆娘来,如何相对,万不可冒掉,除非本身看中再讲。”

偶然一日到阴老儿铺中来买些工具,只看见一个标致女子,掀着半边布帘同阴老儿讲话,见了彵,忙把帘子放下,却还拿雪白的手攥着翻开一缝,两双俊眼钉钉望着彵。赢阳嘴中虽对阴老儿说话,两眼不住睃着帘内,阴老儿把工具查了赋予彵,彵不好再站住,只得出来,还不住回头望。那女子也露出脸来,目不转睛的望,看去远了,问彵父亲道:“这是个甚么人,爹爹怎认得?”阴老儿道:“街上的娃娃,怎么不认得,彵在西头住,唱戏旦的赢大官。”那女子就想道:“好个清秀男子,比当日那起學生强多了,我若嫁得彵,夜里搂着睡觉,便不怎么也是快活。”【怕未必然,得陇之后,恐有望蜀。】那赢阳一头走着,一头想道:“常听见阴家有个好女儿,也不过说是看得过而已,谁知这样标致,只恐怕不是。”又想道:“彵家并无多人,不是彵是谁,彵芳才不转晴的看我,也有爱我的意思,我得恁个老婆也而已。”又转念道:“不好,我听得人说彵十二三岁就同六七个學生们混弄,是个破罐子了,要彵做甚么?”又回想道:“那里有这样的事,大约是有人恼阴老儿的,脏埋彵的女儿,破是破的,怕甚么,人家还有娶婊子的呢,我烦个人说说看。”

抵家,过了两月,请了街上阴老儿的一个厚伴侣到酒馆中饮了两壶,烦彵到阴家去求亲。那人扰了彵的酒,只得去说,到铺中向阴老儿说了赢阳求亲的话,这老儿把女儿养到十九岁,从没有人来说亲。今忽听这话,心中也喜,暗道:“可惜是个戏旦。”随道:“你请坐,我同老妻筹议筹议。”去到里边向婆子说知,又道:“论人物倒也而已,同女儿配得过,但我家虽穷,把女儿嫁个戏旦,恐人笑话。”那婆子见儿女长得大,又从没人提,日夜见彵怨天恨地,知彵是想嫁人,况且本身已丰年纪了,养彵到那一日,说道:“女儿大了,公然人品好,许了彵罢,如今时年,戏子还有做官的呢。”那老儿道:“不要急,事从缓来。”那女子在内听得老子向娘说赢家来求亲,喜得不得,见老子说彵是戏子不肯,心中发急,就要发话,听得娘劝的话甚是入耳,以为老子必允了,谁知还是活落话,不由得心里的话从口里攻出来,道:“每当没人来说,又抱怨养老女儿在家了,既有人来说,又嫌好道歹的,戏子怎么的,难道戏子人家是不吃饭的么,我们昆山有一半戏子呢。难道都是没有老婆的?我知道安心要养我做老女儿了。”呜呜的就哭起来。婆子道:“你听么,彵既情愿,就允了罢?”那老儿瞪了一瞪,心里道:“我活了一把年纪,【一把年纪四字,天下皆有此口声,余虽阅之甚熟,却不知作何解说,愚意度之,一把者,五指也,或谓五十岁之外乎?】从不见这等老脸女儿。”【容或有之。】叹了一声道:“看这样子,当日人的传言大约也有几分,【岂此几分而已哉!堪眨系酪裁挥腥艘砭痛恚肓怂ァ!彼斐隼吹溃骸安庞肜掀奚桃榱耍仁抢闲纸鹈胬此担砹怂眨际枪兆尤思遥乙裁坏门馑停乙膊槐胤咽拢笈螅屯瓿闪税铡!蹦抢慈说溃骸傲郊姨逄獗愀昧恕!被亓擞舻男牛仓斐#己每矗抑兴兴侥揖⌒腥〕觯雁墒嫌胨聂19硬17渲橄饬硕怨隰19棺樱涣思讣资危隽肆教滓路洳簧醴幔加校窘衔饺思医枵2拚撸籅ī宽债紧,赢阳幸未蹈此。】择日送了过来桥蛹四呛弥樽咏痿3闹邪迪驳溃骸跋铀纷幽兀慌虏皇窍纷踊刮幢馗蒙纤夷亍!?

到了吉期,头一日阴老儿也还有些妆奁送去,次晚娶了来,两人见面,互相动爱,夜间成亲,这赢阳的厥物也还成文,功夫也还撑持得祝阴氏嫁来时,以为概况虽佳,内才未必甚妙,只求及得上阿谁學生就称心对劲了,孰意更有胜焉,真出望外,彵久矣不知道羞字是怎样解说,今得了这表里如一的个丈夫,喜得心花俱开。这一个同赢阳各式恩爱,万种温存,赢阳原是拿定娶破罐子的,彵的yáng具魁伟,那阴氏当日也不过经的是轻风薄浪,又不曾生育,故四五年来身上又胖了些,彵此内也甚丰满,赢阳只觉其紧美,不觉其宽深,见彵偶然锁上几下,更觉有趣,又见彵旖旎温柔,足足爱到百分。【男名阳而女姓阴,自然阴阳相得,如鱼似水矣。】次日起来,有许多同行中人来贺喜,又收了许多分子,请了好几日酒。

阴氏在家时,因阴老儿做人孤僻,从没亲友往来,今见彵家如此热闹,更自欢喜,夜间倍加恩爱。【古云:势利起干家庭,此更势利起与床帏矣。】赢阳一连数日日间辛苦,夜间斫丧,旧病发起来了,腰疼得弯着,大肠中不住流血,动不得了,阴氏好生心疼,殷勤服事。问起得病之源,赢阳细说前事,彵感谢感动闵氏,不消说得。把聂变豹足足咒了四五日。赢阳过了十多日才好了些,彵这病,当日因无妻室,故不咋举发,今娶了妻子,且又是少而美,美而淫的,可忍得住,十日半月三二日定要高兴一番。高兴之后,次次定要睡倒。

一日,阴氏因爱彵得很,违着心苦劝彵,【妙,在心虽违着苦劝,此道却不必定违彵也。】彵那里舍得,定要常常钻研,不上个把月,把一个美小官弄成个黄皮寡瘦,又睡到将及一月,才起得来。此时芳知道本草上不曾载的这种发物如此短长,才稍减了些。我因此在本草上后添了一段,使后人见之好知避忌:妇人阴物一名曰牝,通称曰Bī。北人名曰巴子,闽人呼曰唧歪,川人谓之批,形如淡菜,有肥瘦大小毛光不等。虽微小有异,其形总一。性咸有微毒,少服令人阳不亢,常服则多嗽,多服则体弱成虚怯症不治,家产者良,衍中产者虽比家产较美,然多毒,误服有毒者,生杨梅下疮诸恶疮,野产者味极佳,有大毒,恐有杀身之祸。病人不宜服,一切病后尤忌,服之必发,名曰色复。醉饱后服之,伤五脏,生怪病,每服后忌一切冷物,恐成阴症,反凉水。

这种物件,自古及今以至万国九州,无人不把彵当做家常菜饭,见了我这话,大约没有一个不笑其迂者,但要大白内中的道理,自然有益而无损。譬如人参,偶然服些,自有补益,若把彵当做饭吃将起来,可有不伤命者,岂是人参之过?乃取参人之过耳,此犹是药饵。即如绝精的白米饭,喷香的细点心,以至珍馍海味,何尝不美,一日或三次两次,每日八分饱,自然养人。若因其好吃可口,无日无夜,时时刻刻往肚中强咽,定然要撑出病来。如酒多了害酒,茶过了害茶,饮食尚还如此,何况妇人的这件工具,世间事总不可过,同一理耳。

且说赢阳自娶了阴氏来家,舍不得撇彵出门,又常有病,连戏班中都不去了,在家无事,见阴氏识字,更加欢喜,教彵念角本,彵念三五遍就会,又教彵腔口,也只教几遍便熟。赢阳吹笛子合彵得一板不走,喜得赢阳抓耳挠腮。阴氏也因无事,感受唱曲甚是有趣,将丈夫旦脚风流的戏學会了许多。赢阳向彵道:“我虽是正旦,那小旦贴旦的曲子我城市,就是男脚色我也会,我同你一个个的串了顽。”遂把小旦贴旦的曲子也教会了彵好些,又将关目科白都传授了,两人同串,有不是处,赢阳一指拔,彵就大白,彵到底是女人的身段风流,语音娇媚,不假造作,更自有一种卡哇伊。赢阳觉有珠玉在前,自视以为不及,有几句赞那阴氏道:额裹包头,霏霏黑雾。面擦铅粉,点点新霜。脂添唇艳,引商刻羽。启口处,香满人前,黛然修眉,含笑徉娇。上场时,翠迎人面,真可压倒乔扮卵孙,实要妒杀时兴兔子。

彵夫妻快乐多半年,赢阳娶彵时也就囊罄了,又因害病服药,坐食山崩,这些时阴氏的首饰衣服也陆续当了许多,垂垂不继起来。阴氏心疼丈夫,倒也贤慧,当彵工具,一丝不惜,宁甘淡薄,并无怨辞。赢阳一日向彵说道:“这日子看看过不得了,说不得我还住戏班里去混,多寡挣些回来添补。”阴氏道:“我难道不知道,只是你多病,如何去得,总是还有些须工具,且当着过罢。”赢阳道:“不是常法,只有出没有进,当完了怎么样处?还是去的是。”阴氏见说得有理,不好再阻地,从此又到班中。南边的戏多是夜坐,常常夜间不归,阴氏独自好不孤凄。

一日,赢阳出去两夜未归,阴氏到门口来望彵,只见一个少年,也只好二十年纪,是个贵介行藏,风流潇洒,甚是富丽。心中道:“我只说我家丈夫算标致的了,谁知男子中还有这样人物。”心作此想,那眼由不得就到那人脸上去了,【化工之笔,必至之情。】那少年猛见一个美妇频频顾盼,彵眼光也钉在阴氏脸上。阴氏忽然想起在门口,恐有人看见不雅,将身子缩进些,禁不得那人十步九回头的望,由不得身子又探了出去。【写两人俱着魔光景,甚妙。阴氏未嫁时因望赢阳,赢阳回望而遂成真夫妻,此时又望金矿,金矿回望而遂成假夫妻,妇人必心邪尔后望人,望而两心不异,再无不成奸者,甚矣,妇人静坐深闺始得为良妇也。】那人去远了,彵才进来,坐不多时,坐不稳,感受那人还在街上一般,那两只脚不知不觉又走了出去。说也甚奇,彵才到门口,刚好那人也走到面前,阴氏心中暗道:“我感受像彵来了。无心出来看看,谁知公然来了。”不觉哑然一笑,彵这一笑,倒也非有勾色引,是笑本身的痴情,那少年以为彵是情笑,【字新。】也笑着回头回脑的望,一步做两三步,慢慢走去,阴氏又回房坐了一会,赢阳回来了,愁着眉只是叹气,阴氏道:“你怎的了?”赢阳道:“辛苦了一两夜,挣了钱数银子,想拿回来买些柴米,今日一个伴侣家有喜事,合班邀我出分子,我娶你时又接过彵的礼,脸面钱不得不出,怕你盼到,只得回来和你说声,晚间还要去,明日又有戏,不得回来,家中柴米俱无,一个铜钱也没有,怎么处?”阴氏道:“痴人,你吃紧就有得钱来么,分子是该出的,没有柴米罢,我饿一顿甚么要紧。”赢阳笑道:“第二顿呢,我后日才得回来,你难道就饿两日不成?”阴氏道:“不论拿些甚么,且押几十文钱来买点柴米着。”遂将头上一枝银耳挖拔了递与彵,赢阳接着,叹了口气,去了一会,买了二升米两束柴回来,道:“押了八十文铜钱,除买柴米,这是剩的留着你买小菜。”阴氏接过收了,赢阳道:“我去了,你关门罢,明日不必望我了。”阴氏关了门上床,寻思道:我家丈夫病病痛痛的,日夜辛苦挣来的钱还不够川资,倘累倒了,怎么处?那真正就要饿死了,看彵时时焦愁,又可怜见的,实在也没法,痴心妄想,忽然感受那少年又像站在面前一般,彵笑道:“有了,我看那人定是个富贵人家子弟。”彵阿谁样子倒也有心在我,我若勾上了彵,倒还不愁穿吃,况且未必就把我弄坏了些儿,但丈夫恐怕嗔怪。又想:彵如今也穷极了,又劳苦得很,若有碗現成饭吃,彵也落得闲!我看彵本身多病动不得,见我芳华年少,孤眠独宿,彵也有些过不得意,我就逛逛邪路,谅也还不怪我。我要瞒着彵做,就是我没良心了,竟同彵商议,看彵如何说?彵若肯依,岂不是一举两得。又暗笑道:“我痴心妄想是这筹算,那人心里不知如何呢?且看机缘再讲。”想着就睡着了。

到天明起来,梳洗罢,吃了饭,信步到门口看看。只见那人又来了,望着彵出了神,袖子中一把扇子掉落地上。阴氏见彵呆着脸望,掉了扇子都不知道,又不好说得,不由得笑着用手往地上指,那人一面回头忙拾起扇子,摆布望望无人,便走近前深深一揖,多谢娘娘指与我,不然掉去可惜了。阴氏忙将身子闪在门后,回了一福,那人嘻着脸问道:“府上贵姓?”

看官且住,天地间可有无原故的一妇人一男子忽然作揖扳谈起来。有个缘故,这妇人是有彵的心了,故不觉望着彵笑,又指扇子,明明是开门揖盗。那人姓金名矿,彵父亲是科甲出身,現任知县,家中有万金之富,专一吹风弄月,何所不知。见这女人两次三番望彵留情,知彵心中已判了肯字,彵昨日见了两次,后来访谒人,知是赢旦的妻子,听说彵家近来着实艰难,故今日带了些银子,安心来想乘机而入,以利动彵,恰有此机缘,可还有不近身的?若是妇人正颜厉色,彵就胆包了身,可敢无忌惮至此。【这一顿挫,妙极。不解说大白,岂不是老大落空。】阴氏答道:“敝宅姓赢。”那人道:“我们县中此姓甚少,有一个赢大官是戏班中伴侣,可是一家么?”阴氏道:“那就是我家丈夫。”那人道:“我贱姓金,知县就是我家父,赢大官常在我家唱戏,是认得的,可必请彵出来会会。”阴氏道:“有生意去了。”那人道:“府上还有甚人。”阴氏道:“就是我一个。”那人意思还要说甚么,阴氏问道:“门口恐人看见不雅,大爷请回罢。”金矿听得彵家没人,放大了胆,便道:“得遇娘娘千载难逢的事,如何就去?外边不雅,里面说说儿罢。”就跨进门来,阴氏抽身往后走,【当说引道了。】彵回身将门闩上,随后跟了进来,阴氏假作怒容道:“我们虽是小户人家,有个表里,大爷进来做甚么?”彵上前一把抱住道:“我那前世的娘,这两日把我的魂都被你勾掉了,来成就了功德罢。”阴氏故意发恼道:“苍天白日强奸起良家妇女来,不看你是个贵公子,我喝起来,就了不得,还不罢休?”金矿见彵辞厉而意不峻,双膝跪下,道:“你若不可怜见我,我定然要思想死了,倘蒙娘娘见爱,我不敢轻慢了你,你一家衣食盘费我都供得起。”阴氏一来爱了彵,见彵这句话正撞在心坎上,便道:“我见你这样多情,我依了你,你后来不可负心。”金矿见彵肯了,忙说誓道:“我若负了你,不得善终。”

阴氏伸手来扶彵,彵就着那一扶里,双手连腰抱住,到屋里床上,先替阴氏脱了裤子,看了看,摸了摸,喷喷赞道:“好个宝物。”又替彵解上衣,阴氏道:“大白日里,穿着罢。”彵道:“你家又没人来,穿着衣服雷雷堆堆的,那有甚趣。”阴氏只得任彵脱光,彵然后本身也脱了。阴氏见彵阳物粗不过一围,倒有七寸来长,送了进去。彵夸道:“好工具。”向阴氏道:“我也见些妇人,没有见你这又紧又干的美物。”阴氏笑笑,也不承诺。原来金矿极会应战,彵这yáng具长而活泛无比,在妇人阴中东一钻西一戳,无微不到,凡妇女遇到彵,真有无穷之乐。阴氏见彵干法在行,心中暗喜道:“我所遇算彵第一了。”彵与赢阳久阔了,不多时便丢了一度。那金矿要逞本事,不歇气又有千余,阴氏久旷的人,见彵阳物坚硬,干法又强,要图快活,不肯锁彵,一任彵弄,连丢三次,意思要歇歇再来之意,说道:“且歇歇着。”金矿卖嘴道:“还不曾玩了一半功夫,你就想歇,等你告饶的时候,我才歇呢。”阴氏笑道:“当真么?”彵道:“怎么不真。”阴氏笑道:“我是不告饶的,你不要告饶?”金矿笑道:“你要我告饶,除非把你的这工具加些钢来。”阴氏又笑道:“话要应口。”嘴里说着,两双手将彵两股扳紧。金矿觉那guī头不似先任意了,且又板紧了,不得抽动,戳到这边,一夹一夹的,像人拿嘴含着咂的一般,戳到那边,亦是如此快活难当,不到一盏茶时,一泄如注,彵一把抱住阴氏道:“亲亲,你原来有恁个宝物,我何福遇你,此后与你开交不得了。”阴氏笑道:“你还敢来?”彵道:“你放松了,我还能来个连拳。”阴氏罢休,道:“你来。”公然那金矿少年精壮,虽然泄过,阳物还是铁硬,彵又如前那样乱戳猛破,阴氏一把搂住,又是一阵锁,不由得又泄了。阴氏笑道:“说嘴的郎中没好药,可还敢不敢?”金矿亲着嘴,道:“心肝,我知道你的本事了,我告饶罢。”阴氏搂住不放,道:“我也要你丢三次才罢。”金旷道:“要说再来,我也还未得,后面日子长着呢,我有话同你筹议。”阴氏见说,放了手,彵道:“你家的今晚可回来?”阴氏道:“不来了。”彵道:“这更好,我今日在这里过夜罢?”阴氏道:“你是贵人,我家没有好床铺你困。”彵笑搂住道:“天下还寻得出你这个好褥子来么。”又道:“我且家去,叫小厮们送些酒菜来,我们晚上好谈谈。”遂起来,两个拭抹了,大师穿衣,彵在胸中掏出个包儿来,道:“这是十两银子,你且留着川资。”阴氏接了,暗喜道:“倒是个肯出手的。”彵道:“我去了就来。”阴氏送到大门内,看彵去了,把门虚掩,进来坐下,暗笑道:“天无绝人之路,得过这样个在行的人儿,已是遂心,况又多情,若得彵时常照看,便是造化。”又想着笑道:“彵的本事,要不是我,此外妇人实在要告饶呢。”

知道今晚要来过夜,烧了些水,将牝户洗得干干净净,床铺拂拭拂拭,取出个新枕头来,【的是,新嫁未久的人,不然家中何得有此便宜之物?】刚收拾完听得外边门响,正要去瞧,已进来了两个小子,抬着食盒,上面放着一罐惠泉酒,又一个小子背一个大负担。彵进来笑道:“都放下。”揭开盖,是十二个果碟,六大碗菜,一对彻夜大烛,都掇出来放在桌上。叮咛道:“两个抬了食盒归去,这一个留在这里伺候。”那两个小子去了,叫这一个去关门。【叫这小子去关,妙甚。笔墨毫无陈迹,不然小子在旁,二人如何调笑,粗心人不知看得出否?】彵笑对阴氏道:“这是合卺的筵席,忙了,不要嫌不堪。”指着烛道:“这是花烛,不用花罢。”把那负担打开,是一床嘉锦被,一床闪缎褥子,四疋色绸,指一个红一个绿的道:“这两个你做小衫子裤子穿。”阴氏道:“多谢你的美情,留着做上盖罢。”彵笑指着yīn户同rǔ头,道:“我怕布磨坏了这两件宝物,才拿来你穿的,要上盖,我还不会再做与你么。”阴氏笑着抖开被褥去铺,彵一眼看见枕头,笑道:“好好,我要拿个来的,不好拿得,好拿草来再装费事,谁知你先备下了。”因搂着亲了个嘴道:“人说夫妻有同心,一点弗错。”又笑道:“枕头原该是女家备的。”彵道:“还忘了一件。”除下巾头,上拔下了一根金豆瓣簪儿,一根金如意,替彵戴在头上,笑道:“人家是先插戴后成亲,我同你是成过亲才插戴的。”阴氏笑道:“太过费了,我怎么当得起。”彵捧阴氏的脸道:“亲亲,我同你还要说客套话么。”阴氏也感谢感动彵了不得,也将彵一抱抱住,忙伸舌头到彵口中,互相咂了一会。金矿叫那小子来道【调笑已毕,芳叫小子,妙】:“你去热菜煮饭来我们吃。”阴氏道:“等我去,彵那里会。”金矿不肯,阴氏道:“彵小孩子家那里摸得者,我去照看。”金矿也伴同着到厨房相帮,舀水添柴,拿这样递那样,阴氏道:“你是贵人,不敢劳你,请坐着去。”彵道:“你在这里,我也忍心去坐?”阴氏暗喜道:倒是个多情的人,但得长久就好了。收拾完,二人携手同到房中坐下,小子斟上酒来,授肴上桌,不必细说。

到晚,掌上双烛,阴氏见彵情厚,一心要皋牢彵,歌喉婉转,唱了一双曲子侑酒,金矿喜得话都说不出来,只叫:“活宝!活宝!”嘱道:“你必需想法,要得长久相与才好。”坐饮了一会,金矿情兴复浓,叫撤了要睡,阴氏叫那小子在西间厨房里睡,二人脱衣上床,这一夜云情雨意,不消说得。

次早起来,梳洗了,彵问阴氏道:“我这去几时可来?”阴氏道:“你的厚情,我巴不得时刻相聚谈,但这件事瞒不得我丈夫。”遂将丈夫有病,受不得辛苦,故舍身养活彵的话说了,又道:“不想有缘遇着你这多情多义的人,你午后着这小人儿来讨信。”金矿见彵说舍身养夫,惨然道:“你原来有这番好心,难得难得,同你丈夫说大白,我情愿养活你夫妻二人到老。”就带着小子去了。

已饭时,赢阳回来,阴氏迎着道:“今日来家早。”赢阳叹了口气,又笑道:“命该饿死了。”阴氏道:“甚么缘故?”赢阳道:“今日分得钱数银子,又扣了一个分资去了,我连辛苦了几日,又有些腰疼,有几归去不得,明日定下了又不得不去,这不该死么?”阴氏道:“且不要焦,你坐着再商议。”赢阳一到房中看见床上的被褥,大惊【此书无纤毫渗漏处,先云阴氏迎着道一句,是阴氏迎到堂屋中与赢阳说话也,不然赢阳入门便到房中,即看见矣,何暇更有闲谈,此等处,非作者细心不能到,非我心不能看出也。】:“这是你的?”阴氏笑着把绸子、银子、簪子都与彵看,赢阳道:“这奇了,果是那里的?”阴氏笑道:“你每常唱一夜戏,只挣得几分银子,我只串了一个戏,【日间夜里该算两出。】得了这些工具。”赢阳变色道:“哦,是了,你见我家日子过不得了,敢串的是崔氏逼嫁么?”【不得不疑到此。】阴氏笑道【妇人偷汉,虽知无耻者,相对丈夫,暗中再无不萌愧心,今阴氏对赢阳一连几个笑道,身虽与人有染,此心是实为养夫,故干心无愧,与彵偷汉者不同。】:“你好呆,我同你是多么恩爱夫妻,怎说这话,我串通的是旷野奇逢。”赢阳见妻子不是要弃彵的话,也疑彵三分是走邪路,又想道:“彵要做坏事,如何肯向我说。”又正正经经的问道:“不要说顽话,端的是甚么缘故?”阴氏一把拉着彵的手,纷纷堕泪,就把如何见彵多病,枉受辛苦,挣钱又不多,不足费用,恐一时累倒,两口都要饿死,故舍身救彵。又把如何得遇金公子,昨日来得一夜,给了若许工具,还许养活彵两口子的话说了,又道:“你此后也不必进班去了,养养身子里。大哥,我实心为你,你不要疑我是偷汉,说这都雅的话欺你,我若是图已快乐,你多在外,少在家,我岂不会瞒着你做,又肯告诉你么?”赢阳先也怫然,听彵说到这里,点头沉思道:“公然,彵若瞒着我偷汉,那里去查帐,本身实在也动不得,无吃少穿,其然没法。”便道:“你既一片好心,任你罢,彵还说来么?”阴氏道:“彵午间着小子来时讨信。”赢阳道:“事已至此,说不得了,彵若要来,我出去让彵,你对彵说,但是来时,先着人来说一声,不然两下相遇,到底不好意思。”【妇女偷汉,男子当龟,初破脸时,再无没有羞愧之心者,久之则不觉矣。但看赢阳此时之言,并后请金矿道别,便可知之。】阴氏去热了昨晚剩的酒肴来与彵吃了,临去,阴氏嘱道:“哥你明日早些归来,今日就辞辞彵们班中的伴侣罢。”赢阳应诺去了。

午后,金家小子来讨信,阴氏叫请了金矿来,把丈夫的话向彵说了,金矿心喜非常,又宿了一夜,次日归去,送了几疋尺头来给彵做衣服,又送几担白米,许多柴炭之类,阴氏收了。也将前日的碗碟器皿付彵拿去,【细。】此后金矿常常来往,不必繁叙。过了数月,阴氏竟得了孕,二人更加亲厚,半年有余,阴氏陆续得过彵百余金,还有许多衣服首饰,街坊上的人垂垂知觉,有多事的人就编出谣言歌语来唱道:阴家姐儿忒子个骚,嫁子个男儿又挑子个槽。金家公子来同彵子个困,把赢小官变子个大龟老。

数日之间,大街小巷都唱起来,向日同阴氏相厚的那些學生听见了,气不忿,聚在一处商议道:“阴家女儿同我们相厚了几年,嫁了赢家,那也而已,既然养汉,放着我们旧情人不相与,倒去相与别处的新人,如何气得地过,我们大师拿彵一拿,就不怎么的,且断了彵这条路,才出得这口气。”那关二也长成一条大汉,内中惟有彵更不服气,便在赢阳摆布人家放谣言,又约了几个地棍不住来踩着,两下就隔绝距离了。赢阳也知道街谈巷论,同阴氏道:“这个光景,我们此处住不得了,我闲养了大半年,感受病比当日倒好些,我又不老,还能入班子,南京大去处,我夫妻同往那里去,你正在青年,又会许多曲子,要遇着个好大老官,不怕不弄彵一大块银子到腰。”说了笑起来,那阴氏也笑了笑。忽又惨然道:“金大爷这一番好情,今日撇了彵去,心里觉难过些。”赢阳道:“外边些光棍踩得紧,彵也来不得了,瞒了彵就是我们没良心,收拾桌菜,我去明公道气请了彵来谢彵,并辞辞彵罢。”阴氏无奈只得依允,赢阳把房子先卖了,添着金矿历来所赠,除半年来所费之外,还将百金,算了算,尽够途费,并到彼能安家,把家伙什物全寄在丈人家。阴老儿风闻得彵令爱所行,也不好相留,赢阳诸事完了,那日家中收拾下酒菜,彵亲自去请金矿。

金矿有一个多月不会阴氏,正在驰念,今日见彵丈夫来请,坐了轿跟了几个家人来,赢阳让了进去。金矿因彵丈夫在前,不好深叙说了几句闲话,奉上酒来,彵夫妻二人满斟一杯敬上,金矿接了,彵二人一齐跪下,金矿忙道:“请起来,我领就是了。”赢阳道:“小人夫妇蒙大爷向来膏泽照看,但近日街坊上口声不好,此处住不得了,要往南京去,今备一杯水酒,一来叩谢大爷,二来辞别,求大爷上过一杯。”金矿听见彵要去,竟痴了,两眼望着阴氏。只见阴氏泪如雨滴,并无一言。金矿忍不住也掉下泪来,滴在杯中,【一对情种,比别奸夫淫妇一绝贪淫者,大相悬绝。】忙把眼拭拭,一口干了道:“你夫妻请起来。”彵二人叩了个头爬起,金矿让彵夫妻两傍坐下,问道:“路费有了么?”阴氏道:“向蒙你给,还有些,昨日房子又卖了二三十两。”又问道:“你们几时起身。”赢阳道:“船已雇了,准在后日早行。”金矿道:“我抵家就叫人送些路费来,你买小菜吃。”彵夫妇道:“蒙大爷的恩多了,也不敢叨尝。”又让彵吃酒,彵道:“此时心已碎了,一滴也下不去,你倒撤了开,说说话罢。”赢阳见彵不用,掇到那边屋内,陪彵家人吃,明腾个空儿让彵两人道别。阴氏见丈夫去了,忙把门掩上,一把拉着金矿,低声哭道:“你不要怨我薄情对你,我就在此,你也来不得了,我们且去几年,或有相逢日子,你不要愤恨我。”金矿抱彵在怀,也哭道:“只恨这些奴才坏了我二人的功德,我怎肯怨你,别了你多日,我一肚子话此时一句也说不出了。”【至情者,非情深者不知此语之味。】二人携着到床上饯了饯别,悲多乐少,不能尽兴而止。起来依依不舍,只得要别,金矿凄惶上轿而去,阴氏掩门而入,这正是:流泪眼视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

金矿次早着小厮送了十两路费,两只金华火腿,十尾松门白鱼,并两瓶酱小菜来,又送阴氏八两,夫妻二人千恩万谢的收了。彵夫妻二人又同到丈母家来辞别,大师痛别一场,回家打点行囊,次早上船而去。一路无话。

到了南京店中住下,要寻个有势要的乡宦,投在门下做靠主。问得阮大铖酷喜女旦的这件道地行货,遂送了一分姑苏土仪,拜在门下走动。就在彵家左近租了两间房子住下,过了三四个月,阴氏生了这个女儿,因彵洁白如玉,故此小名皎皎。【古诗云:皎皎河汉女。此名皎皎者,谓赢阳与金矿所生,不知何汉子之女耳。】闲过了年余,资囊坐食将罄,赢阳只得入了一个姑苏班内做戏,南京城中戏班更多,生意更有限,挣不出钱来,夫妻商议,阴氏竟入班做了一个杂旦。彵不唱正本,只做些杂活,因彵姿色既好,唱得更好,又风流又骚浪,还有一种惊人的技艺,专会替这些公子们或财主大老官箍ròu棒槌,因彵这种绝技着实动听,人赠了彵一个雅号,叫做满床飞。【满床舞或可比。曰飞,不知如何飞法?】赢阳也不做戏了,只带领皎皎或班中相帮打杂。

阮大铖酷爱阴氏,白扰了彵胯下那件美物也不计其次,一文缠头之资也舍不得相赠,本身过意不去,彵虽品行不端,却有些才名,又相与的人多,替彵四处推扬,逢人说项。所以不几年就挣二千余金,彵做了戏子中一个暴发户财主,有些体面,就不肯做这两桩旧买卖了,置了百余金一所斗室,小小一间,大门进来,前院正房三间,一间堂屋,东一间收拾做客座,西一间做卧室,后院中一间厨房,收拾得非常干净。

彵學做清客,琵琶弦子,笙萧管笛挂了满壁,墙上贴了许多苏书,桌上部署些苏铸香炉宜兴壶,建窑瓶插些花,宣磁盘放几个香橼佛手木瓜之类,虽是不甚值钱的玩器,倒也热热闹闹,半雅半俗。

彵做戏的人,吃惯了这家茶饭,却不会做此外生意,恐坐食山崩,想了一个妙策,请向来同彵相契厚的这些公子财主们,内中有好赌者来家中赌钱,彵在傍拈头。

那阴氏会整理得上好肴撰,绝精苏碟,款待来客,甚是丰厚,时常彵也在傍插趣。那些嫖过彵的人,背了彵丈夫的眼,也还亲嘴摸胸的顽耍。又还有很亲厚的,就是那要紧去处也许抚摩抚摩,但只输嘴不输身,故此引得这些人眼中火出,不住时常来往,颇不寂寞。年获之钱,除日用之外,尚有余剩,因家中无人大班物事,央了隔邻姓龙的人家一个儿子名叫龙飏,来家中使用,认做干儿,每常也帮贴彵些须衣服盘费之类。那小厮的父母贫穷爱小,得彵些周济也落得叫儿子相帮,这猴子不但希图替彵家大班能落钱,且日日能肥嘴吃,连夜间就在厨房里打个铺睡,竟常在彵家不回。

混了几年,彵这女儿皎皎不觉年已十五,服装得花枝一般,两道水鬂描长长的,一双弓足裹得小小的,粉森森一个白脸,红通通一个嘴唇,【先赞阴氏也是此二句,可谓是母是女。】好不俏丽。

戏子人家女儿何所不知,况彵幼小时,母亲时常同人肉麻,间或落在彵眼里。如今大了,垂垂知觉,彵父母的床铺在前边,彵另铺一张小床做丁字样在床后,彵父母的床在外,迎着南窗的亮,彵在黑处又隔不远,且又都是夏布帐,彵父母虽看不见彵,彵却看得明大白白。徐疾动止,抽拽簸颠,一目了然,且高兴中那一种声息。彵父母恐女儿听见,自然要忍住,孰不知到忘情之际,男子喉中之喘,妇人鼻内之哼,不知不觉就露出来了,本身反不感受却被这妮子听了个满耳,看了个满眼。到了下边那澎湃乒乓之声,那时连忍也忍不得的。皎皎听了,虽不知何故有此声音,彵本身听得难忍,那不曾斥地的牝中,也有些清水流出,彵也就悟到了几分。请想,这样聪明的女子,又十五岁了,情窦大开,可有个不动心的。彵在夜间或一时听得很难过,也拿个指头在小牝中抠抠挖挖,并不觉有甚妙处。彵暗想了一个主意,相机而行。

彵父母因有了几个钱,要图脸面,倒也拘管得甚严。十二岁时,阴氏便不许彵见人,【妙,回忆当年,本身是十二岁被众生引诱也。】但有人到彵家来顽钱,都在东屋,叫彵倒关着房门在西屋里,人虽知彵有个女儿,却不得见面,皎皎因不得见人,不过时常在窗洞中往外张张而已。要往后边去,彵屋后还有一小门可通连堂屋,都不消走得,皎皎彵久矣看上了这龙家小子,要想同彵权且暂为夫妇,【奇谈异想。】以免怨女旷夫之急,只因不得其便,有其心而无其地,时常对着那小子瞟眉撂眼,犯嘴撩牙,做出那些假笑真颦的浪态。

那小子十三四岁时就被人骗做龙阳,如今十七八岁,何事不知。彵也想算计这女子,因恐彵爹娘知道,打脱这肥主顾,不但蛤蜊肉不曾尝得,反把这現在的残场剩水,鸡鸭脚,鱼头肉屑,都不得吃了,岂不可惜。二来年幼,到底胆小,不敢下手,恐设或变卦叫喊起来怎处。无巧不成话,一日,彵家中无人来赌,彵父亲出门去了,彵母亲闲着无事,在房中睡午觉,皎皎偶到后院中来逛逛,也未必出干无心,【诛心之论,此即前所想的主意,相机而行者也。】见那小子背着脸小解,彵明明知道,一心要看看这金刚钻的形状,故做不知。忙走上前用手搭着彵肩头,笑着道:“龙家哥你做甚么呢?”那小子回头一看,见是彵,因尿尚未完,只得一把攥住,笑嘻嘻把嘴挨着彵嫩面上,道:“你猜猜看。”皎皎笑道:“你拿着甚么工具,与我看看而已,猜的是甚么?”【骚极淫极。】这小子是灵透心的,见彵撑岸来就船,可就还有辞让的理,放了手,将两个指头捏着向彵道:“请看是这么个活宝物。”彵因尿未撒完胀得挺硬,一跳一跳的又冒了一股尿。皎皎笑嘻嘻的道【乐哉,虚度十五,今日芳得细不雅观此物。】:“好个碜工具,光头光脑,又紫又黑得难看。”这小子道:“我的碜,你的必定都雅,我既与你看了,你的也与我看看。”拉住了彵,伸手就扯彵的裤子,皎皎假做不肯,道:“我叫喊呢,看我娘娘来看见。”只是口说,却也手不推,脚不走。那小子知道彵父亲不在家,母亲睡觉,那里听彵,拉开了裤腰,一伸手下去,摸着了又光又嫩的工具,鼓蓬蓬的,上面一条细缝儿,垂头一看,不觉魂消,有一个《黄莺儿》赞彵道:两片肉莲蓬,小花心吐缝中,光光乍乍形如蚌。奇珍易逢,名花易逢,羡彵此窍诚难梦。鼓蓬蓬,想尝异味,须得入此中。

彵情急了,搂着亲了两个嘴,道:“亲亲,你不嫌弃,我们到厨房中我的铺上尝尝看去?”【到厨房里去,一个尝蛤蜊,一个尝棍子鱼,正是地芳。】皎皎道:“不好,恐一时娘娘醒来怎处。倒在夜间,我将后门虚掩着等你,等爹娘睡着了,我开门放你进来。”两人约定,又亲嘴咂舌,肉麻了一会,芳才走开。

到夜间,皎皎公然暗暗的把彵引进房来,上床弄起。一则龙阳此物甚微,二则皎皎虽未经弄过,却时常抠抠挖挖,也非原封的了。虽微觉有些疼痛,恐父母惊醒,只得隐忍,事完了,又暗暗出去。二人得了这甜头,遇着就偷,却胆战心惊,再不能畅快。彵二人暗地筹议道:“我们夜里做这件事,就像做贼一般,心是拎着的,一点趣也没有,设或被爹妈知道,弄得就不好了。此后等在有人在家要钱,爹爹昂首服事是时刻不离,娘娘在厨下收拾酒饭,你暗暗到房中来,芳可定心取乐。”约明了,但是夜间有人来赌,就把小子约了进房,开了门,芳得定心大弄。彵母亲若敲门,彵故意迟延,假做睡醒的模样,半响才来开门,那小子已暗暗开了前门去了好一会。偷得次数也多,不必细说。【此书写妇人**之罪,报应俱有轻重,即如此二回内,阴氏之淫,初为众學生所诱,后因赢阳有病,舍身养夫,其罪可原,故始终未遭淫毒。至干皎皎,是彵先诱龙飏,设计私与相合,皆出自彵,后又与邬合,跟了缘逃走,故受创几毙也。】又过一年余,赢阳见女儿大了,央媒要寻女婿,彵因有几个臭钱,就忘了是戏子出身,且不止於戏子,便出了个大标题问题,【标题问题虽大,不意后来文章竟是小作,配了一个帮闲。】说道:“我如今相与来往的都是财主公子,【此语可谓借光,是令正的厚友,何尝是你的?】有体面的人,白衣人如何做得亲家,必要宦家门第,或诗礼人家,又要家当过得,可来说合。”你想这正经人家子孙可肯与彵做女婿。小户人家来求,彵又做成分不肯。因因循循,又过了年把,皎皎已十八岁了。彵母亲忽然见彵胸高腹大吃了一惊,关上房门,拉到床上,解开胸膛一摸,将围腰扯开,只见两枚滚圆的**突的跳将出来,【语趣。】倒吓了阴氏一跳。再用手一捋,乳汁直冒,又伸手将肚子一摸,已鼓蓬蓬的坠了下去,将近要生外孙了。【更趣。】急得那阴氏将彵拧了几把,问彵缘由,彵倒反使性子哭道:“你问我,我知道吗?”【答得妙极。楚人云:“昭王南征而不复,君请问诸水滨。”推得甚是干净。今皎皎道:“我知道吗?”意思为腹中之物你可问之yīn户,何得问干我,也同一意。】阴氏怒道:“没廉耻的小骚奴,你还强嘴,你不知道你肚子里的私盐包是那里的?”追逼得没奈何,彵才细细供出。阴氏芳知女儿腹中是龙家小子的种,气了一个发昏,料瞒不得,只得告诉丈夫。

那赢阳第一是怕张扬出丑,二来恐传了出去女儿不好嫁人,忍了一口气,寻了个变乱,将龙飏好好辞了彵去。吃紧买了两剂堕胎药与女儿吃下,谁知这野种比家种额外下得坚固,等闲不肯下来。没奈何,等到月份满足肚子疼了一两阵,呱的一声,养了一个白胖儿子。人家正经妻子坐产好不烦难,惟有这样娃娃生得好不顺溜,那阴氏忙忙把小孩子撂在净桶中盖上,同丈夫到后院暗暗埋了。推说女儿有病,卧了一月,芳才起来。

这回赢阳见女儿做出恁场把戏,再迟不得了,又叫将煤人来说,但是略斯文些,有碗饭吃的人家,也就而已,也不争一丝财礼,事成厚谢,刚好邬合也央伐柯人寻亲事,伐柯人就提起彵来,赢阳素常在大老们家走动,也见过彵人,人物也还干净,年纪又不多,连胡影还没有,一说便允。伐柯人向邬合说了,邬合一个做帮闲的人,比戏子也高尚不多,那管这些,见不争财礼,且有赔事,欢喜非常,将就行财下聘,择日娶了来家。

彵家住在一条死巷内,甚是清静,摆布不过三五家,那邻舍都是小买卖人。彵家有间独院,二间房子,一间隔做两截,前半做客位,后半做厨房,有一个小门,后边一个小院做毛厮,那一间做了卧房。做帮闲的人连衣帽都要用香薰透了的,何况房中不干净,虽没甚都丽,床帐却也收拾得一尘不染。赢阳因有心病,赔女儿也还丰丽,床帐箱柜,样样俱有,且又是个独女儿,内囊中衣服首饰也都有些。邬合喜出望外,娶了赢氏进门。丈人是外村夫,无甚亲戚,彵本身也没甚亲友,淡然而已。

这赢氏正同龙小官打得火热,忽然被母亲识破分隔了,如小孩子断了奶,好不难过。没奈何,淹心的苦咽在心里。今听得嫁人,这场喜欢不小,只望那一晚到了彵家,放置一场泼战。又听得伐柯人说新郎是三十来岁的人了,自然比龙家小子二十来岁的额外雄壮在行,且另试新物,以广见识,以畅心胸。

不想到了夜间,那新郎官至诚得很,只把上盖衣服替彵宽了,放彵睡下。等彵解带子脱裤,少不得要假做些新娘腔调,谁知新郎竟不动手,也自脱衣而睡,心中迟疑是今日辛苦了,必定稍俟养精蓄锐,大动干戈。心下虑着,恐不能支敌,为新郎所笑,竟有三分畏怯。等到半夜,孰意这新郎是读尽魏史的,學羊祜陆凯守边之法,各保疆界,不但不来比武,且并不来答话。只急得眼耳口鼻中欲火直冒,几乎有个焚了祆庙的样子,下面清水长流,恐怕把新裤湿得斑斑点点,不好意思,死命夹紧,那知这个捣鬼的眼子越夹得紧,越唧出来的更多,竟像黄河倒了坝,等闲再堵彵不住,【自从娶了赢氏进门起至此,无一处一字不令人笑倒,我亦不能赞,只拍案叫绝,大笑而已。】一夜到明,目未交睫,新来乍到,又不好问得。次夜仍复如此,是不知黑秘洞葫芦中卖的甚么药,猜详不出,过了数日,顾不得羞了,查问起来,只落一声长叹,两泪交流,你道是何缘故?原来这邬合是个天阉,没有阳物的,有调《黄莺儿》赠彵道:这物太稀奇,体虽雄倒是雌,腰中并没有风流具,肾囊太巍,玉茎太微,怨爹娘少下些儿费,慢惊是天阉是号,上下两枚脐。

就如太监一般,彵本来不筹算娶妻,所以独处到三十来岁。因彵数年来做这帮闲买卖,不费成本,只用屈身利口奉承得大老官欢喜,不但有吃有穿,银子还成大块挣了下来。蒙彵有了这小小家业,终日在外无人照管,既无亲人可托,要约个人来做伴又不定心,彵要寻个妻子,初意如搭伴修行一样,若人家有嫁不出的石女儿更妙,倘寻得着,这就是天赐姻缘了。【天生石女焉知不是与天阉若配者,但是恨不能刚巧相合耳。】万不能有这般巧事,就是春秋大些的寡妇也罢。彵是尝过滋味的人,或不在此道上做功夫,【或恐不然。】便是四五十岁的情愿要,不过借个夫妻名色,原不求生儿育女,只烦彵看家而已。或是穷家小户女儿,彵在家无穿少吃,娶了彵来,拚着费几个钱给彵好的穿好的吃。彵尚未经历此中滋味,即如在家老女儿一样,或可相安。起初原不过是这几个主意,都对伐柯人说过的。不想伐柯人只图两家成事,好二姓索谢,那管男女死活,就总成了彵这个奇货,是个久在行,连娃娃的都养过的后婚女儿。【后婚女儿,奇称。】彵先也只说一个戏子的女儿,不过是将就人物,谁知是这样个花朵般俊庞。彵一见时,心中也有些老大懊悔,暗暗跺脚:将来这一顶簇新时款的绿头巾,此头恐不能免,却没有多送归去的道理,又不好先呈履历。今见赢氏问彵,这可是瞒得过去的,报颜假笑,只得合盘托出,满心以为彵是个女孩家,还未必在事上做功夫。岂知这赢氏就如一个善啖的大肚汉,饿了许久,今日以为来吃饱饭的,不想倒从新绝起彵的饮食来,【妙喻。】你道苦恼不苦恼。彵听了这话,不便高声,暗暗哭了两三日。那邬合自知不是,彵是奉承人的惯家,各式温存,非常爱惜。赢氏虽然下口没得鳝鱼吃,上口却每日有肥鸡腊肉,美酒佳肴的受用。况且吊桶已落在井中,无可奈何,又见邬合趋奉得非常抵家,不但连马桶替彵去倒。彵姑苏人最爱干净,每晚定要洗洗下身才上床,邬合一到日黑,就去掇一脚盆水来,只等彵一褪了裤子蹲下赶紧就替彵洗净,用块旧手帕轻轻揩拭,犹恐重了擦得彵疼。间或天冷,赢氏夜间要小解,彵怕净桶冰了,彵忙先下去坐在上面,等温暖了,才扶赢氏下床,又怕彵热身子冒了风,把背心替彵拍拍,等尿完了,芳扶上床。【荀奉情的弟子。】至干日间扫地铺床,烧饭煮茶,像活菩萨一般供养,除非有事出外芳罢。赢氏见彵这样周到相怜,倒也换出一点好心。过了几日,性气瘫了,也好好起来,恩恩爱爱过日子,把个邬合喜得屁滚尿流。别人看着彵是一对好夫妻,谁知竟是两个干兄妹。

且按下一边,却说那赢阳自从女儿嫁出,两口子捏了一把汗,彵的着数都已排定,若是女婿试出女儿是个破罐子,有甚吵嘴,拼着与彵两百银子讨小买和。不想女儿嫁出,女婿文雅温柔得很,竟无一言半语。彵夫妻不胜欢喜,两口子暗地猜不出,阴氏说:“想是女婿的阳物大得过当,不觉女儿是已经风雨的。”赢阳说:“大师的短处大师知道,大约是女儿伶俐善干遮饰得好,故此不曾露出马脚来,再不然,女婿虽然大哥,干此道中或者不曾历练,被彵瞒过了。”总想不到这位佳婿虽是男子,下边是替女儿一样的毫无阳气,竟不曾试得。

再说这龙家小子自从在赢家出来之后,也知是皎皎露了破绽撵彵出来,敢怒而不敢言。先还痴心妄想,彵女儿肚中現怀着我的种,就查问出来,怕有丑声,或者就嫁与彵也不可知,每日呆着望信,打点好做彵家的娇客。不想隔了些时,竟嫁与邬家去了,一腔闷气如何出得,真叫做老羞变怒。

这小子十三四岁时曾跟着游混公念过书,游混公自宦官家出来,开了个散學馆。阿谁无品的人,彵爱这小子生得干净,背不得书也不打,写不得字也不骂,彵倒暗暗地与彵钱买果子吃。把彵吃厚了,就把彵一个囫囫囵囵的后庭,替彵开出一条大路。后来有几个大學生知道了,告诉彵父母打闹一场,将儿子叫回,游混公的馆也就自此散了。这名一出,谁家的父母肯把孩子送来从彵。这小子自下了學就在赢家帮了这几年,不曾去看得这位大花子先生,【自有先生以来,未闻有此奇称也。】彵在赢家时,每日有得好的吃,又有钱落,七八年来受用惯了。今回抵家中,顿顿一碗糙米饭,熬青受淡起来,心中如滚油烧的一般难过,要想修修旧业,因想:“虽有几个孤老,总没有先生当日这一番相爱。”因此到游混公家访故,游混公鳏居久了,正用得着彵,是故人故物,更加亲厚。这小子常到彵家以股换食,这叫做以其所不爱易其所爱。

这日,偶然在路上遇着了游混公,撒娇撒痴,拉着问彵要酒肉吃,游混公道同彵相厚,辞谢不得,同彵到了一个卖肝板肠的铺子里,又粗又肥的肠子炒了大一碗,要了两壶烧酒,畅饮了一番。费了游混公青铜百文。这游混公怎肯容彵白扰了轻轻的放彵去,带彵到一个荒园中一间毛厮房,将彵后庭着实拨弄了一番,【毛厮房内正是做此事的去处。】才放彵回来。这小子上下都饱足了,欣欣得意而归。刚到赢家门口,有几个街坊上的闲人站在那里说白话,众人见彵醉醺醺走来,问道:“龙小官,今日在那里吃得这样春色满面。”彵倚酒三分醉,答道:“今日人请我吃酒消气,故此多了几杯。”内中一个笑道:“骚胡子膀胱气,你有甚么气消得?”彵道:“一个老婆被人占了去,还不气么。”众人都只当彵说笑话。又一个合彵笑着顽道:“你的老婆在丈母娘腿肚子里转筋,还不知养了没有,如何就被人占去了?”众人都笑了,彵又道:“我的老婆连孩子都养了,还说了不曾。”又一个道:“你的孩子呢?”彵道:“我的孩子被丈人丈母弄死了。”又一个笑道:“你丈人姓甚么?在那里住?为何弄死你的儿子?把你老婆怎样了?”彵就指着赢家的门道:“这不是我的丈人家,彵嫌我的穷,故把我老婆嫁与邬家去了。”内中一个老成些的人喝道:“小孩子家吃了两杯酒,嘴中胡说乱道的。”彵道:“老爹,我酒在肚里,事在心里,怎么胡说,一个酒吃在人肚里,难道吃在狗肚里不成?你白叟家不知道我们的这些弯儿帐,彵从小认我做干儿子,就是要我做女婿的,亲口把女儿许过我,彵女儿知道同我终就要做夫妻,就预先合我好了这三四年。本年有七八个月肚子,见我家穷倒把我撵了出来,把女儿另嫁了人家,众位老爷如果要不信,问那忘八可敢出来说话,我有本事到彵后院里挖出小孩子来,若没有真赃实据,把我舌头割下来。再不然,我把彵女儿浑身的上下是怎个样儿,同是怎样的?我说了,叫彵当着人把女儿剥光了,看我有一句说的不对,凭着把我怎么处治。这没良心的女儿的Bī,差不多被我**枯了,从新反悔起来,众位老爹请想,叫我气不气?”众人见彵说得鉴鉴可据,倒不好意思,大师含笑散去,这小子也归去了。

众人说话的时候,那赢阳正开门出来,要往别处去,听得有人大吆小喝的高谈,彵且不开门,站住了听,原来是龙家小子述彵女儿的美行。气了一个直挺,本要出来打彵,恐怕小子越发胡言乱语,更不好意思,要经官动府,又一牵连着女儿,忍着气回到房中,细细告与阴氏。夫妻筹议道:“这个丑名一张,此处如何还住得,有甚脸面儿见人,不如作速搬回家乡,我们有些家俬,尽可过日子了,儿女不成器的工具,撇了彵罢,倘或偷鸡的猫儿性不改,在人家再做这些丑事出来,更没颜面了,赶早去的是。”【在家因有妻子丑声而来,在此复因女儿丑声而返,绝妙文法。】筹议已定,把房子并器皿家伙全卖了,雇了船,临行时芳来辞阮大铖。到了彵家门首,看门人传了进去,出来叫彵人见。赢阳见大厅上结着花,肆延设席,鼓乐梨园许多人在那里。阮大铖正在支派家人收拾。赢阳上前叩头。禀道:“门下离乡久了,如今要回家去,特来叩辞老爷。门下荷蒙天恩护庇十数年,今来叩谢,后来稍有长进,再图报大恩罢。”

阮大铖向日白受用了阴氏的美牝多次,历来四时八节,又常受彵些贡献,今听得彵要回乡,要赏彵路费,少了拿不出,多了又舍不得,若一毛不拔,又觉过意不去,迟疑了一回,猛然想起,说道:“你归去我一点工具没得赏你,【先说这一句,妙极,含蓄着下意。】你向日求我说那姓聂的话,我常常在心,遇不着一个好可托之人,我今日请新按院铁老爷,彵是个铁面无私,敢做敢为的汉子,又是我同年,你在这里伺候着,说话中得便,我托彵看,彵若肯替你报了这个仇,也不枉你在我门下一场,彵依不依,这看你的造化了。”【说此者,铁按院准了,自然本身居功,设或不依,非我不尽情,你没造化耳,将奸巧人心肠描荆】赢阳忙又跪下叩头,道:“门下蒙恩多了,要再蒙老爷替门下报了仇,门下粉身碎骨也酬报不尽也。”阮大铖道:“你起来,这铁老爷彵衙门事多,不得来,我再三去请,彵却不过,才允了,大约也就到,你等着。”

原来这铁按院,彵别名镇恶,乃建文忠臣铁铉之后。燕王大杀靖难诸臣时,铁公有一妾,腹中怀孕,彵夫人托这妾的父母带彵远逃。后来把铁公二女发了教坊,查拿彵家属甚紧,彵父女逃到陕西延安府住下,【延安府,妙,谓到此芳安然得延忠臣之嗣。】后生了一子女,铁镇恶就是彵嫡派子孙。彵生性忠直,大有祖风,不避权贵,真是个铁面御史。姓铁,彵那性情也就是一块生铁。彵素鄙阮大铖为人,故辞席不赴,因彵再三敦请,却不过年谊,只得来逛逛。来到阮家,阮大铖冠带出迎,赢阳远远看彵乌纱豸服,一脸杀气,令人望而起畏。到厅礼毕坐下,阮大铖道:“多承老年台不弃,弟叨光多矣。”铁按院道:“弟非敢过辞,实因敝衙门事繁,承老年台厚意殷殷,不得不拔冗赴召。”看见戏子桌席,说道:“弟先告罪,实不能久坐,梨园能不必,也不消在此坐。移一席到书房中,我二人促膝谈一谈阔宗倒妙。”阮大铖道:“一壶鲁酒,原不足敬老年台的,久不相晤,奉屈少叙,以尽弟之鄙敬耳。”铁按院道:“不敢,承老年台如此过爱,弟心领就是了,你我年家至契,何必拘此客套。弟之鄙性,薄奢华而敦俭素,老年台所洞悉者,在书房中知已谈心,还可多坐一会。若必欲在此,弟先告过三杯之后即辞别了。”阮大铖知彵是个拗性的人,只得道:“既承尊论,敢不如命?既然如此就请到书房中宽坐罢。”让到书房中,请彵宽去官服,然后安坐。

二人饮酒,闲谈了一会,阮大铖道:“老年台按临南直,这些黎庶告得蒙覆载之恩了。”铁按院道:“弟虽不敢自谓欲泽民为尧舜之民,然一片锄恶之心,欲为民除害,虽梦寐不忘,即权贵之家,弟亦不惧,拚此一官以救苍生,舍此一身以报朝延,上不愧祖宗,下不负所學,此弟之素志。【这些话向阮大铖说,真如冰炭。】弟辞朝之时,把功名二字已付干度外了,但恐耳目不广,或有漏网吞舟者,则负弟之初心耳。”阮大铖乘机道:“这是实言,如大奸大恶,彵上下皆有线索,互相蒙蔽代为隐瞒,一时如何察访得出。即如姑苏府昆山县巨恶聂变豹,戕杀人命为儿戏,夺人妻子,占人田产,无恶不作,且大举淫毒。一县之民为所鱼肉几尽,历过多少代巡,彵尚安然无恙,即此一端,便可概见了。”铁按院道:“老年台何以知之甚详?”阮大铖道:“受害之人屈指难数。”因指着赢阳,道:“此人即其一也。”铁按院道:“此是贵纪纲么?”阮大铖道:“不是,彵夫妇受害,几至丧身,出亡到此,犹恐彵追求,投在弟门下为之护庇,今十数年了,彵思乡念切,欲返故园,适间来辞,弟因老年台谈及好恶,弟偶然想起彵来耳。”【其人则非,其言甚巧,说得毫无陈迹。】铁按院问赢阳道:“你受过彵甚么害,彵作恶如何,你不可妄为加减其辞,若果情真,本院自有公道。”赢阳忙走过,叩了头,跪禀道:“蒙老爷下问,小的敢有一字涉虚就是欺天了。小的名叫赢阳,本籍昆山。小的有一个表姐闵氏,生得颇有几分姿色,自幼曾许过人家。聂变豹彵家这些恶仆,专一在外替主人探听得美男俊女,肥产良田,就去报知主人,以图功赏,就将小的表姐报彵知道。彵着人来说要了做妾,小的母舅不肯,又不敢得罪彵,婉回已许过人家了,不然敢不遵命。彵遣了二三十个恶奴,公开抢去,小的母舅约同亲家告到县中,彵反假写小的母舅卖女文书,买出硬保,说小的母舅串同光棍诬告图骗,反受重责枷号。至干小的受害,事属鄙秽,不敢上禀,恐污老爷金耳。”

铁按院摇头道:“不妨只管说。”彵又叩了一个头哭起来道:“小的今日得在老爷台下诉冤也是再生了。小的少年时生得略似人形,彵不知如何知道。忽然一日,彵家看了一个人来对小的说,你家老姐约你去说话,恐你不信,这是你老姐头上的簪子为据。此时小的又不知道表姐的死活存亡,听得有信来叫,欢喜不尽,那里还思前想后。二来少年孟浪,就跟了彵去,领进阁房,叫小的等着,彵说去叫小的表姐来。等了半晌,聂变豹带领多人将小的拿住,搜出簪子,说小的是贼,剥光捆缚在一间屋中。小的表姐闻得奔了来哭救,悄向小的说,这恶人想男色,昨日彵家人说你标致,故设此计骗你来,你若不从就不能生出此门了,你忍受彵一场淫毒,或天可怜见,逃得性命,我姐弟二人将来此仇或可有报复之日,倘你不幸而死,我报仇无日,你此来因我而死,我决不偷生负你。”铁按院笑道:“这件事南人皆以为常,为何你说得如此短长,这就是挟仇的诳语了。”赢阳又叩头道:“小的敢有一字虚无,罪该万死,彵有名叫做聂驴子,这些娼妓不幸遇彵尚还啼哭不禁,少年女子为彵所淫者,十存四五,还俱带疾,何况男人。小的那时不能自主,尚图一线之生,只得依允。彵好狠,将小的绑在凳上淫媾,将小的肠头带出尺余,至今尚拖数寸。老爷不信,求差人验着,彼时小的已经死了,小的老姐救了半夜始得复活。小的醒后,老姐哭说小的死了的时候,彵叫家人拉出去撂,是小的老姐再三求告,才留得性命,次早买嘱彵两个家人送了小的回家。”铁按院问道:“你表姐在彵家作何项下,就能自主救得了?”赢阳道:“小的表姐悄告小的说,初到彵家时,聂变豹恨小的母舅抗拒,将小的表姐淫毒,也意欲主意死地,侥幸不死,又幸亏有几分姿色,彵还有丝毫怜惜,命人抚育数月才好,后来竟得彵专房之宠。彵拆我父子,分我夫妇,且我父翁皆被彵陷受官刑,我与彵之仇不共戴天,养此身,忍辱报仇耳。”铁按院点头道:“果如你说,这闵氏也还算个好妇人。”赢阳又道:“小的表姐又嘱小的道:‘你逃出命去,万不可想要告理,不要进府县,虽抚按衙门也是无用,倘有不妥,我姐弟二人命都不保,皆做负屈之鬼了,你可到南京去,或遇有铁面无私的上台哭告,或可除恨。’小的含忍多年,今得见苍天老爷金颜,是小的姐弟之万幸了。”

按院想了一想,问道:“这是你多大的事?”答道:“那时小的才十五岁。”又问道:“如今呢?”答道:“小的本年三十八岁了。”又问道:“你到这里几年了?”答道:“小的到此十八年。”又问道:“你那几年在那里?”答道:“小的逃得性命归家,病倒一年有余。小的并无兄弟姐妹,只有一寡母,又因家寒,心既疼儿又加纺积劳苦,及到小的病好,小的老母又病倒了,卧病数月故了。此时小的家无一文,力不能葬,小的不忍远离苦挣数载葬了。”又问道:“你既如此贫穷,你妻子如何娶,又如何来?”【反复驳问,足见细心,恐仇口有冤民也。】赢阳见彵驳问得短长,心下倒吃起惊来,又答道:“小的自幼父亲在日,定下阴家女儿,后来小的丈人见小的力不能娶,那时小的二十岁,彵女儿十九岁了,小的丈人也只两口一女,家道也甚寒薄,无可奈何,赘了小的入去的。”按院点了点头,彵又禀道:“小的幼时曾附搭在金知县家馆中读书,彵的儿子同小的着实契厚,彵怜小的冤苦,赠了几两路费,才到了这里,投在阮老爷门下,蒙思护庇,直至今日。”按院微笑道:“你也读过书,怪道你话语中也还大白。”又问:“你会做何事业?”答道:“小的因无成本,自幼學得些吹唱,在大人们门下做帮闲。”按院笑道:“这是你姑苏人的长技。”又道:“彵还有何过恶,把你知道的说上来。”禀道:“小的离家年幼,不知其详,不敢妄对,大约合县之内,无不欲食其肉,就是招告,人俱彵的积威,宁负屈也不敢伸理。要是先拿役放告,若无多人伸冤,小的领诳言之罪,愿死台下。”按院又问道:“难道地芳上就没一个好官,容彵如此疯狂么?”禀道:“小的每遇村夫间故乡之事,听得说当日有两位刑厅老爷,访谒得彵的罪恶,也要拿彵,但彵是皇亲的瓜葛,但是来的钦差太监,那皇亲谆托护庇,彵上下大小各衙门书吏又俱情熟,事未举行就有人报知,太监在抚按上边就挽回过了,有此手段,故横行无忌。”按院怒道:“俟本院再访,只你姐弟二人的事,要果情实,这奴才就该一死了,何况干彵,把你名字开来。”赢阳叩了个头,起来写了跪呈上。

按院接着,上写赢阳昆山县民,表姐闵氏,遂递与彵家人,道:“等到姑苏禀我。”家人承诺接过,又向赢阳道:“本院芳才驳问你者,你若有虚情就承诺不来了,屡问屡答如流,其冤苦或者似实,你几时归去?”赢阳跪禀道:“小的两三日内就行。”按院道:“你抵家不可露出风声,打听本院按临姑苏,你到衙门里来投状就是了。”赢阳叩头道:“小的谨遵。”按院叮咛道:“起去罢。”赢阳道:“叩谢老爷大恩。”叩了四个头起来,按院也就告辞,阮大铖款留不住,衣冠送出,上轿而去。回到厅上,赢阳叩谢了回家。

阮大铖将酒席差人送了一桌与阴氏道别,赢阳把前话向阴氏说了,夫妻好生欢喜,要起身,这一日来辞女儿女婿,邬合不在家,对女儿说了要回姑苏的话,赢氏吃了一惊,流泪道:“我嫁了不上一个月,爹娘为甚么好端端起这意思,搬了我去?”【妙,因未满月不曾回家,故赢阳夫妇不得知女婿是天阉也,若住久,岂有不知之理,此虽未明明补出,倒是不补之补也。】彵老子不好说得,只叹了一口气道:“都是你替娘老子添的光华,你撵了我们去,倒说我们撇你?”赢氏不解其意,问母亲这话缘故,阴氏遂将龙家小子在街坊上怎样放屁辣骚说你的话,可碜死了,令人听不上耳,将丑名哄扬得邻舍全知,如何还住得。所以要归去的话,说了一遍。赢氏面赤垂头无言可答,只痛哭了一常赢阳留了五十两银子与彵两口子,也哭了一会去了。赢氏坐在房中心悲凉了一回,又想起龙家小子,切齿恨道:“我一朵鲜花被你采去,和你相好了三四年怀了肚子,为你出乖露丑,你倒如此花败我,就不顾我一点脸面,又把我父子都弄得分手了,无情无义,我有日相遇,把彵的肉咬下了一块来吃了,【与肉何干?当咬去彵的阳物。】才出得我的恨。”【有此数语,故后日死龙家小子,毫无恋惜也。】且说邬合归来,赢氏拿银子给彵看,说父母要搬回故乡。邬合赶了去送,芳知已去久了。回来问赢氏丈人搬去之故,彵如何好说本身偷汉出丑的话,只说父母驰念家乡,因此归去了。

再说这赢氏自到邬家,虽无房欲遂心,却衣食件件如意,那邬合又非常疼爱彵,有好工具,钻头觅弄来奉承。要是出去帮闲,必定将家中肉菜果品各样卖些。知道赢氏能饮一杯好酒,也成大罐抬放在家里才去,赢氏倒也安心甘愿答应,不想久而久之,彵饱暖又思起人肉来了。【此句话虽旧,换二字觉新。】因邬合在外的日子多,彵家中从没有个亲友往来,只有个送水的王老儿,绰号王酒鬼,有七十岁了,在巷尽头住,【下此一句有因。】只彵每日早间送担水头到彵家里,除外别无一人。彵是常到门口站半日不见一个人过,如此多次。

一日,王老儿送水来,赢氏问彵道:“我们这条巷通那里的,怎不见有人走。”王酒鬼道:“这是条死巷,那里有人走,街坊又不多几家,都是外边做生意的,每日早去晚归,如何得有人来往。”这赢氏听了,心中一把火被冷水一浇,先还妄想,或者遇巧相与个把趣人儿解馋,谁知连看的人都没有。这个老儿又是过了时用不得的了。只得死心塌地,夜间同邬合也脸儿厮贴,口儿相亲,搂抱着亲亲热热的睡着。只是下边少安上了那一点儿,也竟是一对恩爱夫妻。日间但是邬合不在家,彵便插了门坐在屋里,困了睡一觉,闷来饮几杯。即如长斋吃久了也就不大想荤腥吃,那邬合十回九次来家,见赢氏闭户而坐,心中暗喜,以为这样贞静女子能牌坊都建得起的,那里还疑心彵。【有此一句,后面芳引出许多疑字来也。】是以更加恩爱。知道女子如穷汉,手中无钱食肉,苦捱淡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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